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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弦妃子 page 14 作者:华甄

  他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汉人吗?

  一股冷风吹来,门口的毛毡掀起,翁归靡俯身走进来;解忧垂下头,心乱了。

  他在她面前坐下,她感觉得到,他的眼睛正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可是她不想抬头,更不想让他看出,她在嫉妒一个死去的女人。

  忽然,翁归靡发出轻笑,令她吃了一惊,但她仍拒绝抬头。

  「我的天,勇敢的公主,真的在怕我耶!」他惊呼,声音里却充满笑意。

  「谁怕你?」解忧依然拒绝看他,垂着头抗议。

  「那为什么不看我?」

  「你脸上又没花,有什么好看的?」她赌气地说。

  他突然伸手将她的脸托起。「可你的脸上有花,我想看你!」说完,他猛烈地吻住她的嘴,将多日的思念和深深的爱恋,都倾注在这个狂热而甜蜜的吻中。

  解忧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被他强壮的躯体所散发出来的阳刚气笼罩,被其中那狂野的原始力量震慑。她忘记了心里的不平衡,以同样的热情回应他。

  「我想你,公主!」翁归靡在她红润的嘴唇上呢喃着乌孙语。

  他湿濡的吻,充满了占有欲,激起她身体内部一连串强烈的反应。

  长久以来她都强抑着对他的爱,可是他的低语和热吻,引爆了她因分离和思念而剧增的感情。在这个宁静的深夜、在她梦寐以求的温暖怀抱里,她忘了道德的约束、忘了身负的责任,甚至忘了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毡房里,正睡着他的儿子。

  她只想跟他贴得更紧、更近,于是她突地将他推倒在毛毡上,急促地解开束缚着他衣袍的腰带,将那些阻隔在她与他之间的衣物推开。

  可翁归靡只是微微楞了一下,便立刻参与她的行动,对她做着同样的事情。

  顷刻之间,他们已裸裎相见,激情之火越烧越炽。

  然而,翁归靡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巫师的声音:配而不当,定一尸两命!

  所有的激情迅疾消褪,他忽地坐起来,拉开彼此的距离,然后端详着自己与她的身体。霎时,他英俊的脸上失去了血色、明亮的眼眸失去了光彩,一双颤栗的手指抚过她白晰细嫩的肌肤、划过她曲线诱人的胴体。

  他为她的美迷醉,却为她纤细的骨架,细致的腰臀绝望——

  为她燃烧的欲望纵使火热不灭,但他不能要她!

  解忧在他的注视中颤抖着、期待着,爱情的火焰焚烧着她的理智,决堤的情潮仍咆哮奔涌,可翁归靡忽然放开了她,而他奇怪的表情,也令她迷惑不解。

  「你……怎么啦?」她茫然地伸出手,想重新投进他温暖的怀抱。

  可对方阻止了她。「不……我们不能!」

  他为解忧穿上衣服,却不让她碰他,因为他害怕自己若控制不住,反而会害了她;他宁愿一辈子不碰她,只要她在他身边,让他看着就够了。

  这是翁归靡第一次拒绝她的亲近,解忧清醒后,忽然感到羞愧难当,并有种被挚爱的人抛弃和背叛的感觉。

  她推开对方的手,匆忙地穿好衣裳。

  翁归靡深深地望着她令他痴迷爱恋的脸庞,知道自己的举动伤了她的心。

  他为此深感自责,却无法对解忧解释任何事。看到她的手,颤栗到无法系上腰带时,他想帮她,却被她像躲避毒蛇似的躲开。

  「不用,弄你自己的吧,或者,该由我帮你穿上……毕竟那是我犯的错误。」

  她生硬的语气同样伤害了他,翁归靡眉头猛然一跳,眼里炽光闪闪,但最终仍旧什么都没说,动手将衣服穿好。

  等两人的衣着,都整齐到像是要去参加国王大典的贵宾时,却只面对面相坐,谁也不出声。

  解忧双手抱膝,将脸埋进手臂里,羞愧得想要死掉。

  轻率的女人永远让男人看不起,虽然她不是轻率的女人,可对方闪亮的黑眸、炽热的亲吻,总是能让她变得不像自己。

  即便此刻,她仍不得不承认,他对她的影响力已超过所有人,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遇到他,她的理智和自制力,就变得不堪一击。

  见她这样,翁归靡懊悔得想踢自己一脚。「公主——」

  「你走吧!」解忧冰冷地打断他想做的解释。

  他宽肩一僵,轻轻叹口气,又说:「是我不该先亲——」

  「别说了!那只是一种动物本能,根本没什么。」解忧再次打断他,还故意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把话说得平淡而无情。「出去,我想睡了。」

  翁归靡皱着眉头看她,无法相信她会这样对他。就算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伤害了她,可他的本意是为她好,她怎能摆出这样的态度?

  他突然捧起对方的脸,让她面向自己,可她眼里的泪水和雪白的脸色,让他心里一痛;他还来不及安慰她,就遭到她自卫式的反击。

  「呃,我还忘了,该祝贺大禄有个八岁的儿子!」说完,解忧扭头甩开了他的手,冰冷地坐在那里,仿若一座小石雕。

  翁归靡阴郁地看着她,明白这是他早该告诉她的另一件事。

  「没错,乌就屠是我儿子。」他说:「在大汉做质子时,我有个侍妾,她比我年长五岁。得知她怀孕后,我让人送她回乡,但从此没再见过她。在乌就屠两岁那时,她患病去世。这事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没有娶他的母亲。」

  虽然嫉妒他有过女人,但解忧并没表现出来,可对方却好像看透她似的。

  这点,在经过刚刚那番羞辱后,更加令解忧难以接受,于是她冷漠地说:「大禄的事,不需跟我解释。天晚了,我想睡了,谢谢大禄今夜的收容之德。」

  「你……」解忧冰冷的拒绝,使翁归靡感到气愤,可她眼眶下的黑影,让他硬生生忍住了怒意。

  「好吧,公主安歇吧!」他气冲冲地起身,走了出去。

  一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毡房里,解忧立即崩溃,眼泪狂泻而下,却因害怕被翁归靡听见,她用手捂住嘴巴,无声地哭泣。

  她好恨自己表现得像个荡妇,活该遭到他的唾弃;也恨他反复无常,挑逗她在先、抛弃她在后,让她承受这样的侮辱。

  第二天清晨,解忧走出毡房,惊喜地看到冯嫽和格木的父母来了。

  「公主!」冯嫽高兴地跑向她,一整夜的担心终于散去。

  看到儿子平安无事,格木的父母十分高兴,除了感谢大禄的蓝鹰部落,也特别感谢解忧,和把儿子带出山的乌就屠。

  塔赛一家团聚的快乐,和太阳谷牧民的热情,冲淡了解忧内心的伤痛。

  整个早晨,她都没有跟翁归靡说过话。尽管她没有拒绝乌就屠粘在她身边说这说那,还好几次对那孩子微笑、夸赞他的勇敢,可对他强壮英武的父亲,她甚至连一抹余光都没给过。

  早饭后,她跟随塔赛一家返回赤谷城,看她跟随众人离去,翁归靡知道,他们完了。就算对她的爱情不死,但是想到与她相爱,将会迫使她付出生命,他便不再有与她亲近的欲望。他要她好好地活在他看得见的地方,那样就够了。

  三天后,庭帐传来消息:国王军须靡身染重病,急召相大禄觐见!

  接到国王口谕时,翁归靡刚与康居国商妥盟约,于是立刻赶回赤谷城。

  可当他快马加鞭地赶到时,却只看到国王留下的遗诏:因王子泥靡年幼,王位由堂弟、相大禄翁归靡继承,两位王后也按收继婚制度,由新王纳娶。

  当大吏在朝堂上宣布了先王遗诏后,翁归靡大为震惊。

  然而,乌孙人重死不重生,死者为大,遗诏即刻执行。

  轰轰烈烈的葬礼,在翁归靡的继位大典后举行;尽管是严冬,但各国使者仍络绎不绝地到来。葬礼从「洗尸」到「入椁」再到「七祭」,延续了半个月才结束。

  在这整个过程中,解忧表现出了令人钦佩的冷静头脑,和办事能力。

  由于军须靡是突然染病去世的,所有人都被这骤然而至的巨大悲伤给震住。

  左夫人整天抱子哀哭,冒着严寒络绎赶来的王公贵族和长老们茫然失措,就连新继位的国王,也因一时没能适应地位的转换而政令迟缓,因此一切都很混乱。

  此刻,解忧以右夫人的身分出面,协助大吏等安排毡房食物,接应赶回庭帐奔丧的翕侯和长老;迎接并安顿各国前来吊唁的使节和贵宾,还协助左右将军调度军队,加强防卫;有时也介入翁归靡的日程中,提醒他可能疏忽的细节。

  等最初的震惊和哀伤已平息、长老议会发挥作用后,她才悄然消失在人群中。

  但她的才能和端庄威严的仪态,已深植于人们的脑海,让大汉公主的声名,再次强而有力地回响在雪原荒漠上。

  解忧并不在乎人们的看法,也不理会军须靡去世前对她的安排,她关心的是如何利用这个机会,打听常惠的消息。

  第8章(2)

  在葬礼期间,她见到了前来吊唁的轮台兵马亭都尉曹将军,因此得知常惠仍被拘禁在匈奴王宫;汉皇已增派军队给他,他正与匈奴单于就苏、常二使受囚一事进行交涉,芷芙也与他有联络,目前她正以妻子的身分,照顾陪伴着常惠。

  接获这个消息,解忧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有芷芙在,常惠不至于那么孤单,生活中也可以少吃些苦。

  她希望自己能多帮他一些,可是,她连自己都帮不了了,还能帮谁?

  解忧心情沉重地想着目前的处境,虽然她仍爱着翁归靡,但要教她与好妒多诡计的桓宁分享夫婿,她绝对不同意;再加上翁归靡曾经对她有过羞辱,她更加宁愿做个「弃妇」,也不愿「改嫁」。

  葬礼过后,她亲笔上书长老议会,请求为先王守身,终身不嫁。

  书信送去后,几天都不见回音;她让冯嫽去打听,却只打听到翁归靡不赞成。

  他不赞成有什么用?只要长老议会通过就成,可是长老们,干什么去了?

  心情烦闷的解忧,走出卧室,来到楼台上,眺望白雪皑皑的远方,忽然看到在「飞雁宫」的对面,搭起了一座四周围着彩旗的新毡房。

  她惊问:「嫽儿,我怎么没看过门前这座新毡房?」

  「昨夜才立起来的。公主都两天没出这宫门了,自然没看见。」

  「谁要住这儿?」她心里不安。

  果不其然,冯嫽笑着逗她。「新王和他最爱的夫人呗。」

  解忧冷笑。「你若以为他最爱的夫人是我,那你就错了!」

  冯嫽大惊。还在夏都时,她和芷芙就看出公主与新王情投意合,过去是碍于先王,所以这两人不曾表白,现在有了现成姻缘,公主为何反而不乐意?

  她随即又想起先王去世前,她们进山找格木,公主夜宿新王家的事。第二天相遇时,她曾发觉公主对当时的新王很冷淡,不由问道:「公主和新王吵嘴了?」

  「没有。」解忧冷静地说:「为了大汉江山,我不会跟他吵。」

  她的确不会跟他吵,因为他现在是乌孙王,他们不再是单纯的男女,现有两国横亘其间,所以她得小心处理与他的关系。只盼长老议会,能给她满意的答复。

  就在她焦虑等待时,翁归靡因无法再拖延,只好召开长老议会商讨她的请求。

  「右夫人立意为先王守身,此乃好事,随她去吧。」红牛族翕侯说。

  国师点头。「汉公主如娇艳的花朵,尊为国母,供奉朝拜,既有尊位,又遂了愿望,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一听连国师都赞同,翁归靡急了,立刻反对。「虽然尊重她的选择没错,可是坏了祖先定下的制度,如此万万不可。再说,吾等感恩匈奴对我先祖的救护之德,但又不甘长此蜷伏于其肘腋之下,才有了北娶匈奴公主,南迎大汉公主之策,今日我当承先王之志,接两位夫人以续前盟!」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而且也没人敢推翻先祖制度,于是议会决定,褒奖右夫人的忠贞,但她仍须与左夫人,自即日起改嫁新王,以维护乌孙国的继承制度。

  决议作出后,国师对翁归靡说:「汉公主文德出众,品貌绝佳,惜与吾族源不同、根相异,体质有别,难替吾王生育后代。为保乌汉长久和睦,吾王对汉公主仍应秉持先王『娶而不妻』之道,以免生产时再酿悲剧。」

  翁归靡悚然,这是来自乌孙国地位最崇高的法师的忠告,他不能不惧。

  当山南翕侯,代表长老议会将决议告诉解忧时,她感到非常沮丧。

  与她相反,桓宁公主则欣然接受,并在当天就主动去了翁归靡的毡房。

  此后每天夜里,她都会出现在这座新毡房内,解忧觉得,她似乎不再为军须靡的骤然去世而悲伤了。

  不要想他!不要看他们!可每天入夜,看到对面的穹庐顶云烟袅袅,听到桓宁娇媚的笑声,和着歌声在夜空中飘过时,解忧总得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告诫自己,希望藉此消除内心的痛苦。

  过去军须靡同样冷落她,可她从来不以为意,反而泰然处之,因为她根本不爱他;可如今,面对翁归靡的背弃,她却感到心痛得仿佛要碎开。

  白天,她尚能忘却痛苦,在牧民的家里与牧场间,以劳动的快乐冲散心中的悲伤;可是夜里,就算她能弹琴自娱,也化不开寂寞的愁闷伤情。

  她丝毫没有想到,翁须靡竟然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这个变化始于何时?到底是为了什么?

  无法入眠的夜晚,解忧在黑暗中默默地问自己,想为自己找到答案。

  应该是在他们送芷芙前往单于庭的那个夜,当时她为了阻止他的求欢,曾说过「我们不能相爱,我是你的王后!」。

  一定是那句话伤害了他的自尊,然后,就是她的大胆……

  解忧双颊发烫,轻叹一声,想起他离开赤谷城前往西北戍边后,两人就断了联系,直到找寻格木时,在太阳谷意外相逢。

  最初他仍想要她,可当她主动献身——

  回忆戛然而止,解忧将双手盖在滚烫的脸上,任羞愧感呑没自己。

  那个时候,他推开了她、拒绝了她!老天,她那时真的很不要脸,竟然主动趴在男人身上,脱去他的衣服,还那样放荡地爱抚他……

  口中发出一声难抑的悲泣,解忧翻身伏在床上,将羞耻的泪水倾泻在枕席间。

  是她的错,让她深爱的人离开了她。

  耳边似有声响,她抑住喉间的哽咽,侧脸,看到黑暗中透出现微光;以为是侍女执灯火前来查看,她不由深感内疚。

  这些天,冯嫽也陪着她痛苦。「嫽儿,我没事,去睡吧。」她说。

  可帐帷外没有回答,灯光持续靠近,越来越亮。

  她坐起身擦了把眼泪,掀开帘子。「是真的,我只是作了个噩梦……」

  声音断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如同山岳一般,矗立在她眼前的翁归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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