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的靠近,教她羞得面红耳赤,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我是大近视,没戴眼镜时,恐怕就算是我母亲,我都认不出来……”他说。
“你……你没戴隐形眼镜?”她还是有点怀疑。
他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上街?”
“有绫子妈妈桑带着我,她就是我的眼睛啊!”说着,他又是一笑,“下星期三是我母亲生日,所以我之前托她帮我在珠宝店订了一条项炼,那天我是跟她去取货的。”
“真……真的吗?”她半信半疑,“你那天真的是因为没看见我,而不是……”
“只有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时候,我才能那么自在的走进人群中,像现在……”他淡淡一笑,“因为看不清楚你的样子,所以我可以对着你说这么多话。”
戴着眼镜的他总是低头不让别人看见,也不能自在的看着别人,这一点……她知道,因此,他这番解释,她是绝对能够接受的。
“那你跟那位妈妈桑是什么关系?”她试探地问。
“像朋友,也像值得信赖的长辈……”他说。
“长辈?”她轻哼一记,“她看起来顶多四十出头,哪里像长辈了?”
他一笑,“不然你觉得是什么?”
“红粉知己。”她不假思索地道。
闻言,他唇角一勾,“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咦?”听他这么说,她很是好奇。
“她丈夫是素有东京教父之称的角川学,继子是知名的娱乐大亨角川无二,女婿则是东京光电的执行长中津川尚真……她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什……”知道那位和服熟女居然有如此强硬的靠山及背景,早奈惊讶不已。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丈夫、继子及女婿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她应该是不愁吃穿,为什么要当妈妈桑呢?
“绫子妈妈桑年轻时独自抚养女儿,吃了不少苦,她开在银座的金汤匙俱乐部,可是非常知名的高级公关酒店。”他说。
“咦?”她一怔,“你上次说的那个让你轻松自在,但是事后要付钱的……就是她?”
“嗯。”他点头,“不过我可没有点公关小姐坐台,我付的多半是酒钱。”
“是这样啊……”听完事情的始末,她心中的疑虑已经完完全全的解开了。
这么说来,真的是一场误会?他没打电话是不想给她必须立刻面对他的压力?他不是因为身边有和服熟女而假装没看见她,而是因为他真的没看见?
那么他……他是真的喜欢她……想着,她的脸颊突然发烫——
“町……”他顿了一下,神情认真,“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十三号清水先生了吗?”
“ㄟ?”她一震,胸口一阵澎湃。
她面红耳斥,心慌意乱又惊慌失措,“我……别……别问那么奇怪的问题啦!”说罢,她转身想走开。
但一转身,她才惊觉到她根本哪里都去不了,因为她的房间就只是这么大。
“ㄜ……”当她有点手足无措的又一次转身,却撞进了他怀里。
他抓着她的胳臂,两只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她。
她想到他现在的视力只能用“月朦胧,鸟朦胧”来形容,他看得清楚她的样子吗?在他的眼里,现在的她是什么模样呢?
“不能告诉我吗?”
“不……不要!”尽管知道他其实不太能看得清楚她的模样,但他的眼神却让她有一种他能完全看穿她心事的感觉。
于是,她又是一阵耳热。“别这样抓着我啦……啊!”
她想拨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拥入怀中。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脸已经靠近——
“唔!”她以为他就要吻上她的唇,但他在慌乱中吻上的,却是她的……鼻子。
“唉呀!”她惊叫一声,推开了他,“你亲到我的鼻子了啦!”
准治一怔,神情尴尬又羞赧。想不到他视力不好加上忙中有错,居然无法瞄准目标,而亲到了她的鼻子……
看着他脸上那羞惭又略显懊恼的神情,早奈突然觉得好笑。
她忍不住地笑出声音,而这一笑,立刻化解了尴尬及稍早前的冲突。
“你看……”他有些难为情,“我是真的眼睛不好,没骗你吧!”
早奈凝视着他,明明一脸聪明样,却带着一种教人难以抗拒的“憨”的他。
她是喜欢他的,绝对不需怀疑。
但,她还是说不出口,不过……她决定用另一种方法告诉他。
她伸出双手,毫不迟疑地、轻轻地捧住了他的脸,然后靠近了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他先是一怔,但旋即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这一刻,他们都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第九章
在老天的安排下,好美姨的脚还是没好。于是,已经跟准治互表心迹的早奈,继续代替外婆前往杉川家工作。
只不过现在的她除了钟点管家外,还多了一个“正牌女友”的身分。
得知十三号清水先生竟是外婆的有钱雇主,而且还是杉川制药二少的香织懊悔不已,但还是给予他们由衷的祝福。
而早奈也在他母亲生日时,陪同他一起出席了杉川家的晚宴。
在看见他的大哥杉川清治时,早奈真的吓了一大跳,因为他们长得几乎可说是一模一样。
得知他们其实是双胞胎时,她更是吃惊,只因双胞胎的他们竟有着全然不同的个性!
他的大哥是个交际高手,长袖善舞、能言善道,是能把树上的小鸟哄下来的那种人,而他却安静的躲在一隅,像个不存在的人般。
早奈从旁观察他,发现他从不与人说超过十句话以上,即便是面对他的家人。也就因为这样,对于他至今还是改不了低着头不正视她的习惯,她也就较能释怀。
不过,她其实是有点介意的——虽然这其实不算什么大问题,但身为他的女友,她希望他能在“视力正常”的情况下看着她,而不是只有在拔掉眼镜时,才视线模糊的面对她。
再说,如果他们继续交往,他难免会有面对她的朋友及亲戚的机会,要是他连面对她都不能自在,又如何面对她以外的人?
她不要别人觉得他怪,因为她知道他并不是个奇怪的人,他只是……
总之,她觉得他必须有所改变,尽管这对他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还是希望他能为她努力尝试。
时序进入深秋,天气越来越凉,早晚时分甚至会让人觉得冷,尤其杉川家位在人车稀少的郊区,人口又少得可怜,此时更添几分寂寥。
忙完了例行的工作,早奈满头汗地坐在长廊上乘凉。
“啊……”她长叹一声,大剌剌地躺在长廊的木头地板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早奈……”突然,她听见葛西爷爷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只见葛西爷爷站在长廊外。“葛西爷爷……”
“我忙完了,先回去了。”他说。
“喔,好。”她一笑,“路上小心喔!”
葛西爷爷就住在附近,走路只需十分钟左右,不像她还得搭电车往返。
“明天见。”葛西爷爷挥挥手,转身走了。
她目送着他离去,然后打了个呵欠,继续在廊上躺着。
傍晚的凉风吹来,偶尔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微寒,她打了个哆嗦,转身微微蜷缩起身子。
整座宅子静悄悄的,连一点点的声音都没有,只有风吹动枝头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不觉有了倦意,甚至有一会儿是完全失去了知觉及防备的。
忽然,有什么东西轻轻的落在她身上。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张薄毯。
她翻身坐了起来,惊觉到天色已黑,而准治正将障子一张张的搭上。
“你怎么睡着了?”他边搭上障子,边问着:“很累吗?”
“不是,”她把毯子往身上拉,“只是躺在这里很舒服……”
想到他体贴的为自己盖上薄毯,她心里不觉涌现一股暖意。
“会感冒的……”他走了过来,打算将最后一张障子搭上。
“慢着。”她制止了他,“这张先不要搭上。”
“为什么?”
“我想坐在这里看庭院……”她说。
他微怔,然后下意识地看了看表,“你还不回家吗?”
他在工作室里忙着,一时没注意到时间,更不知道她居然躺在这里睡着,而现在都已经快八点了。她都在七点前就走人的,即使是在他们成为男女朋友之后。
忖着,他突然有种深深的内疚。
她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但是他们从没到外面约会过,尽管他们天天见面,但却忙着各自的工作。
她会不会觉得无趣?会不会觉得闷?会不会觉得跟他在一起,完全没有那种恋爱的、甜蜜的、被呵护的感觉?
他是个不知道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的人,他甚至不曾对她说过“我爱你”这种甜蜜肉麻的情话。
男女之间的交往,最怕的是“给不了对方要的”,而他付出的,是她要的吗?他……又给了多少?
“要我送你回家吗?”他问。
早奈看着他,若有所思,“你怎么怪怪的?”
“有吗?”
“有。”她微皱着眉头,认真的端详着他,“你看起来像是对了什么坏事……或是对不起我的事!”
他一怔,“咦?”
“唉呀!”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你该不是上网看什么养眼或很A的东西吧?”
闻言,他一震,“怎么可能……我才……”
噗哧!见他一副紧张的,心慌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知道自己被耍了,他懊恼不已。
“你嘛帮帮忙……”她边笑边说着:“你都几岁了,就算上网看那种东西也是天经地义啊!”
“我……我是真的在工作。”他认真地道。
“好啦!别那么认真嘛!”虽然不能看见他脸的“全貌”,但是她知道,他在害臊。
拜托!又不是未成年的小鬼,就算躲在房间里看限制级的东西被当场抓包,也不必觉得丢脸啊!
“难道你从来没看过吗?”她问。
他唇角微微往下一拉,“我不想跟你讨论这种事情。”
“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她想说我们是“男女朋友”,但突然就卡在咽喉了。
男女朋友就适合讨论这种话题吗?而他们已经是那种可以轻松讨论这种话题的男女朋友关系了吗?
他们相处得很自然、很轻松,但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说不上来的距离。
见她突然不说话,准治微怔。他疑惑地睇着她,而她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在她身边坐下,“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转头看着他。而当她看着他,她发现他又不自觉地低下头。
忽地,一种没来由的懊恼冲上了她的心头。
她伸出手,毫无预警地捧起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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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清楚过我的样子吗?”她像拉开窗帘般的拨开了他额前的发,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准治陡地一震,惊疑地望着她。
她的神情有点懊恼,但眼底却是一种隐隐的苦闷及无奈。她那样的表情让他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紧张,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女孩子的情绪。
他浓眉一叫,眼帘一垂,神情懊恼。
“你不能看着我的脸说话吗?”她问。
“早奈,我会觉得很不自在、浑身不对劲……”他说。
“我是你女朋友耶!”她有点生气。
“我知道。”
“那你看着我说话。”她坚定地要求。
他眉心一拧,表情严肃又凝沉。
“有那么难吗?”
“不……”他揉着眉心,一脸苦恼。
看着他那么苦恼的表情,早奈心里有一丝丝的歉意。
她不是存心为难他或给他压力,她只是希望在她体恤他的同时,他也能为她做些改变。
“我难看吗?”她望着他,又问了一次,“我难看吗?”
他一怔,严肃地道:“当然不是。”
“那么你为什么不看我?”
“我有看你……”他抬起眼帘睇着她,“你虽然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但是我喜欢你。”
一般人应该会说“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子”吧?但他就是那么的诚实、那么的迟钝、那么的……让人生不了他的气。
他从不说什么甜言蜜语讨她欢心,但她其实一直都不在乎,因为她并不是那种喜欢听甜言蜜语约人。
她只是想看着他,只是希望他也看着她,不是“匆匆一瞥”,而是“深情凝视”。
看她又不说话,准治不安了,“你生气了?”
“我没生气,只是……”迟疑了一下,她幽幽地道:“虽然我已经过了那种成天想缠着男朋友的年纪,但偶尔也希望能像其它人一样跟男朋友逛逛街、看看电影……”
“……”他不习惯……不!与其说不习惯,不如说是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
在人群之中,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像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的怪人般。
小时候,父亲常在宴客时拉着他跟哥哥一起接待客人,每当客人问他。话,而他却低着头,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时,客人就会露出一种“真是个奇怪的小孩”的表情。
不只他不舒服,就连积极想栽培他及大哥的父亲,也会因为他的表现而感到不舒服。
为了自己,也为了不让他身边的人为难,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免那种必须与人接触的机会。
他知道早奈这样的要求并不算苛刻,但他无法给她肯定的答案,或允诺他能做到她所要求的。
“早奈,我不想敷衍你……”他脸上充满歉意。
“我不是要你勉强顺从我的要求,我只是希望你能为我做些改变及努力。”她情绪有点激动地。
“如果你想逛街,我……我偶尔可以陪你去,只要……”
“拿掉眼镜是吗?”她打断了他,“我要你看着我,不管是在哪里,在什么时刻,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希望你清楚的看见我。”
见她语气及神情都激动起来,他怔了一下,讷讷地道:“早奈,抱歉!”
他是那么的平静、温吞,即使她偶尔有些任性、小孩子气或是发脾气,他还是四平八稳的,好像她根本影响就不了他。
教她不由得懊恼起来的就是这个,她多么希望他能有一点点的情绪,回应她的所有情绪。
“我讨厌这种感觉,好像对你来说,我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一样。”
他一怔,“你不是可有可无……”
“那么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平静,不管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完全不受影响?”她的思绪很乱,心情也很乱,“我的出现到底为你的生活带来了什么样的改变?”
“早……”
“我希望你的生命能因为我的出现及加入,而有一点点的改变,就只是这样!”她不是把话说完,而是把话“吼”完,而当她一吼完,她自己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