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赵元承发现她不见,今日又没找到人,那么明日肯定会封锁城门、严加防守,搞不好她的画像也会被公布出来,如果是这样,那抛女扮男装逃出京城的计划很有可能会受到阻碍。
不知道苍越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听说原本该继承王位的上官琛死后,如今被扶上帝位的,是上官琛只有七岁的十五皇弟。
赵元承之所以会把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扶上皇位,其目的显而易见,他就是想以幼主登基为由,指派金晟的大臣入朝辅佐,这样一来,几年后的苍越就彻底沦为金晟的一部分。
这样的苍越她还能回去吗?回去又能怎样?她爹已经死了,她已经没有家了。
想到这里,纪倾颜心中对赵元承的恨意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正暗自难过着,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只见两个貌美的姑娘,正跪在一个身着紫衣的男人面前一边哭一边求饶。
那紫衣男子看来二十六、七岁,模样倒是长得不赖,只是眉宇间有着几分邪气和轻浮。
也不知那两个姑娘说了什么,紫衣男子脸色一变,便对着其中一个姑娘抽了一耳光。
“唉,烟儿和云儿两个真倒楣,今晚是逃不过那曹恶少的毒手了。”
纪倾颜有些好奇的拉过身旁姑娘,又小心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挥手打人的男子,
“那个人是谁啊?他这么欺负楼里的姑娘,你们的妈妈就不派人管管吗?”
“公子您有所不知,那曹公子名叫曹金昊,他爹是当朝左丞相,他妹妹是贵妃娘娘,来头大得很,妈妈就算再怎么疼楼里的姊妹,也不敢得罪曹相爷的儿子。”
对方见小公子对这件事有几分兴趣,便附耳小声道:“不瞒公子说,楼里的姑娘都不喜欢做曹公子的生意,因为这个人经常将伺候他的姑娘打得遍体鳞伤,有几个倒楣的,还活活被他打死在床上呢。”
她听了这话,不由得皱趄眉头。这姓曹的一家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可恨?
那曹老头当初之所以会在赵元承的寿宴上点“河山永驻”那出戏,就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那曹金灵在后宫之中唯我独尊,三番两次找她麻烦,更是惹人厌。
没想到这曹金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还有将妓女活活玩死的变态嗜好。
想到这里,心中更添几分不满,便对身边的姑娘低声吩咐了几句,对方忙不迭点头,方片刻工夫,便拿来了纸笔,并帮忙磨好了墨汁。
纪倾颜沉吟半晌,提笔写字,唇边扬起恶作剧的坏笑。
结果当天晚上,就见那赫赫有名的曹金昊肆无忌惮的穿梭在醉仙楼的大堂里,但所经之处,无不令旁人留下忍俊不禁的笑声。
因为他的后背上不知何时被贴了一张纸,纸上写着——我爹曹相爷,权势大过天;我妹曹贵妃,万岁小心肝;我是曹金昊,人称曹恶少,胭脂楼中走,我就是条狗,汪汪汪!汪汪汪!谁不服我我就咬!汪!
醉仙楼里的客人都是来寻欢作乐的,不想多惹是非,但许多人都有自己身边的姑娘被他抢走而心生怨恨的经验。
如今见这曹金昊被人给整了,都闭口不说话,眼睁睁看着他大出洋相,肚里暗笑。
醉仙楼中的姑娘也都对他恨之入骨,更不可能提醒他后背上被人贴了张东西。
原本负责伺候纪倾颜的几个姑娘都捂着嘴在旁边偷笑,一时之间,几个人倒吃得十分开怀。
入了夜,她佯装喝醉了,不想让姑娘服侍,要老鸦开了一间客房,关了门,落了锁,又收拾好包袱细软,为明天做准备。
折腾了一个晚上,她疲惫异常反倒无法入眠,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3章(1)
隔天清晨,纪倾颜是在窗外喜鹊的叫声中醒来的,打了个呵欠,慢吞吞伸个懒腰。
但才睁开眼,就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一夜无梦的感觉真是好,她只见刘福和两个宫娥候在她床前,门口处还站了四个有些眼熟的小太监,定睛一看,那几个太监不正是在赵元承身边伺候的吗?
见她醒来,刘福尖着嗓子问:“主子醒了?主子昨晚睡得还好吧?”
说着,将一件她以前在宫里穿的衣裳递给床边的两个宫娥,两人非常机灵,忙不迭接过衣裳就要伺候她穿上。
纪倾颜却愣在那儿,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理解眼前的情景是怎么回事,她瞪圆了眼,气恼的指着刘福,“你……你怎么来了?”
他微微一笑,“自然是万岁爷差遗奴才来接主子回宫的。”
“他是怎么知道我留宿妓院的?”
见她满脸怒意,刘福微微福了福身子,“这天下都是万岁爷的,万岁爷想知道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
想当然耳,昨天忘忧宫中的主子失踪的消息传到皇上耳中时,他的确是气得不轻。
但气归气,皇上却不担心,因为他早在纪主子身边暗中安排了两个侍卫从旁盯梢守护。
她出宫之后的一举一动更是没逃过皇上布下的眼线,虽说没当场把人逮回去,但万岁爷也不可能放任她长久在外逍遥。
所以一大清早,他就被打发出宫,负责前来醉仙楼把这位离宫出走的主子给接回皇上身边去。
纪倾颜被眼前这景象气到不行,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拴上链子的小鸟,本以为已经飞出那囚笼般的皇宫,可那该死的赵元承只要稍微扯一下链子,她就得乖乖飞回他的身边。
满腔恨意已经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糟糕的心情,她气得一把将宫娥手上的衣裳摔到地上,恶狠狠的吼一声,“都给我滚开,我自己会穿衣裳!”
刘福深知这位主子的脾气绝对不像一般人那么好安抚,若真把这主子惹急了,到头来吃亏倒楣的还是自己。
这样想着,便用眼神示意,让房里的几个太监宫娥都退了下去。
他并不担必纪主子会再次逃跑,毕竟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况且门外有大内侍卫守着,还有两个暗卫从旁看护,不怕她再耍什么把戏。
从房里出来的时候,纪倾颜穿的是昨天自己精挑细选的那套月白色男装,眼角不客气的斜了一眼门外看守的大内侍卫,心底恨得不得了,只能跺了跺脚,不情愿的在刘福的护送下离开醉仙楼。
楼里的姑娘和老鸨早就被这个阵仗吓得连站都站不稳了,她们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风流倜傥俊俏迷人的小公子,竟是宫里出来的人。
从这排场来看,这小公子若不是个王爷,怕也是个皇子。
见门外早就准备好了软轿,明白赵元承准备好要抓自己回去,纪倾颜只能无奈的上了轿,被人给风风光光的又抬回皇宫。
在回宫路上,她在心底把赵元承从头骂到尾,恨不得老天爷能刮一阵风把那个恶人吹到海角天边。
可就算她再怎么气愤、再怎么不想见到赵元承,该面对的也还是必须面对。
然而当轿子停在忘忧宫门口时,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哀嚎声,心下一惊,急忙掀开轿帘从里面走了下来。
一进院子,就看忘忧宫里伺候的奴才全被按趴在地上挨板子,包括一直尽心尽力伺候她的玉蝶。
她心底一疼,就算自己再怎么不喜欢这座皇宫,可宫里这些伺候她的下人却是和她有感情的,她不禁气恼的娇吼,“住手,都给我住手!”
行刑的人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放下板子,这是皇上的旨意,就算这位纪主子再怎么得宠,若是没有皇上的首肯,他们也不敢随便违逆圣意。
纪倾颜正急得不知所措,一抬眼,就看到在院子的一角,身着龙袍的赵元承竟悠闲的坐在一把椅子上,一边品茶,一边看那些奴才挨打的惨状。
当她的目光和他的碰触到一块时,他的唇角竟还拉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昨晚出宫玩得愉快吗?”
“你快让他们住手!”她气得双眼快冒火似的瞪着他。
赵元承却冷冷一笑,“怎么?你怕他们的叫声太吵?没关系,把他们的嘴都堵上接着打。”
那些行刑的人听了这话,也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团玻布,就这么把挨打的宫人嘴巴堵了,继续行刑。
纪倾颜无计可施,最后她牙一咬一头冲到赵元承面前跪了下去,“你要打就打我一个,不要把气发到别人身上!”她虽然经常不计后果的惹他发怒,但从未见他如此,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把他给惹毛了。
皇上跷着长腿,慢条斯理的把玩着精致的茶杯,垂下的眼睑中,有股说不出来的冷意和愤怒。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女人,他心底清楚的知道,她此刻的卑躬屈膝并不代表对他的臣服。
即使她对他摆出乞求的姿态,可从她眼底透出的倔强就能看出她内心深处对他的憎恨。
他突然觉得全身非常寒冷。
为了讨好她,他放低姿态,不顾自己的皇帝身分,一次又一次的由着她反抗自己,任凭她将后宫闹得鸡飞狗跳。
甚至为了博这女人开心一笑,不顾朝臣反对,也不顾后宫众人哭诉,硬是将皇后的尊荣赏赐给她。
可他换来的,却只有她处心积虑的逃跑。
刚听到她逃了的那一刻,他心底突然升起一股邪念,想着既然自己无法将这个人驯服,与其让她惹自己心烦,不如就让她永远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
但当她香消玉殡的画面在心头浮现时,五脏六腑却都疼得令他难以忍受。
他赵元承——堂堂金晟王朝的帝王,竟然无法面对她的死亡。
他的心居然被一个女人左右,这多荒缪!所以他更愤恨、更震怒,可他知道自己不忍心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就只能让她身边的奴才来替她承受内心深处最邪恶的惩罚。
赵元承起身轻轻勾起她俏丽的小下巴,嗓音十分轻柔道:“你逃跑的行为令朕十分不快,但是朕又舍不得动你一分一毫,只好让这些没把你伺候好的奴才们来替你承受朕的怒气了。”
纪倾颜咬牙切齿的瞪他,“你怎么可以随便责打下人?你不是一个好皇帝。”
他轻声一笑,“朕几时在你面前说过朕是一个好皇帝?”
“你放了他们,我让你打。”她坚定的说。
慢慢摇头,他指尖怜惜的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轻轾滑动,“就算你只是掉了一根头发,朕都会心疼。”
眼看那些下人脸色越来越白,纪倾颜的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朕只想要你乖一点,不要每次都这么调皮。”
“我不逃了,只要你放过他们,我以后就再也不逃了。”
他眼底闪过一抹冰冷的笑意,手指却轻轻帮她拭去温热的泪水,“这么漂亮的脸,即使带着泪也是这般令人心动,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妖精。”
轻叹口气,他手微微一抬,旁边伺候的刘福见状,急忙叫那些人停止行刑。
“你让朕生了这么大的气,总该为自己的任性付出几分代价。”他露出一个令人畏惧的冷笑,“刘福,叫人将那条囚凤索给她戴上,没朕的命令,谁也不准替她解下。”
闻言,不仅刘福一愣,就连纪倾颜的脸色也变了。
虽然她是苍越人,但也听说过金晟王朝中囚凤索的传说。
据说在一百多年前,金晟王朝有个皇帝爱上了个民间女子,但那姑娘已有了心爱的男子。
皇帝为了得到那个姑娘,不惜派人将她的家人和未婚夫婿统统杀死,并把那个姑娘强抢进宫封她做妃。
那姑娘抵死不从,一次又一次的想要逃离皇宫,皇帝没辙了,便找心腹大臣商议如何解决此事。
那大臣听说民间有位铸锁匠的手艺非常高超,便建议皇帝让那铸锁匠为她打条链子,将她一辈子拴在后宫之中。
皇帝同意了,而那铸锁匠打造的链子非常华美,整条都是用纯金打造,缚住手腕的地方更是镶满了各色宝石珍珠,令皇上十分满意。
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皇帝便用这链子将那姑娘牢牢拴在自己的寝宫之中,亲自给那条金链子取名为“囚凤索”。
她难以置信,赵元承居然要用同样的方法,把她像狗一样拴在身边!
纪倾颜怒不可遏的仰头瞪着他,恨恨地说:“你若真用那东西拴住我,我会恨你一生一世!”
看着她恼恨中带着委屈的样子,赵元承的眼底瞬间闪过一抹犹豫,可是想到她一次次无视自己的真心,那抹犹豫就变成了戾气。
“朕毁你家园,害你失亲,种种罪名加在一起早让你恨朕入骨,既然已经改变不了被你憎恨的事实,多这一桩又何妨?朕又何必像个小丑一样继续讨你欢心?”
他冷哼一声,脸色阴冷,“纪倾颜,如果你想恨朕,那便恨下去吧!”
话落,不理她还想说什么的神色,他转过身便无情的离开。
哗啦啦……
金链子拖拉在地上的声音已然成为近日忘忧宫中,众多奴才们所熟悉的声响。
说起这条囚凤索,单就外表来看,实在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这链子十分细长,即使一端被固定,仍让被缚的人可以大范围的自由行走而不受任何限制。
束在手腕处的这一端,镶满各种宝石珍珠,就像一枚华贵的手镯,任谁见了,都会被那华丽绝伦的外表所吸引。
铸造者担心金手镯的内侧会磨伤娇嫩的肌肤,所以垫了一层柔软的绒毛。
可就算它外观再美好,终究无法掩饰它本身给人带来的耻辱和伤害。
自从这东西被戴到纪倾颜的手上后,她已经不只一次大喊大骂,甚至在怒极时把忘忧宫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摔了个稀巴烂。
这件事传到赵元承耳中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既然她想砸东西玩,就让她砸个够好了,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
结果当小太监一批又一批的将价值连城的东西送过来给她砸时,很快的纪倾颜就彻底对砸东西失去了兴趣。
而时令正值夏季,像只金丝雀一样被束缚着的纪倾颜,越来越无法忍受这里的燥热。
身上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的玉蝶知道这位主子最怕热,今日便端了一碗冰镇莲子汤过来给她解渴。
正懒洋洋躺在床上看书的纪倾颜瞟了那莲子汤一眼,没什么胃口的别过视线,继续看书。
她在房内看书并非是因为被拴了条链子,被限制行动,毕竟这链子很长,就算她想走到院子里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