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思忖,应天麒越觉得不妙,看着綦家药行的神情也越冷峻。“许源、许源……只怕她看了我给她的那份名单后,打算用最极端的方法……但愿她不要傻到作茧自缚……”
“少主,您的意思是綦小姐是自己去招惹许员外的?”小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应天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深深看了一眼綦家药行,若有所思地道:“小四,找几个人帮我盯着许源,希望这家伙不要真的色欲熏心,逼得我对他出手……”
应天麒的担忧成真了,綦瑶不避讳地与许源多次接触,甚至连袂参加京城里的诗会、棋会等等,虽然两人并没有任何亲热逾矩的举动,但因为许源的臭名昭著,连带綦瑶也引来了许多言语攻击与嘲讽。
虽然綦瑶年纪大了些,但全城依然有许多青年才俊把她当成梦中情人,所以当这样的消息一传开,他们立刻哀鸿遍野,深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不乏有人替綦瑶开脱,但大部分仍对她指责讥讽,说她爱慕虚荣、人尽可夫,根本是看上许源的财富云云。
綦瑶对此置若罔闻,一样与许源一起参与诗会,只不过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让他碰她一下,在人前许源也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所以舆论只能酸溜溜地挞伐两人,没有人能拿出真凭实据说两人真的有什么苟且。
可是这样已经够难听了,当消息传入应天麒的耳中,他震怒地一把将手上的药材给捏碎了,看得小四心惊胆跳。
“到綦府去。”第一次要交货给兵部的日期在即,但应天麒管不了那么多了,抛下应家药行里的一堆麻烦事,他大步出门往綦家的方向走。
小四鲜少见到冷静机智的他如此暴怒,连忙拔腿跟上。
应家药行离綦家并不会很远,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应天麒已经来到了綦家门口。
这一回不待小四询问,他径自上前将綦家大门拍得震天价响,吓得门房领了两个护卫才敢来开门。
“我要找綦瑶,我知道她在里面。”应天麒铁青着脸道。
应天麒从小到大来过綦府的次数多得数不清,往往是笑容可掬、态度和善,然而今日却来势汹汹,门房被他的气势震住,居然忘了先请示綦瑶,直接将他迎到大厅。
綦瑶坐在厅内沉思,忽见门房带着面色不善的应天麒进来,皱了皱柳眉,却没有出言指责。
将人送到,门房便灰溜溜地闪人了,两名护卫及玉儿也被小四给又劝说又推拉地来到了厅外,大厅里剩下綦瑶及应天麒两人独处。
“綦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傻事?”应天麒率先开了口,当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而不是亲热地称她小妞妞时,代表他现在无比认真。
綦瑶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她只是绷着俏脸,冷冷地回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这撇得一乾二净的回答,当真激怒了应天麒,他怒道:“我怎么可以不管?于老的名单是我给你的,你如今接近许源,显然是把他当成调查的目标,但你也不必和他同进同出,不必一副与他交情匪浅的样子吧!”
听他音调拉高,綦瑶也不满了,直视他,厉声反驳道:“我承认我接近他有目的,可如果不让他信任我,我如何查清我想知道的消息?”尤其他身边永远有两个高手护着,若不支开这两个人,让他相信她不会对他不利,愿意与她独处,她永远无法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她的顾忌对应天麒来说却不是问题,因为他根本不认为她需要用这种手段。他严肃地道:“你没听到外头现在将你说得多难听吗?这样会赔上你的名声,你到底知不知道?”
“名声?一斤值多少钱?”綦瑶冷笑着,一股委屈由她内心涌起,只是她不会让他知道,“我綦瑶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
应天麒发现她像只刺猬一般,突然觉得自己说的似乎有些过头了,遂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缓缓道:“你不要逞强,没有女孩子不在意名声。”
可惜他的冷静并没有传达到她身上,反而让她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那种委屈更加强烈,所有不甘心、不服气、不公平的心情,不由得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
她咬紧牙根,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从我父亲去世,我一介女流却需要抛头露面做生意,以光大家业时,我便没有名声了,更何况我都二十岁了还没嫁出去,全城的男人只贪我美色,却没人敢娶我,你觉得我还有名声吗?”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最后一句话甚至是大吼出来,“名声那种东西,早就被我抛弃了!”
这句话如雷重重地击打在应天麒心上,他彷佛感受到了她的悲哀、她的伤痕,连带着让他也难受了起来。
他脱口说道:“我可以帮你。”
綦瑶摇了摇头,退了一步,离他更远了。“对,你可以帮我,但你能帮我多久?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小事。”
应、綦两家的生意是敌对的,应天麒的父母早就对她及綦家颇有微词,日后应天麒总会娶妻生子,会有自己的家庭,到时候难道他真能不顾自己父母、自己妻儿的感受,倾尽全力去帮一个外人?
支撑家业这些年来,綦瑶体会最深的一点就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而且她也只能靠自己了,连长久以来一直看着她是如何付出的他,现在都来质疑她的做法,她还能依靠谁?还能信任谁?
与其说她今日的失态是因为气他,还不如说是失望,她一直认为他是不同的,而且非常不同,就算不赞同她,也不该质疑她,更不会阻止她。
应天麒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很想做下承诺,但他知道这种事空口说白话她是不会相信的,而他在真正做到之前,也觉得用这种空泛的承诺去制约她的行动很无耻。
见他无言以对,綦瑶终是悲哀地道:“所以,只要能找到我妹妹,名声那种早就被我抛弃的东西,再抛弃一次又如何?”
她的表情及语气令应天麒一阵心痛,差一点忍不住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如此逾矩,他虽然有预感她不会拒绝,但趁人之危是最卑鄙的,他若真的这么做,和许源那种人渣又有什么两样?
他只能放缓了语气,用温柔的眼光包容她,解释道:“綦瑶,我只是不想看你受伤,你用的方法太冒险、太激进了,万一许员外看出了你的意图,很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你所要承受的后果,会是你承受不起的。”
瞧她似乎渐渐撤去了混身的防备,他轻叹道:“或许你不信任我,但我确确实实想帮你,而有我的帮忙,你的成功机会也会大增,至少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放弃你的计划吧,綦瑶。”
这“放弃”二字又踩到了綦瑶的底限,原本开始放松的她,随即又紧绷起来。
“我会注意自身安全的,你请回吧。”她冷冰冰地转过身,下了逐客令。
这次的谈话显然是两败俱伤,应天麒还想说什么,可是他知道綦瑶听不进去了,只能长吁口气,内心纠结地离开。
来到綦府大门之外,小四忍不住问道:“少主,綦小姐怎么说?”
应天麒只是摇头不语,让小四的脸都黑了一半。
真要比难过,绝对没有人比应天麒现在更难过。那小妞用的方式简直是玉石俱焚,让他只想绑住她,把她关在家中,让她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愚蠢。
可惜他没这个资格。
“小四,你放心吧,我会阻止她的,无论用什么方法。”应天麒凝目朝着綦家大门望去,神情透出了一股坚定,眼神中有着抹不去的温柔。
虽然他在商场上与綦瑶斗得昏天暗地,两个人是对手,但对彼此的欣赏也是真的。他一直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帮她,为什么放不下她,虽然他嘴巴上从来不说。
他知道她也懂,虽然她也不说。
第3章(1)
就在许源与綦瑶似乎打得火热的时候,京城里一个谣言很快地传了开来,又引起一阵哗然。
听说应家的少主应天麒与綦家的当家小姐綦瑶明明是对手,却那么惺惺相惜,甚至有些暧昧,是因为两人早已私订终身,只是碍于两家的竞争,只能在私底下苦恋,无法修成正果。
而许源则是趁隙而入,用生意箝制綦瑶,逼得綦瑶不得已与他同进同出,棒打鸳鸯,也因此让应天麒心碎不已、綦瑶黯然泪垂,两个有情人丛此被拆散,人各一方,虽住对门却不得见,比什么都心酸。
这下子京城里崇拜应天麒的那些女子都忍不住同情起綦瑶,而喜欢綦瑶那些青年才传也义愤填膺,虽然他们都不希望应天麒与綦瑶在一起,但比起被许源那种人拆散,大伙儿还是宁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因此全京城的人一时间都沉漫在这个悲伤的故事中,痛很许源那个不长眼的,只不过许源有钱有势,还有两个强壮的护卫,没有人敢対他指手划脚,多是背后骂两句而已。
可是对綦瑶就不是这样了,之前打击綦瑶的那些言论,渐渐转为同情与遗憾,她原本注定不堪的名声,反倒开始被人平反了,让她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做什么。
这个晚上,当綦瑶与许源连袂参与月明十五之夜定期举办的诗会时,从来没参加过这种场合的应天麒居然后脚也到了。
许多才子佳人纷纷将意外的眼神投向那个表情略显失意的男人,不由得全都联想到了最近京城的传闻3“咦,那不是应家的少主应天麒吗?他怎么会来?”
“一定是为了綦瑶啊!你忘了他们私订终身的事?”
在众人窃窃私语时,有些人看不过去,特地来到綦瑶身旁,趁着许源在与别人交谈时,避开他而苦口婆心地劝道——
“綦姑娘,你不去看看应少主吗?落花人独立,他看起来很是落寞呢。”
“虽然我不看好你们,但是许员外再有钱,如何比得上一片真情?唉,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你们何必劝呢?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啊……”
毕竟是诗会,大伙儿开口闭口就是古人名作,听得綦瑶十分无语。事实上整件事情的真相根本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她却无从解释。
不远处的许源终于发现这边引起的骚动,询问了一下,听到是应天麒来了,表情陡然一变,连忙带着两名护卫走回綦瑶身边,而这一走,不免听到许多风言风语,打坏了他今日携美而来的好心情。
因此当他回到綦瑶身边时,不禁不满地问道:“綦瑶,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最近和应天麒的那些流言是怎么回事?你真的与他私订终身了?”
“没有的事,我也不知道那些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綦瑶听出了他的愠怒,认真回答着,说的可是实话。
既然綦瑶否认了,那么许源便不再执着于那些流言蜚语,反而开始有信心,因为綦瑶若是心中没有他,何必和他解释?因此许源的自傲在这一刻膨胀得极大,盯着应天麒来的方向,包藏祸心地道:“那我们就去看看那应天麒搞什么鬼好了。”
綦瑶并不想与应天麒碰面,正想出言拒绝,但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应天麒居然自己先走过来了。
“綦瑶。”应天麒直接忽略了许源,“好久不见了。”
他那“深情款款”的模样让綦瑶不禁打了个寒战,当即明白这阵子会流言满天飞就是这家伙槁的,看来他仍希望她放弃自己的计划。
但她不会就:这么屈服的,因此回答他时有些没好气,“应少主,从来没说会出现,你是故意来的吧?”
“我的确是故意的,你知道我来做什么。有些事不方便公开说,不是吗?”他欲言又止的那种酸楚的神情,让一干姑娘们芳心碎了一地。
感受到许源质疑的视线,綦瑶暗自瞪了应天麒一眼,“我们没有什么事不能公开说的。”
“是吗?”应天麒叹息,“难道你忘了,就是那一夜,我们依偎月下,你主动抱着我,向我近说内心情怀——”
“我什么时候和你有那一夜了?”綦瑶忍不住拔高声音打断他,免得他再继续造谣。
“没有吗?八月十六,你忘了?那一年,好像你才十七岁吧?”应天麒见她忘了,十分沉痛地道。
她十七岁的八月,不就差不多是父亲去世的那时候?綦瑶赫然想起父亲出殡那日,她顿觉孤独无依,月下惆怅之时,他特地前来安慰,她忍不住在他怀中哭泣发泄。虽然她无法忘怀当夜之事,但那明明不是什么私订终身啊!
綦瑶不由得哑口无言。
她的沉默令许源起疑,“綦姑娘,真的有那一夜?”
“真的有。”应天麒代她答了。
“但那不是——”綦瑶正想解释,却被应天麒打断。
“你说,那一夜是不是你主动扑向我、抱住我的?”
“是没错,可是——”
“然后你还向我说了许多心事,我相信那些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对不对?”
“对,但是你不能把它当作——”
“你都承认了,却不愿正视我们之间的感情,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应天麒抚住胸口,像是心痛至极。
虽然他表面演得精湛,让綦瑶又急又气,但接下来的话却是发自肺腑,“你放心,我今日只是想来告诉你,有什么困难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千万不要屈服于恶势力之下。”
这恶势力显然指桑骂槐,许源跳脚,“应少主,你这话什么意思?”
应天麒一脸莫名其妙地望向他,“我能有什么意思呢?不知许员外想问我什么?我方才只是与綦瑶叙叙旧,难道说中了什么令许员外不快?”
在旁边旁观的人,见许源三言两语就被奚落得接不上话,不由嘻笑起来,令许源更加愠怒。
很显然,比嘴皮子,许源节节败退,不过他说不过应天麒,却不会让应无麒好过,一道诡计突由心生,他的表情也从愤怒转为阴沉。
“你……很好很好,伶牙俐齿,本员外还不知道应少主这么会说话。”许源恶意地盯着他,“不过这里是诗会,应少主可不能只会耍嘴皮子,肚子里要有点东西才行啊!”
应天麒挑了挑眉,他似乎可以预料到许源会说什么,眼中带了点提防。
“不如我们各做一诗,让众人品评如何?”见到他的反应,许源果然不怀好意地诡笑起来。
这应天麒今日显然是来找綦瑶,对于作诗,他深信应天麒绝对没有研究,届时自己做一首好诗将他狠狠比下去,一方面在綦瑶面前出出风头,另一方面,被众人耻笑的可就要换成应天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