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还是盯着自己看,他又挤出不驯的笑,像当年一样。“怎么,想帮我上药?”
看着眼前这个像弟弟一样的男人,方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好像有什么变了,可他的笑容却又好像没变,同样让她……不舒服。
“没事就好,抱歉。”她直接略过他轻浮的问话。
方母这才找到空隙插话。“怎么这么晚回来?也不叫阿汉到车站去接你。”
闻言,方环的身子僵了一下。
我们分手吧!
男友方才的话再度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可她很快恢复那第一千零一号表情,轻描淡写的回话,“想说时间也晚了,就直接搭计程车。”
既然确定没什么事,时间也已经晚了,方父便说:“时间也晚了,都上去睡吧。”
骆泽海刻意最后一个上楼,前面就是方环,看着她直挺挺的背脊,一种久违的亲切倏地涌上心头。
那晚,她拿药品给他时,自己也是这么看着她离去的。
只是,当时在那又逗留了好久好久的心情,是什么呢?
时间太久,他有些忘记了,所以,想回味一下。
“嗅!”他小声轻呼,声音刚好足够前一个人听见。
方环立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还很痛吗?”
他故意皱着眉头,笑得勉强。“不碍事,快去睡吧。”
见他强撑的模样,方环眉一蹙,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楼,留下呆在原地的骆泽海。
她……不一样了吗?
怔忡的看着黑暗的二楼,骆泽海很是错愕,但随即又自嘲一笑,迈步上楼。
是他太强求了,怎么还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作些不切实际的梦?
只是才回房,连门都还没关,突然消失的方环便提着一个医药箱出现在门前。“坐好,我帮你上药。”
他呆看着她,方才的失落还来不及咽下,另一种微甜的、喜悦的情绪就这么冲进脑子,可是这样汹涌的感觉,
最后只让他吐出一句,“好。”
方环走近他,清冷的问:“摔到哪?”
“手有点痛。”他随便回答,太过闪亮的黑眸紧锁住她。
拉过他的手,她在他的手臂处看见些许红肿,便拿出医药箱里的药酒搽上,开始替他推揉。
房内顿时只剩沉默。
明白她向来不是个主动说话的人,骆泽海率先打破寂静。“你……最近还好吗?”
揉捏的素手未停,方环头也不抬的回应。“老样子。”
“在哪上作?”他又抛出问题。
“税捐处。”
“把你的脸遮起来,我就会以为自己在跟方爸说话了。”
她这才停下手,抬头看他,表情有些困惑。“什么意思?”
他笑得很开心。“你的简答啊,超像方爸的。”
点点头,她又开始动作。“因为我是爸的女儿。”
“哈哈哈哈!”她怎么会……都没变?还是那个一板一眼的呆样?会有人和他一样觉得她有趣吗?
思及此,嘴上的笑容突然定住,骆泽海试探性地问:“有男朋友了吗?”
方环的手倏地一停,接着把药酒瓶盖盖上,放到他面前,然后说:“之后再推个两次大概就差不多了。”说完提着医药箱就要离开。
见她突然冷下脸,骆泽海有些愣住,但随即想通了什么,脸色跟着一黯,接着像是要平复自己心上突然传来的刺痛感一样,
略嫌尖锐的问:“怎么,只是聊聊也不行?”
走到门口,方环定住脚步,依旧保持背对着他的姿势,顿了会才吐出一句,“不关你的事。”
隔天中午用餐时,一向只有四口人的方家餐桌上,因为骆泽海的加入而更显热络许多。
“阿海啊,多吃点,这几年你一个人在外面,也没能认真吃。”方母频频招呼他用菜。
因为在他国中那段岁月里知道他的家庭背景,让方母对他难免同情,尤其是他相依为命的奶奶又早过世了,她更加心疼这孩子,
因此即便现在的他已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她仍是一如以往一般对待他。
倒是一旁的方汉抗议了,“妈,到底谁才是你儿子?”
“阿海又不像你,每天在家里都能吃得到。”
“他又不是以后就不再来了。”
将方家人的真诚看在眼里,骆泽海不免为这些年的疏于联络感到歉意。
“方爸、方妈,这些年——”
一向寡言的方父突地打断他,“年轻人没有背景,要在演艺圈里闯出一番事业本来就不容易。”一语带过他的歉意。
方母也跟着表示,“所以才说要多吃点。”跟着又为他夹菜。
理解他们心意的骆泽海于是改口,“我自己来就行了,要是以后每次来都让方妈这么忙,哪好意思再过来。”
“说这什么话,哪有什么不好意思。”
相形之下,同桌吃饭的方环便显得异常沉默,动筷的频率也较以往少。方母注意到了,立即蹙眉间:“怎么吃这么少?”
方环这才撑起嘴角解释,“可能是刚才运动过量,不是很饿。”她以刚才的训练学生做藉口,
替自己的没胃口找了个托辞,目光不曾看向骆泽海。
方母转而念起儿子,“要是你长进点也不会让你姊姊这么累,回来休息还得帮你教学生。
”
“又关我的事?”觉得自己很无辜,方汉索性转移话题,“什么时候回台北?”
骆泽海略显歉然的望向方氏夫妇,再扫过低头看着饭碗发呆的方环,“可能今天就得回去。”
“这么快,怎么也不多留几天?”方母有些失望。
“因为台北还有工作。”
一听这话,方汉也不再强留好友,还顺口提议道:“那正好,既然老姊也要回台北,就顺道搭阿海的便车。”
才刚回神的方环直觉摇头,“不用麻烦了。”
她觉得这个像弟弟一样的男人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她读书读累,会礼貌性跟她聊几句的无害男孩,昨晚他的问话……太腧矩,
而刚遭逢情变的她回话也回得太无礼,所以她不想要面对尴尬的场面。
骆泽海深沉的眸子看着她,像是存心和她唱反调似的,突然冒出一句。“其实顺路也不算麻烦。”
方母也点头,“两个人一块上去,路上也有个伴。”
就因为这样,吃完饭后,两人便带着一堆方家人热情塞进怀中的食物,往台北前进。
跟个大明星同坐在一辆车上该是什么感觉呢?方环想,应该是如履薄冰吧,尤其是她还跟大明星有了不愉快的谈话以后。
“对不起。”到了台北,下高速公路后,骆泽海总算打破沉默,劈头就是一句道歉。
“嗄?”方环一愣。
他看着前方,低低的说:“昨晚我太没分寸了。”
“……没关系。”人家都先道歉了,她也只能摇头。
“还是朋友?”趁着等红灯的空档,他转头看着她。
他反省过了,依她昨晚难得的失神表现看来,只怕他的问题正好是让她烦心的事,再加上他的口气尖锐,
才会得到她的冷言回应,所以一切都是他活该。
方环皱眉,看他仍在等自己的答案,只好点头。
她的举动让骆泽海如释重负,他露出真诚的笑,“如果在台北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就跟我联络。”
照进车内的阳光在他脸上跳动着,使他原就立体的五官更加耀眼,方环一瞬间竟有些看痴了,
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急速窜红的原因,除了从前自己就晓得的积极进取,还有上天给的一张完美脸蛋,他是天生就要吃这一行饭的。
直到他发现她呆看着他而面露困惑时,她才赶紧回了一句谢谢。
“有纸笔吗?”
突然听骆泽海问起,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她还是回答,“有。”跟着打开包包,从里头取出纸跟笔。
见她拿出纸笔,他便念出一串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方环很是意外,不过见他还等着自己抄下来,只得将听到的号码抄在纸上。
骆泽海跟着又念出另一串号码,“这是我家里的电话,不过如果有急事还是打手机比较容易联络到我。”
看着手上的两组号码,她禁不住想应该会有许多人抢着要吧,结果自己居然轻而易举就拿到了,说出去应该会羡煞许多人,
不过个性严谨的她并不打算惹这种麻烦。
就在骆泽海要确认方环抄好他的联络方式时,一只野猫突然从路边窜了出来,事出突然,为了闪避,他紧急将方向盘转开,
车子顿时打滑,冲向路中央的分隔岛。
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中,方环的头撞向前方的置物柜,眼前一黯,失去了意识。
第三章
医院外头,媒体不知打哪得知的消息,知道当红的大明星骆泽海出了车祸,一窝蜂全赶来医院,要抢拍第一手消息,
最后还得劳烦医院的保全人员出面,才能勉强将大批记者挡在外头。
VIP诊疗室里,骆泽海刚照完X光,确定稍早的撞击并未对内脏造成伤害,只是些皮肉伤,才让一旁的蔡得胜松了口气。
车祸发生后,骆泽海的意识仍然清楚,因此联络了他,让他出面处理后续就医的一切问题。
蔡得胜在医生跟护士离开后,才烦躁的抱怨,“都已经封锁了消息,媒体也不知道是从哪听来你车祸的事,这会全挤在医院外头。”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能让他们报导。”充其量就是车子报废了。
“幸好是没什么事,不然可就麻烦了。”一旦受了伤,许多排定的行程势必受到影响,损失肯定难以估计。
骆泽海没答腔,只是略显焦急地问:“她没事吧?”
他知道方环撞到置物柜晕了过去,头上还有道明显的撕裂伤。
说到这个,蔡得胜忍不住要问:“跟你同车的女人是谁?为什么没听你说过?要是让媒体知道,肯定又会上新闻。”
“一个朋友的姊姊,她没什么事吧?”他不想多着墨,只是边问边将衣服扣子扣上。
“应该是没什么事,刚才你在做检查之前我问过医生,他说对方头上的伤口已经做过处理,顶多就是观察一下,看看有没有脑震荡。”
闻言,骆泽海眉皱得更紧。“现在人呢?”在没能亲眼证实她平安无事之前,他依然不能完全放心,所以打算亲自去确认。
看在蔡得胜眼里,忍不住疑问:“真的只是朋友的姊姊?”
迟疑了一会,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嗯,正好她也要回台北,就顺路送她上来。”
“既然这样,媒体那里如果问起,就说是同车的女助理,省得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我知道。”他不打算因为自己将方环卷进是非之中,她可是他……很特别的朋友。
专属病房里,方环躺在床上,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
刚才从医生口中,她已经了解自己的情况,知道额头上有道七、八公分长的撕裂伤,所幸伤口并不是很深。
医生也提醒,头部撞击可能会引起脑震荡的现象,也许会有些许的不适,需要注意。
不过整体来说,她的情况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除了低估骆泽海的名气所带来的效应这一点以外。
因为新闻台以跑马灯的方式处理骆泽海车祸的新闻,彰化的家人在得知消息后随即打了电话过来关切,
因此她这会正躺在病床上跟母亲通电话。
面对母亲的急切,她温言安抚道:“只是头不小心撞到,可能需要观察。”
“还要观察?那怎么行,我跟你爸现在就赶上去。”
她赶忙阻止,“不用了妈,我没什么事。”她不希望父母特地大老远赶来。
“没事的话怎么会需要住院观察?”
“不是要住院,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观察一下。”为免父母过于担心,她并没有提起额头受伤的事。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女儿的保证总算让电话那头的方母放下心,跟着又不忘关切起骆泽海的情况。
“那阿海呢?他不要紧吧?”
听到母亲的问话,方环一时也答不上来,因为车祸当时自己晕了过去,醒来后见到的就是医护人员,对于骆泽海的情况并不清楚。
就在她不确定该如何回答时,病房的门突地从外头被推开,见到骆泽海走了进来,她立即说:“他没事,也没受伤。”
又说了几句,直到方母终于完全放下心来,方环才结束通话。
骆泽海注视着她包扎起来的额头,又想到方氏夫妇刚才在电话中还在关心自己的情况,心中的歉意更深。
“抱歉,让你受了伤。”
“只是一点小伤。”
“方爸方妈很担心吧?”
“我没告诉他们。”为了避免他们穷紧张。
骆泽海一听,不禁惊讶。“他们不知道你受伤?”
“也不是很要紧。”方环耸了耸肩。
骆泽海却不这么想,“医生说可能会留下疤痕。”尤其她又是女人,应该会更介意才对。
“头发遮着也不是很明显。”
尽管她说得洒脱,他却无法释怀,“我会请医生安排除疤的手术。”
“不用麻烦了。”见他不赞同的脸,方环才解释道:“如果要除疤,刚才我就会直接让医生用美容针处理。”
她的决定让骆泽海感到意外,可看出她是真的不想麻烦,也只能放弃再说服她。
“医生说可能需要观察是否有脑震荡的现象,我会安排人贴身照顾,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开口。”
要不是这几日的工作推不掉,他其实是想自己守着她的。
方环没想到他会比父母还紧张,心头微暖,讲话也不再那么疏离了,可开口的还是拒绝的话。
“不用了,躺个一两小时,要是没事就能出院了。”
“这怎么可以!”他说什么也不让她这样轻忽自己的身体。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关心,方环微笑安抚。“车祸的事情只是意外,你不需要太在意。”
在他开口之前,她又补了句,“真有需要的话,我不会跟你客气。”
面对她的坚持,他似乎一直都只有退让的份。“那需要我替你联络在台北的朋友吗?”
听见这话,方环直觉想起分手的男友,如果两人没有分手……
摇了摇头,她要自己不能再想。“不用了,晚点应该就要回去。”
骆泽海察觉了她的低落,但这次他体贴的不追问,因为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那好吧,晚点我让助理送你回去。”
决定了,等工作告一段落后,他一定会再找她,把他从前的遗憾和那似有若无的什么,全部弄清楚。
经过一个周末,同事见方环额头带伤回到工作岗位都感到意外,而无意引入注目的她面对询问,总是一语带过。
只是在晚上十点过后,租屋处的门铃无预警的响起,她虽然奇怪这时间会是谁过来,还是走向门口应门。
“谁啊?”
“是我。”外头的人回应,声音听来陌生中带着几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