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叶梓亮玩遍维多利亚岛,在Chemainus壁画小镇,侯一灿和她坐着马车看遍每一幅画作,他们还跑去北京女孩开的面包店里,买一大袋超甜的面色。
他们在布查特花园里,看到只有教科书上才有的蜂鸟,他们去邓肯,在每一个图腾柱下拍照,他们在Goldstream Provincial Park看见鞋鱼宝宝,在哥伦比亚议会大夏附近排很长的队伍买一大盘的炸鱼片,吃得嘴角流油。
侯一灿绝口不提禁忌话题,他只想打屁说笑,只想留下最美丽的回忆。
第四天,他们一整天都待在庄园里,叶梓亮爬到苹果树上,拔着尚未成熟的苹果,咬一口,涩到让人皱眉头。
侯一灿坐在轮椅里,仰头朝着树上问话,“亮亮,你是真心的吗?真想和我过一辈子?”
这句话像一根针,在猝不及防间插入她胸口,痛得她呼吸一滞。
片刻,她缓过气,暗骂自己,早已经做好的决定怎么还可以心痛犹豫?她再吸一口气,大声朝树下喊,“是真的,我要和你过一辈子。”
只是短短的停顿,侯一灿已经明白她的心,可怜的亮亮,真是委屈她了。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侯一灿又问。
这次她不再犹豫,大声说:“嫁啊,为什么不嫁,但是婚礼后你必须就医。”
幸好她坐在树上,否则阿灿会看见她眼睛泛红,眼泪顺势淌下。
望着叶梓亮的坚持,侯一灿苦笑回答,“好,婚礼结束后,我去看医生。”
这天晚上,侯一灿关起房门打了一个电话,这通电话时间很长,因为对话的那个人不好蒙骗,更难说服。
这天晩上,侯一灿躺在床上,虚弱的他却没有疲倦的感觉。
恍然间,那个老人又来到他床边,问:“决定好了吗?”
侯一灿问:“我还有多久时间?”
老人回答,“五天。”
五天……够了,侯一灿松一口气,沉沉地坠入梦乡。
尾声
叶梓亮的胸口处是一大片的蕾丝,蕾丝上头勾勒出无数枝百合,七分袖的袖子也是用相同的蕾丝缝成。
上衣很贴身,大大的蝴蝶结收在后腰处,下面是蓬松纱裙,一层又一层像波浪似的,最外层的薄纱上头缀着一朵朵手工制的缎带小花。
叶梓亮的婚纱相当保守传统,但她很喜欢。
她的捧花是一大把的百合,深深浅浅的紫色缎带把花束装点得热闹非凡。
今天是她和侯一灿的婚礼。
婚礼棚子昨天已经搭起来了,鲜红的地毯、悠扬的乐声、五彩缤纷的气球、随风扬起的轻纱,这是天底下女人都想要的浪漫婚礼。
来庆贺的客人很多,她猜,侯一灿把Chemainus的居民全请来了,几十张桌子在后院棑开,食物的香气远远地传送过来。
孩的笑闹声、大人们的对话声,明明彼此不甚熟悉,却还是共同营造出热闹气氛。
坐在梳妆台前,叶梓亮细抚着裙摆上的缎带花。
那天,侯一灿从木柜里取出这袭婚纱时,说:“这件婚纱,我已经准备很多年了,但我没想过能够美梦成真。”
叶梓亮也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嫁给侯一灿。
那句话是真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谁晓得明天天亮,自己又将面对什么?
爸爸、妈妈从台湾飞来了,是钟秘书陪着来的。
侯一灿的姊姊妹妹、父母亲也都到场。
贺钧棠和诺诺……叶梓亮不敢问,连一句都不敢问,因为她不能动揺,不能在喜庆的日子里哀伤,所以只能假装不知道、不在意、没有想到。
叶梓亮不停地告诉自己,今天过后她将与侯一灿成为夫妻,她不能三心二意、不能回顾过去,她必须认真地让自己爱上侯一灿。
侯一灿的身体状况更糟了,反复的发烧,越来越明显的苍白虚弱,她是医生,她知道情况不对,虽然婚礼的筹备让侯一灿显得精神奕奕,但叶梓亮很清楚那只是意志力在支撑。
婚礼结束后,立刻直奔医院吧!
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接下来的路将会漫长,她不能愁眉苦脸,她需要更多的笑容让未来更容易些。
“亮亮,你能办到的!没有想象中那么辛苦,你、一定、可以!”她握紧拳头,对自己信心喊话。
这一幕被门外的侯一灿看见,他鼻子微酸,别开脸。
他知道放弃钧棠对亮亮而言有多难、多痛、多哀伤,因为她的笑脸虚伪到让人看不下去,因为她从来不需要用精神喊话来鼓舞自己,这一天……对她太困难。
这么辛苦,为什么不放弃?
这五天,他问过她几十次真的想嫁给他吗?她每次的回答都带着无比坚定,让他差点儿信以为真,但原来……原来为了让他活下去,亮亮什么谎言都可以扯,什么牺牲都愿意做,她和钧棠是同一个等级的。
敲两下木门,叶梓亮侧身,飞快挤出一张笑脸。
“时间到了吗?”她问得轻快,心却无比沉重。
“对,五分钟后婚礼就要进行。”侯一灿望着叶梓亮,一眨也不眨。
阳光从背后照进来,她的身子染上一层淡淡金黄光晕,像天使下凡似的,美得令人心惊。
能被这样的女孩喜欢,是他最大的幸运。
侯一灿扬起笑意,他就知道,这套婚纱再适合她不过。那年,在法国的橱窗里看见它,他就晓得它属于亮亮,只不过……亮亮不该属于他……
“那你还不快到红毯那边等我?”叶梓亮催促。
“再给你一次机会。”他低声道。
“什么机会?”
“后悔的机会。我在院子里放了一匹白马,你可以骑着它逃离这场婚礼。”
“你以为我是逃跑新娘的女主角?我才不要。”她朝他皱皱鼻子。
侯一灿按下钮,轮椅把他带到叶梓亮面前,握起她的手,他说:“你太固执了,这不是好事。”
“如果你肯看医生,我又何必固执。”叶梓亮耸耸肩,谁更固执还不好说呢。
“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生死?”他问得认真。
叶梓亮深吸气,回答得诚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也许我不是去死,而是去穿越。”他依旧认真,却换来叶梓亮一个白眼。
“提醒您,我是精神科医生,不是精神科病患,OK?”怎么一个两个都来糊弄她?
侯一灿还想再说些什么,结婚进行曲却在此刻响起。
叶梓亮推着他说:“快去吧,我马上走到你面前,到时候你允诺我的事,必须遵守。”
侯一灿揺揺头,说:“不,我要亲自带着我的新娘走红毯。”
他拍拍自己的腿,这两天叶梓亮坐在他腿上逛大街,已经很习惯了。
叶梓亮笑问:“客人很多耶,你确定?”
“怕丢脸?”
“哼哈,这里是你的地盘,你都不怕丢脸,我有什么好怕?”
叶梓亮撩起裙摆坐上他的腿,他满意地勾住她的腰,把她纳入怀中,按下钮,熟门熟路地操作着。
于是一部豪华轮椅,把这对男女送到红毯的开端。
停在红毯前,侯一灿刻意放慢速度,这是他能够陪着叶梓亮走过的最后一段路。
勾起她的脸,侯一灿坚持她眼睛只能看着自己,叶梓亮没有反对,静静地与他对视。
他郑重道:“亮亮,我要你记住,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因为喜欢你。”
“我知道。”
“我相信我们结下的是善缘,也相信这份善缘会陪着我们走过生生世世。”
“是的,证严法师,弟子受教。”叶梓亮笑说。
“你要答应,不管我能够为你做多少,你都要幸福地过每一天。”
“我答应。”只要他健康活着,她就会努力让自己幸福,即使……她的幸福中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如果我无法比你活得更久,你要时常想起我。”
“这点恐怕很难,你老说我的记忆力和鱼一样短暂,如果你真的在意这个,就请活得比我更老、更久。”
固执,叶梓亮的固执真是令人发指。
他一路说着、叮咛着,但不管速度放得再慢,他们还是走到红毯这一端。
“下来吧。”侯一灿说。
叶梓亮点点头,有人走到她跟前递出手,叶梓亮顺着那只手往上看……
怎么办?她要崩溃了……
她知道不能哭,这是她和侯一灿的好日子,但强抑的忧郁、强压的欲望迫得她无法呼吸,而她的思念、她的爱情又早已经泛滥成灾,她的理智是克制这一切的最后一道墙。但她撑得那么辛苦,他怎么可以在这个关头出现?
他不知道她会后悔动揺吗?他不知道她真的很想当逃跑新娘?他不知道她的理智围墙已经岌岌可危?
他怎么可以站到她面前!
怎么办?她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果然下一秒,闸开、泪水一发不可收拾,控制不了眼泪、控制不了身体、控制不了潜意识冲动,叶梓亮奔上前投入贺钧棠怀里。
是的,她不想哭、不想抱他、不想和他靠近、不想让事情再起变量……可是……棠棠来了啊……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摧毁她所有的自制力。
叶梓亮的激动让侯一灿心中又苦又涩,却也明白自己做对了。
他扬起笑,大声说:“哭成这样?看来新娘子很不想出嫁,怎么办?要不要换一个新郎试试看?”
侯一灿是用英文说的,在场的客人纷纷大笑,还有人举手毛遂自荐,气氛顿时热闹极了。
这样嘲笑她?贺钧棠瞪侯一灿一眼,不怕她秋后算账?
贺钧棠抹去她的眼泪,柔声问:“是真的吗?真的这么不想嫁给我?”
如果侯一灿刚刚的话她没听明白,那么贺钧棠的话,叶梓亮清楚了。
嫁给他?是棠棠、不是阿灿?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一头雾水,猛地转头望向侯一灿。
侯一灿笑逐颜开,回答,“只准你和钧棠为我退让,不允许我为你们妥协?”
“意思是……”阿灿妥协了?
贺钧棠握住她的手说:“对,阿灿已经同意,我们结婚后他就去医院。”
阿灿有这么好说话?
“是真的吗?”叶梓亮问。
“是真的。”
“如果他说话不算话?”
“我派了五个人盯住他,婚礼一结束就直接送往医院。”说着,贺钧棠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他现在很弱,打不过我。”
他的话让叶梓亮笑了。“那还等什么?”
话一丢,她拉住贺钧棠的手飞快往神父跟前跑去。
侯一灿又说:“刚刚哭着不想嫁,现在又迫不及待成这个样儿,女人心果然难以捉摸。”
他说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叶梓亮才不理会侯一灿的调侃,反正没面子的事情她做过太多,被取笑又怎样?
于是在新娘的催促下,神父的证词用简短版完成了,接在婚礼之后是舞会。
椅子撤掉,乐手奏起轻快的舞曲,贺钧棠很有绅士风度地把叶梓亮让给侯一灿,让他们开舞。
叶梓亮坐在侯一灿的腿上,抱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控制轮椅。
他们随着音乐不断地转圈圈,大圈圈、小圈圈,像在坐游乐园里的咖啡杯。
叶梓亮喜欢画圈圈,贺钧棠喜欢画圈圈,现在连侯一灿也热爱起圈圈了。圈圈代表圆满、和善、幸福……于是,今天在场的所有宾客都在他们身上看见幸福。
贺钧棠抱起诺诺,脸颊贴着脸频,也跳起圈圈舞。
叶梓亮的父母亲搂着彼此,缓慢地转着圈圈,多年过去,他们终于又回到起初,那段没有哀伤、愤怒、恐惧的夫妻关系。
侯一灿的父母看着轮椅上的儿子,既心疼又高兴,心疼儿子的病情,却也高兴他有这样的朋友,愿意为他的快乐而牺牲爱情。
舞会持续进行着,叶梓亮窝在侯一灿怀里叨叨地说着话,“阿灿,你不只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亲人。回台湾后,跟我们住在一起吧,当我的哥哥、当诺诺的舅舅,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你也要陪我一辈子。
“我们好好控制病情,你知道的,现在艾滋病已经不是刚发现时的黑死病,它只是一种慢性疾病,想想哦,现在的医学科技这么厉害,也许再过几年,新药被发现,你就会彻底痊愈,到时我们帮你找一个比我漂亮一百倍、比我可爱一千倍的女孩……”
叶梓亮在侯一灿怀里不断画大饼,不断想象美好的未来,而侯一灿一面控制着轮椅,一面笑着回应她的想象能力。
风在耳边吹过,他的圈圈越画越完整,侯一灿脸上的笑容不曾褪,他知道,这是最完美的结局。
抬起头,看着蓝得像图画似的天空,他无声说道:“来吧,我准备好了……”
叶梓亮没有发现他的动作,伹贺钧棠发现了。
更正确的说法是,他看见天空中若隐若现的身影,那个很老的老人家,留着满脸胡须,但脸色红得发亮,他笑盈盈地从空中飘下来握住侯一灿的手。
然后……侯一灿被他从身体里拉走了。
贺钧棠放下诺诺,快步跑到侯一灿身前,一把拉住他控制轮椅的那只手,大喊,“不许走!”
他这一拉,轮椅失去控制停了下来,
叶梓亮满头雾水地望向贺钧棠,她来不及发问,顺着贺钧棠的视线转到侯一灿脸上。
他的呼吸变慢了,他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而他的头正缓慢地垂向一边。
叶梓亮跳下他的腿,拉住他的手,放声大喊,“阿灿、阿灿,你怎么了?”
贺钧棠还在对侯一灿说话,“不许走,你答应过我,你说婚礼一结束就要去看医生,你会好起来,我们会快乐地一起生活……”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中出现哽咽。
侯一灿的灵魂已经被抽出一大半,他转头对贺钧棠说:“放心,我不是死去,我是去穿越,在那个时代有我的亮亮在等待,我不能让她失望。”
“不要跟我说那些鬼话,我才不相信什么穿越。”贺钧棠不肯松手。
老人一脸无奈,问贺钧棠,“你看得见我吗?”
“你是谁?”
“真的能看见?很好,你不肯相信他讲的,那我来说,我是月老,侯一灿必须到另一个空间寻找他的姻缘,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强行留下他,让那个女孩孤独一生,对吧?”眼看快要来不及了,月老的口气有几分不耐。
“那个女孩在哪里?眼见为凭!”贺钧棠不想放手,也无法放手。
这么卢?老人家火气大,二话不说讽刺起他。“全天下就你没资格讲这种话,如果眼见才能为凭,在场的人还有谁看得见鬼神?既然没有人看看得见,是不是代弄天底下根本没有鬼神?”
贺钧棠压根不理月老,直接游说侯一灿。“阿灿,那只是他想拐走你的借口。”
因为他知道侯一灿渴求一份感情归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