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着身子俯瞰她,目测身高一八五,他的肩膀很宽,肌肉……嗯嗯,很有料,肯定经常上健身房。
叶梓亮把桌上的名牌转过来看一眼,再把名牌推到他面前,堆起专业笑脸。“我确定自己没坐错位置,对,我是叶梓亮。”
“你比我想像的年轻,肤质也不错。”对于刚熬过日夜颠倒、无数值班岁月的女医生而言,她的状况相当好。
研究她的肤质?“你是整型科医生?”叶梓亮反问。
如果他回答Yes,她要用力给他拍拍手,终于有人穿得比李医生更夸张,以后年终尾牙,整型科可以举办年度公主、王子选拔。
“我不是,我叫做贺钧棠,是侯一灿的朋友,他说虽然你刚升上主治医生,但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对你诸多吹捧,认为你可以帮助我。”
嘿嘿,是阿灿哦,他敢不吹捧她?都快交往一辈子了,他们的交情不是几句话可以解释的。
不过,他说需要她的帮助?
既然需要她的专业帮助,为什么不在门诊时间过来?难道……她上上下下打量对方,难道他和阿亚一样是个不能公开看诊的患者,而且比阿亚更厉害、更有名?
叶梓亮和他对视,他的眼睛清澈明亮,身上散发一种让人感觉舒服的味道,虽然他把自己搞得很夸张,但他说话有逻辑,口齿清晰,气质高雅,应该是个正常男人,她看不出他有什么毛病,难道是……眉毛一挑,叶梓亮恍然大悟!
是咩、是咩,怎么会没想到?她兴致盎然地冲着他问:“你和阿灿是很好的朋友?”
“对。”
“你们每天相处时间超过八小时?”
他不了解叶梓亮为什么问这个,即使不解,他还是老实回答,“超过。”
“超过很多,还是超过一点点?”她越问越兴奋、越问越暧昧,她有强烈欲望揭开他的……神秘面纱。
心头谜团更大了,难道和阿灿的关系,是她决定能不能帮助自己的关键?
“超过很多。”
就说嘛,她家阿灿的眼光很不错。微微一笑,她站起身轻拍他的肩膀,既然他是阿灿的朋友,自然是她的朋友。
叶梓亮认真问:“你相信我的专业吗?”
“是。”贺钧棠点头,阿灿在他面前强调很多次,说这个小学同学有多专业多优秀,好像全天底下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当精神科医生,不过他挑上她的理由,并非她的优秀或专业,而是她的年纪和性别。
这时,贺钧棠眼睛一转,视线落在窗边的那个女孩,她长得很漂亮,只是眉间有股淡淡的忧郁,像是心疼又像是不忍,她走到叶梓亮身后,静静看着她。
他耸耸肩,把头转回来,视线重新与叶梓亮接上。
“那好,我可以很笃定地告诉你,你并不需要精神科医生,因为同性恋绝对不是一种精神疾病!”叶梓亮说得斩钉截铁。
她说他……
微愕,瞬地,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贺钧棠脸颊浮上两抹微绯,不是害羞、是气的!
他压抑翻涌的怒涛,努力保持笑脸和风度,咬牙回答,“我不是要你帮这个忙。”
不是啊,那就没意思了,如果是的话还可以多聊几句,关心一下好友的感情生活。她耸耸肩,把包包勾到肩膀上,时间已经不早,今晚再不找到新住处,明天她即将成为游民。
“所以呢?”她问得敷衍。
“是我的外甥,他今年五岁,自从母亲过世之后一直不肯说话。”
叶梓亮点点头,那的确需要帮助,她抽出一张名片给他。“上面有我这个月的排班表,你可以带他来挂号。”
“他不肯上医院。”
“这点,你必须说服他。”她可不能对外接单。
“如果你帮我,我也会帮你。”
“帮我?”她有什么事需要一个陌生男子协助?她摊摊手,回答得超随便,“好吧,如果我有任何需要再找你。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忙。”
话丢下,她快步往门口走去,但贺钧棠却拉住她,把她拉回身前。
他的手掌心很大,一握就握住她半个臂膀,他的肌肉很有力,一抽就把她给抽进自己胸口前。
叶梓亮正式更正,他的实际身高应该有一九〇,因为对方属长颈鹿,而她属田鼠,所以要构成两人对视,她的脖子必须往上抬一百二十度。
贺钧棠说:“有个女孩一直跟在你身后,已经很多年了,她放心不下你……”
随着他的话,叶梓亮下意识转头东看看西看看,一头雾水地望上他的脸,他有幻听幻觉吗?也许该重新评估一下他的精神状况。
她微笑,耐心地抽回手再拍拍他的肩,呃……很高的肩膀,幸好阿灿够高,否则他俩长期相处,肯定会产生肩颈问题。
“收好我的排班表,有需要随时欢迎你和贵外甥来找我。”
叶梓亮没正面回应他的话,贺钧棠了解这个意思。“我没有说谎,她不是人而是鬼,她长得很漂亮,眼睛大、鼻子高,嘴巴微翘,她的头发很长,绑着马尾,她说她叫做明明……”
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叶梓亮跳起来,弓起背!
他踩到她的线了,叶梓亮瞥一眼放在桌面上的照片,那是她和姊姊的合照,照片上面有她们的签名,明明、亮亮。
姊说等她变成名医后,要把照片放大挂在诊所墙面上。
所以……他在阿灿那里听过些什么吗?
她的脾气一向温和良善,从不与人争执更不会说刻薄话,但贺钧棠惹毛她了,她板起脸孔,似笑非笑,口气充满不友善。
她抽出第二张排班表,啪地贴上他胸口。
“你觉得我很像精神病患吗?你弄错了,我是精神科医生,有执照的,而你,有严重的妄想症,确实需要我的协助帮忙。回去好好研究我的班表!”丢下话,她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她是个很Nice的女生,她是好医生、好搭档,任何人可以跟她开任何玩笑,唯独——不可以说她的姊姊。
贺钧棠错愕地看着叶梓亮的背影,转身重新望向女孩,年轻女孩的笑容里有一抹苦涩,她微微地朝他点了点头,下一瞬,在空气中蒸发……
第2章(1)
侯一灿看着两只放在大门口的行李箱,视线往上调,满头大汗的叶梓亮正冲着他眉开眼笑,一脸的巴结讨好。
“我渴了。”她吐吐舌头,若再摇几下尾巴装萌,就可以改名叫做旺旺。
“楼下有便利商店。”侯一灿背靠在门框上,一手架在另一边门框,做出人体防火线,把企图进门的叶梓亮隔在外面,今天请喊他秦叔宝或尉迟恭。
“我累了。”叶梓亮弯腰,企图从他腋下偷渡。
“下楼左转两百公尺有饭店。”
“我想投靠你!”叶梓亮巴上他,环住男性的窄腰,头在他胸前磨来磨去。
这招超有效,每次使出侯一灿都会无条件投降。果然,他的手松开、脚松开,人肉防火线退到门后,叶梓亮轻轻松松进门来。
她一进门,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用力吐掉卡在胸腹间的浊气,呼……累死了!
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喝过的矿泉水,扭开瓶盖,仰头就要嘴对嘴,侯一灿抢先一步把水抽走,从冰箱门拿出一瓶未开封的递给她。
知道侯一灿处女座的,性格龟毛,她没多话,仰头咕噜咕噜把五百CC的水一口气喝光光,然后,咻—— 一个完美抛物线把空瓶子丢进回收箱里,三分球正中,唉,不是她喜欢自夸,实在是宝刀未老!
“我不习惯和别人同住。”侯一灿在做最后的挣扎。
转过身,叶梓亮又打算抱住他,但是侯一灿有了防备,一个完美转身避开她的魔爪。
叶梓亮抬起头,眨眨漂亮的双眼对上他的视线,用偶像剧女主角的撒娇口吻说:“除了你,我还能投靠谁?这个世间,我只剩下你了……”
“去找阿玫。”他开出口袋名单。
“她交男朋友了,正打得火热。”
“芬多精。”他再开新名单。
“她和男朋友正处于冷淡期,万一她男朋友看上我、勾引我,肯定会破坏我们五人小组多年的坚强友谊。”
“小谢。”
“呵、嘿、哈,你以为我没有吗?那个见色忘友的家伙,你知不知道他怎么说的?他把我挡在门口,笑得一脸色胚,说:“亮亮,你的美色会让我女朋友产生危机意识,我好不容易要定下来……”然后,砰!门就关起来了!”幸好没撞上她完美的鼻梁,否则她得去挂李瑄瑄的门诊了。
“小谢真的要定下来?”侯一灿不相信,小谢一年至少要换五十个女朋友,定下来……在他的字典里,意思应该和天方夜谭差不多。
“是啊,从今天晚上定到明天早上九点,如果感觉满意的话,小谢应该会为她做一份早餐,给对方充足的热量后再次大战。”叶梓亮叹,现代男女之间的关系,怎会变得这么紊乱?
两个国小男麻吉,一个是Gay,洁癖自律到像机器人;一个是楚留香,夜夜暗留香、日日嚐新欢,就是见不得白天的太阳。
两个女麻吉,一个守着十年的初恋,男人已经从鸡排变鸡肋,还舍不得放手;一个玩男人像在玩大家乐,先买先说,这期没中,下期再继续努力,对于爱情,她的赌性坚强。
“小谢早晚会生病。”侯一灿感叹,当时年轻无知、交友不慎,才会和这几个家伙混在一起。
“小谢深信现代医学,世上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有玩不起的女人。”叶梓亮更加无奈,勉强称得上交情的两个男人没有一个正常。
“那你也不能跑到我这边。”他非常注重个人隐私。
“不然呢?你是我唯一的依靠。”
叶梓亮趁他不注意,直接冲向卧房往床上一扑,然后滚来滚去,滚出一张小红脸,也滚皱侯一灿的大床单。
翻过身,她带着痞笑说:“你的床又大又软,我睡在你旁边,只会占一咪咪的小位置。当然,如果你带男伴回来,我很有眼色的—— 会自动滚到沙发上。”
嘻笑两声,把侯一灿拉到自己身边躺下,叶梓亮的手指在他胸肌上轻划。
可惜的是……胸肌没有、腹肌失踪,连肉鸡都称不上,他只是只发育不良的弱鸡,要不是这张脸的品质太好,他在爱情市场上肯定不叫座、不叫好。
“想都别想。”侯一灿问:“贺钧棠没有找你?”
提到贺钧棠,叶梓亮横他一眼。“他是你亲密友人?”交那种装神弄鬼的朋友?品味越来越差!
“什么亲密友人,他是我老板。”
听到答案,她掩住大张的嘴巴不敢置信。“老板?你是说那个、那个、那个光是卖化妆品……”
侯一灿送她一个栗爆,接话说:“对,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光是卖化妆品,就把自己卖进台湾前十大富豪的男人。”
她点点头,阿灿讲过几百次了,老板是他最崇拜的对象,是神级人物,比起比尔盖兹更了不起的伟大男人,可是……想起他的飞鼠裤……不像啊,明明就是个小屁孩。
难怪他要求私下协助,若当老板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股东们应该不会让他稳坐领头羊位置。
翻过身,她趴在侯一灿胸口问:“你知道那位富豪是什么毛病吗?”
她的口气暧昧,眼神更暧昧,目光在侯一灿完美的五官上上下下打量,怎么看怎么般配,两人果然是日间部好友兼夜间部同窗。
“他正常得很,有毛病的是……等等,你不知道?你根本没听我老板把话说完就跑掉?”侯一灿惊呼,死了,如果老板觉得自己言过其实……这种事会不会是降薪的理由之一?
“有啊,他说他外甥有病,鬼才相信!这是我听过最破烂的藉口。”同性恋就同性恋,反正卖化妆品嘛,有什么关系?
从贺钧棠提到姊姊那刻起,她就把他列为幻想症患者、不受欢迎的A级变态狂。
“谁说是藉口?他姊姊上个月在医院病逝,外甥受到刺激,从那之后再也不肯开口说话,办丧事期间他还没发觉不对劲,之后才察觉有问题。”
侯一灿快被她气死,是谁说精神科医生最有同理心?给他站出来!
“那孩子的父亲呢?”
“老板的姊夫是做房地产仲介的,成天到晚在外面跑,无法照顾孩子,现在房市低迷,听说要转行,可能是工作太辛苦就把小孩丢给父母亲带。
“但他的父母亲年纪太大,体力不支,就打电话给我老板的母亲求助,可是她在加拿大定居,老板只好先接手。”
“你老板那么有钱,为什么不直接给姊夫一个工作?”
这种事在穷人家是困扰,但在十大富豪眼里应该是举手之劳的小问题。
“我老板和他姊夫关系不好。”
“哦。”叶梓亮点头认错,好啦,是她的问题、她的偏见,没办法啊,谁叫他把姊姊拉出来说事,他在阿灿心里是神,姊姊在她心里也是神啊。“知道了啦,我已经把班表给他,有需要的话,让他带孩子到医院找我。”
“如果可以到医院,还用得着找你?你真以为自己是精神科权威?”
“生病不到医院,不然要到哪里?到超市?”叶梓亮觑了侯一灿一眼。
“那孩子不要说看到,光是听到医院就大哭,打死不肯进去,老板才会想找个人到家里当家教,看能不能找出问题所在。
“是我看你找房子找得一个头两个大才推荐你去,你的新房子不是六个月后才能搬?如果这段期间你能住在老板家里,又能把他外甥治好,岂不是两全其美?”都盘算好的事,怎么会被她搅得一团乱?
唉呦,捶心肝哪,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因为她没脑袋而丢了!
看她一脸的痛不欲生,侯一灿怀疑地问:“你搞砸了?除了不信他的话之外,你还做了什么?”
没有啊,除了未经诊断,就硬说人家有妄想症之外……叶梓亮没回答他的话,抓住棉被把自己裹起来,像毛毛虫一样不断蠕动。
“这是干什么?”他朝她的屁股踢一脚。
“我在表现自己的悲恸哀愁。”叶梓亮拉开棉被露出一张小脸,再次问:“阿灿收留我好不好?我不睡床,只睡外面沙发,反正六个月,咻,转眼就过去了。”
“哼!你觉得呢?”侯一灿似笑非笑。
“我们是十几年的交情,你舍得弃我而去?”
“我想不出舍不得的理由。”
阿玫、小谢、芬多精、亮亮和他是国小的同班同学,一路一起长大,直到国中才分道扬镳。五个人之所以感情这么好,因为他们都是班上的弱势族群,不爱念书、不讨老师喜欢,没想到十五岁过后亮亮转性跑去考医学院,是她先弃他们而去的。
叶梓亮噘嘴勾起他的手臂,硬把脸黏在上面。“阿灿、阿灿、阿灿,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