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党须、阿胶、川芎、熟地、杜仲这几味药在药单上都有,但药包中是白术、茯芩、荆芥、桔梗、百部、陈皮,人参只切一小片,阿胶、川芎、熟地根本不存其中,杜仲的剂量也不对。
更可笑的还有白芽根、女贞子、五加皮,是补气、强筋骨、明目的药材。
这可教人不解了,治的是病,用的是补药,那他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这药喝下肚只能补身,对病情无益。
只不过她认识的是药材,而非看诊的大夫,被称为神医的柳大夫总不会开错药了……吧?
第6章(2)
杏眸一闪,邵小蓉面不改色地抓起一把尚未磨成料的草药,丢下正在熬煮的汤药里。
“姨……姨奶奶,那是黄连。”蓦地睁大眼,清河以为她不晓得,好心的提醒一句。
“嗯!我知道。”良药苦口嘛。
“放太多了。”天呐!他都闻到苦死人的气味了。
她眨了眨眼,笑得好不天真灿烂:“你不觉得你家大少爷近几日火气颇大,昨儿个他还吼了我。”
“那是……呃!主子爷精神好……”是他也想吼人了,她做的事会让男人从此一蹶不振。
她昨日炖了一锅三鞭甲鱼汤,每样食材都炖得很烂,根本看不出生前的模样。
她完全是出干“善意”,帮他补一补,让他能和老婆有美好夜晚,想必席梦芝也不会老看她不顺眼。
至于赵无眠的意见就不那么重要了……好吧,她承认她是有点把她对席梦芝的不满发泄在赵无眠身上了!
而病恹恹、看起来很虚的赵无眠竟然真的补过头了,吃不到半锅甲鱼汤便两管鼻血加料,把赶来救命的柳神医吓得脸色发白,把脉的手还真发抖,以为中了要命的剧毒。
后来诊断出是太补了,柳神医大笑,赵无眠鼻孔塞着棉布大吼,而身为始作俑者的她早逃之夭夭。
“是呀!精神真好,吼声如老虎,震动四方八夷,把我可怜的小心脏吓得扑通扑通跳,要降火,要降火呀!多吓几回我都要回姥姥家绣花了。”她一脸惶恐的模样,嘴角却是笑咪咪地往上勾,让人不知该骂还是该笑。
人的心若不扑通扑通的跳着,那叫死人。清河不敢把话说出口。“姨奶奶,另外熬一份药吧!”
“没空。”她头也不回地以象牙柄圆扁轻掮着小火炉。
“小的帮你。”他含泪京求。
“不用,这可是我对大少爷的心意,怎能假手他人。”想到某人喝到药时的表情,她喜孜孜地掮着风,眉眼飞扬。
但她越开心,笑得越灿烂,清河的头皮越麻,冷汗流得越多,后背都湿透了。
“可是……”主子会不会怪罪他助纣为虐,把他调到马房当马夫?
邵小蓉挥挥手要他别在这啰唆。“去去去,去叫我的丫头煮碗冰糖莲子来,我渴了。”
劝阻无效的清河哭丧着脸,正打算搬救兵,端着碗冰糖莲子的落英缓缓走来。
见到她,清河略松了口气,赶忙把邵姨娘做了什么说了一遍,还用祈求的表情请她规劝。
“主子加了黄连?”落英望向坐在小圆凳上满脸喜色的小女人,眼中闪着碎碎流玉。
邵小蓉点了点头。“嗯!清热泻火,消除郁气。”
“给大少爷的?”天干气燥,容易上火。
“我很贤慧吧!为了他的肝燥气热特别加了一味,虚不受补的身子还真难照料呀!”她重重叹了一口气,以示照顾病人的疲累,哪天赵大少的病好了,功劳簿要记她一笔。
落英的唇角微微往上弯了一下。“主子心善。”
人和人相处久了会受到影响,在无视规矩的邵小蓉熏陶下,本来一板一眼、有些面瘫的落英、缤纷有些许表情了,虽然不太看得出来。
而且把两个神秘兮兮又身怀武学的丫头给收服了,其中以落英较为显着。
原先一口一个邵姨娘的喊,如今改口称主子,眼里多了敬意,有时还会配合做些不伤人的恶作剧。
“瞧!这才是会说话的,清河你要多学学,拍马逢迎一定要拍对地方,落英就是你的典范。”她让落英为她擦汗,接过在井里冰镇过的冰糖莲子一饮而尽。
同流合圬哪值得学习。欲哭无泪的清河同情起主子爷。女人心,蝎子毒呀!
“主子,让奴婢来。”刚熬好的汤药烫手。
“好,你来,我细皮嫩肉的,烫出个疤肯定痛上好几天。”
邵小蓉觉得自己很堕落,变怠惰了,凡事能不用自己动手就不动,日子偷快得有点舍不得离开衣食无缺的“鸟笼”了。
她领着落英和清河回到秋锦院正房前。
“大爷,喝药了。”她一声吆喝便进屋了。
听着过于偷悦的清亮嗓音,倚靠窗边榻上看书的赵无眠眉头不禁蹙起,手里翻开的书页一字也看不进去。“又要吃药?今儿个有点早,似乎还不到时辰。”
小脸红扑扑的小女人睁着圆亮水眸,接过落英手上端的汤药,十分殷勤地送上前。“一早喜鹊叫个不停,吵得人没法睡,肯定是有好事临门了,所以我早起给你熬药,想说你用了药就精神了,百病尽除。”
“好看热闹?”他把她藏在肚子里的未意语说出。
一听,邵小蓉笑得灿烂无比,编贝白牙闪着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大爷也,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
“咳!没个分寸,爷儿几时成了……蛔虫是什么虫?”听来就不是好东西。
是一种寄生虫,会造成营养不良等情况,也可能引起肠阻塞等疾病。她以护士的专业在心里回答。“平时住在肠子里。”
有虫子在体……面色一凝的赵无眠阖上书,感觉不舒服。
“邵姨娘,你一早就来坏我胃口吗?”好在他已用完膳,否则经她一说,谁还吃得下去。
邵小蓉呵呵地笑着。“我是来服侍大爷你用药的,而且亲自熬了大半个时辰,你快喝呀!”
“你似乎很乐?”他有种即将遭到暗算的预感。
看热闹……这个热闹不会是指他吧!
看着一日三回的黑稠汤药,赵无眠眼角一扫做贼心虚、有苦难言的清河。这小子打一进屋便绷着脸不敢看他,莫非……他又看了一眼汤药,目光沉了沉。
“大爷的身子骨一日好过一日,气色和精神也比昨日好,我看了欢喜,也替大爷你高兴,人无病缠身是一大乐事,我当然乐呵呵——”他服了药她会更乐,尤其是表情……
“药里没加料?”看她过干灿烂的笑靥,他眉一扬,深幽的双瞳盯着她表情的变化。
心里咯噔一声,她笑得冒虚汗。“怎……怎么会,全是照柳神医药单上开的药材去熬,我还留着药渣呢!大爷若不信可招宫里御医来查验,绝对没有伤及大爷病情的药物。”
天呀!她还真敢说,若让主子爷发现她搞鬼,而他未及时阻止,他会不会受到连累受罚?清河欲言又止,十分苦恼地抓着后脑勺。
他虽是小厮,却也是主子的心腹,主子的病是不是真的他最清楚,可不能让别人知晓呀!
赵无眠两眼一眯,迸出丝丝幽光。“邵小蓉,自作聪明的人通常活不长,你晓得为什么吗?”
不伤他病情的药?可见是加了东西,还特意留着药渣好堵住他的口……她肯定知道了什么。
邵小蓉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端着瓷碗以匙一舀,吹了吹送到他嘴边。“所以我很笨呀!只能做伺候大爷的话,你看,不烫嘴了,一口喝了对身子骨好。”
“你笨?”他深感怀疑。
“是很笨呀!不然怎会傻乎乎地被人抬进侯府当矮人一截的妾,还是用来冲喜的,万一喜没冲成先见白,我这条小命还不是给大爷你陪葬了。”没过上好曰子先受其害。
从清醒到现在,她大致上把侯府的情况摸得八分清了,侯爷不是老太君亲生的,他和他的夫人与嫡子嫡女四口才是一家人,庶子庶女、侧妃、小妾什么的是可有可无的外人。
而老太君宠长孙,厌恶侯爷夫人所生的一子一女,和赵大少是同阵线的,两人身上都流着曲家人的血,属于弱势中较强的一方,付着“孝道”两字,老太君略占上风。可实际上又如何呢?有待观察。
她不想多管闲事,那是人家的家务事,不过已经被迫选边站的她没得选择,为求自保,她只好在闲谈中多打听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幂,好在危难时保命。
“很冤?”瞧邵小蓉笑脸转苦,赵无眠倒是笑了。
“冤呐!朗朗睛空都要下起鹅毛大雪了,好在大爷福大命大,连我也捡了大便宜,成了救命的大功臣。”她眼睛眨呀眨,好不晶亮。
“想讨赏?”她不就是想要个甜头。
“赏是不敢想,若是能放我出府逛几天……”她提了个头,话就由人接了。
“出府呀……”赵无眠似在考虑可行性,忽然笑得诡异,“九转,把我书房柜子上方的匣子拿来,让邵姨娘开开眼界,爷儿要赏她。”
第7章(1)
怎……怎么会这样?她得的赏赐是东珠一颗,白玉碗一只,黄金佛手一对,黄翡镶金如意一柄,夜光杯一对,但这是什么,象牙笔和端砚,三摞雪白宣纸,还说这宣纸是让她抄写佛经,养养性子,抄完要给他看。
他是赏她还是罚她呀!
这位大少爷太腹黑了,是万恶渊薮,三、两句话就使了阴招,打得她内伤惨重只能靠意志力支撑。
这么黑心的人哪有可能不晓得他服的药被“调包”了,除非他真的病得神智不清,否则就是——他想装病。
在第一次被命令去熬药后,邵小蓉已有所觉,才会对药材特别在意,果然她不只一次发现大少爷的药与药单上开的不同,不是剂量不对便是少了或多了药单上没有的药材,这些药大多用干强身健体或补气。
“大爷,如此厚爱难以回报,让我伺候你吧!”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好呀!她用苦药教训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阴她。
抱着报复心的邵小蓉眼捷手快,赵无眠口才一张口,说了个“你”字,药匙已送入他口中,苦到让人恨不得重新投胎的汤药顺喉而下。
看得到那两道英挺的剑眉抽动了一下,一向带着温和神情的秀逸面容上出现小小的裂缝,没那么无动于衷。
好……好味道,一帖良药。
“大爷,还有一大碗呢!你要一口饮尽还是慢慢喝,大爷不嫌弃就让我服侍你再喝一口药。”
再装,再装呀!看谁比较会装,她当护士那几手,碰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再习钻、再恶劣、再无理取闹的患者她都能摆平,区区一个赵无眠她还怕应付不了吗?
赵无眠先看看漆黑的汤药,再无言地凝睇她小人得志般的笑脸。
“大爷,要不要再喝几口?喝了你的病才会快好。”
“嗯!”他接过瓷碗,似是不觉有异地喝了半碗。
他喝得太爽快,邵小蓉反而心头震了一下。“不苦吗?”
“苦。”
“苦你还喝?”果然有病。
“是呀!主子别喝了,小的再给你熬一份,这碗就搁着,待会小的再收抬——”
清风赶紧上前劝说,他都快哭了,眼眶噙着两滴要掉不掉的泪花。
“有人分担就不苦了。”赵无眠突然眉眼染笑,似是桃花开地迷醉了邵小蓉的眼。
什么意思?有人分担……
还没想透话中之意的邵小蓉隐约捕捉到一丝讯息,刚要豁然开朗之际,身子被扯入一具温热怀抱里。
“药很苦,你来尝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什么?我不……”蓦地,她惊惶地睁大眼。
赵无眠将剩下的半碗药含进口里,以口喂入邵小蓉的殷红小嘴里,四唇相贴,看似浓情密意,可是她哪有心思感受其中滋味,入口的苦味让她有想死的感觉,豆大的泪珠滚滑莹白小脸。
苦,好苦,太苦了!
“……水水水……快给我水……苦死了,怎么苦成这样……蜜饯呢!快拿一大盘来,我满嘴是苦味……”她苦到舌头都麻了。
“给你。”温雅低嗓带着些许笑意。
一片山楂送到面前,她二话不说的接下,豪迈地就往嘴里塞:“谢……唔!谢谢,没那么苦了……”
呃!不对,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是谁的?好熟悉……
“不客气,小蓉儿的多礼让我受宠若惊。”天要下红雨了,认为规矩是用来打破的人居然也会诚心道谢。
“你……我……我们……呃!好像,似乎,大概……那个……你不会觉得重吗?”要命,她要脸红了。
淡淡的药味伴随着一股热气吹向她颈后,邵小蓉感觉到鸡皮疙瘩一粒粒冒出来了,她身体绷得跟石头一样硬,一动也不敢乱动地僵直着,讪讪一笑。
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全无头绪,只知她麻烦大了。
“还好,不算太重,我承受得住。”赵无眠似谦谦君子的轻笑,环住纤腰的手却捏了捏腰上墩肉。
她笑得可怜,眼角还挂着莹莹泪珠。“我每晚少吃半碗饭,减肉,绝不压着大爷你。”
他要抱到什么时候呀!她是有肉,但是不给吃呀!
“那倒不必,爷儿喜爱你的体态丰盈,你要多吃点滋补的,造福爷儿我。”他指尖有意无意地抚弄,慢慢往上移。
“大……大少奶奶肉很多,管饱……”他要一展雄风找大少奶奶去,她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女。
“管饱……”他脸皮抽了抽,神色古怪的好似恼怒,又似忍俊不已,多种情绪纠结在脸上。
面对男女情事,她很不自在,“我是说大爷喝了药就该小歇一会儿,我就不打扰你了,请大爷好生休息……”
她想走,但腿软,又一只男人的手揽着细腰不肯放,而且她一动,底下的人某个部位便不安分了。
“你也喝了药,就陪我歇会儿吧!”他作势要将人抱起,往软榻上靠里边放。
“啊!什么?我陪……陪你……”她连忙双手抵在他胸前,那脸儿不知是羞红还是气红的。
赵无眠轻抚她玉般娇颜,食指滑向泽润丹唇,眸光竟是异样的灼热。“你是我的小妾,我们还没圆房,不如……”
轰地,平地一声雷,她的脸不是红的,而是惨白。
“大……大爷,身子要紧,还没养好身子不宜纵欲,还……还是再等等,等你完全康复了还不迟,来日方长。”
不行,不行,她绝对不能失身在这没有前途的高门大户之中,小妾难为!
这时代失贞等于丢命,想再嫁要等当寡妇,就算有梅开一度的机会,侯府又!容她二嫁。
所以说一旦成为他的女人,她的命运也差不多定了,终其一生有可能困在男人的后院里,等他偶尔想起时来探望一、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