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不美又如何,我的婚事上有爹娘做主,邵姨娘区区妾室而已,连个正经的名分也没有,说白了是比丫头高一等的奴婢,你自己都身不由已了,凭什么替人定下亲事,而且你没想过我也许早有婚约在身吗?”
柳公谨不是责备,而是提醒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侯府中她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沙粒,渺小得任谁都可以一脚将她踩碎,并非想做什么就能毫无顾忌地去。
此时她还可以借他一用,暂时灭了世子爷的色心,但改天若是同样的事再度发生呢?她又该做何处置。
柳公谨叹息了一声又说:“我是不可能把她带走的,这么一来,世子便知道是谎言,你又要如何应付?”
“啊!我……”忽觉难堪的邵小蓉脸色微白,觉得自己可能害了落英。
“公谨,你的话过分了。”赵无眠不悦地沉下险,他的小妾还不用别人教训。
柳公谨一笑,看了他一眼。“我是提醒她别自作主张,她认为对的事不见得一定对,如果今天不是世子爷而是小王爷朱玉鸿呢!她保得住她的丫头吗?”
“……蓉儿,你行事有欠周详,王公将相府邸讲的是规矩,看的是身分,人家真抬出身分压你,你的小聪明只会害了自己。”他太纵容她了。
她一听,情绪低落。“所以我才说不要待在笼子里嘛!你们的世界充满了刀光血影,一有机会我一定走……”
为什么要让她穿到这个世界来,她无法忍受这里稍有权势的人就能主宰别人生命的社会,她曾经待过有法制、平等的社会,不论贫富贵贱,每个人都是一样,受法律保护,谁也不能犯了法就逍遥法外,或是视人命如草芥,任意折辱、轻贱。
“走?哼!你能走到哪去,侯府外头就能顺你心意吗?地痞流氓,贪官圬吏,土豪劣绅,他们任何一个想欺辱你,你都逃不过,你以为他们会看你是弱女子的分上就放过你?那是痴心妄想!”
“我……我知道了啦,你不要凶我嘛!你抓得我好疼……”她当然晓得谋生不易,但是要她待在这种环境,她受不了,且与人共夫万万不能,她做不到。
人与人相处久了会有感情,她也不例外,赵无眠的人品和相貌的确容易教人倾心,她看久了也觉得不错,想要不动心真的很难,她几次想说服自己:算了吧!就是他了,再挑也挑不到更好的,这时空就是如此,做人不能贪心。
可是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呀!一想到自己的男人在抱过她后又抱别的女人,大少奶奶怒目横视的影像便跳了出来,她当下冷颤一起,打了退堂鼓,再好的男人也不值得她委曲求全。
他松了松力道,放开钳制纤柔双肩的手。“不要光用嘴巴敷衍,你要听进去,你不只是邵小蓉而已,还是……”顿了顿,他并未说下去。
“还是什么?”话到一半吊人胃口!
“记住一件事,你是我赵无眠的小妾,能不引人注目就不要引人注目,凡事不能太出挑,要做到别人完全忽略你。”她的另一个身分会为她带来致命的威胁。
她现在知道利害关系了,可是——“那落英她……”
“落英的事我会处理,你不许再插手。”她只会让自己置身在危险中,她已经得罪了赵无痕。
“可是……”她还是放不下心。
赵无眠冷冷一睇,警告她,“到此为止,你想为了一个丫头丢命吗?世子绝不是受了气就能一口吞下的人,他会把你这个敢踩他一脚的蠢人记住,一有机会定加倍索讨。”
邵小蓉冷抽了口气,小脸白了白。“秋后算帐?”
不会吧!她捅到马蜂窝?她本意是助人为乐啊。
她以前当护士时,在医院有一些颜面伤残者因自卑而无法面对人群,躲在阴暗处闪避他人目光,她每次瞧见了都会很难过,想用一已之力帮助他们活出自己。
落英的情形十分类似,她才会想助其一臂之力。
所以她为落英画了令人惊艳的桃花妆,也如她所愿地让人对落英惊为天人,但是她没想到会因此招来灾星,让爱美色的世子瞧上落英,强索美人。
她又好心办坏事了,她的自作聪明成了自食恶果,最终付出惨痛的教训。
“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若是你不断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提醒他你做了什么令他不痛快的事,他随便寻个理由便能发落你。”不吓吓她是不会学乖的,整天想着离府独过。
“我……”她垂着头,一副“我知道错了”的认错模样,没说不再犯,但决定会先三思而后行,不逞一时之快。
第9章(1)
“主子。”此时一声焦急的低唤响起。
“落英?”
“主子,茱萸院出事了。”她是来搬救兵的。
落英看的不是邵小蓉,而是赵无眠,她第一声“主子”喊的是邵小蓉,而第二声“主子”则是真正的主子。
至于一旁面色古怪的柳公谨,她一眼也没多看。
“咦!出了什么事?我才刚从茱萸院过来,风平浪静,一点事也没有。”她是在路上碰到那个世子的。
落英看了赵无眠一眼,见他微点了头才细说分明。“芙蓉院丢了东西,大少奶奶院子里的管事嬷嬷搜到我们院子,在主子的梳妆台下方找到个镶贝漆盒,里头有一副赤金细珊瑚镶东珠头面,据说是和亲王妃赏给大少奶奶的珍品。”
“什么?!在……在我屋子里?”邵小蓉讶然地睁大眼,不敢相信出身名门的大少奶奶会使出这般下流的手法,明摆着是栽赃。
“细柳和似巧都被打了,郭嬷嬷为了替主子辩解而挨了朱嬷嬷好几脚。”专挑主子身边的人下狠手。
“什么?!太岂有此理了,真是欺人太甚!我都不在场,她们凭什么动手打我的人……”可恶,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虎不发威都被当成病猫了。
“因为她是大少奶奶,而你只是妾室,她可以不更不问拿捏你。”面色沉肃的赵无眠大掌搭在她肩上,略微使劲一压,使其动弹不得。
“所以我该白吃亏,自认倒霉?”她眼眶有些红,忍着不在人前软弱,可是憋着的怒气仍让她双眼蒙上了雾气。
“觉得委屈?”他以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滴。
她不摇头也不点头。“想扎她小人。”
“扎小人?”没听过,不过……“小人不是不能扎,要扎对地方,配合子时、地利、人和。”
“你会帮我?”邵小蓉忽地两眼发光。
赵无眠笑着往她额头弹指。“别想指望我,东西在你梳妆台底下找到,你有理也没理,百口莫辩,我顶多给你撑撑腰,保你没事,但你底下的人就……”
坏人!她在心里轻啐。“如果我能证明不是我拿的呢?”
“很难,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她这黑锅是背定了,席梦芝此举是针对她。
“哼!我不信天下没公理,她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就该乖乖让她泼吗?欺负老弱妇孺都该下十八层地狱。”她有最先进的现代知识,难道还怕斗不赢头发长、见识短的古人。
带着赵无眠这座靠山,加上茱萸院的人手,邵小蓉一行人往芙蓉院走,她心急如火燎,没瞧见走在身后的落英悄悄地瞧了同行的柳公谨一眼,而他视线始终未落在她身上,只能落寞地苦笑:原本邵小蓉还想着兴许能先心平气和的讲道理,两个女人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但是一瞧见两个背部血迹斑斑的丫头,以及瘸着腿跪地的郭嬷嬷,什么贪生怕死全没了,只觉得一把火往上窜烧,烧红了她双瞳。
“跪下。”
接着就听朱嬷嬷代坐在椅上的大少奶奶一声喝斥。
邵小蓉翻了个白眼。又是这一句,有没有新意呀。“我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跪?你知道只有一种人才要人下跪人——”
“放肆,做了见不得人的下流事还敢回嘴,是不是要赏你十巴掌才肯老实。”朱嬷嬷一使眼神,要小丫头上前掌嘴“你才放肆,你个老太婆不过是府里的下人,一个比奴婢高一等的嬷嬷而已,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半个主人,你哪来的权力敢对我指手划脚!”哼!电视上都是这么演,先声夺人,把气势端起来就对了。
邵小蓉想起的是“乔家大院”里的乔大奶奶,那派头,那口气,那眼尾儿一扫,那才是宅斗的高手。
“你……你叫我老……老太婆……”从没被人甩过脸皮子的朱嬷嬷当下气得红了险,一口气上不来!
“什么你呀你的,没规矩,要喊我邵姨娘,或是姨奶奶。”一转身,她又小女人地发嗔,“大爷,她恶奴欺牛,你要为贱妾做主呀!她连你的如夫人都不放在眼里,肯定也没把你当回事,她一个婆子要翻天了。”
演得不错,有模有样的。“乖,听听夫人怎么说,有我在,谁也不能无端冤枉你。”
赵无眠并未说重话,笑着轻轻带过,可话里暗藏袒护之意,要人秉公处理,不能挟怨报复。
他将手轻放小妾头顶,眼底含笑地轻揉,似是怜借万分,让人看了不敢小瞧邵小蓉。
“大少奶奶,她……”朱嬷嬷见状气结。这个小贱蹄子太可恨了,居然向大少爷告状,先将她一军。
面色阴沉的席梦芝冷道:“你退下。”几句话就被唬住,太没用了。
“是的,大少奶奶。”朱嬷嬷一脸愤慨地退到一旁。
“别说我冤了你,这只镶贝漆盒原本搁在我屋里,今日却平空消失不见,我让人四下找了找,却在你那里找到了,你说这手脚不干净的人是谁呢?”
邵小蓉从容应付道:“敢问大少奶奶,前前后后查了几个院子,还是只有茱萸院?”
席梦芝一顿,语滞,脸色微恼。“有人说看到你院子里的丫头鬼鬼崇祟的,看起来不太安分。”
“有人是谁,请站出来,鬼鬼崇崇的丫头又是谁,麻烦那个“有人”指证——”
哼,这种事总是我听他说,他听她说,她听我说,说来说去查无此人。
“你……你休要强词夺理,东西明明从你屋里找出,不是你所为还能是谁,你老老实实地给我认罪少受皮肉痛。”这贱蹄子,还敢妄想脱罪。
“我是据理力争,没做过的事却硬要往我头上栽,我死也不服。”见她又要开口,邵小蓉一阵抢白,“抓贼要拿赃,赃有了,但是贼人呢?有物证没人证,抓到的不是贼而是栽赃,除非大少奶奶你能找出人证实我确有不当举止,否则你凭什么令人心服口服。”
“好,好,你可真是伶牙俐齿,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你不认是不是,来人呀!把这两个丫头往死里打,不招供就活活打到死。”席梦芝食指指向趴在地上的细柳及似巧,两人的背已被鲜血浸透。
“是。”拿着长棍的婆子又准备下棍。
“等一下,我有方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让该死千次的贼人现形。”邵小蓉冲上前挡在自家丫头面前,不许人动手。
“你这是做贼喊捉贼。”席梦芝不屑地轻嗤。
“贼还不知道是谁呢!大少奶奶怕罚不了我会给自己丢脸吗?”她出言呛声,便瞧见赵大少投来微带责备的眼神,要她收敛一点,勿太张狂,把自己推到风尖浪口。
席梦芝一听,气恼地一拍椅子扶手。“反了呀!你竟敢对我这般说话,你一个小小的妾室是仗谁的势,我要你跪上三天三夜也没人敢吭一声,我现在教你什么是规矩。”
邵小蓉故意要激怒她,伸出冰玉般的皓腕。“老太太赏的紫檀香珠,大爷送的凤纹玉镯,还有一匣子宝玉斋的首饰,我戴都戴不完,贪你那副俗气的赤金头面何用?”
“你……你把凤纹玉镯送给了她,还有宝玉斋的首饰?”她是正妻,却没有过一件半件的饰物,这算什么!
“我——”赵无眠的话被打断。
“大爷,你连铺子、田契都给了我,还给我一万两买衣裳首饰穿戴,我是富婆了,谁还希罕大少奶奶那点旧东西,瞧那花样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才会用,贱妾正是青春年少,哪像大少奶奶德高望重,那副头面我还看不上眼呢!”要比吗?先气死你。
“你……你……”居然说她老。
“咳、咳!蓉儿,你说你能逮住真正的贼,我不偏袒任何人,就给你一次机会证明。”赵无眠以虚拳掩住口鼻,咳声连连其实是气岔的笑声,黑眸深处是掩不住的宠溺。
得到赵无眠这一句话,席梦芝再不满也无法阻止邵小蓉行事,只见她吩咐下人去找来石灰。
“石灰?!”
她拿石灰做什么?有意在一旁暗助其力的柳公谨一脸疑惑地看向赵无眠,食指不自觉地摩挲下颚。
你问我?不妨自个儿睁大眼地看她耍花招:同样一头雾水的赵无眠故作了然于心。
其实他看来看去也看不出门路,只觉得她果真是个胆大的,当着席梦芝面前也敢直言。
至于细柳和似巧早被落英、缤纷两人扶到树底下休息,虽然她们执意要待在小姐身边,但是那一身血教邵小蓉看得不忍心,于是要她们照顾伤了腿的郭嬷嬷,这才拦住她们。
“轻轻的倒在漆盒上!”她命令落英。
“什么?!”席梦芝讶然地站起身,脸色变得很难看。镶贝漆盒乃她珍爱之物,她平时珍借地命人上桐油擦拭,维持漆盒的光滑亮泽,宛如上了新漆一而今却当着她的面将细白的石灰倒在她心爱的漆盒上,她心头是一抽一抽的疼着,简直是拿着刀剜她的心窝,一刀一刀剜得她鲜血淋漓。
而且那紫檀佛珠、凤纹玉镯明明该是她的,全部是她的,一个家世、容貌都不如她的冲喜小妾凭什么抢走,她才该是受夫婿爱怜、老太君疼借的佳媳佳为此,她更加痛恨得夫婿宠爱的小妾,妒恨极了的席梦芝咬下唇,纤纤细指紧扣扶手。
第9章(2)
“给我羊毛笔,还有一张微湿的宣纸,不能破。”
“是。”清河连忙送上。
只见邵小蓉全神专注的以羊毛软毫轻轻刷去漆盒上的石灰,仔细地瞧着六个面,再以宣纸覆在其上,以软毫在宣纸背面刷呀刷。
因为宣纸很薄,所以一下子就干了,然后她极其轻柔的撕下宣纸,置于四角方方的桌面,又另取了几张较厚的纸,平放在匀了水的朱砂旁。
大伙儿都伸长了脖子张望,不明白她的用意。
其实只要是现代人都看得出是在做什么,但是对侯府的这些人而言,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完全不知所以然。
“所有芙蓉院和茱萸院的婆子丫头都得在指头上沾朱砂,——到厚纸前按下指印,落英你负责写下她们的名字以做注明。”是谁搞鬼,一查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