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们婆媳,我主内,你主外,把齐家打理起来。”
孟翠栩福了福,“媳妇年轻不懂事,还请婆婆多多教诲。”
柳氏懵了,事情就这样定了?他们大房明明是齐家唯一的嫡子了,却没人问他们意见?她的夫君是死人吗,二房都骑到头上来了,还一声也不吭。
柳氏本来就很气,看到齐桁宜回避自己的眼光更气,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忍不住开口,“公公婆婆,媳妇虽然愚笨,但也想给家里尽份力,不如我跟二弟妹一起打理吧,多个人多双手,总是比较好办事。”
齐太太皱着眉,想骂人,但又顾念今天是三媳妇第一次见家人,要是场面难看,怕吓到她,传出去对齐家名声也不好,于是忍着丢茶杯的冲动,皮笑肉不笑的问:“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这是孙子算经的基本题,桁山四岁多便已经能解。
柳氏噎住了,这什么,这她哪会,“婆婆,这问题谁会呐。”
“二媳妇,你说呢?”
孟翠栩恭恭敬敬回答,“二十三。”
齐太太继续,“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颈,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孟翠栩想也不想,“雉二十三,兔一十二。”
齐太太很满意,转而对柳氏说:“你想帮忙很好,不过如果连算经程度都没有,大抵也看不懂当铺的帐本,这样吧,我替你请个女先生,你就先把算经学起来,等学好了,再跟二媳妇一起帮持家里,你瞧这样可好?”
柳氏第一道题答不出来,第二道题连题目都听不懂,听婆婆这么说是让她学算数,唉她不想啊,她只想当个掌权又清闲的大奶奶,谁想学什么算经啊,但此时骑虎难下,也只能苦着脸谢谢婆婆厚爱。
让柳氏知难而退后,齐太太又道:“过些日子是老太太生日,今年依然是我们自家人吃个饭就行。另外,家里前两日来个客人,不过因为桁山成亲,所以没介绍给大家认识,宁香,你出来。”
随着齐太太话语落下,内廊处慢慢步出一个年轻少妇。
一出来,孟翠栩忍不住在内心鼓掌,原来这世间真有人配得上芙蓉花貌这四个字,这少妇实在是太美貌,除了美貌,更有少见的楚楚可怜风姿,站在那儿什么都不用说,一派我见犹怜。
少妇对着众人一福,“宁香有礼。”
齐桁宜笑咧咧的,一脸讨好,“表妹来我们齐家都不知道几次了,怎么如此生疏。”
黄宁香咬咬下唇,“我现在已经是下堂妻,哪能跟以前比。”
“去去去。”齐太太听不下去,“说什么呢,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齐家的表小姐,你们可不准跟宁香生疏,娟姐儿若是无事,可常常去客院找宁香玩。”
孟翠栩心想,这黄宁香不知道什么来历,齐太太好生偏心,为了怕她闷,居然让齐娟儿去找她聊天,齐娟儿还没订亲呢,要让人知道一个黄花闺女跟个下堂妻来往,传出去名声可不好。
但聪明如她,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去出头,等回头暗示一下娟儿别去找黄宁香就好了,这黄宁香总不会去跟齐太太告状说表妹不来找我玩吧。
一回到霞蔚院,孟翠栩便问起黄宁香。
“回二奶奶,那是太太的姨甥女。”芍光恭恭敬敬回答,“太太的亲姊嫁入黄家,是为黄四太太,因为黄家生意每况愈下,齐家当铺又蒸蒸日上,黄四太太便起了心思,想让女儿嫁入齐家,给二爷当正妻,一方面齐家聘礼多,二方面、二方面……”她脸上出现为难神色。
“二方面怎么样?”孟翠栩觉得奇怪,芍光算是很敢讲话的人了,怎么突然出现这种样子。
芍光低声,“奴婢僭越,二方面,大爷实在不争气,到十岁多都还作不出帐本,孙子算经一题也解不出,大家都在说,老爷会把家业传给二爷,而将大房分出去,黄四太太图的,就是将来的家权。”
孟翠栩点点头,这不意外,黄家快倾倒,除非能娶个贵女,或者嫁个贵婿,否则就只能开始裁减下人,但好日子过久了,要裁减下人又哪能忍受,何况还有面子问题,大户人家就算一穷二白,也得维持体面。
“黄家表小姐常常来府上玩,跟二爷感情很好,原本是说好二爷十六岁就订亲,但不知道怎么着,二爷不娶了,有听说是四皇子想让二爷尚小郡主,但这只是下人传闻,做不得实,黄家表小姐知道入门无望,很快另外婚配,嫁入一户姓罗的人家,却没想到肚子始终没动静,今年因无子被休,而原本就已经生病的黄四太太大受打击,竟这样去了。”
孟翠栩心想,齐太太这时让黄宁香过来是什么意思?齐家府内可只剩下两个儿子了啊,齐桁山才刚刚娶妻,万不可能在这时候给他塞人,应该不是他,所以目标变成齐桁宜?觉得大儿子妻妾众多,所以多一个也没差是吗?或者是想给这疼爱的姨甥女找个晚年安定?
如果把她嫁给齐桁宜当平妻,然后把擎哥儿抱过来养,那黄宁香就是有丈夫有儿子的人,那就不用担心晚年了,嗯,一定是这样,柳氏已经生有两子,地位稳固,大抵也不会把一个无子表妹看在眼底,唯一可怜的就是如竹了,平妻如果要养庶子,那姨娘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黄宁香的动作很快,才没几天,就让人送了自己炖的鸡汤去福辉院要给齐桁宜,意外的是让柳氏给喝了,她说自己怀着孩子呢,肚子饿,忍不住,这招非常好用,因为就算是齐太太也不能说什么,金孙最大,不过一碗鸡汤,男人不喝又不会怎么样,但可千万不能饿着怀孕的媳妇。
福辉院热闹了起来,黄宁香频频出招,鸡汤、参汤、点心、帕子,什么都来,柳氏则联合如竹、如月、如菊三个,想办法把那表妹挡在门外,什么都挡,整天鸡飞狗跳。
而孟翠栩却是凭着过人天赋,学会看当铺的帐本了,虽然她不懂得辨识玉器、绘画,但孟老爷说那些交给朝奉就行,只要她能看得懂帐本,不要被骗,家里就算是稳住了。
不过那帐本真的是很多啊,开始看帐后,她终于知道齐老爷为什么身体会不好,帐务太繁重了,是人都吃不消,于是她想出一个方法——趁着每五天去跟齐桁尔报告祖母近况时,顺便把帐本带去让他一起分忧。
齐桁尔也没反对,拿起帐本就看,他看帐的速度可快了,一目十行,心算又好,连用算盘做最后验算都不用,只要她不吵,他半个时辰可以看完一本,让她来看,一本可得花上半天呢。
不是她在说,齐桁尔最近真的对她很不错,会准备她喜欢的泉水碧骡春,点心也从他喜欢的水晶饺、咸酥饼等咸点,变成桂花糕、百合羹等甜点,给过她两匹布,一匹紫棠色让她找理由送给齐太太,另一匹桃红色是赏给她的,还说她肤色白,穿桃红会好看,孟翠栩有点困惑,这是称赞她好看吗,问了金嬷嬷,金嬷嬷笑咪咪的说“恭喜小姐”,然后就不肯多讲了。
以前是拿身分压她,前阵子居然说“你我已经是夫妻,不用如此客气”,吓了她好大一跳,要不是知道他生性严肃不会开玩笑,她一定会以为他是在耍她,例如等她不拘谨了,又说她没规矩之类的。
但怎么说有了齐桁尔的帮忙,总之看帐不再是苦差事,而且因为她很辛苦的“当家”,她发现自己的饭菜变好了,也不知道是谁的吩咐,原本是六菜一汤,现在变成八菜两汤。
时序渐进,老太太的生日过后没多久,皇宫中传出消息,听说四皇子跟八皇子在御书房吵了起来,皇上很生气,气得当场晕了,醒来后罚了两皇子各禁足三个月,另外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孟翠栩听了只觉得可惜,怎么不罚四皇子流放啊,这样齐桁尔就能回来掌家了。
第6章(1)
冬至过后,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孟翠栩一觉醒来,霞蔚院已经是银妆素裹,有别于春夏的繁花盛开,此时一片雪色,更有雅趣——只是,如果头不要疼就更好了,吸吸鼻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金嬷嬷连忙过来给她加兔毛披风,“小姐怎么穿这样单薄就出来,小心着凉。”
“便是贪看雪色,京城已经好几年没下雪了呢。”孟翠栩伸出手,让雪花飘在掌心,冰凉凉的,舒服得很。
金嬷嬷回想道:“以前在孟家,十三年倒是下过四次。”
“二奶奶,该进来梳妆了。”亦丹出来唤人。
“好。”今天是下雪了,但还是要去怡然园尽孝。
都说下雪不冷,可孟翠栩偏偏着了凉,尽孝回来鼻子已经塞住了,但今日是要去跟齐桁尔会面的日子,因此也没请大夫,吃饭时顺便吃了一些驱寒丸,午正时把帐本一抱,便坐马车出门。
从富贵酒楼的后门到了齐桁尔的小院,孟翠栩把帐本放在桌上便道:“我有点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夫君,就不待在这里了。”说完转身要走。
齐桁尔却是一下抓住她的手,自从知道她就是妞妞后,他一天比一天在意,没办法不去想她。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严厉的教养长大,跟妞妞在一起的那几天,是唯一放松过的时光,当他害怕回不了家时,妞妞那一句一句的“小胖哥哥,不用担心,你一定会回家的”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他想对她好,但这都几个月过去,突然对她好也很奇怪,而且他没主动对谁好过,放不下身段,就连他过去喜欢的宁香表妹,也是她来讨好他。
然而现在听她说身体有恙,他忍不住问:“请大夫看过了吗?”
孟翠栩看着被他握住的手腕,觉得有点异样,但不好甩开,只笑着说:“已经吃了药丸了,放心吧,以前在孟家生病,我也没请过大夫。”方姨娘会命人去医馆买来驱寒丸、顾腹丸等等药丸,她需要时就吃,毕竟大夫进出得孟太太允许,孟太太不会允的。
齐桁尔狐疑,“那药丸真有用?”
看到他真的关心,孟翠栩心里有些感动,温言道:“夫君放心,药丸我吃了很多年,都很有效。”
“绯儿。”齐桁尔对格扇喊了一声,绯儿立刻进来。“带二奶奶去休息,好生照料。”
孟翠栩福了一福,“多谢夫君。”
绯儿带着她进入一进的东厢房,入眼就是美人榻上的黑色貂裘,对面则是一张黑檀木床、黛色帐子、锦蓝铺盖,大床上一个枕头,几上有香炉,空气中隐隐还有点残香,这分明是有人住的,而且看墙壁上又是弓箭,又是地图的,是个男人房!面对孟翠栩惊疑不定的神色,金嬷嬷却是喜笑颜开,“敢问绯儿姑娘,这可是二爷的房间?”
绯儿含笑,“是。”
孟翠栩懵了。
绯儿继续说:“二爷平常住在城南的宅子,所以这里只有一间房,其他的厢房别说地龙,就连枕被都没有,二奶奶快点歇下吧,奴婢去熬些姜汤。”
孟翠栩觉得有点尴尬,睡齐桁尔的床好吗……
金嬷嬷笑咪咪的替她解下兔毛披风,脱了鞋子,不由分说地把她摁入被窝,一下子把锦被拉了上来,“姑爷对小姐可有心了,直接让小姐在自己的房间休息,足见对小姐的重视。”
锦被上都是他的气息,想到他也躺在这被铺中,孟翠栩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好像……他人抱着她一样,“金嬷嬷,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妻子睡丈夫的床有什么好奇怪,小姐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才是正经。”
孟翠栩离去后,齐桁尔开始看帐本,但一直忍不住分心,速度比平日慢上许多,直到周大提醒他“这一叠二奶奶今日就得交回怡然园”,这才集中精神,开始算起帐本有无疏漏。
算着算着,他拿起笔沾朱砂,在其中一页圈了几个字,又看了看封面,朝州新瑁府?这新瑁府怎么搞的,上个月的就错了,才换过朝奉,这个月居然又错!是知道齐老爷现在不看帐,所以想试试二奶奶吗,要是没发现,以后顺手金银就理所当然了?
于是他直接用朱砂笔在新瑁府的帐本上写——再换朝奉。
拿起另一本接着算,格扇突然传来敲门声——
“大爷,是我。”周二的声音。
齐桁尔头也不抬,“进来。”
周大一看弟弟神色,就知道有要紧事,于是出去守着门,让弟弟跟主人说话。
齐桁尔见状,放下笔,“怎么了?”
周二一脸喜色,“皇上自从上个月被四皇子与八皇子气晕后,身体大不如前,一个月上朝都没十天,我们安在四皇子府的人传消息出来,四皇子最近频频跟大将军联系,怕是……”
齐桁尔皱眉,“说。”
周二低声,“想逼宫。”
“太子府那边呢?”
“太子整日沉溺在酒池肉林中,还没发现弟弟们有人想抢皇位。”
“知道了,让我们的人盯紧点。”
他在四皇子那里安了几个人,有女人,有清客,有侍卫,女人负责吹枕头风,清客负责赞美他英武果断,好让他按捺不住,侍卫嘛,要是四皇子举兵攻城,侍卫便想办法在兵荒马乱之中斩杀四皇子,只要四皇子不在,他将论功行赏赠金万两。
皇上的身体又不好了,而且这次是真的不好,太子如此废物,四皇子很快会忍不住的。
他真想四皇子快点死,真想回家。
他已经当了两年的死人,他想趁着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再当回活人,承欢长辈膝下,跟妞妞好好过日子。
让孟翠栩当他跟齐家的中间人,刚开始当然也担心,但她意外的做得很好,齐桁尔以为自己是喜欢她的小聪明,直到有次她说“二爷真健谈”时,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不是一向都很沉默吗,什么时候健谈了?当时以为是聪明人跟聪明人比较有话聊,但知道她就是妞妞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跟孟翠栩这样有话聊了,他跟妞妞也是一见如故,第一次见面,妞妞自己只有一个白馒头,却在听到他肚子发出声响后,还分了半个给他。
随着年纪增长,后来遇到的姑娘小姐们对他好,都是看在齐家库房的分上,就连宁香表妹,说着多喜欢他,非君不嫁,但他一讲希望婚礼延后,她就二话不说嫁入罗家了,当然他也不怪她,女子的青春耽误不起,只不过很遗憾而已。
孟翠栩说,宁香被罗家以无子休了,母亲又把她接回齐家,这回想让大哥收她为平妻,但柳氏非常讨厌她,不愿意,擎哥儿的生母竹姨娘为了力保儿子能养在自己身边,现在跟主母同一阵线,积极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