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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言十八 page 3 作者:简单艾

  「大纳言?」堂玄将大纳言的异状看进眼里。

  苦涩一笑,万十八挺起了胸膛。「走吧。」

  她不明白今日的自己是怎么了,但她知晓如此慌乱的自己已失了分寸。

  失了身为皇上的大纳言该守的分寸。

  ※※※※※

  寅时,「东凤宫」的青龙苑里灯火通明。

  皇上侧卧于绣着龙凤图腾的软榻上,而兰美人正跪坐于软榻旁,巧手温柔地替皇上捶着、揉着,含羞带怯的芙蓉脸庞上满是对皇上的爱慕与倾心。

  初识皇上龙颜之时,她的一颗心几乎跳出胸口。

  皇上的丰神俊美她早有耳闻,也百般提醒自己千万镇定,不料仍是让皇上的双眸摄去了魂魄、勾去了她的心。

  能入选为皇上的侍寝,她欣喜若狂;等待皇上召唤的时日,她心急如焚。即使伺候皇上至今的她已晋升为「美人」,但她仍为处子之事却令她懊恼不已。

  「妳的唇与『她』有几分相似。」

  一日,皇上无意间的呢喃让她明白了她胜选之由。

  即使她是她人的影子又有何妨?即使她是她人的替代品又如何?

  毕竟,真真实实待在皇上身边的人是她,不是吗?

  终有那一日的。兰美人坚信着。

  终有一日,皇上必会要了她、允了她,只要她再听话一些、再温柔一些、再不忮不求地等待一些时日。

  「斟酒。」皇上半敛着眸盯着眼前的兰美人,似笑非笑的唇让她神魂颠倒。

  「是。」心慌地垂下头,一抹红晕随即染上她的颊。

  借着斟酒掩去她的不稳之气。伺候皇上这么多回。她仍会因着皇上的注视而慌了手脚,

  「皇上请。」兰美人端着酒杯呈给皇上,纤白的指与那凝脂般的玉杯相得益彰。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皇上随手一抛,玉杯于地上摔个粉碎。

  纤躯一震!兰美人受惊地仰首一望,却恰巧迎上皇上俯下的唇、喝下皇上哺入口的酒、吮上皇上搅乱人心的舌。

  身躯一软,她倒进皇上宽广的胸膛上,微敞的白袍露出了她的雪白酥胸,发烫的身子让她刻意沾染上的花香蒸腾得更加诱人。

  「嗯。」兰美人不由自主逸出口的欢愉申吟似娇似嗔地引诱着皇上。

  今晚,她终要成为皇上的人?

  这倏然袭上的念头让兰美人浑身如着火般的渴求与难耐。「皇上……」本能地,她伸手向他,当她的指触及皇上胸膛之际,却被一股力道推跌于地。

  「皇上?!」兰美人仓皇一望,方知自己犯下了大错。

  「退下。」皇上并未瞧她一眼,冰冷的语调已让她浑身一震。

  「……是。」兰美人甫站起身,随即又跌回地上,惊慌与自责之情令她微微发颤。

  「福侍官。」

  皇上话声甫落,福安已进门来。善于察言观色的他无需多问,赶紧让宫女将人带下。

  第2章(2)

  当福侍官轻轻将门带上之际,皇甫皇那清冷眸方稍稍褪去一点寒意。

  低下头,望着方才被兰美人触及之处,脸庞上的冷意因思及一物而软化许多。

  伸手入衣衿,他勾出了一条红丝线与系在上头的红色小物。

  仔细一瞧,那是个褪了色的平安符。寻常歹姓人家去庙里祈求的平安符,却让堂堂一国之君贴身收藏。

  解开平安符上的结,小心取出里头早已泛黄的纸,从那短短的几个黑色字迹上,汲取那独属于他的温暖。

  那一夜,不知何故,他睡不安稳。

  他作梦了,梦见自己掉入一个又黑又深的洞穴里头,迟迟着不了地。

  他想挣扎起身,却毫无力气,陷入梦境的他出了一身冷汗,彷佛被一张张黑色的网网得动弹不得。

  奋力一挥,他坐起身来,映入眼帘的黑影让他分不清自己是否仍在梦中未醒。

  「动手。」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黑衣人惊慌地催促声让他明白,他遇袭了。

  自小习武的他,武功已是不弱,即使他敏捷地挡下黑衣人的第一掌,无奈不听使唤的身子仍是硬生生让黑衣人将第二掌印上了他的胸膛。

  碰的一声,他撞翻了桌椅、撞上了梁柱,满口腥红止不住地狂喷而出。

  昏迷前,他见着了黑衣人俯身捡拾的令牌,一个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的令牌。

  那一掌,几乎令他死去。

  断裂的肋骨、受创的腑脏、棘手的毒患让群医束手无策。

  或许是天意如此,或许是他命不该绝,他活了,让群医无法置信地活了下来。

  自此,他从不让人随意碰他的身,只除了她。

  她,随同她爹一道来探望他,或者该说她随同她爹前来晋见皇上,顺道看看他。

  他知晓她的身分,她更小时他便见过她几回。

  几年不见,她长高了,细致的脸蛋上看得出往后会是美人一个。

  她直直朝他走来,水漾明眸紧紧地盯着他的冷眸不放,桃色的唇上带着暖暖笑意。

  「二皇子答应过,等我十岁那年要陪我下盘棋。」她望着他身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布条。「我将棋盘带来了。」她的眸光移向他的手。「二皇子伤在胸膛,下棋的手不碍事吧?」

  「这么急着想当我的手下败将?」她那自信满满的眼让他觉得好笑。

  「我会等二皇子的伤全好。」她眸中的笑意更深了。「我怕胜之不武。」

  「大胆。」

  「我的大胆可是来自神明的庇佑。」她说得理所当然。「为了公平起见,我也替二皇子求了一个。」

  「一个什么?」和她说话能让他提振精神,这点他从以前便知晓了。

  突然走上前两步,她迅速地将一样东西挂上他颈项。「求一个符得先向神明磕一百个响头,我的额现下还疼着呢。」她赶忙伸手按住他的手,阻止他扯下平安符。「二皇子如果将它丢了,得先磕一百个响头还我。」

  她按着他的手好暖,望着他的眸好柔,尤其是那倔强不肯妥协的神情令他的心怔了一下。

  真是个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ㄚ头,而他竟也由着她对他动手动脚的放肆起来?

  忽然间,他笑了。

  低低的浅笑扯疼了他的伤口,他却停不下来,也不愿停不来。

  「好等我十日,十日之后我必让妳俯首称臣。。」

  十日之后的他以一局险胜。

  然,他虽胜了那一局,却只有他自己明白,其实他输了。

  他输掉了他的心。

  收回飘远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摊开那仔细折妥的泛黄纸张。那是他无意中的发现,致使他仍将平安符贴身收藏的理由──

  祈求神明保佑我的皇哥哥万寿无疆。

  ※※※※※※

  「大纳言请留步。」方下朝的万十八,前脚方离开大殿,便让人唤住。

  回过头,万十八看清了对方,心中的诧异被她脸上的微笑所掩盖。「三王爷有事?」

  「能否耽误大纳言些许时辰?」三王爷来至大纳言身边,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靠她很近。

  「不敢。」拱手回礼的她借机退开一步。

  这一退,让愠色染上三王爷的眸。「听闻大纳言住进皇宫?」

  「是。」她答的直接,这种事没什么好不让人知的。「近来有许多事需要与皇上商议。」

  「可有本王爷着力之处?」

  「往后还需三王爷多多帮忙。」这么说总不会得罪人吧。

  「那现下呢?」三王爷不放弃地再问。

  「现下?」

  「皇上政务繁忙,有些事或许还无须劳烦皇上,本王爷也可略尽棉薄之力。」

  她懂了。原来是要她别拿些鸡毛蒜皮的事去烦皇上。

  好歹她也是堂堂的大纳言,有女诸葛之称的一品官,官位虽是世袭,但也得禁得起众臣与皇上的考验才行。

  她为人从不骄傲,但她绝对有自信时至今日她仍对得起这世袭之位。

  「下官从不拿芝麻绿豆之事去烦皇上。」

  「大纳言误会了。」见她微蹙的眉,三王爷解释着:「本王爷的意思是皇宫里不比外头,若大纳言住不惯皇宫,王爷府的大门永远为大纳言而开。」他又道:「许多事情平时咱们可一块儿商议,若真有事求见皇上,王爷府离皇宫最近,倒也方便。」

  没料到三王爷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三王爷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万十八想着该如何回绝才得体。「皇宫内院里头有许多新奇少见的珍宝,下官正想藉此机会开开眼界。再说,皇宫里的藏书阁书量惊人,想必定有下官所需文献,此时能住进皇宫,正合下官之意。」

  「大纳言是拒绝了本王爷的邀请?」让大纳言留在皇宫与皇上更亲近绝非他乐见之事。

  「下官感谢三王爷的体谅。」先将好话说在前头,三王爷也不好太为难她吧?

  她话中之意,他懂。

  看来要疏离她与皇上,还得多花费些心思才行。

  「不谈这个了,只要大纳言明白本王爷的心意就好。」

  「这是当然。」万十八的冷汗已偷偷冒出来了。

  「那有件事大纳言可就不能再推辞了。」三王爷另外出招。

  「三王爷请说。」语毕,万十八突然发觉自己错了。

  她错了,一直以来她皆错怪了皇上。

  她总以为伴君如伴虎,于皇上身边的她得战战兢兢、得小心翼翼、得思前顾后、得避免祸从口出,如此的合该她最是累人。

  可如今想想,她同皇上说话,何时斟酌过用词?何时修饰过语调?何时不是大剌剌地直言不讳、语不惊人?

  但她却未曾因此而受过责罚。

  偶尔,她会让皇上气得说不出话来;偶尔,她会让皇上突来的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偶尔,她会同皇上唇枪舌剑争吵不休。

  这样的她,不曾矫饰、不曾伪情,她依然是她,皇上口中那就事论事的万十八。

  原来,待在皇上身边的她,才是最真实、最自在的她。

  「听闻每逢中秋大纳言必上金佛寺烧香祈福。」三王爷问得试探。

  「是。」猜不透三王爷的用意,万十八觉得好累。

  「今年本王爷与大纳言同行可好?」

  「三王爷也信奉金佛?」据说三王爷是不信神佛的。

  「本王爷见大纳言拜得诚心,心想或许这金佛果真灵验,那本王爷倒有件事想祈求金佛庇佑。」

  三王爷那别有所图的眸瞧得万十八颇不自在。

  这样可好?

  若让三王爷与她同行,她隐藏多年的秘密可就难保依旧是秘密。但若拒绝三王爷……

  「怎么?大纳言不愿与本王爷同行?」三王爷问得刻意。

  「不。」万十八挤出一抹笑。「此乃下官之幸。」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三王爷总算满意地笑了。「不耽误大纳言了,就此告辞。」

  「三王爷慢走。」万十八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瞧见她的苦恼神情。

  中秋礼佛之事她一直小心处理着,并非刻意隐瞒,而是不愿滋生事端、惹人非议。

  倘若不信神佛之人也能因她的诚心而好奇地想一窥奥秘,那一直神佛庇佑的「他」何时才会陪她走一遭?

  呵。忽然间,她抿唇笑了。

  想想,多年前那恨不得立即将平安符自身上扯离的「他」,恐怕是不会有踏进金佛寺之日的。

  唉,心下一叹。今日的她,想多了。

  第3章(1)

  她,坐在御书房里最不起眼的角落,离皇上最远的地方。

  整夜,她静静地坐着,对着眼前的白纸发呆。

  偶尔她会提笔,犹豫再三、千思万想之后又放下了笔。

  「别理我。」一回,不经意地抬眸与皇上的眸对个正着时,万十八丢出了这句话。

  一句似恼怒、似无奈、似犹疑也似挫败的语气引起了皇上的好奇。

  识得她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犹豫不决。

  蓦地,她站起身来,娇小的身子踮起脚尖站在窗边朝外头望啊望地,而后似有所悟地坐回书案前落下了笔。

  一点黑墨于宣纸上悄悄地晕染开来,万十八见状一惊,提起了笔,不再落下。

  「嘘。」她重重地呼了口气,虽不至于唉声叹气,但仍是让皇甫皇开了眼界。

  原来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令她为难之事。

  「想画幅宫中地图?」皇上悄悄来至万十八身边,注视着宣纸的眸中带笑。

  那一点黑落于宣纸正中央,既非书写之位,便是想绘成图了。而大纳言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唯一能难倒她的只有绘制地图。

  倘若照本宣科,她当然也能描绘得维妙维肖;但若需无中生有,那记不得的路怎么想还是记不得啊。

  「大纳言似乎不大认得路。」那晚,为万十八带路的堂玄是这么回禀他的。

  这点他当然清楚,不然他何需派人去寻她。

  「皇上有读心术?」不然怎么猜中了?

  「瞧妳皱成一团的脸便知晓了。」皇上的手挥了挥,示意她让出位子。

  「真的?」万十八忙将双手抚上脸颊,她当真如此沉不住气地「形于色」?

  不理会万十八的反问,皇上提笔沾墨就着纸上的那一点黑开始描绘起整幅图。

  他下笔俐落潇洒,笔触简洁流畅,才一会儿工夫,她已在纸上见着了桃花林、御书房、盼莲池、青龙苑、九曲桥等,她皆见过、却无法将各个位置串连起来的地方。

  她的皇上,果真是绘图高手。

  这么说或许失礼,或许太大材小用,但真该让皇上也参与「国土勘舆绘制」一书之编定的。

  「十八。」皇上轻抿的唇中吐出了这两个字来。

  「嗯?」万十八答得自然,专心看着皇上绘图的她竟未察觉皇上对她的称呼变了。

  大纳言。皇上总是这么唤她。

  如同其他众臣称呼她一般,即使只有两人私下独处,他对她的称呼始终未变。

  皇上的每一句大纳言皆代表他是君而她是臣,在在提醒着她身为臣之职责与重任,在在隔开了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十八。皇上极少这么唤她。继任大纳言之前如此,继任大纳言后亦如此。

  她常想,下回皇上唤她十八之时不知是何年何月?不料今日一唤,她却未加注意。

  「朕帮妳绘制的地图应当可以集结成册了吧?」想想,也该有这么多了。

  「就差这一幅了。」她明白皇上的取笑,但她从不以为意。

  本来嘛,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不耻「上」问,难道有错?

  从识得他那一年开始,她便将他当成她的制图者。

  要上市集,绘图;要参佛,绘图;要上朝,绘图;要视察酒庄,绘图。说来奇怪,一条路不管带她走几回她仍是记不住,但只要画幅地图让她如同背诗一般地默记起来,她便能过目不忘。

  「这一切得归功吾画得好。」他总是自我夸赞,而她则从不吝于给予赞赏,毕竟那是不争的事实。

  「我要去的这些地方二皇子皆去过?」一回,她实在纳闷地问出了口。

  「妳说呢?」他反问,而她等不到答案。

  后来她才明白,为了替她绘图,他总是偷偷出宫,仔细勘查之后再绘制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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