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的反应,他可以感觉到她对于他失踪多日却未留只字片有多么的愤怒及无法谅解,而这样的情绪当然来自于在乎和情爱。
当你爱着一个人,在乎一个人,便会想知道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行踪,而这也正是他此时对她的感觉。
他爱着她、在乎她,可是他无法确定他了解她,他多想开门见山的问她和尔威、尔湖是什么关系,却又碍于必须隐藏身分只能忍着,因为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无法确定,他只好避开她。
可是他又疯狂的想着她,只好找理由来见她,但纠结复杂的各种情绪及情感,让他选择用这种近乎互相伤害的方式来面对她。
“不好意思,我确实不是针对姑娘你。”尔沫直视着香楼,神情严肃却诚恳,“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香楼也是见过世面之人,一眼便瞧岀齐三跟她之间必有着外人所不知晓的事情,她淡淡一笑道:“姑娘言重了,我的丫鬟刚才也得罪了。”
尔沫摇摇头,定了定心绪,用做生意的口吻问道,“不知道姑娘想吃什么口味的包子?”
香楼看着写在板子上的品项,说道:“若是都有,就每种给我两个吧。”
“好,你请等等。”尔沫拿了纸,将包子一个个拢好包上,递给了秋心,“一共是三两六文钱。”
“秋心给钱,”香楼说。
秋心拿出荷包,点数了整数,交给尔沫。
尔沫收下钱,微弯着腰道:“谢谢。我还要忙,不呼几位了。”说完,她旋身便走进屋里。
香楼瞧着脸上虽波澜不兴,眼底却是各种情绪翻腾的齐三,轻轻的扯了他的袖口,他转头看向她,她微微一笑,“走吧。”
他点了头,三人离开包子店。
走了约莫二十步后,香楼突然笑了出来。
齐浩天浓眉一皱,疑惑地看着她。
她斜睨着他,调侃道:“原来你也有吃瘪的时候。看那姑娘气得像是想把你剥皮拆骨似的,想必你对人家做了什么吧?”
“我不是下流的男人,没对她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他一脸认真地道。
“若是如此,那必是动了真情。”香楼深深一笑,“那可比什么都麻了。”
齐浩天沉不语,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没错,就是麻烦,天大的麻烦。
尔沬应邀前往周房氏的住所做客,两人相谈甚欢,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
掌灯时分,尔沐离开周安,独自返回黄水街的住处,突然在人群之中见一抹瘦小的身影,正是她带到无垢庵安置的小云,但小云是让约莫三十岁上下的一对男女带着,不知要往何处去。
她原本想上前叫住他们,却突然生起一个想着他们要去哪里的念头。
她小心翼翼地尾随着,发现那对男女一路上没跟小云交谈,小云的神情也显得紧张不安。
小云为什么没待在无垢庵?这两人又是谁,他们是如何将小云从无垢庵带走的?尔湖知情吗?
就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无限个疑问的同时,人已跟着来到一条街上,她看了看四周的店铺招牌,无忧楼、醉花阁、长乐楼、花楼……老天,这是崇安县城的花街。
此时,夜幕初垂,那些青楼已经灯火通明,伙计们进进岀岀的忙碌着,那些姑娘也坐在阁倚栏对着楼下的男人抛媚眼,街上有不少寻欢男子徘徊,似乎在琢磨着今晩要上哪家青楼,找哪位姑娘。
尔沫一个女子来到街上,自然引起男人的好奇打量,她不怕不慌,但内心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惊讶,小云为何会被带到这种地方来?难道……
前方的三人停下脚步,尔沫警觉地往一旁角落闪去,再往那大门上的牌匾一看,竟是无双院。
接着,她就看到那一男一女带着小云从一旁的小门进入,她等了好一会儿,他们并未再出来。
她心里顿时有种不安的预感,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必有蹊跷。
她旋身,立刻赶往城北的无垢庵,她要找尔湖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尔湖见尔沫突然来到无垢庵有些错愕,“尔沫,你怎么来了?”
尔沫一个前步上前,一把拉住尔湖的手,表情凝肃地问道:“小云呢?”
尔湖一顿,眼底过一抹惊慌,“怎、怎么了吗?”
“我刚才看见小云了。”她秀眉一拧,“她被一男一女带进了无双院,你知道无双院是什么地方吧?”
“当然知道。”尔湖微蹙起眉头。
“为什么小云会被带去那种地方?”尔沬表情亚肃,语带质疑,“那对男女是如何从无垢庵把她带走的?”
“这……我……”尔湖面露慌张,支吾对。“尔沫,其实……”
“尔沫。”
了尘师太的声音突然自她们身后传来,打断了尔湖的话,她和尔沫同时转身看了过去。
了尘师太面带微笑,缓缓走了过来,“恐怕你有所误会了,无垢庵不只是个收容她们的地方,也能帮忙引荐她们到别处工作,无垢庵地方有限,实在无法让这么多人留下,况且贫尼也希望她们能自己谋生。”
尔沬注意到当了尘师太出现时,尔湖眼底那抹惊惶不安,她感觉得出来,尔湖非常惧怕了尘师太,也许无垢庵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么单纯美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正在发生。
就像小动物有着与生俱来的避险本能,直觉告诉她不能穷追不舍,以免打草惊蛇,于是她拍拍胸脯,假装安心的笑道:“原来如此,真是吓死我了。”
了尘师太淡淡一笑,“让你产生误解,贫尼实在抱歉。”
尔沫急着赔不是,“不,是我太冲动莽撞了。”
了尘师太又道:“小云到无双院只是做些洗衣抹地的杂活儿,你不必担心,我是看她手脚俐落,又刚好无双院缺人手,才让无双院遣人来把她带去,要是她不习惯:无双院自然会让她回来。”
尔沫直视着了尘师太,“我明白了,刚才若有冒犯,还请师太见谅。”
了尘师太合掌一笑,“言重了。”
“我心中疑虑已解,就不打扰了,我还得回去准备明天开店用的料呢!”尔沫弯腰行礼,“我先告辞了。”
“慢走不送。”了尘师太神情沉静自若。
尔沬一离开,了尘师太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她眼尾一瞥,冷光直射向尔湖,尔湖害怕地低下了头“师太,我……”
了尘师太冷冷地道:“你最好谨慎点,别露馅了。”
尔湖惶恐地缩着身躯,“是。”
第7章(2)
夜深人静,尔威来到无垢庵密会周玉凤,商谈挑选二十名十四岁以上、十八岁以下少女之事。
两人来到无垢庵最里面、最隐密的房间,一开门,里面挤满了表情惊惶的少女,她们全都是周玉凤透过手下自各地拐带回来的无依少女。
来到无垢庵后,她们全被关押起来,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在这里等着被拣选,尔威东挑西拣地凑齐了二十名少女后,满意地随着周玉凤走出密室。
“什么时候要?”周玉凤问。
“还得联络开阳那边的大老板。”他说。
她的神情微微一凝,“最近可得警醒点,江三郎就是太大意了。”
“放心,我知道的。”尔威自信满满,“我这边的大老板可不是寻常人物。”
“小心驶得万年船。”周玉凤冷冷地睨他一眼,“幸好这次火是没烧到朱博身上,否则你我都躲不过。”
“明白。”
她忽而想起一事,又道:“对了,前两天那个尔沫来过。”
“怎么,她是来送包子还是送人?”
他知道尔湖找上她之后,她真为无垢庵是收容孤女的地方,经常送素包子过来,前阵子还带了一个流落街头的孤女过来请无垢庵收留。
“都不是,她瞧见她送来的那个丫头被带去无双院,所以过来质问尔湖。”
闻言,尔威沉下脸,“然后呢?”
“尔湖被她问得都词穷了,幸好我及时赶到,我告诉她,小云只是去做杂活儿,若不习惯,随时能回来。”
“她信吗?”
“暂时是信了。”周玉凤目光一凝,“总之咱们得小心,我好不容易才另起炉灶,可不能出纰漏。”
尔威咬牙切齿地道:“那个贱丫头,埋不死她,我就把她卖了。”
周玉凤早听他说过他跟尔沫之间的恩怨纠葛,她不以为然地道:“你根本不该让尔湖去找她。”
他一脸愤恨,“我只是看不得她好好的活着,她不过是贱女人生下的贱种。”
她不悦地瞪着他,“她若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我才不管你怎么处置她,问题是,她如今在崇安可不是一个人,要是她出了什么事,直定有人卯起劲来找她,到时找到无垢庵来,你我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她知道尔沫是从春风澡堂出来的,而春风澡堂的老板娘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在崇安人脉甚广,在她澡堂出入的人也都是卧虎藏龙。
“行了,我知道了。”尔威有些不耐烦地回道。
从他发现尔沫还活着,他就整天想着要如何对她,可就是因为她跟春风澡堂的老板娘要好,再加上自己开了铺子,认识了不少人,使得他无法轻易对她下手,天知道他多想把那丫头抓回鬼门山埋了。
“没事的话,你快走吧,赶快把时间定了,这些货别放在无垢庵太久。”周玉凤催促道。
“知道,我一早就去云仙客栈。”尔威说。
收店后,尔沬带着春姨预订的包子来到春风澡堂,两人坐下来闲聊,春姨告诉她,有个常来的客人有意娶君姊做填房。
“那男人是卖鱼郎,妻子在两年前走了,留下两个女儿,他来澡堂也有一年多了,我从旁观察着,觉得是个不错的男人。”
“那君姊怎么想的?”尔沐好奇的追问道。
“阿君觉得他不错,可又怕自己的出身不好。”
“君姊也是可怜人,过去再不堪,也不是她的错,就算是她的错,若是知错能改,也是能改头搀面的,不是吗?”
春姨点头一笑,“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她听进去了吗?”
“应该多少听进去了。”春姨刻意压低声音道:“前几天她例休,那男人带着两个女儿来找她,四个人一起游湖去了。”
闻言,尔沫为君姊感到高兴,“那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吗?”春姨慨叹一声,“虽说我这间澡堂不是什么藏污纳垢、不清不白的地方,但我还是希望你们有机会就赶紧离开。”
尔沫胸口一暖,感邀地道:“春姨,你真是个好人。”
春姨淡淡一笑,“你也是,赶紧找个男人安定下来吧!在黄水街好段时日了,可有认识什么好男人?”
尔沬想到上次跟齐三不欢而散,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说吧,你喜欢什么的男人,春姨帮你找找。”春姨拍拍胸脯,“我看男人的眼光可准了。”
“春姨,我……没想过。”她蹙眉一笑:“我一个人过得很好。”
她很庆幸自己从来不是那种一有交往对象就到处放闪的人,要是她一开始就把自己跟齐三的事告诉春姨,现在可就要尴尬死了,现在想想,她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只是,她到现在还是完全无法理解齐三的行为,他表现得那么在乎她的样子,又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为何在她以为他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以为他是真心真意时,他又突然变了态度?
有时她都会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有多重人格,唉……
“什么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春姨没好气地道,“你以为老娘喜欢独守空闺吗?你以为我累得半死时,不希望有个男人来安慰我、帮我揉揉脚、捶捶背吗?要是有好男人,我才不会放过。”
“春姨,你寻觅了那么久,都没遇到一个,可见得好男人少之又少。”
春姨轻啐一声,“你才几岁就这么悲观。”
“春姨就别担心我了,我能把自己照顾好的。”
春姨正要说话,眼角余光见有人走了进来,待看清对方的模样,她倏地眼睛一亮,“齐三?”
尔沫的身子猛地一僵,好想回头看他,但她克制住了,强装镇定。
虽然尔沫背对着,齐浩天还是一眼就认出她的背影。对于她,他太熟悉了。
“还有私浴池吗?”他已绕到尔沬前面,虽是对着春姨说话,两只眼睛却是看着尔沫。
尔沫抬起黑亮的眼眸看看他,眼底有着压抑的埋怨,随即她把脸扭开,站起身道:“春姨,我先走了。”
“尔沫。”齐浩天故意地叫住她,“难得碰上了,不聊两句?”
尔沫不想让春姨发现他们之间有什么,努力压抑住几乎要冒出头的火,转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近来好吗?刚从香楼姑娘那儿来?”
这话里的酸味儿太浓,就连不知情的春姨都嗅到了不对劲,但她不动声色,静静的观察两人的互动。
“不是香楼姑娘,是秋言。”他很明显感受到她在吃醋,也清楚知道她对他是什么样的纠结及感情。
照理说两情相悦是很美妙的,可因为他的身分,而她似乎又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必须压抑对她的感情,但是他实在做不到不爱她,所以他心乱了,无计可施之下只能用如此粗暴又笨拙的方式对待她。
尔沫一顿。秋言?那又是谁?不过又关她什么事?他只不过是她遇到的第四个渣男,她只要像之前那样,将他忘了就没事了。
“春姨,我先走一步。”说罢,她扭头就走。
齐浩天铁青着脸,一直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春姨看在眼里,忍不住试探地道:“齐三,你……”
然而她话未说完,齐浩天已迈开大步追了出去。
他自尔沫身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拽了回来,她一个踉跄,几乎要跌进他怀里,还没站稳脚步,她便气恨地瞪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猛地,他的警觉心将他的理智使劲址了回来。
是啊,他在做什么?他想质问她什么?他想厘清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要是打草惊蛇坏了大事,将有多少无辜女子继续受害?
不管他对她的爱是多么的沸腾,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问。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见他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她,她的怒火都烧到头顶了,她气恨地用力推着他的胸膛,恶狠狠地质问道:“如果你只是玩玩,不必这么费劲儿吧?说什么你想保护我,不准别人伤害我,可是一直伤害我的人就是你!你是吃饱太闲没事干?还是你人格分裂,连你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困惑,尔沫这才意识到她实在太过气愤,不自觉冒出太多二十一世纪的用语。
“我以为我了解你,我以为我能相信你,我为你跟那些好看的男人不同,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的人。”她尽可能用他能理解的说法,“如果我只是你游戏人间的其中一场游戏,那我告诉你,我不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