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抽息声,在耳边响落,他眸光上挑,直勾勾地盯住她,兽瞳一般的透出掠夺野性。
「缪容青,你这是做什么?」她低嚷警告。
她试图推开他,无奈那具胸膛坚硬若盘石,任凭她如何使劲,依然撼动不了半分。即便隔着层层衣衫,仍能感觉到传自他身上的温度,以及包裹在衣袍之下的雄壮身躯。
「照你的说法,我这是在调戏皇帝的妃子。」他自我解嘲地笑道。
「你——你——」
「我总算能明白,何以诚王妃会挑中你当世子妃。」
他眸光灼灼的直视她,好似能看穿她所有,面上那抹笑,更是充满她悟不透的深意。
「我也晓得,你大有来历,绝非出身民间的贫户女,至于你是什么来历,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更没有任何靠山,宫外亦无人接应,你何必浪费心神在我身上。」
冉碧心镇定的冷冷回应,只盼能透过激将法,让他打消调查她的念头。
可缪容青好似洞悉她的想法,兀自一笑,深湛的墨眸扫过她那一脸紧绷,最终落在那两片嫣唇上。
长指描绘过花瓣状的唇,他笑着退开身,坐到一旁去,看着她迅速折腰坐起,满脸防备的瞪着他。
「看来耿欢是真没碰过你。」末了,他如是说道。
她一怔,娇容霎时涨红。原来——他是为了试探她,方会这般对她一这个厚颜无耻的奸佞!
「缪容青,耿欢碰没碰我,关你什么事?任你再如何威风,如何目中无人,皇帝的后宫由得你来管吗?」她气得直发抖。
他笑睐着她,蓦然探出皓玉似的修长大手,一把将正准备站起身的她拉向自己。
她低讶一声,丝毫不及防备,就这么跌进他的怀里,被他以一臂圈紧。
「朝中大小事我能管,皇帝的折子我来批,宫中大事我发落,朝里诸王百官任我宰割,你说,区区一个后宫,我是管得着还是管不着?」
他语调慵懒,目光却森锐如刃,挖苦似地反问她。
她气极,只能咬紧粉唇,恼怒相瞪。
手背抚过她的颊,随即被她躲开,可下一瞬,别开的娇颜又被大手扳回。
他凑过来,算不上温柔地在她唇上一吻。
她抵死不从,紧闭双唇,直至他用舌尖撬开,探入芳腔,逼她投降。
凛然霸道,爽冽直接。他的吻,一如他的人,教她防不胜防。
吻毕,他一脸心情甚好的笑道:「往后,不许你让耿欢在你宫里过夜,更不许你侍寝。」
语气含笑,仿佛云淡风轻,说的却是涉及帝王内务的后宫大事。
冉碧心知道她斗不过此人……怕是放眼朝中,无人能与之相抗衡,她只能气闷地吞忍下来。
她不傻,她伺候过男人,她看得出来,缪容青对她有几分意思,可她不认为这便代表他喜爱她。
他是个野心家,阴谋家,他已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掌控了大梁江山的命脉,他不过是因为不甘心终究只能为臣,无法真正坐上龙椅,方会对她起了歪念。
「你觉得我在忌妒耿欢,所以才会这样对你?」
遭他猜中心思,她目光微动,面色有些不自在。
他笑了笑,并未多加解释,只是松开她的手,含笑命令道:「有劳娘娘帮微臣重新煮上一份馎饦。」
冉碧心只得恨恨地瞪他一眼,愤然起身,在门外宫人的带领下,去了庆和宫的小厨房,挽起衣袖揉面团煮羹汤。
……混帐东西!日后若是她活得不耐烦了,不怕他这只大梁妖孽了,她肯定要在亲手烹煮的膳食里下毒,让他欢快地吃死!
第4章(1)
燕国使臣带着贡礼前来祝贺新皇登基,今夜大梁皇城灯火粲然,皇太后颁令下来,将在朝曦宫大宴使臣。
燕国不过是大梁南边的一处小国,由于国土狭小,军力薄弱,因此长年以来一直附属在大梁王朝之下,年年上贡,与大梁交好。
燕国子民多是燕族人,燕族人多以畜牧维生,畜养最多的便是羔羊,每年上贡不少羊只供给大梁宫廷。
由于气候与风土,大梁境内畜养较多的是牛,是以牛肉在大梁容易取得,价格上亦平易近人,老百姓但凡有能力的,大多吃得起;至于一般人家,或者家境没这般宽裕的,平日以食用猪肉为主。
这回燕国使臣前来,自然带上了好几车的上等羔羊,进贡给大梁新皇,因此今晚的宫宴自然少不了各式烹调手法的羊肉膳食。
暖橘色的烛光,透过绣上万寿菊的宫纱灯罩,一盏盏地照亮了举办宫宴的朝曦宫正殿,以及偏殿。
四品以上的官员方得进入正殿,至于品阶不够的官员,只能坐在偏殿用膳。
正殿里又分前后两部分,前半部是二品以上官员的座位,后半部则是二品以下、四品以上的官员。
能够陪同帝王一块儿大宴他国使臣的,后宫中自然只有皇后能有此殊荣。
然而,莫名其妙地,仪元宫接获圣旨,让后宫四妃一同出席宫宴,说是新皇登基初次举办宫宴,要让后宫妃嫔一块儿同乐。
……见鬼了,哪来的四妃?除了前不久缪萦自作主张,帮耿欢册封了个皇后,其余被缪萦认可的秀女,多是封了嫔位,四妃的位置除了贤妃一位,其余三个仍空着。
冉碧心不必猜也晓得,肯定是某人狐假虎威,假传圣旨让她出席宫宴。
毕竟,自从上回在庆和宫遭某人撂警告,外加调戏轻薄之后,那只奸孽已有个把月不曾出现在她面前。
她虽是松了口气,可莫名地,感到一丝怅然,以及不安。
朝廷内阁已被缪容青掌握在手,宫中则有缪萦只手遮天,至此,大梁不过是名义上仍是耿氏江山,实则早已易主。
她多少听说了,缪容青做为宰相,正在推动新政,改动税赋制度,甚至御史台办了几个食官污吏。
除去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点,缪容青在朝中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像一个奸佞该有的举措,这点甚是奇怪,总令她揣测不透。
当然,也不是没有滥用职权的部分。据说,缪氏设了几个局,铲除了政敌,这其中还有亲王与老臣。
缪氏正在排除异己,建立属于他们的政治势力,这些举动都是可想而知的。
「娘娘。」
听见春兰的低唤,冉碧心这才回过神,举目望向正前方。
宫宴之上,席开上百桌次,耿欢与缪萦坐在正殿最上方的鎏金御案后方,刚刚册封的皇后,座位矮了御案一阶,但仍是离皇帝最近的。
至于她,座位自然又矮了皇后一阶,与正一品的大臣们只隔了一个阶。由于四妃之中仅有她一人,是以身旁座位空荡荡的。
燕国使臣便坐在殿下正中央的位子,一身燕国常服,坐姿甚是豪迈,一旁还有宫廷司膳候着,一会儿开宴要给使臣布菜斟酒,甚是给足了燕国面子。
皇帝坐定了,皇太后亦早早便上座,大殿里的臣子个个坐得直挺,可宴席却迟迟不开。
冉碧心扫了一眼殿下众臣,不意外的冷哼了一声,随后便见殿门口缓缓步进一道身穿绛纱绣瑞兽官服的人影。
霎时,殿里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那些官员虽是坐着,却个个面露恭谨之色。
就连燕国使臣亦站起了身,不符礼节的朝缪容青拱手作揖,行了个君臣之礼。
殿上,缪萦微微笑着,耿欢不明所以的看着,毫无反应。
冉碧心却是无比的心寒。尽管知道缪容青已是大梁的地下皇帝,众人只认他为主,可亲眼看见这一幕,仍不免为耿欢感到痛心。
我告诉你,别这么轻易就同情他们,这是他们应得的,诚王不义,祸延子孙,殃及母妻。
蓦地,缪容青那日说过的话在耳畔响起。
冉碧心攒起秀眉,合握金杯的纤手收紧。他为何会说这样的话?就她所知,诚王为人正直忠义,在世时甚为朝中众臣尊敬,梁灵帝年少登基时,亦十分信赖诚王,大大重用……
寻思间,她没察觉那道绛色人影已朝她这方走来。
「大人,您的座位在那边……」内务大总管着急的声嗓落下。
冉碧心醒过神,一抬眼便对上缪容青端着笑的白玉俊容。
他不理会大总管,兀自在她身旁的座位落坐,待他坐定,殿上的皇太后便喊了声开宴,迟了许久的宫宴总算开始了。
宫人们先为御案上好菜,数百位宫人才陆续为殿中大臣上菜,在内务府太监的指示下,教坊司开始拉琴奏乐,宫伎翩翩起舞。
冉碧心望着身旁的缪容青,对此人开始萌生不一样的念头。
缪容青端起金杯,一旁的司膳宫女随即为他斟酒,他举杯品啜,眉头微皱的拿开金杯。
「大人,这酒可有不妥?」司膳宫女战战兢兢地问道。
「把酒换掉,我不喝这个。」缪容青冷酷地命令道,神色甚为严峻。
那名司膳吓白了脸,连忙将案上的酒壶与金杯撤走。
见着此景,冉碧心觉着古怪,不动声色地转回来,举杯低啜。
是出自大内酒曲精酿的蔷薇露,这可是上好的酒,只有在宫宴时才能喝上,缪容青却一脸嫌恶,似乎对这酒深恶痛绝,真是奇怪。
司膳重新端上另一壶酒,战战兢兢地替缪容青斟上,他啜了一口,冷峻的脸色这才稍霁。
冉碧心虽觉着有些说不出的怪,可又窥不出什么异状,便也没放心上,默默品尝起今晚御厨特地烹制的各式羊肉佳肴。
宫宴进行到一半,燕国使臣便因不胜酒力,半醉卧案,还是缪容青让太监去给耿欢提醒,耿欢才发话让燕国使臣退下休息。
尽管使臣不在,可宫宴自有规矩,当然不可能这样草草结束,毕竟满朝官员全在场,总得让大伙儿吃饱才行。
于是宫宴照常进行着,大殿里除了教坊司的琴声,以及杯盘碗箸摩擦的进食声,再无其他交谈声。
直至皇太后启嗓,接连点名底下几名大臣,与之闲话家常,和缓了太过拘谨紧绷的氛围,大殿里才逐渐传出交谈声。
冉碧心对羊肉并没有特别喜爱,因此这顿宫宴吃下来,倒也不觉着有太大兴致,于是趁着大殿里气氛正欢之时,她便上殿向皇太后与耿欢先行告退。
缪萦向来不喜她,见她主动告退,面色甚喜,自然不可能阻拦。
倒是耿欢一脸舍不得,几次想开口留下她,全让她暗里用严厉的眼神挡下。
「贤妃娘娘可是身子不爽?」
待到耿欢亦开口放行,她绕过席次准备退出大殿,却在行经某人席位时,被这句冷不防冒出来的笑问楞住脚步。
她停步,侧身望向缪容青,后者上身靠着膳案,一手把握着金杯,俊雅眉眼斜睐过来,看上去甚是不恭。
大庭广众之下,她没道理要怕他,于是她扬起下巴,绽露笑靥。
见她这般,缪容青逐渐敛笑,黑眸沉了沉。
「谢谢缪相的关心,本宫素来在仪元宫僻静惯了,实在不合适待在这样热闹的场合,未免给皇太后与圣上扫兴添麻烦,本宫还是先行告退。」
「微臣看娘娘方才没什么用膳,莫不是宫宴菜色不合娘娘胃口?」
他没事提起宫宴菜色做什么?冉碧心心下狐疑,面上犹然扬笑。
「确实。」缪容青兀自挑剔起来,「宫宴的口味的确不怎么样,比起娘娘的好手艺还差得远。」
他究竟想做什么?这不是明摆着让其他人晓得,他曾经尝过她亲手煮的膳食?冉碧心不安地觑了觑殿上众人。
果然,皇太后目光如针的扫来,耿欢这个傻孩子一脸懵懂,没太大反应……对座的皇后亦望向这头,如花似玉的脸蛋,罩着一层冷霜,目光充满敌意。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缪萦给耿欢册封的这个皇后与缪容青有奸情?
冉碧心心思微乱,想及耿欢被他们这伙人欺负,像个傻子一般的被耍,不由得冷下脸。
欺人太甚!冉碧心冷冷地瞪向缪容青,语气不怎么温和地道:「本宫倦了,先行告退。」
约莫是看透她的心思,缪容青薄唇一扬,这次并未出声拦阻,便这么目送她离开大殿。
端坐于殿上的缪萦微眯起眼,顺着缪容青凝视的方向一同望去,看着冉碧心离去的背影,神色陷入了沉思。
由于宫中大宴,大多宫人都被调派到朝曦宫,今晚的后宫明显安静了下来,走在路上少见宫人太监经过。
回到仪元宫时,沿途虽然点上了宫灯,可四周静悄悄的,仿佛整座宫殿已被遗忘,长久以来的压抑与紧绷,顿时松懈了不少。
一想到这当头宫中那些妖孽祸害,全聚在朝曦宫里,安插在她宫里的那些眼线,肯定也偷懒去了,至少不会跟得这么勤,冉碧心不由得心情大好。
换下了专为大宴时裁制的如意缎缀玛瑙珍珠袍子,拔去了簪在流云髻上的金钗珠花,她穿了件素雅的湖绿撒花短袄,配上一件同色调的四开百褶裙,挽了个堕马髻,简单簪了朵金蝶步摇。
「去把先前本宫剪的纸人拿来。」着装完毕,冉碧心又吩咐下去。
春兰与铃兰手脚麻利的取来一只黄花梨雕麒麟纹官箱,搁在窗侧的紫檀木瑞兽雕纹罗汉榻上。
「去让安荣架幕子。」冉碧心一边推开箱盖,一边吩咐道。
春兰与铃兰见她嘴角上翘,心情甚好,亦被主子感染了笑意,笑嘻嘻地领命去办。
不多时,仪元宫的前院园子里,太监们先将白布放进木框里,使之展平并且便于架高,接着再打几盏油灯搁在影布之后,当作灯源。
春兰与铃兰忙着帮一个个剪好的纸人粘上细木棍,充作操纵纸人的操纵杆。
「娘娘,您这是打算演什么样的纸影戏呢?」春兰好奇地问道。
冉碧心水眸悠悠流转,难得露出一丝调皮的戏谑,她瞅了在场众人一眼,估量着这些人待在宫中的年资。
除了那些从祥宁宫拨来的老宫人,眼下这批轮值的宫人太监,年纪至多二十多岁,对于宫中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即便多少有听说,可应当不那么熟悉。
冉碧心想起了「前生」在宫里的那段日子,那时宫人们在年节时轮流休值,即便偷个小懒也不会被责怪,过年时连宫中那些管束的老嬷嬷、老太监,都比平日和气许多。
那时年节休值时,宫里盛行纸影戏,不若眼下盛行的皮影戏,纸影戏要来得更简陋,却也取得容易,宫人太监们只消没几天工夫,便能变出一出纸影戏来。
她犹记得,自己看过一出老宫人写的戏,那出戏恰恰是在讲庆和宫的主子。
是的,便是二十多年前被毒杀的七皇子。
关于七皇子这人的传闻,其实有很多,特别是在当年那些老宫人的嘴里,七皇子简直是活神仙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