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宽不答腔,神色仍是充满不屑。
程丰俊更怒了,眉宇严肃地揪拢。“亏你们两个还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还不了解倩倩吗?刚刚的吻是我主动的,是我不对,不是她的错,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
秦宽冷哼。“你好像很了解她?”
“我是她邻居。”程丰俊告诫自己冷静。“我认识她,或许没有你认识她久,但这四年多来,我一直看著她,我很清楚她最近的变化。”他回头瞥了倩倩一眼,后者正怔忡地瞧著他,他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才又转向秦宽。
“你可能不晓得,倩倩本来不太懂得打扮,也不知道该怎么吸引男人,但为了你,她学著改变自己,她学著不那么强硬,温柔一点,学会穿女性化的裙子,穿很不好走路的高跟鞋。为了穿漂亮的新鞋给你看,她脚跟都磨破了,却还是坚持穿著……你试过磨脚走路的感觉吗?那真的很痛,如果一个女人不是喜欢你,会愿意为了讨你喜欢受那种苦吗?”
够了,不要再说了。
倩倩捣住唇,蒙眬地望著面前为她仗义执言的男人,他的背影挺直、刚强、英气勃勃,像英勇的骑士,坚持护卫她。
但她不值得,不值得他这么做……
“她从小就暗恋你,对你那些害羞的反应都是真的,因为她很喜欢你,所以在你面前才会那么不自在。她为了能讨你喜欢,放下自尊,努力改变自己,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动吗?”
不,不对,不是那样……
“你真的为我改变那么多?”秦宽忽地望向倩倩,沈声问,他神情紧绷,似有些动容。
她含泪迎视他,却不敢点头,因为她忽然感到不确定了,她这阵子的改变,真的只是为了他吗?
“你真的喜欢我?”他又问。
她喜欢他吗?是的,她一定是喜欢的,他是她从小就迷恋的大哥哥,不是吗?
“如果你喜欢我,你就不应该回应另一个男人的吻,就算是他主动挑逗也不应该。”
是啊,他说得没错。倩倩悚然惊觉。如果她是真的喜欢秦大哥,就不该老是依恋著另一个男人。
“你怎么不检讨你自己呢?”程丰俊不晓得她的心理转折,还继续为她抱不平。“秦先生,你到底是基于什么心态向倩倩求婚的?你真的爱她吗?还是只为了跟前女友赌气?一个男人会选在楼梯间对自己爱的女人求婚吗?你那不是求婚,根本是命令!”
“我怎么向倩倩求婚,你管不著!”秦宽懊恼地驳斥,面子拉不下,转而对倩倩发飙。“你连这些都告诉他了?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嘴巴收敛一点吗?你这样子让我怎么相信你们之间没什么?”
“我……”她无法辩解。
见她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秦宽更怒。“算我不识相,在不适当的地方提出不适当的求婚,我收回!”
语翠,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人。
她冻立原地,茫然目送他。
片刻,程丰俊握住她一边臂膀,沙哑地扬声。“抱歉,都是因为我,害你们之间弄拧了。”
她心酸地摇头。“不关你的事。”
他皱眉凝视她泛红的眼,忽地忍不住一股冲动。“你忘了他吧!说真的,我不想把你交给那种人。”
她震撼。“你说什么?”
“我不想把你交给他。”他凛然抿唇。“他太不懂得珍惜你,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她值得……更好的男人?这辈子会对她这么说的,或许只有他一个了。
她仰望他,酸楚、甜蜜、感慨,说不出的滋味在胸臆拉锯、牵扯、纠结,她不知所措,激动地几欲落泪——
“丰俊,你带我回台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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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要求后,倩倩也不等程丰俊同意,迳自回家收拾行李,准备离开。钟家父母见女儿打算连夜赶回台北,却毫无反对之意,只是诡笑著交换一眼。
钟母更亲热地拉著随同上楼的程丰俊问长问短。“程先生多大年纪了?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我三十岁了,在银行担任投资理财顾问,这是我的名片。”他礼貌地送上一张名片。“伯父伯母如果有理财相关的问题,欢迎打电话来,我一定尽力为两位服务。”
“呵,原来是投资理财顾问啊!不错、不错,在金融界工作的男人有前途,程先生一定赚不少钱吧?”
“妈!”提著行李走出房间的倩倩见母亲竟不避嫌地打探起人家的薪水,又惊又恼。“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哎唷,只是问问咩!”钟母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将女儿拉到一旁,挤眉弄眼地笑道:“我说倩倩,你怎么不早说?原来你在台北还有别的追求者,害我跟你爸替你白担心了。”
什么追求者?倩倩顿时窘迫。“妈,你误会了,他只是我的邻居。”
“只是邻居会千里迢迢跑过来逗你开心?哈!”钟母才不相信。“我说这小子一定对你有意思。”
“妈!”
“这小子一表人才,又在金融界工作,前途不可限量,你这笨女儿可别太拿翘,错过一次好机会。”钟母不理会女儿的抗议,继续叮咛。
她就这么怕自家女儿没人要吗?倩倩翻白眼,懒得理会母亲,朝程丰俊瞥去一眼。
“丰俊,我们走。”
“伯父,伯母,欢迎来电,我随时候教。”临走前,程丰俊还不忘做公关。
钟家父母满意地呵呵笑,全忘了女儿今天下午才拒绝了一个他们看中的准女娟,就差没敲锣打鼓地欢送两人出门。
倩倩丢脸得直想找地洞钻,没好气地白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你这笨蛋,干么还把名片给我爸妈啊?他们以后一定会常打电话烦你。”
“没关系啊,就让他们打。”程丰俊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你还真以为他们是你的潜在客户啊?他们才不会打去问你什么投资问题呢,他们是……”
“是怎样?”
“是……”倩倩说不出口,脸颊发烧。怎能告诉他,爸妈把他当成女婿候选人了?
程丰俊凝视她,似是看透她的思绪,眼眸闪烁笑意,拍拍她的肩。“你别担心,不管他们打电话找我做什么,我都一定会好好应付的,不会让你难堪。”他顿了顿。“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说著,他大踏步往巷口走去,她目送他潇洒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只是拨了个意义不明的电话给他,他便敏锐地察觉她心情低落,还特地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这儿为她加油打气?
他还为了她跟秦大哥杠上,为秦大哥不够珍惜她而愤慨,当所有人都责怪她不知好歹的时候,只有他站在她这一边。
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已经不仅仅是个邻居该做的了,就算她最亲的家人,都做不到这些。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会……会害她不小心爱上他啊……
一念及此,倩倩眼眶又模糊,她屏住呼吸,拚命眨回不争气的眼泪,不许自己像个爱哭鬼。
她不能哭,不能让他发现她为他动摇的内心,他会感到困扰的,四年前,他就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
她不能哭……
深蓝色的车身优雅地滑到她面前,车门打开。
“倩倩,上车。”他笑著唤她。
她点点头,确定眼眶中泪水已干,才板著脸坐上车。
“怎么又是这么严肃的表情?”他蹙眉摇头,试图逗她开心。“要不要听音乐?你想听什么?我这儿有琳恩·玛莲的最新专辑,你喜欢她,对吧?”
“你怎么知道?”她讶异地望向他。
“我有几次在阳台喝酒的时候,听见你屋里传来她的歌声。”
“所以你就记下来了?”
“这又不难记。”他笑,一面将CD放入音响,清新如天籁的女声在车厢内回旋。
倩倩怔忡地听著。不错,这是件小事,不难记,但一个人能够把另一个人的小小喜好都记在心里,也不容易。
“程丰俊,你——”
“又叫我程丰俊了!”他摇头,状若不悦地打断她。“我们不是说好了,别这么连名带姓叫我吗?”
“喔。”她愣住,心脏在胸腔里下规则地跳。“丰俊。”轻轻喊了一声。
“什么事?”他沙哑地应。
她别过眸,不敢看他。“你好像知道我很多事,可是我对你的了解却很少。”
“你想知道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你说过,受伤的时候可以找你,你有经验……你以前,受伤很重吗?”
他沉默。
她胸口一紧。“还是你不想说?以前的事回想起来还是让你很不愉快吗?”
“也没什么好不愉快的。”沉寂片刻后,他总算开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你以前……很爱她吗?”她涩涩地问,明知自己在揭他疮疤,却还是忍不住。
“你说春萍?”程丰俊苦笑。“是,我以前是很爱她。”他坦承。
“喔。”她心下沉。
“跟你和秦宽一样,我们小时候也是邻居。”他解释,平淡的语调听不出情绪的起伏。“住同一栋楼,我们年纪差不多,常玩在一起,不过她有先天性心脏病,身体很虚弱,几乎不太能出门,都是我到她家里陪她。”
“她长得很漂亮,小时候一定很可爱。”
“嗯,她的确很可爱,又爱撒娇,讲话甜甜的,很讨人喜欢,不过有时候也会耍些小任性,她妈妈老爱让她穿泡泡袖洋装,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样。”
一个美丽、娇弱,像瓷娃娃一样易碎的小公主。
倩倩几乎能在脑海里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形象,这样的小女孩,哪个小男生不心动?怪不得程丰俊会痴迷了。
她黯然想,喉间好酸、好苦。
“也许你会觉得很好笑,不过从小到大,我一直自诩是她的保护者,她自己也常这么说,她是公主,我是骑士,我们是天生的一对。”他忽地笑了,干干的笑声,含著浓浓的嘲讽。
她侧眸偷窥他,他紧绷著脸,直视前方。
“我大四那年,她也来台北念书,大概因为人生地不熟,老爱跟著我,我也很乐意守护她。她身边的追求者很多,我很吃醋,赶在当兵前提出跟她交往。”
“她答应了?”
“嗯。”他凛然点头。“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她还同时跟另一个男人交往,只是没让我知道,等我当兵回来后,她才跟那人分手。”
“她劈腿?”她震撼得嗓音发颤。
“而且还不止一次。”他漠然低语。“她是个很需要人宠爱的女人,她身边也从来不缺愿意照顾她的人。有一次,她跟一个华裔富商一见钟情,那时候我刚好到纽约出差,回来时她已经结婚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她不敢相信,趁男友出差的时候火速背叛他,那女人心好狠。
怪不得他会伤得那么重……
“你别担心。”坦白自己的情伤后,他转过头来面对她,又是一脸温暖的笑容。“我都能走过来了,你一定没问题的,时间可以疗伤止痛,你一定会好起来。”
她愣然凝睇他。
他以为她是因为在秦大哥那儿受了伤,才向他讨教疗伤的经验吗?她不是的,她是因为想了解他,因为心疼他,因为真的、真的很舍不得他……
倩倩蓦地眼眶泛红,急忙撇过头。
糟糕,四年前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又在乎起这个男人,在乎起他的一举一动,每个眼神,每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又忍不住让他的身影住进自己心房。
更糟的是,当时她或许只是浅浅的心动,但这回,经历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对他已是深刻到底的迷恋。
她真的爱上他了!爱上一个曾经明明白白拒绝自己的男人,爱上一个不会接受自己的男人。
她该怎么办?为什么她总是学不会,同样的错还要再犯一次?
她简直蠢、笨透了,不值得同情!
倩倩惶然瞪视车窗,窗玻璃上,淡淡地映出一张苍白的、悲伤的容颜,她看著,好想哭。
“我想……喝酒。”
“什么?”他讶异。
“刚才的冰酒还有吧?给我。”
她不能哭,只好以酒精麻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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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醉了。
程丰俊又好玩又无奈地望著身旁的女人,才一瓶半冰酒,就让她晕得东倒西歪,分不清东西南北。
早知道她酒量这么差,他就不许她喝了,都怪她之前泪汪汪地求他,他看在她心情不好的分上,才会答应奉献出从婚宴A来的好酒。
这下可好,她喝成一具死尸,瘫在座位上,他要怎么带她上楼?
“倩倩,醒醒!”他倾过身,轻拍她红扑扑的脸颊。
“嗯……”她蹙眉呻吟,显然好梦正酣,不想理会他。
“醒醒,我们到了。”
“不要……”她迷糊地推开他的手。
他摇头,只好下车绕到另一边开门。“你再不醒来,我只好抱你上楼喽。”
她闻言,恐慌地倏地睁开眼,身子往后蜷缩。“你别……别碰我!”
这么怕他占她便宜啊?他涩涩地瞪著她如惊弓之鸟的模样,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想我碰你,就自己站起来。”
“喔,好。”倩倩点点头,挣扎地想爬起来,不知是否动作一下子太激烈了,胃袋忽然一阵抽搐,强烈的恶心涌上喉头。她急忙伸手蒙住唇,却阻止不及,秽物溜过掌指间,污染了干净整洁的车厢。
她惊惧地瞪著自己的杰作,半天说不出话来,程丰俊似乎也让她突发的呕吐吓到了,一时愣住。
“对、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得不知所措,只能拚命道歉。“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他总算找回说话的声音。“你先出来吧。”
说著,他搀扶她出车厢,关上车门,暂且封住里头呛人的臭气。
倩倩急忙推开他,弄脏的手难堪地往身后藏。“我……我自己可以走。”
“真的可以吗?”他看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叹气。“还是我扶你上楼吧。”
“不、不要!”她跌跌撞撞地往电梯门冲,一时踏错步伐,身子往前倾。
程丰俊适时接住,将她稳稳地搂在自己怀里。“别乱动,不然我要生气了。”他低声警告。
怕他气恼,她不敢再扭动,整个人僵住。
“走吧。”他扶她走进电梯。
她安静片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眸。“你怎么不骂我?”
他扬眉。“我为什么要骂你?”
她窘迫不已。“我弄脏了你的车。”
“是脏了,不过无所谓,我明天洗一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