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米亚,却是从头到尾的孤军奋战,即使蜡烛已经快要烧尽了,她仍然固执地握住最后一丝尊严。
她和他生命中的女人们相比,是如此的不同。
最特别的是,撇开那一层层笼罩在她身上的防护罩,她仍然保留着一丝纯真。
他突然很想知道,若有一天,她不再需要这样躲躲藏藏了,回复真实本性的她又会是何种模样?
该死,他对这个女人已经超出必要的好奇心了……
「你不懂,我……」她深呼吸一下,「我可能让你陷入不必要的麻烦里了。等你听完之后,或许会想一开始不要让我搭便车就好了。」
「米亚,我永远不会后悔让妳跳上我的吉普车。」他的眼眸是如此的深邃。
有一瞬间,米亚以为自己弄错了人。此时此刻他的神态完全不似那个无忧无虑的思克,却!更令人信服。
她摇摇头,梗在心头的东西是那么多,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又一霎,思克微微笑了起来,又是那个她认识的思克了。
「把妳的烦恼告诉我,我发誓我会尽我的一切力量帮助妳。即使我帮不上忙,我也一定会帮妳找一个可以帮得上忙的人。」他诚恳地道。
米亚吐了一口气,然后闭了闭眼,绽出一个微微不稳但很坚决的笑容。
「我的父亲……是一个很邪恶的人。他已经死了,但是他的手下还在追我。接收他势力的人和他的邪恶程度不相上下,我不能让他找到我。」米亚仰头望着他。
「本来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的,可是我们两个现在困在一起,如果到时候一起被他们找到了,你也会有危险,我不能够那么自私的不顾你的安危。」
「他们为什么要找妳?」思克偏头不解地问。米亚垂下眼睫。该告诉他吗?为了他的安全,她必须让他起码知道一部分的事实。
最后,她困难地开口:「我……我从他们那里偷走了一个东西。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这么做,不然会有很多人受到伤害……我、对不起,我……」
她哽咽了一声,然后似乎为自己突然的抽泣感到羞愧,七手八脚连忙抹去掉下来的泪珠。
「对不起,我也不晓得我为什么会这么情绪化……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大概是……」她无助地解释着。
「嘘,嘘。」他轻柔地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畔低语。「没事了,没事了。妳可以哭,没有关系的,我在这里。」
苦苦支撑了许久的心墙终于垮了下来。
思克眼睁睁看着它的崩毁。「他很可怕……我是如此的害怕……我不知道……从来没有人……」米亚紧紧攀住他的脖子,泪水迅速浸湿了他的上衣。思克紧拥着她,温柔地轻啄她的太阳穴,一如之前她在吉普车上做恶梦时那样。
他一直在她的身边。
许久不曾放纵过的情绪完全失控。米亚像攀住救生的浮木一样,攀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思克将她抱起来,走回工具棚里,在他们晚上睡觉的那个角落坐下来,将她抱在自己的大腿上,温柔地摇晃、轻抚着她。
「他……他强占了我母亲……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们!没有人!从来都没有人愿意帮我们!」米亚在他怀里绝望地痛哭。
「嘘,别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又哭了许久,直到哭声变成了干咽。思克抓过一瓶水喂她喝了一口,她擦擦红通通的鼻子,情绪终于慢慢控制住。
「我的母亲是克舍里族的人……」低低的嗓音因刚才的哭泣而显得有些哑。
思克轻嗯了一声。克舍里族是勒里西斯各部族里最传统守旧的一支。他们仍然坚持古老的条件,拒绝现代化!这不只是指生活上的条件而已,也包括观念上的食古不化。
如果她的母亲是克舍里人,可以想见,当年失贞之后必然受到部族严重的排挤,而米亚这样不名誉的出身,待遇也不会太好。
她红肿着双眼轻喃,诉说她艰困但还算平安的童年,直到她母亲去世、她被族人挤排驱逐为止。
然后,她低声说起投靠父亲的事。
「他原本也不怎么理我,只是把我晾在一边,直到有一天……」米亚紧紧抓住他的手,丝毫未觉自己的指甲陷进他的手臂里。
「怎么了?」
「他发现我长大了。」她平平地道。
思克的眉毛皱了起来。
「一个长大的女儿,可以有很多的用途。」米亚疲倦地靠在他肩头,低低地说:「他有一个对手很年轻也很厉害,我父亲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不了那个人,于是决定换一个方法!用我来笼络那个男人。」
她手心下的臂肌僵硬起来,米亚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恍然未觉。
「他把我送给了他,但是那个男人不要我,我父亲的计划失败了,又把我带回去,反正他还有很多手下需要一一的去笼络。」她全身抖了一下。「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的,迟早有一天我会被推入火坑。可是他看得我很紧,如果我敢有一丝逃走的意图,就会受到惩戒,我必须有耐心才行。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我父亲得到了一样东西。
「那个东西……很危险,尤其是落在像他这样的狂人手里!我当下也知道,我能脱身的方法就靠它了。有那个东西在手,他们一定不敢伤害我。
「我父亲让他最信任的一个手下看管那样东西。那个人……那个人一直对我有兴趣,可是我总是对他不假辞色。自从知道东西在他手上之后,我……我开始对他示好……」米亚浑身抖了一下,勾起了最痛恨的回忆。
「我主动勾引他……一点一滴地勾出他的兴趣,先给他一点甜头,但是又不让他得手,只是吊着他的胃口……」她的手用力反抱住自己,揉着自己的臂膀,像要揉掉什么不堪的印记。「可是有时候我还是必须和他虚与委蛇!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黏手,他的味道,他恶心的碰触!我受不了这些,我讨厌他!」
她的双臂快速揉擦自己,语气压抑,像是要擦掉自己的一层皮一样!
「好了,妳现在安全了。从现在开始,我会照顾妳,再不会有任何人会碰妳。」他轻吻着她的额心低喃。
米亚的眼光依然落在远方。「我不能让他太轻易得手,否则他对我失去兴趣,我就前功尽弃了。后来,我找到了一个机会,我故意笑他,说他在我父亲手上只是一个小角色,否则我父亲早就把我许给他了。我才不会跟着一个永远只能做喽啰的男人,那多没前途。
「他不甘心,打了我一巴掌说,他是个重要人物!否则我父亲不会把那样东西交给他看管。那个东西整个勒里西斯只有他一个人有,如果他要把那东西带走,我父亲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是我激他带我去看……就这样,我知道那个东西藏在哪里。两个月之后,我趁我父亲不在,想办法灌醉了这个人,把那样东西偷走了。」思克手指无意识地在她背上游移,消化着她提供的每项讯息。
「那个东西是什么?」
怀中的娇躯微微一僵。
她垂下头,低声地道:「……只是一些机密文件,会害他们坐牢的东西。」
「那妳为什么不送交当局,让警察将他们逮捕,这样妳不就安全了?」他以不解的语调问。
因为她的命已经和它系在一起,她若失去了它,在索达和那些恐怖分子眼中也就可有可无了。
如果那些人知道她和弹头都落入官方手里,留她活口反而会泄漏太多秘密。他们或许不敢堂而皇之地攻进警局,但是要炸毁一两处看守所不是太困难的事!
「警察也帮不了我。」最后,她只是避重就轻地说。
「我可以。」思克扶起她的下颚,额头抵着她的额,直勾勾地盯住她的眼。「米亚,我可以,让我帮助妳。」
泪水迅速涌了上来,她闭了闭眼,泪珠滚落眼眶。「不行,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冒险……」
「米亚,不要再一个人孤军奋战了。」思克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在她耳畔呢喃着最轻柔温存的语句。「妳不必这么孤独的。有我在妳身边,让我帮助妳,我保证,一切都会没事的,只要妳愿意相信我。我永远不会让任何事发生在妳身上——」
米亚真的很累很累了。
她一直在独力求生!不只是逃离父亲的这几年而已,甚至远从十四岁那年去找加那开始,她就一直在孤军奋斗。
这么多年下来,即使身心俱疲,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因为那个后果是她承担不起的。
突然之间,有一个强壮的男人出现,对她伸出手,告诉她他就在她身边,他愿意让她依靠,他会保护她,永远不让任何事伤害她。这个承诺是如此的诱人,她紧紧地攀住他的脖子,只想从这个男人身上吸取到足够的力量。她真的不想再一个人了……
即使短暂,她也想要拥有一个一生一次的,甜美的回忆。只有他能给与的,任何男人都不能给的美好回忆……
「思克,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嗯?」他紧拥着她,低沉地应。
「和我做爱好吗?」
思克带她到矿坑口。
等一会儿太阳上升,铁皮屋会热得待不住。
知道她怕黑,他在坑道口附近找了块平坦的地方,脱下上衣铺在地上,再拿她的那件女用长袍也铺在一起,做了张克难的床。思克抱着她坐在衣服上,然后温存万分的品尝她的唇。米亚的指尖冰凉,轻轻触在他平滑的古铜色胸膛时,他的肌肉一紧,她的手也微微颤抖。
他的味道充斥她的口中,吻得彻底,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思克一面吻着她,一面引导她的手探索他的身体。
米亚着迷了。原来男人的身体也能这么美丽,她略退开一些,迷蒙晶莹的眸光落在他的胸膛上。
她的手顺着她的目光,一一检验着每一吋古铜,确定它是不是看起来和感觉一样好。
他宽阔得不可思议的肩膀,有好几次他进出营帐时,她都会怀疑他的宽肩会不会卡住。肩膀和手臂的交界处是一个球形的关节,如此坚硬的骨架,却以着丝滑的肌理覆盖。他的二头肌,在她手指玩笑地轻按下跳了一跳,像皮肤底下埋伏着有生命力的动物……
那一天就像是美梦成真。一切美好得不可思议。在坑道口做完爱,思克抱着她走进那个渗水处清洗。他对自己的赤裸完全不介意,彷佛这样抱着她走来走去是最天经地义的事。
在水边他们又做爱了一次。她还有点酸痛,所以他比第一次时更加温柔。
气温凉下来时,他们回到工具棚。吃东西,谈笑,做爱,更多的做爱……
她从不曾这样亲密地靠近过一个人,或被一个人靠近。
他又回到了那个她所知道的思克,热情开朗,用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捉弄她,碰触她,爱抚她……
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如果可能,她希望她可以一辈子沉醉在这天里,永远不会醒。
第9章
思克手插着腰,两腿岔开,深思地站在黑洞洞的坑道口。这一幕很眼熟,只是前天他这么站在矿坑口时,他不像现在这样打赤膊,而且他们两个人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米亚回想一下,真不敢相信短短三天之内,世界已经天翻地覆的改变。
她穿好牛仔裤,去拿他昨天晚上洗好晾在石头上的T 恤。思克接过来套上。
他胸膛赤裸的样子很赏心悦目——太赏心悦目了!整片古铜色没有明显的衣服交界处,可见经常打赤膊在大太阳底下工作。她不禁怀疑他以前的研究团队有没有女人?如果有的话,她们是怎么忍住不将这尊金色的战神生吞活剥的。
「你在看什么?」她陪他一起看。
思克揉揉下巴,深思地道:「我还是觉得矿坑里一定有其它出口。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不可能只挖一个出入口而已。如果我们试试看,说不定可以凭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
米亚不是没有迟疑的。「最多再几天就会有人来找你了,我们为什么不再等等看?」
她的语气很冷静,但思克听出了底下的一丝丝不稳。
他猜想她对黑暗的恐惧,应该跟以前在加那手底下讨生活的经验有关。以加那以前对待霍德的手段,他很可能把关黑牢做为惩罚女儿不听话的手段,才会在她心理上造成这么大的阴影。
「原本我不知道有人在找妳,我们继续在这里等无所谓,现在……」他耸了耸肩。「如果先找到我们的人是族长,那当然是最好的,如果不是呢?我们的吉普车就停在河谷边缘,上头整个都是平地,一览无遗,有心人经过很容易发现。而且,我们困在这里没有武器,如果真的先被那些人找到的话,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米亚轻嗯了一声。她没有浪费时间说什么「对不起,一切都是我」之类的话,情况已经是如此,再多的歉意也只是空谈。
「好,我们一起进去找。」她点了点头,镇定地道。
思克不禁低头打量她。很多人不晓得,其实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会带给知觉上极度的恐惧。当四周充满未知之时,自己却失去了视觉的能力,会让人产生极度的绝望和焦虑感,意志力不够坚定的人,甚至会因为长时间处在黑暗中而发疯,所以一般监牢里的囚犯或犯错的士兵才会那么怕被关禁闭。
他很清楚这种恐惧会带给人多大的影响,即使再强壮的男人都可能软弱得像头绵羊,但她竟可以这样冷静到近乎无情的把最深层的恐惧推开,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
一天以前她才刚情绪崩溃,转眼她已经武装起自己。这女孩的勇敢和坚强,一再的让他意外。
有一瞬间他想叫停。她眼中那种脆弱的坚强,让他奇异的产生了一种类似「不舍」的情绪。
但是,他这一生没有半途而废过。他在做的事情,太过重要。最后,思克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捏捏她柔软的手。「别怕,有我。」
有他。
米亚仰头对他灿然一笑,心满满地涨了起来,连那微不足道的恐惧似乎都无容身之处。
她知道自己的勇敢就是因为有他。这男人就像一座高大的山,挺立在她身后,把她的重担全移到他自己的肩上。米亚没有天真到以为他能解决得了自己的难题,但是,在这短短的一刻,她需要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