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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神与忧(上) page 3 作者:决明

  清澄碧波有了,魔境的水池,氤氲淡淡紫烟,更添朦胧美感。

  暖黄月华倒没有,魔境并无日月,但那道薄薄金芒犹在,哪处不照照此处,金煌色光辉,落了满池,池面粼粼闪烁。

  飘飘飞花也没有,可不知名的火红叶子,依旧飘坠,随风摇曳,落于池面,缀点纷纷红滟,撩乱一池幽静。

  赤裸娇躯的女主角更没有,池子里,站着一个男人。

  在洗澡的也不是他,而是那只似龙似蛟的坐骑,她若想学学登徒子下手,恐怕只能偷到兽鞍了。

  猋风去替姊弟俩采魔果一一太习惯被当成破财这崽子的姊姊,-时改不了口,罢了,自降辈分而已,又不是多大事儿一一再三吩咐他们别乱跑,可她和破财是什么德性,哪可能乖乖听话?

  猋风前脚才走,她与破财后脚就四处乱逛起来。

  虽说是逛,实际上也无法跑太远,对神族,魔境并非合适生存之地,在这儿,脚步不知沉重几千斤,走没十步便要歇歇喘喘,习惯浓浊压顶的重量。

  是破财,先发现了池里动静。

  孩子目光被威猛坐骑吸引,满脸写着「我想养」的任性骄纵,金眸闪闪发着光,随后才到的她,却觉得坐骑旁的男子,更有看头,若可以,她也挺想养养……

  魔境中遇见的,自然是魔族人,可他,与黑嫩族的猋风,很大不同。

  猋风一副「爷儿就是魔」的正常模样,该有的尖锐獠牙,一根不少。

  倒也不是所有魔族皆兽模兽样,有些魔族以容貌傲视群雄,美艳无双,仙人远远不及。

  不过那男子,非属美艳类型,而是……精致。

  精致这两字,很是高深,没法子衡量或评价。

  浅至他的衣着佩饰,一袭艳色红裳,下摆没入池内,颈间,几串银链垂坠,华却不俗。

  再至他极黑长发,一泓淬入月华的发瀑,松松地、漫不经心地,挽住最美流光一般,以红绳于脑后轻束一绺,再任那美丽墨色,披散一身,蜿蜒如川,当微风拂送,墨色轻舞飞扬。

  深至他的面庞五官,双眉英挺,许是魔境无日,他肤色偏白皙,衬以艳红色异眸,加倍魅人,宛若上好瑰宝,鼻梁、薄唇、下颏,巧夺天工,无一处能挑出瑕疵。

  登徒子偷衣裳逼婚的行径,她看书时不懂,现在,却有一些些了然。

  那是一股冲动的愚蠢念头,失心疯了一样的无法自制。

  真该庆幸,他没脱了衣裳沐浴,否则眼下偷衣裳的畜生,就轮到她担纲了。

  开喜盯着他瞧,半晌没舍得眨眼。

  好似只要一眨眸,错失如此风光,哪怕仅仅短暂一瞬,皆是大大浪费,暴殄天物。

  突然想着……他若是开怀一笑,不知是怎生的惊人美景?

  此次来魔境的正事,她可没忘一一与天愚的赌局,逗笑三只魔族。

  本打算目标慢慢寻找,没想到第一只让她涌现「真想瞧瞧他笑起来的样子」的对象,来得电光石火,措手不及,省略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波折。

  「喜姨……呃喜姊,我好想养一只哦。」破财扯扯她裙摆,被迫更改的称呼,孩子觉得拗口,老是喊错,喜姨喜姊傻傻分不清楚。

  「我也满想的。」她点头附和。

  「我们带一只回去好不好,爹娘是一定不许我养,所以可以先养你那儿,每日下课后,我再去看看它、喂喂它,你说好不好?」破财心中的小算盘,打得颇响。

  「我觉得,看起来不是很容易驯服……」胆敢孤身一魔,站在池子里撩人,不担心被敲昏带回去当男宠,应该是有一套本事。

  「我也觉得不容易,可是它长得好威猛,跨在它背上,一定很神气!」破财说的是坐骑。

  「威猛吗?我倒认为不算威猛,虽也不算太瘦小,以魔族来说,还是太精致了点……不过要剥了衣裳,方知是熊是狗。」她说的,是正在刷洗坐骑的男人。

  有些人,面容文雅,但衣裳一脱,底下才是重头戏,天人的脸孔,野兽的身材,并非没有可能。

  「呃,它有穿衣裳吗?」破财歪着小脑袋瓜子打量,明明只看见那只坐骑一身红鳞,四足焠带烈火,不因浸入池水而熄灭。

  搞了半天,开喜才发现,两人根本鸡同鸭讲,笑着揉乱破财一头软嫩金发。

  偷窥的一方,嘀嘀咕咕好半晌,被偷窥的另一方岂会无所察觉,任人品头论足,目光放肆审视?

  姑且不提那名精致男子,光是正被舒服刷洗的坐骑,早已发觉周遭有陌生气息靠近。

  至于它为何未展开扑杀行动,一是因为身那两道气息虽香甜美味,却太羸弱,激不起兽性的嗜血追逐,二则,主人没下令,它便不会擅动。

  再者,比起那两只小东西,小东西背后逼近的玩意儿,它还更有兴致些一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是蝉,两只小娃是螳螂,那么,谁是雀?

  开喜向来不是迟钝之辈,可是在魔境里,感官知觉备受限制,导致不察身后危机靠近,直至巨大阴影笼罩两人,她才回头一觑。

  一尾独角蛇,漆黑如墨,硕大蔽天,吐着暗紫蛇信,眸光凛冽,尖牙外露,发出森寒嘶嘶声。

  她来不及喊,拉着破财往旁侧翻滚,独角蛇展开的第一记攻击,勉强闪过。

  蛇身动作灵活,立刻扭转,追逐上来。

  换成平常时候,区区下作小虫子,连破财都能打得过,然现在不是平常时候,半点法术也使不出来,除了尖叫窜逃,没有第二条路。

  此番追逐动静忒大,耳聋眼盲也不可能没发现,蛇尾横扫而过,碎石四溅,些些滚落池面,激起点点水花。

  池里男子淡淡抬眸,面无表情,瞧了小半片刻,一蛇两娃追赶跑跳碰,很是热闹,好些回,两娃都快惊险落入蛇口,又能伶俐闪过,求生意识颇强烈,值得赞赏。

  「䶮腾,去。」他手朝坐骑臀后一拍。

  似龙似蛟的生物啸天一啼,动若电掣乍闪,不过一眨眼,它已来到独角蛇身旁,咬住挺直蛇躯的咽喉,碎骨声清脆,单单一声「喀」,四周回归宁静。

  方才横扫地面的庞大凶尾,霎时没了劲头。

  名唤䶮腾之物,―口一口,将独角蛇撕吃入腹,大快朵颐。

  看着这种豪迈进食法,破财抖了抖,往开喜怀里缩,就怕它吃完主食,还想配配小菜……

  刚刚生起想豢养它的冲动,随它嚼食的行径,一点一滴身消减了下去。

  「它满便利的耶,四肢自带火焰,刚好烤完食物再吃。」开喜还有心情赞扬眼前这一幕。

  破财只担心,它烤完了独角蛇不够,下一个轮到他们俩!

  还在发抖的破财,被提着衣领拉起来,不知何时,池中男人缓步到来,气息沉敛,她全然未觉。

  开喜欲抢,竟不敌男人几根指头微力,破财落入人家手中,遭受细细打量,小脸蛋被左右翻看。

  事实上,也不用看得那么仔细,破财异常耀眼的金发,早已泄漏身分,魔族可不会有这般美丽的发色。

  「居然是神族……䶮腾,你有新鲜货吃了。」男人声嗓颇沉,与精致面庞有些落差,但并不算瑕疵。

  那声音,是扱好听的,可说出来的话,教人不乐。

  「喜姨姊姊救我!」破财吓到胡乱喊她。

  䶮腾听见主人所言,弃了吃掉一半的蛇尸,朝破财走来,再怎么说,论外观可口度,香甜可爱的破财,远远胜过独角蛇数倍。

  它凑上鼻子嗅,一股独角蛇的腥浓血味,冲着破财脸蛋喷吐,这下破财别说是哭,连大吐口气都不敢,只能用着两泡泪汪汪大眼,向她求救。

  是说,她也没法子救呀,面对独角蛇都没辙,一口咬死蛇的怪物,加上怪物的主人,她更不可能赢得过嘛。

  开喜思忖再三,救是无法救,唯今之计,只能拖延。

  她仰着脸,向拎住破财的男子提议:「他确实美味可口,细皮嫩肉的……可是不够它塞牙缝呀,难得如此珍馐,不如,养大一些再吃吧,也能吃久一点。瞧现在的小身板,一口就没了,多可惜呀。」

  破财一听,化愤恨为泪水,淌流过涨红小脸,在心里臭骂她千百次。

  难怪劣神榜上有她一位!

  见死不救就很过分了,居然还向敌方建议,把他养大再吃!

  呜,他以后若有权投票,也一定要投给喜姨!破财很豪气想完,又哀怨地直嘤嘤,他恐怕没有以后了,神生短短二百五……

  接收到破财金眸的怨念攻击,开喜选择无视,她只瞅着男子瞧。

  一方面,估是他的反应,毕竟破财小命掐在他手中,他若一松手,䶮腾便会一口吞掉破财崽子。

  另一方面,仍是赞叹他的精致,这男人,远观或近瞧,都很耐看。

  当然,不是只有她单方面观察人,同样地,他也在看她。

  显而易见,她是神族之辈,身上虽沾染魔族血,稍稍掩盖她的气味,骗过一般小妖魔还行,却瞒不了他。

  依仙魔类的外貌来猜测年龄,从来不可靠,返老还童是门高深技艺,未修达某一层级,尚且无法做好做满,眼前女娃娇嫩青涩,似无害的黄毛丫头一只,可觑向他的眸光,不见半分惧意。

  那股沉稳,没养上千百年,可修炼不来。

  在魔境里,还无人胆敢如此直视他。

  「吃完了他,还有你。」红裳男子嘴角微勾,但并不是微笑,因为他的眼里,没有笑意,血般深浓的眸色,美,却残酷。

  「我没他嫩呀。」毕竟神龄相差挺多,破财是货真价实的小鲜肉,她嘛……女人年龄是秘密,没必要时时拿出来讨论。

  脸蛋被一指挑高,男子手劲不重,却不容她闪躲。

  「但,你应该比他补。」男子口吻,像与她讨论食材优劣。

  确实也是,在魔族眼中,神族就是食物,等级越高,越滋补,好比一年生的灵参,功效绝不及千年灵参来得强烈。

  开喜撇唇,正打算回嘴几句,去采魔果许久的猋风兄,终于回来了,并且撞见眼前这一幕一一

  小的那只,被人提拎着,涕泪横流,一旁魔龙虎视眈眈,随时等待开动;大的那只,正遭检视可口程度……

  猋风发出一声怒吼,抛掉怀中魔果,义气冲脑,未加深思,便展开攻击,贯彻那句「若有魔族想吃你们,也得先踏过我猋风尸体」的重诺。

  开喜只觉,一道厉风刮过颊边,凛冽如寒冰,骨子里窜起激灵灵冻意,谨守重诺的那一位,就、被、打、趴、了!

  猋风兄,您的尸体也太容易踏过了吧!

  红裳男子没有痛下杀手,猋风距离变成尸体尚有一段苟延残喘,谁也没看清楚男子是何时出手,猋风已口吐鲜血,远远砸进巨岩内,入内七分,牢牢镶嵌,无法动弹。

  精致面庞依然精致,微沉嗓音依然微沉,微风卷起纷纷红叶,夹带红裳男子冷冷声音。

  「敢对本君出手,好胆识,但蠢。」

  第二章  魔君(1)

  「敢对本君出手,好胆识。」红裳男子的夸奖不是夸奖,唇角的笑也不是笑,放得极轻的嗓,更并非温柔,薄唇冷冷补上:「但蠢。」

  早在他眸色转沉之际,开喜便知,他动了杀意,当最后那个「蠢」字脱口,扬袖要取猋风性命。

  若他不是姓「本」名「君」,那么「本君」这两字,已将其身分揭了七成。

  冒险犯难的修仙话本子里,时常出现一两个自称「本君」之人,能担起这般千金沉重的自称,往往是全书中最末章,决一死战的万恶魔头--

  才刚进魔境,就撞见大魔头沐浴〔刷洗坐骑〕,这是什么神展开呀?还让不让人活呀!老套话本子这么写,看官都要摔书抗议了!

  抓紧他出手的生死一瞬间,开喜掏出怀里梳妆镜,往半空中抛。

  时间与高度拿捏得恰恰好,半点不差,血色红袖窜出寒光,本欲了结猋风,却击中镜面,被反弹开来,将旁侧巨岩轰成粉尘。

  滚滚走石,刷刷飞砂,一时之间,周遭一阵纷嚣混乱,让人睁不开眼。

  直至尘砂渐散,回归平静,视野也终得清晰。

  「……那是我最喜欢的梳妆镜。」开喜看着遭打碎的镜子,心疼不已。

  它虽非稀罕神器,好歹也是某次赌局的战利品,小巧可爱,携带方便,无聊时,亦能掏出来同它闲问两句「镜子呀镜子呀,谁是世间上最美丽的女人?」,不失为女仙外出必备良物。

  拿它换猋风一命,是不是不太值呀……她颇没天良地想。

  这念想,也仅仅一闪而逝,她没有太多时间去哀悼梳妆镜下场,眼前他们三人处境身远比梳妆镜更危险。

  红裳男子面无表情,分辨不出喜怒哀乐。

  但她很明了,这种「本君」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绝对不容失误一一毕竟攸关颜面,好比在自家手下面前,本君威风凛凛拉弓射箭,却连靶都沾不上边,还不得挖个洞……坑杀所有在场目击部众。

  「欸,你不用觉得丢脸,刚刚那一击,真能把猋风轰成齑粉碎屑,你着实是非常强大,方才一成功力都没用上吧,哇,若你使出全力,这魔境,肯定崩塌一半……」开喜深谙,无论是仙是魔是妖是人,皆爱听好话,先褒一顿准没错。

  那位「本君」,仍板着精致俊颜,未因此番奉承而笑,也没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但杀鸡焉用牛刀,我们三人相加,也不敌你一根小指头,你下这么重的手……不太好。」夸完好话,她又准备说之以理。

  「哦?」他喉间滚出这一声,略沉,想听听她所谓的「不太好」有多不好。

  「你应该高冷狂傲,同我们说:『伤了你们这类小喽啰,只会异脏本君尊手』,然后帅气掉头,跨上坐骑,仰天长笑离开,那才威风。以大欺小,减损了自己的尊贵,你想想,你今天踩扁一只无力抵抗的蚂蚁,你好意思拿出去说嘴吗?」

  所以现在补救还来得及,赶快拔长剑、跨坐骑,哇哈哈哈离开这儿吧,不送。

  对了,走之前,记得把破财放下来,可怜那孩子了,脸蛋都给泪水弄糊了。

  「有何不好意思?在魔境,难以启齿的,向来只有弱者。」他听毕,如此回道。

  她没管住嘴,顶了回去:「一般小妖小魔,当然不用不好意思,但你堂堂『本君』,太过欺辱弱小,有损魔格,神族这么滋补的食物,你不留着自己吃,舍得拿去喂坐骑,代表连吃神补补这种事,你都不屑为之,又怎能学那些成不了大事的小妖魔,只知欺弱怕恶呢?」

  一番话身抬了抬他「本君」地位,又暗暗讽了讽,欺负他们是劣魔行径。

  她瞧不出来他是否被说服,英挺面庞文风未动,高深莫测,甚难看穿。

  「你倒是会说。」就连夸奖人,他都是同一副神情。

  「还好还好。」她难得谦虚,人在屋檐下暴不得不稍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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