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生想到自己这身体的前任主人,存了十几年薪水给大哥当娶妻聘礼、给妹妹当嫁妆、给老父后母多买了一块田、家里也多修建了两三问草屋、做了些家具……在一家子人都还是健康劳动力的情况下,金宝生需要付出这么多吗?
不管需不需要,总之到后来,家人已经理所当然地将她的工作所得划为家中公产,以前会对她的付出惶恐感恩,而现在每有来信必是为了要钱,还嘀咕着:人家金顺儿寄回家的钱是你的好几倍,你也太不中用了,就赚那么一点,家里人口愈来愈多,需要更多的田地、更多的房间,你也想想办法……
所以说人际关系这门课程是很重要的,应该被列为人生的第一课。人跟人之间的相处,要讲究方法,才能拿捏好距离分寸,不是一味的牺牲奉献就是对的。当你没有原则、没有分寸地把别人惯坏,把自己弄得苦不堪言后,才怪别人贪得无餍不知感恩,却不知道其实最错的还是自己。是你自己把一个普通人养成贪兽,就该预见自己会被贪兽吞噬的下场。
金宝生前生没当过员工,所以没有什么职场经验,在同事相处这部分,没有太多的有效方法可用。但他当过老板,上过管理课程、读过无数管理相关书籍,在心理学、厚黑学、帝王学方面有许多心得,就连亲情都能冷静分析,加以管理。
最成功的商人是能够创造双赢局面的人。金宝生不敢说自己做到了,但他绝对做不到燃烧自己,照亮家人,还被家人嫌弃不够亮这种蠢事。
她是不知道这些宫女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啦,也无意了解,不过,自己是商人,绝对不做亏本的事,更不做苛待自己的事。
所以,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生活品质提升上来,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宝生姐!你就算发财了,也不该这样大手大脚地乱花钱啊!每天有那么多人出宫办事,他们都愿意代为采买货品,只要给几铜子走路工就成,你下次需要什么,就别去宫贩处买了,会被坑死的啦!”梅香气急败坏地叫,一脸心痛的好像被坑的是她的钱。
“喔,知道了。”没有必要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金宝生随口漫应。
这一听就是很没诚意的应和,让三名女孩为之又气又无力,觉得这个被踩坏脑子的金大姐真是难以沟通。算了,就先不谈这个了,以后再说。
“宝生姐,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你是怎样发财的啊?听说你出宫那天,捡到了赵家公子不小心丢失的随身宝物,拾金不昧地等他找来,他为了感激你,所以赠了你一笔银元是吗?”三名小宫女眨着星星眼,满是期待地看着金宝生。
当然,那些缩在宿舍门后探头探脑的人也密切关注着金宝生的答案。
金宝生没想到谣言已经成为故事接龙了,而且还接得挺完善的,几乎可以直接编成戏码上演了。所以说,宫女的生活真的很无聊,一点娱乐都没有,才会每每捕捉到一点谣言影子,就能发展成一篇高潮迭起的精彩故事。谁身上发生一点小事,都能被议论很久。
“不是这样的。”金宝生笑了笑,说道。
“那是怎样的?”
“唉,怎么说呢?”金宝生想着要如何说才好。
“宝生姐,你别担心,我们只是问问,没有要打你银元主意的。”阿惜是个比较会察言观色的女孩子,很真诚地保证道。
“我倒不担心这个。钱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赚来花用的,如果你们有急用,找我借点也是可以的。”她上辈子捐给慈善机构的钱,买几幢毫宅都够了,也不在意在身上有钱时,随手帮人一点忙。钱能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三名小宫女听了她的话,眼睛亮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开口借钱,而是道:
“宝生姐,我们当然都想改善家里生活的,不过却不想用借钱的方式,这样不好。我们是听说,那赵家公子因为感激你的善举,所以不仅给了你一笔钱,还把你带出宫打算贩售的绣帕也高价买下来了,还跟你说,日后有什么货想出售的,可以找他帮忙。是这样吗?”
这些宫女编造故事的能力真是太强了,明明她回宫之后,什么也没有说啊,就算在马车上与人聊着赵公子的闲话,也是听多说少的,怎么才几天,宫里到处都在说着她的传奇故事?!
“嗯,这样说也没有错。若是日后我有什么东西要贩售,确实会找赵公子没错,他是个出手大方而且实在的好商人,不会贪人一点小便宜。”金宝生大概知道这几个小丫头来找她的原因了。
果然,梅香连忙道:
“那敢情好,宝生姐!那么以后如果你再出宫贩售绣品时,可不可以顺便捎带我们的绣品去?帮我们卖个好价钱,我们会给你更多的走路工的!真的!定不教你吃亏!”
“咦?你们怎么知道我能将你们的绣品卖得比别人高价?”金宝生好奇地问。想知道她们满满的信心是打哪来的。
秀竹点头道:
“因为那是皇商赵家啊!而且还是赵大公子,以前他负责经营布料杂货这一块时,与宫里的宫服采办司有所往来,我们宫女身上穿的宫服有三年的时间是赵家供应的,那时赵大公子跟采办嬷嬷交好,受嬷嬷所托,凡是宫女有绣品要贩售的,都可以卖给他,本来一块仅能卖十个铜子的小方巾,他都比别人高出一成收购呢!后来赵大公子被调派去做别的事,接手的赵家人又没有拿到新一期的采购合同,这样的好事就再也没有了。不过赵大公子的慷慨是有名的,只要能跟他往来,绝对不会吃亏的,他这个人最重情分了!”
“对啊对啊!”其他两人点头如捣蒜。
“对啊对啊!”所有巴在房门后边、窗台边、院门边偷听的众人也大合唱似的一齐点头,一齐应和,满脸的神往之色。
“他……竟然这么有名哪。”难怪一提起赵大公子,大家便不由自主地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毕竟熟嘛,又是豪门恩怨里的重要角色。金宝生很满意赵大公子经营出来的名声。就该是这样,一个成功的商人,首先得要先打造出自己正面的形象,能将自己行销成功的商人,那么天下间就没有他卖不出去的商品了。
“就是就是!宝生姐,你下次出宫,就跟赵大公子提一下如何?”
“那没问题,不过,我一个月才休假两天,这个月已经没假了,得等下个月——”话还没说完,就被急巴巴地打断!
“哎啊,这不是问题,你只要花点小钱找人帮你暂代职务一下即可,只要工作不耽误,上头的监督嬷嬷不会找你麻烦的。你这样的老资格,管得不严的,想什么时候出宫都没问题。不会有人拦着的,放心。”这是一名年纪跟金宝生差不多的大龄宫女的经验分享。
“是这样啊……我了解了,谢谢。”金宝生点点头,对那名挂在小院门口的宫女微笑道谢。
既然如此,等“那个”初步制成功了,就出宫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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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已经过午时了,要让厨房伙计摆饭了吗?”赵平无声地走进货栈里克难隔间出来充做帐房的小房间里,轻声问着。
“再等等。”赵不逾目光专注地放在手上的文件上,只略抬了抬左手示意,表达出自己还需要一点安静思考而不被打扰的时间。
赵平便安静不再说话,无声地恭立在门口等着主人忙到一个段落。看着自小跟随到大的主子,挤在这充满各式杂货与腐败臭味的局促小地方吃苦,眼中满是不忿与不忍。
大少爷是个能力出色又极能吃苦耐劳的人,可偏偏老天爷没有给他一个好出身,所以才会不断地被命运捉弄,却又无法摆脱。
大少爷气愤过、反抗过,无时不想改变现况,但都被打压得动弹不得。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在某个岗位上方做出一点成绩,就被无情地调派到更糟糕的环境接手那乱成一团的事务。没有人想看到他做得好,希望他就此一蹶不振地烂在某个地方,可大少爷总是能创造奇迹,浑身的傲骨让他吃再多苦也不愿意屈服!
如今被派到西郊这个小货栈当主事,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事可以做,简单来说,就是看守仓库的。而这个仓库堆置的,都是一些快要坏掉的陈谷旧杂粮,还没败坏得太彻底的,就便宜卖给穷人;实在烂到不能吃的,就大量批售给饲养家禽家畜的商人当饲料。
在大少爷过来接手时,这里正发生了一件买卖纠纷——前任管事将已经不能食用的腐败杂粮卖给穷人当吃食,结果造成上百人食物中毒,虽没有死人,但那些病号都得要赵家负责,事情闹得很大,连宫府也主动追究。大少爷临时被调派过来,第一件要处理的,就是与这些人谈和解与理赔的问题。
每天都要随时接待上门索赔讨公道的家属,其它时间就待在帐房里研究解决方案,晚上还要赶回位于天都城中心的趟家大宅,向总管报告进度!
赵不逾很忙,忙得一天没有几个时辰能好好休息,忙的都是没有什么成就感的琐碎破事,堂堂一个赵家大少爷,却得天天挨这些平民老百姓的骂,还不能回嘴。赵平常常忍耐得双拳紧握,几乎要咬碎一口牙,才勉强忍住冲上前将那些不明事理的人给踹飞出去!但少爷不允许他动手,所以他只能忍了再忍!
大少爷真的是太苦了!但,只要还待在永盛王朝,就躲不开赵家的控制,赵平常常恨不得大少爷哪天终于想开,远远离开这个国家,到别国去发展,凭大少爷的本事,成为天下第一巨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偏偏……唉,少爷不想离乡背井,总是默默承受赵家对他的不公。
年少时还会因为血气方刚而反抗,希望获得公平对待,但如今二十五岁的少爷,已然沉稳得像个老人,谁也看不出他心中真正的情绪与想法了。
时间又过了两刻钟,赵不逾才将手上的文件放下,习惯性地抬手捏捏鼻梁,让有些酸涩的双眼获得一点缓解。
“可以让人摆饭了吗?少爷?”
“嗯。”淡淡地点头,将一旁已经凉了的茶水拿起,一口喝下。然后起身道:“走吧。”
赵平跟随在少爷身后,趁这点走路的时间,说道:
“大少爷,上回李公子提的事儿,您考虑得如何了?”
“哪件事?”赵不逾随口漫问。他每次与李伦相见,谈的事可多于,哪里会知道赵平讲的是哪一件。
“当然是您的终身大事啊!李公子不是说他有一个表妹是极好极会持家的,正适合您,虽然不是大户人家出身,但比起出身,性情贤慧更重要啊,少爷!”要说赵平对赵老爷、夫人最大的不满就是这个,这些长辈居然从来没有为少爷的终身大事打算过!还说得好听,说什么让大少爷自己去找喜欢的,回来对家里说,家里一定会前去说亲!
瞧瞧,这是一般正经长辈会说的话吗?!真是太过分了!夫人怕是打算让大少爷独身一辈子,最好没有子息后代,这样她就不用担心少爷太过厉害,连后代也厉害,显得那些身分高贵的嫡亲弟弟们相对的蠢!哼哼,一定是这样!
赵不逾脚步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走,没什么情绪地回道:
“我看你是太闲了……也是我这个主子的不是,你都二十二岁了,还没想过给你配个妻子管管你。这样吧,夫人姨娘房里的大小丫鬟我是不能作主的,但那些管事的女儿,只要不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的,若你有看中意的,我给你说亲去。”
赵平小声抗议道:
“我才不想娶府里的丫头,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不过是下人,出门在外却摆足了派头,全拿鼻孔看人,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哼!不就仗着赵家的权势吗?那嘴脸真难看!还有,少爷,重要的是您的终身大事,不是小人的。您没有成亲,小的也不会成亲的。”
“这种事你随我做什么?”
“少爷您一天没安定下来,小的也就不想有家累,这样随便跟您去哪儿,都没有牵挂。”
“……是我拖累了你。”轻轻叹气。
“大少爷,您别又说这种话了!小的——”
赵不逾突然停住脚步,脸上带着点疑惑的表情,让一旁的赵平也不禁停止说话。每当赵不逾在思考时,赵平一定立刻保持安静,绝不打扰到他的思绪。
他们主仆二人走出仓库之后,穿过一个小庭院,正往饭厅走去。所谓的饭厅,其实就是大门进来后的第一间屋子,跟厨房相邻,平常就是工人吃饭休息的地方,摆设得十分凌乱。近来因为大少爷被驻派在此,才将那屋子又隔出一个相对干净的房间,放了一张桌子四张椅子,靠窗的地方放了张罗汉床,也就是大少爷的私人休息室兼会客室了。
赵不逾站在饭厅门口,专注地闻着空气中那抹奇特的味道。
是有人在燃香吗?可一般的薰香不可能有这种味道,赵不逾很确定。
那么,莫非是厨房做了什么新菜色的味道?似乎也不可能,这里的厨师只会最粗浅的料理,东西能煮熟就很万幸了,没有人期待他会研发新菜色。
那么,这究竟是燃烧什么产生的味道?
赵不逾是个天生的商人,对任何未知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因为这样旺盛的好奇心,所以总能挖掘出每样商品的最大价值。这次,他也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开始寻找这抹味道的来源。
这个味道很奇特,从来没有闻过,香香的,带点辛辣,有点呛,但却并不令人感到讨厌,甚至,忍不住闻了还想再闻;很勾人,但并非是女人香那种勾人法,却又难以具体形容出来……这到底是点燃了什么东西产生的味道?
自幼生长于豪门巨富之家,不敢说天下各种薰香味他都闻过了,但最好的与最特别的香味,他都是知道的,所以当鼻子一闻到这种前所未有的香味时,自然好奇心大起,连带着,敏锐地往商业方向思索着制新香的可能性……这种味道,不胜在名贵而在新奇,应该很有市场!猎奇是有钱人的共同嗜好,独一无二的产品最容易在他们身上赚到大把金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