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车老板,去跟鸨娘说用绿豆甘草煮个简单的解毒汤上来。」
车老板不敢怠慢,快步往外而去。
尹安羲横眼看向已经停止抽搐的陈老板,就见一抹黑影从窗外乍至,在陈老板身边团走着,瞬间,他瞧见陈老板从躯壳被提拉出来,他随即怒斥,「什么东西,谁准你带他走!」
那抹黑影彷似受到惊吓般地回头,一见着他,随即趴伏在地不敢动,嘴里吐出破碎断续的粗哑嗓音,「武判……大人……恕罪……」
尹安羲微眛起眼。「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而我也不是你叫的那个人,现在马上给我滚。」
「是……」瞬间,黑影彷佛碎散一地,消失不见。
几乎同时,被提拉出躯壳的陈老板又回到躯壳,尚存一息。
尹安羲托着腮在桌边坐下,看着陈老板又喝了口茶水……「难喝。」唉,真是难喝得紧,是因为有毒吗?
毒……为什么他一点事都没有?
而刚刚,他瞧见的又到底是什么?
在洪临找来大夫时,鸨娘已为陈老板灌下了一大碗的解毒汤,大夫依茶里的毒开了方子,服过一帖后,已有起色。
尹安羲将陈老板托给车老板,待陈老板清醒后,请他在合同上押印,否则他会特地走一趟官府。
回到尹府后,走在通往主屋的路上时,洪临忍不住问:「二爷,你真的不要紧吗?应该要让大夫顺便诊治的。」
尹安羲头也没回地道,「不都跟你说了,二夫人早有防备,出门前就让我先服下了解毒药丸了?」
「可是……」二夫人是食医,不算大夫呀,解毒药丸到底有没有用?
「没有可是,这事就别再提,也别让二夫人知晓,省得她担心。」说着,他停在通往三房的腰门前。
「二爷吩咐的事,我会谨记在心,可是二爷,三爷他……」洪临内心五味杂陈极了,他作梦也没想到三爷竟会企图毒杀二爷。「二爷想要怎么处置三爷呢?」
尹安羲哼笑了声。「先留着他吧,横竖他不会只有来这一回。」本来是想到尹安道房里吓吓他的,但他现在实在没那心情。
「不会只有一回?二爷,真是这样的话,咱们得要有所防备,就算不报官,好歹也应该先跟族里耆老提一声才是,二爷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一个不小心真着了三爷的……」话语在尹安羲冷冷的注视下化为无声。
「洪临,我心情不好,安静点。」
「……是。」洪临乖顺地垂着脸。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为何还是扬着笑脸?可说是笑脸嘛,又教人看着看着,莫名地背脊发凉。
尹安羲回到主屋,瞧见柳芫的房里还有烛火,房外还有丫鬟值夜,想了下,脚步转了个万向。
负责值夜的枣儿一听见细碎脚步声,赶紧起身,见是尹安羲,愣愣地问了安后,就见他进了房,想阻止嘛,又觉得没道理,不阻止嘛,又怕夫人会吓着……二爷的脸有点恐怖呢。
尹安羲进了房,很遗憾柳芫早已就寝,只是她习惯性地点着烛火入睡。
站在床畔,看她睡得额上微布细汗,他不禁抽起花架上的手巾替她擦汗,谁知道轻微的碰触似乎惊动了她,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他等着她清醒,然而她抓住他的手后,竟拉着他贴在她粉娕的颊上。
他微扬起眉,正疑惑她的举措,没一会他就明白了。他的体温异于常人,她肯定是觉得他的手极凉,解了她身上的热。
两年前他刚回尹府时,罗氏曾找大夫替他诊治,那大夫越是诊脉,神色越是古怪,看他的眼神藏着惊惧,当时他不以为意,可后来慢慢的他就察觉有那么点不同,他……实在不像个寻常人。
而她,当她发觉后,她会如何看待他?
瞅着她微微噙笑的睡脸,他干脆躺上床畔,而她在睡梦中似乎察觉他身上的凉意,身子贴到了他身上来。
肌肤的暖意隔着衣料传递过来,他突然觉得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彷佛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也有个姑娘如此地依偎在他怀里,他觉得怀念,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在心底躁动着,偏偏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是,他喜欢她的依偎,喜欢她依赖着自己。
忖着,长臂环抱过她,将她再拉近一点,偏偏她却在这当头清醒,初醒的惺忪睡脸说有多惹人怜爱就有多惹人怜爱,但下一刻——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柳芫吓得往后退,抓起被子卷起自己。「你想要做什么?」
尹安羲瞅着被她松开的手,凉凉地道:「娘子,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
「什么意思?」她戒备地看着他。
「刚才明明是你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走的,我既然走不了,当然得要躺着睡,总不好要我在床边站一晚吧。」
「你胡说,我哪有?」柳芫压根不信。
「你不觉得刚才睡起来挺舒服的,像是有块冰贴在颊上?」
柳芫眨了眨眼,想起她好像作了梦,梦到自己躺在一块大冰块上头睡觉……「你身上很凉吗?」梦中的冰块就是他吗?
「凉,不信你摸摸。」他很大方朝她伸出手。
柳芫迟疑了下才轻触他的手,惊觉他的手确实冰凉,教她想起试做二皮酥酪那天,他烫了手,可偏偏他的手是凉的。「你的手怎么老是这般冰凉?」
「天晓得呢。」
「我听我九姊说,确实有人的体质入夏为凉,入冬为暖,说不准你就是这种体质。」以往听九姊说时,总觉得羡慕,那种体质不管在什么天候都很好入睡,尤其这几天天候突然热得教人难受。
「也许。」
「……你心情不好吗?」她突然问。
尹安羲微诧地瞅着她。「你为何如此猜想?」
「你笑得很不真诚很虚应,好像在掩饰什么,而且要没什么事,你也不会无端端地跑进我房里,是不是今晚谈得不愉快?」她轻声问。
尹安羲瞅着她半晌后,微使劲地将她拉进怀里,听见她尖叫了声,出声安抚着她。「大半夜的,尖叫声会扰人清梦的,娘子。」
「你你你……」难道说他想要趁今晚补了洞房花烛夜?
「今晚我不想独自一个人睡,你陪我一道睡吧。」
「睡?」她倒抽了口气。
「嗯,我累了,睡吧。」
柳芫浑身僵硬着,感觉他的手臂横过她的腰,她的脸就贴在他的胸膛上,好亲近,太亲近了……可是,好凉,真的好凉啊……凉到她昏昏欲睡。
「娘子。」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像导常人?」
「嗯……」眼皮重得快要张不开,咕哝着。「你本来就不寻常啊……」
「怎么说?」他诧疑地问。
柳芫像是恼着睡意一再被打断,口气不善地道:「寻常人要是瞧见我突然提着一篮药材凭空出现,谁都会把我当成妖怪,可你只在意我能不能带回一篮子的糕点……二爷,没人像你这样的。」
尹安羲听完,低低笑着。「娘子,能遇见你,真好。」
「别以为嘴里掺蜜,明儿个我就会做糕点给你。」她低声咕哝着。
瞧她真是倦极了,他也不再打扰她,从搂着她,变成她自动地趴到他身上,他失笑连连,单手环抱住她,免得她翻过头摔下床。
「娘子,如果你发现我真的不寻常,你……会不会不要我?」他哑声问。
他想,他这一辈子都不想从柳芫的脸上瞧见任何一丝的嫌恶和恐惧,他希望她可以永远对着他笑着,发出那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这夜过后,尹安羲开始过着昼出夜归的生活,正正经经地扛起了皇商这身分,也将几份釆买的合同都签妥。
「二爷。」徐管事在商行的帐房门外喊着。
「进来。」尹安羲懒趴在榻上。
徐管事进了门,放轻了音量道:「二爷,小的听到一个小道消息,想赶紧知会二爷一声。」
「什么消息?」他懒懒抬眼。
「听说三爷暗地里在找人,似是要对二爷不利,还请二爷多加提防。」
「是吗?」尹安羲半垂着眼,半晌才抬眼笑道:「我向来喜欢聪明人,你今天这事办得极好,再多放点心思,我绝不会亏待你的,城南那家粮行就交给你了。」
「多谢二爷。」
待徐管事欢天喜地地走后,洪临才低声道:「二爷,徐管事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人,要是将粮行交给他……」
「他要是聪明,就不会碰不该碰的东西,他要是不够聪明,想顶替他的人多的是。」尹安羲忖了下去,随即起身,「走吧。」
「二爷要上哪?」
尹安羲看他的眼光像是看个没救的孩子。「回府。」
「这么早?」二爷近来都是早出晚归,外头天色还亮得很,突然要回府,他当然会意外嘛。
「难不成我还得天天都装忙到三里半夜?」
洪临无声叹了口气。二爷除了应酬就是待在帐房里,可天晓得二爷根本不看帐本,他只负责将帐本分类,再全数交给管事处理,最终再将帐本带回府里交给周帐房查看……
周帐房近来可是瘦了一大圈呀。
第十一章 三房频出狠招(2)
尹安羲一回到府里,柳芫瞧见他也很意外。「今儿个怎么这么早?」
「想你了。」尹安羲笑眯勾魂眼说着。
柳芫顿时红透了脸,只因她身后有一票丫鬟嬷嬷,他为什么非得桃这种时间地点说这种肉麻话,都不会替她着想吗,不知道她会被取笑很久吗?
「想你做的糕点。」他凉凉地补上一句。
柳芫刹时刷出晚娘脸。「没你的份,你要是敢再踏进小厨房偷我的糕点,我就打断你的腿!」
此话一出,身后的丫鬟嬷嬷被吓得倒抽口气,不敢相信向来温柔婉约的二夫人竟会吐出这种狠话。
尹安羲被逗乐了,一把牵住她的手。「娘子,你也未免太过厚此薄彼了,我听说你对三房那儿可好得很,天天药膳糕点送着,却连块糕点都不赏给天天在外头奔走打拼的相公,说得过去吗?」
「嘿,我那是在行善。」她正在撮合三房那一对,治好尹安道的病,省得他三天两头就找他麻烦,并让彩衣身强休健些,要整治后院才有力气。
「将我喂饱也是善事一桩。」
「哪门子的善事?」柳芫呿了声。
「要不然,至少也算是一报还一报,看在你夜里都对我这样那样,所以拿点糕点弥补我,给我滋补滋补……」话未完,已经被柳芫紧紧地捂住嘴。
「你不要乱说话!」柳芫咬着牙警告着。
什么这样那样?不就是因为他天生体温低,所以有他陪着入睡,睡得分外香甜,怎把她说成……他到底知不知道她身后有几个人!
尹安羲笑眛眼。「我说错了吗?每每你睡着后就会这样……然后这样……甚至……」他抓着她的手在自个儿身上游移着,最后还放进他的衣襟里,吓得柳芫险些惊叫,至于她身后的丫鬟嬷嬷早已全部背过身,任由这对新婚夫妇尽情打情骂俏。
「我哪有?」她用气音吼着。
「真的,昨儿个还对我又揉又……」
「闭嘴!再说下去,我保证你再也吃不到我做的糕点!」柳芫气急败坏地骂道,整张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了。
「想要我闭嘴,拿点什么来塞我的嘴呀。」尹安羲笑得坏坏的,总觉得天天逗逗自己的小娘子,这样才是生活。
柳芫杏眸半眯,最终只能无奈地答应这无赖的条件交换,带着他进小厨房,品尝刚出炉的糕点。
「对了,娘子,过两天陪我去秀山庄吧。」他尝着糕点边说着。
「秀山庄?在哪?」
「那是尹家最大的一座庄子,在田江县,离京城大概要三四天的路程吧。」
「你是要去巡视?」毕竟还未入秋,农作未收,没有租赋可收。
「嗯,有管事跟我提议,说当家换人了,当然得去露露脸,二来是因为秀山庄的张管事挺有本事的,我想去会会他,还有去的路上会先到谈阳县的织造厂瞧瞧,听说管织造的那位连管事也挺不错,我想要趁机物色几个当我的心腹。」虽然眼前也有几个能用的,但人才是多多益善。
柳芫听着,认为他也不容易了,从一窍不通到想要物色心腹,确实是有用心在经商这一块上头了。
仔细打量他,才发现他近来的脸色越发白皙,倒不是病态,而是他彷佛天生就这般没血气似的,唇红齿白到……有点异常妖美的感觉。
「怎么了?」尹安羲懒懒扬眉,任由她打量着。「瞧我瞧得入迷了?」
柳芫嘴角抖了两下。「好看的脸我看多了。」不知道柳家专出美人吗?
「有我好看吗?」
瞧他突地凑近,她赶忙往后退。「你吃糕点就吃糕点,专心点成不成?」
「喏,让人打点一下,过两日就跟我一道出门吧,咱们顺便去找找哪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哪需要打点什么,不就是几天罢了。」
「你做糕点总得带着食材吧,还有那些瓶瓶罐罐的。」
柳芫眯紧了杏眸,有股冲动想揍他。「你让我跟你去,为的就是要我一路帮你做糕点?」
瞧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她甩头就走。
「你自己去!」
谁出门巡视还要带人做糕点的,这种鬼话也只有他说得出口!
说归说,等到那一天,柳芫还是被架着出门了,两辆马车,一辆是由他夫妻共乘,后头那一辆载的是春喜和枣儿,当然还有几袋面粉、生糯米和瓶瓶罐罐等等做糕点必须的食材。
「开心点,咱们难得出游。」尹安羲坐在对座,笑得眉眼弯弯,只因为他正尝着千层酥果,这是他娘子近日新研发的糕饼,饼皮炸得香酥,就连内馅也是清脆可口,当然,这也是就他的建言所研发出的。
柳芫皮笑肉不笑地道:「出游的是你不是我,我只是个苦命厨娘。」
「哪儿的话,有我伴着,哪儿苦命了?」
柳芫呿了声,懒得看他的嘻皮笑脸,转头看着窗外的景致,尹安羲干脆坐到她这头,在她身旁磨磨蹭蹭的。
「娘子,看我嘛。」
「你有什么好看的?」她看腻了。
「看嘛。」
实在是被他蹭得受不了,没好气地转头瞪他一眼,岂料他却一把吻上她的唇,两人大眼瞪小眼,就在她错愕的当下,他的舌钻进她的唇腔里,勾缠着她的,教她脑袋一片空白,想要反抗,他却扣紧她的后脑杓,硬是不让她退开。
陌生的挑逗吮吻,教她心跳如擂鼓,浑身不住地颤着,双手就抵在他的胸膛上,不愿再让他靠近自己,可偏偏他的吻彷佛掺着蜜不断地勾诱着她,直到她呼吸渐乱,眼看着就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才蓦地放开她。
「槽了,真想一口把你给吃了……」他哑声呢喃,轻啃着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