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起身,罗娜小碎步离开,陆至权只是动也不动地坐在位置上,眸光复杂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他弄不清楚自己的心,厘不清对她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撇开那些恩恩怨怨,他的心应该是倾向裴意琬的,他喜欢她的温柔可人,欣赏她优雅的谈吐,她的兴趣嗜好都与他十分契合。
反观罗娜,没有半点淑女气质,论优雅,论气质,什么都比不上裴意琬,更别捉想在她身上找到半丝女人味……对,他喜欢的人是裴意琬,不是罗娜这个拜金女。
他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他不该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就误以为自己对她产生了什么特殊感觉。
那些都只是一时的错觉,不是真的。
陆至权掩下深邃的褐阵,将脑中关于罗娜的种种画面抹去,可当他望着桌上那只戒盒,胸口却是没由来的一窒。
拿起戒盒,紧握在掌心,他竟觉得心痛如绞……这,也是错觉吗?
第12章
钟点女佣下班前已准备好一桌热腾腾的饭菜,陆至权一踏进玄关就闻见阵阵热香。
他垂眸,脱下皮鞋,正想解下领带时,一只柔软的小手忽然探过来,接手他的动作。
罗娜?陆至权胸口骤然发烫,急急扬眸望去,对上一张绝美清丽的柔笑脸蛋,雀跃的心霎时沉回原位。
“辛苦了。”裴意琬替他解下领带,才想帮他脱下西装,纤细小手却被他冷淡的挥开。
“我已经说过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擅自进出这里。”陆至权漠然地望着一脸不安的裴意琬。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裴意琬眸光似水地温柔凝瞅,楚楚惹怜的神情教人见了便心疼。
“我已经结婚了。”陆至权别开视线,兀自越过她身边,坐进客厅沙发。
“至权,罗小姐不是已经决定离开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拿她当借口?”
“你什么时候见过她?”长指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陆至权下意识开口。
“那天庆祝晚会之后,因为你一直不接我电话,我就自己跑来这里等你……”
裴意琬愧疚地垂阵,依然轻声细语地说:“那晚你一直没回家,差不多凌晨三点的时候,罗小姐才回来,我们就碰到面。”
“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莫名地,他竟然感到心慌意乱,就怕裴意琬曾对罗娜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裴意琬幽幽地望着他,柔声低语:“你觉得我会对她说什么?”
陆至权被反问得喉头一窒,片刻无言。
“我没有对她说一句伤人的话,我只是诚实地告诉她,我们之间有一些误解和冲突,她不该夹在我们中间,白白浪费青春。至权,我这样说,很过分吗?”
裴意碗望着神情复杂的陆至权,却等不到他半句回复。
“你会跟罗小姐结婚,难道不是为了惹叔叔阿姨生气?难道不是为了报复我的欺骗?”
是,他跟罗娜结婚的最初目的确实是如此,对于这些话,陆至权无从反驳起。
“你以为我对你的爱全是虚情假意,才会愤而迎娶别人,不是吗?”
裴意琬不笨,当然看得出来他的动摇,可她不能让那种事发生,她要将一切导回正轨,不能让他的心再受到另一个女人的影响。
是,他跟罗娜结婚的最初目的确实是如此,对于这些话,陆至权无从反驳起。
“你以为我对你的爱全是虚情假意,才会愤而迎娶别人,不是吗?”裴意琬不笨,当然看得出来他的动摇,可她不能让那种事发生,她要将一切导回正轨,不能让他的心再受到另一个女人的影响。
陆至权半掩褐眸,薄唇紧抿,面容看似平静无波,胸中却是千涛万浪。
“至权,请你别再怀疑我对你的爱,好吗?”裴意琬在他身侧坐下,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背,轻轻将美丽的脸蛋靠上他坚硬的肩头。
女性化的玫瑰甜香荡入鼻尖,这气味他并不陌生,曾经一度为之深深着迷。
可是此刻,他只觉烦躁难耐,气味甜腻得令他反胃,甚至从心底涌上一股排斥感。
“你闻闻,我身上这味道香不香?”蓦地,他眼前浮现一幕画面,那是罗娜穿着睡袍,盘腿坐在床上,手中拿着一罐乳液涂涂抹抹。
“那是什么味道?”当时他皱起眉头,表情嫌恶。
“迷迭香加薄荷……嗯,再加一点点熏衣草吧。”她歪头寻思,手边动作没停下,往手心倒了一大坨白色乳液便往颈窝抹去。
“你把那些东西往身上擦的时候,都没先看清楚里头究竟加了什么?”他眉头皱得更紧,无法理解地斜睐。
“有啊。”她喜孜孜地举高手中的透明瓶。“只是我买的是同一个牌子的乳液,气味分了好几种,功能也不同,我懒嘛,干脆把乳液混在一起。”
“难怪气味这么难闻。”她的懒人之举可不只这一桩,他一点也不讶异。
“哪里难闻了?不就是花草香味吗?还不是都一样。”她撇唇抗议。
“也只有你觉得都一样。”对其他女人来说,味道多一样或少一样,可就大不相同。
陆至权不晓得自己怎会突然想起这些,只觉得当时罗娜留在他床上的那股混杂难闻的花草香味,此刻对比起裴意琬身上的玫瑰甜香,竟然令他无比怀念。
“你先回去吧。”心思散落一地,紊乱难理,陆至权蓦然起身,挣脱了裴意琬香软的拥抱。
裴意琬诧异一愣,望着他高大宽挺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慌。
“我知道你还需要一点时间相信我。”尽避内心充满不安,可她没有咄咄相逼,或是质问他为什么,她懂得以退为进。
“不只是时间,还有空间。”他侧过脸庞淡睐。“往后没有我的同意,请你不要任意进出我的公寓。”
“好,我知道了,这次是我的错,抱歉。”
裴意琬柔婉一笑,镇定地拿起披在沙发上的针织外套与包包,又望向始终背身相对的他说:“那我先走了。饭菜我已经煮好了,凉了就不好吃。”
叮咛完毕,她没有故作姿态的想要他挽留,踩着轻盈的步伐离开公寓。
一室静然,唯有空气中残留着玫瑰甜香,以及从厨房传来的饭菜香。
陆至权脱下西装,挽高袖管,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替自己倒了杯冰开水。
啜饮着,褐眸透过玻璃杯边缘,望向摆满餐桌的一盘盘菜肴,每一样都是他喜欢的菜色。
他走向餐桌,用另一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品尝。微咸,不辣,完全是他喜爱的烹调口味。
放下筷子,眸光扫过一圈餐桌上满满的菜肴,换作是从前,应该是胃口大开,欣然用餐。
而此刻,他却只觉了无胃口。
“搭啦!今天我们吃微辣的川菜。”眼前浮现另一幕,罗娜得意洋洋地拉着他坐进餐桌,无视他难看的脸色,喜孜孜地帮他添饭夹菜。
“又是川菜?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吃辣。”他没好气地斜睨她。
“所以我特别吩咐要微辣呀。”口味嗜辣的她一脸小人得志,笑吟吟地扒了一大口白饭,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怎样?我是不是很体贴呀?为了配合亲爱的老公,我可是百般委屈自己,多伟大的老婆啊。”
百般委屈?他当下听了,还真想拿杯开水将她什么都敢说的嘴吧灌爆。
自她踏进他公寓的那天起,究竟都是谁百般委屈?是他!
“多吃点,千万别跟我客气呀,亲爱的老公。”大言不惭的某人夹了一块被辣油浸炒得红通通的鸡丁,华丽丽地往他碗里放。
会跟她客气的人绝对是跟自己过不去!那时他眉角抽了两下,满腔怒气无处可发的想。
思绪从记忆中抽回,陆至权伸手轻触嘴角,发觉自己竟然在微笑。
罗娜那个女人总有本事将他搞得又怒又笑,啼笑皆非。
陆至权提足走向客房,拉下门把,伫立在门口往内一望。
原以为会看见房内堆满她的私人物品……先前有几回他经过时,曾经匆匆一瞥,撞见里头凌乱得像废墟。
然而此时房内早已被收拾得一干二净,属于她的东西一样也不复见。
他微诧,目光僵住。她什么时候回来过?还以为依她丢三落四的懒散个性,肯定会把这些私人物品扔着不管,结果,她竟然趁着他不在家的时间,返回公寓收拾行李。
关上门,陆至权揉着眉心疲惫的折痕,走回自己房间,在床沿坐下。
“欸欸,你都不觉得把老婆空摆在床上当装饰品,是一件很不人道又丧尽天良的事吗?”静谧的氛围中,他的耳边彷佛又能听见罗娜的抱怨声。
他转眸,望向她睡过的床位,眼前浮现她穿着一身性感睡衣,摆出撩人姿态的卧在雪白大枕上,两手托腮地仰阵质疑他。
“老公,我今天逛街逛得腿好酸,你帮我揉一揉。”
“你自己揉。”
“老公,我今天中午特地跑到公司给你一个惊喜,你开不开心?”
“不开心。”
“老公,我每天晚上帮你吹头发,你能不能也帮我服务一次?”
“不行。”
“老公,我明天帮你送便当好不好?我一直想感受一下帮老公送便当的感觉是什么样。”
“不好。”
“老公啊老公,你真的是我老公吗?我跟一只哈士奇结婚都强过你!”
“明天我让王特助帮你买一只哈士奇。”
“喂!你这是要我别烦你的意思吗?”
“知道就好。”
“你作梦!休想!我连作鬼都会继续缠着你,烦着你,谁教你是我老公!”
那些无意义的对话,在他沉淀心绪,静心寻思这一刻,竟是无比清晰,一声又一声回荡在脑海,勾动他每一根神经。
“老公,你爱我吗?”有一夜,入睡之前,侧躺而眠的她,眨着闪亮如星辰的眸子,嗓音故作娇嗲的问。
那时,他只是冷冷睨她一眼,随即转身背对,兀自闭眼准备入睡。
“你这反应是默认罗?”她笑嘻嘻地竖起食指戳他的背。“好吧,我知道你害羞,就不跟你计较了,我知道你爱我就够了。”
“有完没完?我一点也不爱你。”受不了她沾沾自喜的疯言疯语,他恼怒地撇过俊脸瞪她。
这一刻,他竟能清晰地记起她当时的表情。
她怔着,晶亮的眸子似乎浮上一层水雾,沉默良久才眯眼微笑,伸手摸摸他强壮的二头肌,戏谑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你生性害羞。”
当时他以为她片刻的沉默是因为尴尬,如今想来,依她的个性怎可能感到尴尬。
他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沉默,眸中那层水雾又是因何而起。
罗娜喜欢他。
虽然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又是为什么而起,可她确实是喜欢他的。
所有那些被他曲解成刻意献殷勤,没事找事做的各种讨好之举,亲昵的撒娇,故意制造暧昧情境色诱他,故装戏谑的试探他,想要他有所回应……全是因为她喜欢他。
而他竟然直到此刻,直到他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搞砸,直到她已经决定主动离开,还在他面前帮裴意琬说情,彻底放弃他的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事实。
陆至权颓然地仰躺下来,一只手臂遮在眼上,抿紧的薄唇逸出沉重的叹息。
他的后知后觉不只如此……因为就在发现她喜欢他的这一刻,他也发现到另一件事。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心底早已烙下她的身影。
他……爱上罗娜了。
第13章
凌晨六点整,宜兰的天空,清澈似一汪蔚蓝海。
“咕咕咕!”睡得正香,耳边霍地传来一声音量破表的仿鸡叫声,罗娜吓得捣住双耳,下意识翻了个身,东倒西歪的摔下床。
“哈哈哈!堂姊摔下床了!样子好蠢喔!”年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指着地上瞪大双眸的罗娜。
“罗柏高,你再给我闹一次试看看,信不信我打烂你的屁股!”她咬牙切齿飙骂。
“是婶婶要我来叫你起床,你敢打我试试看,婶婶会打烂你的屁股。”罗柏高扮了一个鬼脸,拿着用厚纸板自制的大声公一溜烟儿跑出房间。
“可恶的小屁孩!要是真有虎姑婆,我一定会出钱请她来,把你这块萝卜糕煎了沾酱油吃!”罗娜骂骂咧咧的扶腰站起,才想爬上床铺睡回笼觉,腰间忽然一阵抽痛。
“啊呀!我的腰……”噢,不会吧?她还这么年轻,居然跌下床就闪到腰,简直就跟老婆子没两样。
“娜娜,你起床了没?还不快点下来帮忙,我跟你爸都快忙不过来。”罗母的吼声从充作早餐店面的一楼,响亮无比的直达三楼。
罗娜好不容易蹭回温暖可爱的被窝,自然是装死先,来个不理不应。
水眸往上一翻,失神地瞪着天花板,脑袋开始试着放空。
回到宜兰老家已经一个礼拜,早已把她这个女儿当作走失人口的老父老母,见到她回来无惊无喜,只是问她几时回台北。
在习惯乡间生活的父母眼中,向往繁华奢靡生活的她,是颗留不住的沙,不论怎样苦口婆心规劝,甚至屡次帮她安排了几个憨厚老实的相亲人选,她都抵死不从。
就连当年被江明翰狠狠伤害,她也不愿意回老家疗情伤,然而这回,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于是她回来了。
“不回台北了,我想回宜兰定居。”当时拖着两大箱行李进家门的她,气势磅礴的向父母宣布。
“喔。”老父老母只是淡淡瞄她一眼,随即撇开头继续看他们的八点档乡土剧。
“我是说真的!”觉得自己的决心被彻底藐视,她恼火的握拳低吼。
“那你愿意跟陈婶婆的儿子阿勇相亲吗?”罗母一脸不信的瞟过来。
“愿意。”她毫不迟疑的点头。反正心如死灰,就算嫁给牛头马面又有什么关系?
“真的?”罗父惊讶地转头瞪向自家闺女。
“真的。”她视死如归的再次承诺。
狠话都撂尽了,老父老母才终于相信她想返乡定下来的决心。
白天早起帮忙早餐店忙碌的生意,下午到附近的花田散步发呆,偶尔跟婶婆安排的相亲人家吃饭,被对方父母三嫌四挑,然后无功而返的回家洗澡睡觉,几句话便能完整交代她目前的生活。
才短短一个礼拜,在台北经历过的那些,彷佛一场梦,雾散人去,只留下一颗空荡荡的心。
其实想想,她也够洒脱的,连最后归还婚戒时受到心爱男人的羞辱,都还可以微笑离开,这么漂亮的风度,连她自己都深感诧异。
以漂亮的姿态退场,总比被人当面驱逐来得好吧?
“娜娜,你快下来帮忙煎蛋!”罗母的吼声又高了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