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怎么了?”
“嗯?”
康明杓伸手,替他把眉心揉开,“皇上事务多,臣妾也没什么能帮的,但听听皇上说话却是可以,皇上别一个人不舒服。”
贺齐宣回过神,不想了。
星阑宫是个多好的地方,有他的昭仪,他的贺玥,他不应该在这里想柳家。
“杓儿,朕知道你是好意,但这是宫廷大忌,只准发生一次,以后一定要请示朕,若来不及见朕,请示皇后也一样。”但想到她会这么做,很大的原因是为了帮自己解决贺珍婚事的难题,又觉得有点窝心,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她装乖,“知道了。”
内心又酸了起来,想着皇后啊皇后,到底什么时候自己在他心中能像皇后那样。
贺齐宣虽然对自己好,但他跟皇后之间那种亲密无间,提到就会笑,却是她永远到不了的地方,她真的好羡慕皇后,能得到贺齐宣这样的信任。
想想又觉得自己三八,哪有小妾吃正宫的醋,皇后已经很大度了,自己是在哀怨啥。
醒醒,康明杓,你很好命,后宫若不是有皇后镇着,光淑妃就可以弄死她,更别说还有一个看似无害,但也会挖坑给人跳的赵充媛。
康明杓转念,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皇上,芳画公主逃了,那婚是不是就作罢?”
“当然不是。”
康明杓傻眼,“可,已经没人可以嫁了啊?”
淑妃有三个女儿,贺珍已经嫁了,贺珠的准驸马因为出言不逊,柳家让他出家了,所以贺珠又恢复可以挑选夫婿的身分——难不成,淑妃会让贺珠顶替姊姊嫁给那懒色少爷,那也太倒楣了。
“朕会收个大臣之女当义女,给个公主封号,嫁入柳家,一切不会改变,柳家依然娶了一个公主,朕则是嫁了一个义女。”
“那,那个姑娘岂不是很可怜?”
贺齐宣奇怪,“能成为公主,多大的荣耀,怎么会可怜?”
“真的吗?”还是骗她的?
“自然是真的。”
哎唷,贺齐宣对她很好,但有时候还是能感觉到现代人跟古代人的差异,譬如说,她觉得皇室资格没什么,但他会觉得那是一种高攀——未婚夫婿那样,想也知道当事人一定是哭着上花轿啊。
自己帮了贺珍,是不是又害了另一个高门小姐?
康明杓原本还有点小得意,觉得自己帮贺齐宣解决难题,但现在想来她还是改变另一个人的命运,这样算做好事吗?她昨晚给出去的不只是银子,而是掀起另一场蝴蝶效应。
“怎么了?”
“臣妾在想,那柳家少爷品貌不端,嫁给他的姑娘会很可怜……”
贺齐宣觉得他的杓儿真傻,臣子本来就该替皇帝分忧,女儿代替公主出嫁,是恩典,该谢恩,可是看她心里不好受,自己也觉得不舒服,温言道:“朕会给她丰厚的嫁妆,有了嫁妆,自然能在夫家站稳脚跟。”
“嫁妆真能让一个人甘愿入门吗?”
“当然可以。这天下说来说去,不是为了权,就是为了钱。朕还没问你,昨晚给了贺珍多少银子?”
“四千两,还有一大包金珠子。”
“四千两是你全部的体己银了吧?”
“还有一点。”
“傻。”贺齐宣戳戳她额头,但又觉得窝心,康明杓跟贺珍并无多大交情,倾金相赠,他当然知道是看在他的分上,“回头朕让皇后给你把银子送过来。”
贺齐宣又说了一会话,然后去看了贺玥午睡,这才离开。
剩下康明杓自己在庭院思考,自己这算给他解了难题,还是给他制造难题?
第十章 御驾亲征(1)
贺珍“病故”了。
急性伤寒,连奶娘都传染,没几天就离世。
皇帝还在,淑妃还在,贺珍死在前面是不孝,所以丧事从简。
贺齐宣收了光禄卿的嫡孙女为义女,封为平仪公主,今年十四岁,已经接进宫中扶养,等满十五岁就会替代“病死”的贺珍出嫁。
平仪公主虽然没有皇室的血缘,但嫁妆还是二十万两,所以柳家还是挺高兴的。
银子嘛,自然有办法让平仪公主慢慢吐出来。
至于西宜国的质子也那么刚好,在城西骑马的时候落马摔死了——落马而亡常有所闻,所以没什么好奇怪,除了皇宫中少数几人,根本没人知道事实的真相。
真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柳家依然会娶一个公主,而西宜国王对这个死去的儿子没太多伤心,马上打算又让另一个儿子过来做质子。
都是死在父母之前的孩子,所以也没太铺张,只用了半个月就已经恢复如常。
这时候康明杓不得不佩服淑妃,除了面色略微阴沉,其他都还好,依然漂漂亮亮,说起话来也十分精神,如果她家贺玥长大跟人私奔,她绝对会被打击得躺床不起。
“康昭仪。”永隽进来禀告,“慈寿宫的刘嬷嬷来了。”
她放下写到一半的字,慈寿宫,那是太后的居所。
刘嬷嬷进来一说,这才知道是太后让她去一趟。
康明杓心里忐忑,入星阑宫五年,她只有在逢年过节或者家宴上看过太后,跟淑妃有五分像,不愧是在宫中待了很久,已经可以随心所欲控制表情,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一点不愉快的样子。
康明杓换了新的宫装,便跟刘嬷嬷走了。
刘嬷嬷带路,她在软轿上心里怦抨跳。
每年年夜都会在慈寿宫吃饭,但每次去还是很害怕——淑妃好歹看在皇上的分上,不会对她太过分,但太后不用给皇上面子,会怎么对她根本不知道。
紧张,太紧张。饶是今天刚好阴天,不出太阳,康明杓也觉得背后一阵热。
一个转弯,又经过长长的红色夹道,软轿停了下来,垂花门下的金丝牌扁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字:慈寿宫。
经过花圑锦簇的前庭,还没进入花厅,就听到一阵笑声。
有其他客人在?
康明杓一脸狐疑,刘嬷嬷笑说:“正是要介绍给康昭仪认识。”
太后怎么突然来这兴致?她心里奇怪,却又不能拒绝,只好跨过门槛。
花厅自然富丽堂皇,除了太后,还有一个年约五十的妇人,年纪虽然不小,但不难看出以前年轻时是个美人。
康明杓行礼,“臣妾见过太后。”
“免礼。”
“谢太后。”
太后显然心情不错,“这是殿中监夫人,姓蔡,也是哀家的弟妹。”
殿中监是从三品,昭仪却是二品,于是蔡氏连忙行礼,“臣妇见过昭仪娘娘。”
“柳夫人不用客气。”
太后笑道:“快坐下。”
康明杓内心直冒问号,但也只能装没事,于是拿起宫女送上的碗来啜了一口。
冰酸梅汤,真是天堂——皇宫是有冰的,但只有太后,皇上,皇后能用,饶是贺齐宣对她好,也不会为了她坏规矩,送冰来星阑宫。
啊,冰,虽然今日没太阳,但还是好热啊,夏天就是要吃冰啊。
只可惜碍于形象,她还是只能喝一口。
太后笑吟吟,“哀家的七弟啊,生了四个儿子,但也不知道是怎么着,孙字辈始终只有女孩子,这四个儿子前前后后总共生了二十几个女娃,就是没个香火,哀家七弟夫妻可是急了好多年。”
“是啊。”蔡氏道:“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前面几房都有孙子,偏偏我们这房没有,小娃虽多,但都是女儿有什么用,将来又不能传香火,难不成我们这房真的要过继别人的过来吗,想想总觉得不甘心呐。”
康明朽很懵,跟她讲这干么,她自己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啊,又没有生子秘方,可太后在,也只能听了。
“老天保佑,臣妇小儿子的一个小妾,前些日子总算生了我们这房第一个男孙,又活泼又健壮,他嫡母喜欢得不行,已经抱过去养,也记在名下了,从此就是我们七房唯一的香火,以后七房所有的财产都是他的。”
可是,那关我啥事啊?
话说回来,柳家孩子也太多了吧,光是七房就生了二十几个孙女儿,还好是女儿,若都是儿子,肯定又要跟皇上讨官位。
但也难怪柳家会拚命生,有皇太后在,生孩子跟生金子一样,越生越有财,越生越有官,那还不大娶特娶,大生特生。
蔡氏从桌边取出一张画像,笑得十分由衷,“昭仪娘娘看一下,臣妇的孙子是不是长得挺清秀端庄的?”
画中的娃娃大概才两三个月,是挺可爱的,小鼻子小嘴巴,睡觉的样子很酣甜。
康明杓点点头,“挺可爱。”
蔡氏跟太后互看一眼,都笑了。
康明杓毛骨悚然,自己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啊啊啊,到底问题出在哪?
太后一脸慈祥,“康昭仪啊,哀家想把清月公主许给这小娃,你觉得如何?”
啥?康明杓在心中尖叫,当然不行!她可爱的小宝贝要自己挑夫婿,才不要嫁给柳家。
太后继续说:“这小娃的祖父是哀家的七弟,是殿中监,小娃的父亲是太史局丞,单看这样当然配不上清月,但哀家娘家可有三十几人当官,这背景足以配得上清月了,你说可好?”
康明杓整个脑袋发热,这柳家怎如此贪婪,想把脏手伸到她的宝贝身上,不可以,当然不可以。
可她只是小小昭仪,不能对太后不孝,于是深呼吸后才开口,“臣妾想……想让清月长大,自己挑选夫婿。”
蔡氏劝道:“昭仪娘娘,这天下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人是自己挑夫婿的,当然是由我们这些大人帮忙看。我们都是自己人,无论如何不会害了孩子的。”
康明杓恭恭敬敬的回,“柳小爷有个姑祖母太后,还有个姑姑淑妃,将来一定会时常进宫,若到时候柳小爷合清月的眼缘,那当然是好事,可若没有,请,请太后让清月任性一回。”
太后笑意不减,“看来,哀家是高估自己了,原以为以哀家身分亲自跟你这昭仪说,你会欣然同意订婚。弟妹你瞧瞧,哀家都说了现在管不动,你偏不信,让哀家丢了这个脸。”
康明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磕地,咚的一声十分响,“是臣妾不懂事,太后恕罪。”
“那婚事……”
“成妾……不能答应,太后恕罪。”康明杓磕起一头来,青砖地上咚咚作响。
蔡氏听得几声,心下害怕,康昭仪若是磕头磕死了,皇上是不会把太后怎么样,但自己肯定会遭殃,于是连忙拿着迎枕垫在康明杓磕的那块地上,“哎唷,昭仪何必,就只是说说而已,别这样。太后,既然昭仪不愿意,那就算了。订亲是两姓之好,昭仪就清月公主一个女儿,比较疼爱也是理所当然。”
康明杓疼得眼泪都出来,“太后恕罪。”
太后生气,但也没办法,“起来吧。”
康明杓知道自己是保住女儿了,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来,可刚才磕得狠了,只觉得一阵头晕,站不稳往前跌去,蔡氏连忙扶住。
刚开始蔡氏怪康明杓不识抬举,但看她弄成这样,额头有血,又觉得自家姑奶奶怎么都不替别人想,她是太后,她当然没事,但皇上看宠爱的女子变成这样能不生气吗,到时候倒楣的还不是自己。
康明杓太晕了,蔡氏根本拉不住,一下子两人都跌坐在地上。
太后看着心烦,磕头又磕不死,她在宫中三十几年也没见谁磕死了,想想贺玥这条大鱼溜了,看得实在不高兴。
“刘嬷嬷,送康昭仪回宫。弟妹也回去吧,哀家累了,要休息。”
康明杓额头渗血的回到星阑宫,自然把唐嬷嬷等人都吓坏,赶紧去太医院叫人。
擅长外伤的柯太医来得很快,开药,敷药,说是没伤到骨头,不过外伤太厉害了,恐怕要一两个月那青紫跟肿伤才会消干净。
康明杓还在晕,但还是在永隽搀扶下去耳房看了午睡的贺玥。看到孩子酣睡的脸,真什么都值了。
娘的小心肝,不用怕,娘会保护你,将来你可以从兄长的伴读中挑选如意郎君,而不是被谁当成利益交换的筹码,来人世一遭不容易,要过得幸福才可以。
康明杓心里激动,突然又是一阵晕,往后仰倒,永隽跟安平连忙扶住,七手八脚的把她扶回百子床上躺着。
永隽在旁边念书给她听,就在迷迷糊糊有点想睡的时候,永隽的声音停住,她反而清醒了,一睁眼,就见贺齐宣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
康明杓笑说:“臣妾没事。”
“还笑。”
“真没事。”
贺齐宣在床边坐下,眼神有着愤怒跟心疼。庄家跟柳家不对盘,皇后当然在太后宫中也有眼线。
下午他跟天策将军在说关于南蛮的事情,内侍送来白色的纸条。皇后一向拿捏得清轻重,红色的纸条是紧急,要马上看,白色的无妨,忙完再看,今日的纸条是白色的。
当然是白色的,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他知道也不会改变什么,既然如此,自然国事重要,后宫妇人怎么可能比得上南蛮扰境。
纸条上只写着:康昭仪抗太后婚命,受伤,无碍。
来星阑宫的路上,宫人自然说得更清楚,康昭仪为清月公主磕头,咚咚作响。
可他没想到伤得这样厉害,额头都肿起来,一片青紫不说,还不断渗出血珠。
贺齐宣一肚子火,但又不能找谁发,于是怒道:“太医呢?”
早在外头等着的柯太医马上进来,“微臣在。”
“昭仪的额头怎么没敷药?”
“回皇上,已经敷了,早中晚各敷一刻钟就可以擦掉了,近日天气炎热,若一直敷着恐怕会有其他问题,到时候更不好医。”
“这多久才能好?”
“得一两个月,不过皇上安心,都是外伤,细心养起来就能恢复的。”
贺齐宣心情总算好一点,想到柳家那样贪心,居然连贺玥的主意都打,实在不悦,“贺玥的事情,朕自有主意,你好好养病。”
“能有什么办法,今日是躲过了,但怕明天柳家又生了男丁,太后来说,淑妃来说,臣妾要怎么办才好。”康明杓是真的烦恼,贺玥才三岁,又不能马上给她订亲,万一将来两人互看不顺眼,那不是害了女儿吗。
“贺瑶的婚事朕没允柳家,贺珠的前未婚夫婿出了家,柳家想再让人填上,朕也没允,当然就别说贺卿了。堂堂二皇子,柳太尉是巴不得把适龄的柳家女子都说上亲,朕一件也不心会允,放心吧,朕等会去慈寿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