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吗?”他醇厚的嗓音荡过她耳际。
“啊?”眸光一湛,唇办淡启,她瞪著面前高大的男人。他没吼她?
“该死的!你受伤了?!”
她迟滞的反应让她如愿以偿地听见一声巨吼。
傅长霄英俊面容陡地铁青,记起不久前,她为护他而遭十来根毒针射伤,身受重伤也不晓得要说,仅是傻怔怔地与他对望——而她现下便是这副模样!
“我没有啊……”她不禁轻跳,因他那双大掌竟大刺刺地往她身上摸索,抚过她的胸和腰腹,还打算往她的背和臀儿移去。
她忙要阻止,手里的短剑又怕不小心划伤他,红着脸正要出声,身后倒有人抢在她前头叫嚷出来——
“哇啊啊~~”
“呜哇哇~~”
被母亲圈在怀里的小童们像是彼此打好契约似的,你哭我也哭,要哭一起哭,可怜的哭声此起彼落,显是受到惊吓,也不知是发狂畜牲惹的祸,抑或是因为男人适才的那声巨吼?
总之,草海野原今儿个的黄昏,好不平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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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好大栅、清点牛只、检查牲畜是否受伤,待众人分工忙完这一切,夕日早已落下山头。高原上的黑夜有星光与月华守护,黑不尽黑,整片天幕反倒呈现了种宝蓝色调的姿采。
大伙儿今夜忙得人仰马翻,原本要用来款待客人的盛宴差不多全毁在牛蹄之下,幸得两名贵客也不见怪,还出手帮了不少忙。
夜深,位在聚集地下端坡处的小湖边,高地矮柳在风中荡著条条垂叶,形成一个小小的天然屏障,里边隐著一抹模糊的窈窕身影,长发拢在一肩,沾湿的帕子探进敞开的襟口和腰下,来回好几次,虽看不清楚,水声却清脆无比,说明那姑娘正克难地洗涤著身躯。
忙碌小手忽而顿了顿,像是有几分迟疑,半晌,一声揉著无奈的叹息飘出柳叶外——
“我弄好了,自然就回去,你……要不要先进篷子里去?”
盘踞在矮柳丛外的男人嘴角含著一根细草,不动如山,动的只有那根细草,慢条斯理在他唇间转动著。
矮柳沙沙响了一阵,略沈的男性音嗓终于徐缓出声。“入夜才独自摸来湖边,不是聪明之举。”
今晚忙乱稍歇,他俩随意吃了些东西果腹后,白霜月便到几个受伤的牧民帐篷里探望,他则留在圈围牛只的大栅那儿许久,待要寻她,却不见踪影,教他呼息又促腾起来,以为她真出事了。
后来是瞥见她的包袱已然打开,成套干净的内衫摆在一旁,打算待会儿要换上似的,而她的牛角梳子和净身用的帕子被取走,他才往下端的湖边寻来,循著水声,在矮柳后找到那姑娘。
飘飘柳叶后又是似有若无的叹气。
所以,他就是要杵在那儿光明正大地看了?
白霜月的小脑袋瓜一甩,同他卯上了。要瞧便瞧个够吧,都是作成夫妻的两个人了,难道她还怕他多瞧几眼吗?
手里的帕子再次沾水轻拧,她襟口拉得更开,腰带扯松了,褪下劲装的宽裤,泛著点点莹光的大腿微张,垂著酡红的脸蛋,仔细清洗自个儿。
周遭好静,仿佛连风也歇止了,柳条儿安分地待著,水声便显得格外醒耳。
“再不出来,要著凉了。”他仍慢吞吞地说道,语调却更沈一些,几近沙哑。
“才不会。这种天还冻不著我!”略带著恼地低嚷。她生于斯、长于斯,啥儿都学会了,偏偏没法像高原上的牧民们那般,久久才洗上一次澡。
终于,她清洗结束,把帕子和小梳收好,扯著衣带欲要系起,一帘柳屏忽而探进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
“你——哇啊!”她被搂进温热的胸怀里,眼前陡花,苗条的身子竟已横挂在他的双臂间。
“你、你……放我下来,我自个儿走啊!”她把脱下的外衣和软靴抱在胸前,渗著水气的流泉发和仅著单衣的柔躯把他的衣袍也一并打湿了。
傅长霄抱紧妻子,步伐稳定且迅速地走往今晚扎好的篷帐。
老瓦伦和朵玛嬷嬷原是邀请他们夫妻俩留宿,但真与旁人同住,尽管帐篷再大、再坚固,许多“好事”仍很难做得尽兴。于是,他把两人的羊皮帐子扎得远远的,远得即便发出过大的声响,也不太容易惊动谁。
“霄?”月光下的麦脸儿布满窘色。
“若放你下来,你刚洗净的双足沾了土,不又脏了?”他左胸鼓动,似忍俊著,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可是我……”
“别担心,牧民们都睡了,况且,咱们的小帐篷离他们的也远。更何况,我的袖子够宽,该遮的都遮了,不会有谁能瞥见你没套裤子的腿。”
“傅长霄!”她连名带姓,羞恼地唤他,却感觉那片男性胸膛震动得更厉害了,低沉笑音滚出他的喉,震得她也觉晕眩。
他弯身抱她进篷,与她一块儿倒在铺妥的薄垫上,底下有些硬,他搂著她微微翻身,让她压在自己胸前。
他的唇在放倒她后就一直贴熨著她的,贪婪地迫入,野蛮地诱引,哄著她为他轻启娇唇。
他轻易扯掉她那件濡湿的单衣,唯一蔽体之物被剥离后,女子的裸肤在幽暗中散出催情馨香,泛著灼暖的湿意。左胸鼓跳剧烈,他烫人的气息一喷出口,全化作沙嗄呻吟。
“不对……等、等等……”被按在他腰腹上的女人仍努力想挣开迷雾,素来冷静的脑子遇上他后便开始不管用了,但是……还不能妥协啊!
今日草海野原上发生的意外,即便是经验老道的牧民们也找不出牛只突然狂性大发之因,而他在大栅那儿逗留许久,定是想寻得些蛛丝马迹啊……所以,他知道原因了吗?
男人把她呼停的话当作乱风过耳。
似乎两情厮爱缱绻,她犹能分神说话,这一点让他对自己极不满意,他火热大掌勾下她的粉颈,加倍热烈地追寻著她促软的喘息,把所有的疑惑暂且用深吻堵在她美好的朱唇里。
白霜月试过要拉回神智的,但最后证明,费劲儿去抵拒仅是徒劳。再有,她其实可以对自个儿再诚实些——把羊皮小帐扎得远远的,不吵醒牛羊马儿,更不惊扰到谁,当真是明智之举……
跨坐在他身上,玉腿紧紧夹住他两边臀侧,她恍惚在笑,任自己投进他燃起的火海,随著他的欲望扭摆身躯。
黑暗中的他,发丝因急促的呼息而散乱轻扬,强而有力的肌理隐在光裸肌肤下,她有种迷乱的错觉,仿彿腿间跨骑的是一匹鬃发飞乱的骏马,她策马在野原上驰骋,不在乎方向,存在的仅是她与他,在奔驰中交缠得那么扎实,谁也离不开谁……
许久,一切止息下来,小帐里那把腾烧的烈火化作温存的火苗儿,如情人细细撒落的蝶吻,不张狂,却韵味悠长。
两人侧躺著,她的背贴熨著他的胸膛,男人一只铁臂让她当作枕头靠在颈后,另一只则横过她腰侧,占有意味浓厚地揽住她。
她神思慵懒却并未睡去,由著他搂抱,透暖的指尖下意识地拨玩著他搁在乳下的指。
她晓得他也醒著,因他粗糙的脚趾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著她的足踝,那地方有一圈殷红鞭痕,仿彿将她的双踝牢牢束缚,是他之前用“恶劣手段”所留下的印记。
帐篷子外夜风扑卷,小小空间里浮泛著未散的旖旎气味。
细碎的麻感从足踝处漫开,引起一阵阵怪异的热痒,他的脚趾有意无意地摩挲著,甚至轻夹她细腻的小腿肚,害她稍稍稳下的气息又要乱了。这男人,还是以作弄她为乐啊……
“你、你……那个……”脑袋瓜努力地动了动,想说些什么转开他的注意力,可一出声,音嗓却低哑得几乎不似她的,她连忙清清喉头。
“老瓦伦和几位牧民们都说,这些时日草海的天候极好,没下冰雹,牲畜所食的青草和饮水皆寻常无异,不该闹肚疼。还有,这阵子也没见有牲畜因吃坏肚子而拉稀……”说到后头,声音略微,以为他的沉默是因弄不懂她话中涵义,忙又解释道:“那个……我的意思是,倘若牲畜吃到被冰雹冻坏的青草,会闹肚疼的,然后就拉肚子,拉肚子就会变得瘦巴巴的,瘦巴巴的话就挤不出奶、生不出油亮的毛、赶集时也卖不到好价钱,所以牧民们会很小心照看的。
“前年曾有过一回,牛羊吃了冻坏的草料后肚痛难当,也是发狂乱窜,不过老瓦伦说,没像这一回这么疯狂。我觉得……不是草料的问题。你、你有找到任何线索吗?还有,你……”说了这么多,他也不应半句,就只会……动手动脚的。略顿,她呼出灼灼的一口气,困窘低语:“你的手和脚能不能……暂时别、别乱动?”
背后的胸膛里兴起一阵沈而愉悦的鸣动,亦穿透了她的背心,在她方寸间鼓颤不已。她肤颊透出暖热,正庆幸周遭的幽暗足以掩掉泛在肌上的羞色,男人却忽而轻咬她的耳。
“不能。”他毛手毛脚的“恶习”加剧。“因为我不想。”
“可是我觉得——”
“嘘……没事的……”粗糙掌心覆上她的乳。
白霜月模糊低喘,隐约感到不对劲,他似乎知道什么,却不愿多说,十分小人地又用起那些“胜之不武”的招式。
她两手勉强抓住他的大掌,却压制不住他作怪的双腿,即便制住他乱蹭乱摩挲的腿,也摆脱不掉他如影随形的唇……
脑中的晕眩一波强过一波。老天,她又要不知节制地“栽”进去了……
“霄……那些牛……它、它们……发狂……”她半合眸子,眉心因他的抚触而淡淡蹙起,微启著唇却忘了原要吐出的语句。她想说什么呢?发狂?还是……发情?抑或两者皆是?但高原上的春啊,得待到明年才至,牲畜不发情,是人发情了吧……
昏眩中,男人再一次把她抱到身上,他的粗掌亲密地扣著她的腰臀,唇依旧极尽缠绵地吞噬著她的。
帐外的高原夜风忽扬忽沈地说著什么,她来不及捕捉。
她跌进他的眼、他密密织就的网底;他则陷在她的柔软里。
谁纠缠著谁,那也说不清了……
第三章 风波恶捻花沉恨
白霜月陡地睁开眼睫,映入眼底的仍是熟悉的阒暗,飘荡在鼻尖的也依旧是熟悉的羊皮气味,夹杂淡淡草青气息,微腥。
风为何不吹了?
那些高高低低的呼鸣仿佛凝滞住,如严冬中冻结的雪原、冰川和湖泊,僵固在原处。
拥她在怀的男人不见踪影,她孤伶伶醒来,小小羊皮帐里像是蓄满冷夜寒气,她好冻,失去温暖胸膛护拥的裸身即便裹在大毯底下,亦冻得她几要化作一地雪原、一锦冰川。
暗暗提气祛寒,她拍拍双颊,随即悄而迅捷地穿回衣裤、套上软靴,将短剑握在手中,弯身溜出羊皮小帐。
“呃!”一出帐外,眼前情景教她蓦地轻抽了口气,饶是她性情沉着、思绪冷静,亦惊得倒退小半步才稳住身子。
凤眸瞠圆,她一瞬也不瞬地望住约莫两丈外那抹几乎要融进夜色的身影。
乍见下,脑中锐光激掠,她记起第一次与“天枭”相遇在西塞雪原时的景象。后者是一身再朴素不过的宽袍,及腰长发绑作一束,雪原上的风鼓扬他的双袖和衫袍,吹得他宛若腾在风中。
那暗夜来客正是束发宽袍。
是她的错觉,草海的夜风并未止息,犹轻狂吹著,鼓扬那人的衣袖和袍底,但那人不是“天枭”。尽管姿态与感觉相似到诡异的程度,却绝非“天枭”,因真正的“天枭”就立在她左前方,离她仅一步之遥。
此时此刻挡在前头的傅长霄,手提乌鞭,全身仅著一条黑底衬裤,露出宽肩窄腰的精劲上身,长发飘飘凌飞,底下竟连靴子也未穿,想必他亦是睡中惊醒,敏锐直觉让他感到危险的迫近,才匆忙窜出察看。
浑圆澄月清亮得迫人,双方沉静对峙著,风里有一触即发的气味。
“霄……”她拔出银剑,耳鼓鸣动得厉害,尽是自个儿的心音和呼息。
“进去,别出来!”傅长霄看也没看她一眼,沉声轻喝。
“可是那人究竟——”
“进去!”
他突然怒吼,白霜月一怔,一时间反应不及,愣望著他宽阔的肩背。
然而,她的呆愣仅维持短短瞬息,下一刻,傅长霄的五指已牢稳握住她单腕,长鞭陡甩,在半空与一道强悍的劲力交上,“啪啪啪”厉响连连,倏忽间交手十余招,被硬是拉至身后的白霜月终于瞧出,对头使将在手的竟也是一条乌沈软鞭!
究竟怎么回事?!
明明“天枭”的大掌正拉紧她的手,她却觉那位暗夜客才是本尊。外表的装扮或者能仿得十足十,但武功招式若无苦心钻研、多年浸润,怎可能在正牌“天枭”底下走过那么多招,尚游刀有余?
强敌!
这两个字甫掠过脑海,白霜月只觉耳侧泛寒。她心头陡凛,欲举起银剑隔挡,身边的男人动作更迅,一足疾踢过来,将窜至她耳际的鞭梢狠狠踢飞。
“蓬”地一响,那顶羊皮小帐遭受池鱼之殃,被失掉准头的鞭子横扫过去,从中裂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麻凉窜上白霜月的背脊,漫爬到额际与后脑勺儿,对头已移形换位来到他们身后!她听见对方在笑,清脆如姑娘家的娇声妙音……不!不是“如姑娘家”,那人根本就是女子!
“别逼我杀你。”傅长霄身影陡转,又一次将她拉至身后,仿彿极怕她曝露在那位暗夜客面前,严峻语气与对方的软软笑音成对比。
“你舍得杀我吗?这么多年,你总是让著我,我很承这个情啊!”
承……情?承什么情?他总是让著她?
白霜月的心咚咚剧跳,唇略掀,却寻不到该问些什么,迷惑的眼眸瞥向夜中那抹出尘修长的影子,又调回来瞪住近在咫尺的那片男性宽背。他肌肉绷得好紧,侧脸的线条刚硬无比,如用凿刀随意几下刻出的轮廓,棱角分明。
她猜不透他此刻的思绪,只晓得他动怒了,心绪起伏不定,却丝毫不想反驳。看来这位暗夜客很有能耐,几下出招,便把一向冷然孤傲、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惹得心湖大掀风波。
“你……放开我。”她压下堵在喉间的不适,试著要挣开他的掌握,他的铁掌却仍不肯干休,对她的要求恍若未闻。
“我有能力自保。”虽如是说,她并非那么有把握。
她有自知之明,自个儿的功夫绝对及不上那位暗夜客,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无用地躲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