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因为被刻意隐瞒,因此传进将军府的只是皮毛,而不是完整的内容。他们还得靠着楚鄂,才能一窥全貌。
“哥,我还听说是因为你跟皇上争风吃醋,是真的吗?”楚湘说出不知哪来的小道消息。
楚天云跟张银华一听,十分震惊,“鄂儿,是真的?”
“不完全是那样。”他说。
没听见儿子否认,楚天云气怒地大吼,“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为了女人跟皇上闹,还闹到教皇上受了伤?”
“孩子的爹,你先冷静,听听鄂儿怎么说吧。”见他怒不可遏,张银华连忙安抚着他,顺便替楚鄂说话。
“爹,”一旁的楚湘忽地一笑,“若此事是真,您应该感到欣慰吧?”
楚天云不解,“欣慰?”
“是啊。”她说:“宫中不是一直谣传哥哥有龙阳之癖,还说他对皇上有特别的感情吗?若此事是真,那表示哥哥喜欢的是女人呀。”
闻言,楚天云跟张银华愣了一下。
确实如此。若楚鄂真跟皇上争风吃醋,那表示他喜欢的是货真价实的姑娘,而非谣传的那样。儿子今年二十五了,既没成亲,也不曾跟任何姑娘有过传闻,外面的人难免有些猜测。
可即使如此,跟皇帝抢女人可是要杀头的事。
“鄂儿,你倒是快说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银华急问。
于是,楚鄂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听完,楚天云跟张银华虽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对他跟朱和庸看上同一个女人的事颇有疑虑。
“鄂儿,皇上也喜欢那位姑娘,你还是放手吧。”张银华劝着。
“不成,若我放手,岂不是羞辱了皇上?”他一笑,“皇上也说过了,我跟他是君子之争,谁输谁赢都不影响我们的感情及关系。”
“荒唐!”楚天云用力一拍案,“皇上是惜才才那么说,你竟当真?”
“爹,皇上虽是天子,却不能左右一个人的感情。”他说。这不是放手就能解决的问题。
楚天云眉心一皱,沉喝道:“胡闹!别再狡辩!”
“爹,娘。”这时,古灵精怪的楚湘又说话了,“这件事,我倒是站在哥哥这边。”
楚天云瞪了她一眼,“你还瞎搅和?”
“爹,哥哥从来不曾为了哪家的姑娘痴迷过,这位卖面姑娘能进得了哥哥的眼,上得了哥哥的心,想必有她与众不同之处。”她续道:“若哥哥喜欢她,她也喜欢哥哥,没道理将她往皇上的怀里推,这么一来,不只痛了哥哥,也苦了那位姑娘,不是吗?”
听见没事老爱跟他抬杠,又总喜欢找他麻烦的妹妹竟意外的支持自己,楚鄂真是既惊又喜。
“你们兄妹俩真是放肆,这种话在自家人面前说说便算,要是出去了还大放厥词,为父也保不了你们。”楚天云说着,两眼直视着楚鄂,“总之你别再惹事,也不准再跟那女子有任何瓜葛。”
楚鄂眉心一拧,不服全写在脸上,正要反驳,外面传来声音——
“将军,秀小姐来了。”
秀小姐正是楚天云的胞妹——楚天秀。
楚天秀只比楚鄂年长十二岁,是楚家上一代最小的孩子,唯一的女儿,楚天云跟其它兄弟们把这个妹妹当女儿一样疼爱宠溺,她未出嫁前可说是跟楚鄂一起长大的,虽是姑侄,却情同姊弟。
楚天秀十九岁那年嫁给楚天云的副将甘绅,婚后十八年未生下一儿半女,可甘绅对她不离不弃,甚至不肯纳妾以传宗接代。楚天秀未出嫁由父兄宠着,出嫁后,丈夫也宠爱有加,遂养成了有些娇的性子。
“哥哥,嫂嫂。”楚天秀行色匆匆,急急的喊了一声,便转头看着楚鄂关切道:“鄂儿,我听说……”
“姑姑的消息真灵通。”未等她说,楚鄂打断她,无奈的一叹。
“姑姑,我们正在聊那件事呢。”楚湘说。
楚天秀一怔,“所以是真的吗?”
“姑姑,事情是这样的……”楚湘自个儿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听完,楚天秀神情凝肃地斥责,“鄂儿,你真是太胡闹了,一个身分低微的卖面女,竟教你做出这么疯狂至极的事?”
“姑姑,您不认识她,也不了解她。”楚鄂不愿听见有人用身分低微四个字说宋依织。小仙是没有家世,但不代表她一无可取,他们说她身分低微时的口气听起来彷佛她是什么低贱卑下的东西似的。
见他神情凝肃而坚定,楚天秀心头微撼。“鄂儿,那样的女子配不上你,也配不上楚家。更何况皇上也喜欢她,你搅和什么?”
“皇上若有意纳她为妃,表示皇上认为她够资格,姑姑觉得她不够格,难道是自觉楚家高过皇上?”楚鄂反问。
楚天秀陆地一惊,“这当然不……”
“鄂儿,你越说越离谱了。”楚天云提醒他谨言慎行,切莫祸从口出。
“哥哥、嫂嫂,你们可得好好说说鄂儿,他真是胡涂了。”楚天秀激动起来。
楚天秀把楚鄂当弟弟亦当儿子。楚鄂英挺威武,文武兼备,让身为姑姑的她十分骄傲,也一直认为配得上他的女子绝非等闲。所以,不能接受一个平民女子和他在一起。
“姑姑,您怎么一直说什么配不配的?”楚湘秀眉一蹙,“那您觉得什么女子才配得上哥哥?”
“当然是像凤芹公主那样的女子。”楚天秀说。
她虽不常入宫,却知道凤芹公主对侄儿情有独钟,几次宫宴,凤芹公主也因她是楚鄂的姑姑而表现得十分周到礼貌,逢年过节,还托人给她送礼问好。
凤芹公主虽非天家之人,但得太后恩宠,地位崇高,与楚鄂自是十分匹配。
楚湘一听,翻了两记白眼,不以为然地道:“姑姑的眼光也不怎样。”
她虽不在宫中生活,但因爹爹和兄长之故,也有入宫的机会,也常出席贵女的宴会,消息也算灵通。老早之前,她就知道凤芹公主觊觎着她哥哥,一逮到机会就跟前跟后,像甩不掉的狗屎般。
而她跟凤芹公主有过不少次的接触,对凤芹公主的印象极差,她看过凤芹公主拿着鸡毛当令箭,对宫人颐指气使,喊打喊杀。她只不过是太后娘家的亲戚,并非皇族,可却仗着太后撑腰,到处耀武扬威。
她哥哥样子好看,人品高尚,凤芹公主哪里配得上他?
“那个狗屎才配不上哥哥呢。”她不客气的说。
楚天云、张银华及楚天秀一听,都露出气恼的表情。
“湘儿,你可真是大胆,居然说公主是狗屎?”楚天秀气恼的瞪着她。
“凤芹公主跋扈骄横的,谁都知道,哥哥要是娶了她,成为驸马,恐怕咱们一家子都要成天给她磕头了。”楚湘说。
“住口。”楚天云沉声地斥责,“你这嘴老是没遮拦,早晚出事。”
“哥哥,鄂儿就是至今还未成家立室,才会惹出这些事来,依我看,还是早日给他寻一门亲事,再不就是奏请皇上婚配吧。”楚天秀出着主意。
“姑姑,”楚鄂脸色一凝,“我的婚事不需要谁安排。”
“鄂儿,”楚天秀正色劝说,“你可知道自己是独子是单传?传宗接代可是你的责任。”
“姑姑,您怎么把哥当育种的马了?”楚湘反驳,“婚嫁也是要两情相悦,哪只是为了传宗接代?”
楚天秀一听,眉心一拧,语气有点严厉地道:“湘儿,你在胡说什么?”
“可不是吗?难道嫁给哥的姑娘,只是生猪仔的母猪?”
此话一出,楚天云、张银华跟楚天秀的脸都绿了。可楚鄂听着,却忍俊不禁的笑出声音。
“湘儿,你这比喻虽不雅,倒也写实。”他说。
“鄂儿,你胡说什么?湘儿胡言乱语,你还……”楚天秀懊恼得说不出话来。
“爹、娘、姑姑,鄂儿的婚事不劳担心。”他恭谨有礼,不卑不亢,“缘分强求不来,一切交给天安排便是。”说着,他拱手一揖,“孩儿还得赶回宫里,不容久留,先告退了。”
第5章(1)
“朕输了,朕做不到你为小仙做的事。从今天开始,朕打消纳她为妃的念头。”
那日凤福宫之事后,朱和庸拍拍楚鄂的肩,跟他真心的说了这么一段话,自认输得彻底,主动弃权。这让楚鄂宽心不少。虽说不管输赢都不至于影响他跟朱和庸的情谊,但跟主子争,他心里其实也感到介意。
如今朱和庸自己弃权退出,可教他松了一口气。
今日是凤福宫事件发生后,楚鄂第一次来到仙人面店。
“小仙。”一进店门,他便热络的叫唤着。虽然知道她的名字,但他还是习惯喊她一声小仙。
她瞥了他一眼,然后视若无睹的忙着自己的事。
其实见着他,她的心跳莫名的加速,她期待着他的出现,但理智告诉她,不能给他任何的可能及希望。
因为,他们是不可能的。
虽已习惯她用冷脸响应他,但楚鄂还是有点失落。在发生那件事后,他还以为一切会不同以往,可他却发现情况好像变得更差了。
他不死心,笑视着她,““里面的”要我带一些卤味回去,他正忙着见客。”
里面的,指的是朱和庸。所谓见客,指的则是接见大臣或来使之类的。
宋依织了然地道:“有特别指定什么吗?”
“没有,随便你弄。”他说。
她没回应他,洗了手,便开始切卤味及小菜。
楚鄂晃了过来,在一旁看着,一边说:“小仙,你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
“不知道。”
“二十五了,我该讨媳妇,成家立室了。”
“是到年纪了。”她故作冷淡,内心却澎湃。
“可不是吗?”他笑咪咪地对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可不完全是为了吃,而是为了讨媳妇。”
她白了他一眼,“你要讨媳妇,似乎找错地方了。”
“没错没错,我就喜欢烧得一手好菜,下了一手好面的媳妇儿。”他有点无赖地看着她。
她瞪他一记,觑见他那耍赖却又讨喜的脸,心却又怦跳起来。多气人,他让她一点都讨厌不了。
“会烧菜的姑娘很多。”她说。
“可我就喜欢你。”他直截了当地说出心意。
迎上他那炽热又率真的黑眸,她胸口狂悸。但她强自镇定,故作冷淡,“我说过谢谢你的错爱,我无心嫁人,只想栽培依仁成材。”
“是不是等依仁成材,你就肯嫁?”他两眼发亮的看着她,“若是那样,我等你。”
闻言,她心头一颤。
她惊疑的看着他,内心也有点激动。为什么他要如此执着于她呢?他贵为将军之子,在宫中又有官职,这样的他要找什么样的姑娘都易如反掌,为何非她不可?
“你是吃错了什么药,你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为什么要缠着我?”她忍不住脱口问出。
“因为只有你入了我的眼。”他目光炽热得犹如火焰般。
迎上他那专注而直接的眸光,她的心陡然狂悸。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被你眼底那坚毅而温暖的光芒给攫住心神。”楚鄂娓娓道出初见她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他的悸动及感受。
“我记得那天有对乞儿父子来到店门□,浑身脏兮兮的,你店里虽有客人,却没因此驱赶他们。”他说着,唇角挂着笑意,“你煮了两碗面,面上头铺了满满的卤料,然后亲自端到外面给他们。”
“后来吃了你煮的面,我更加不可自拔的为你着迷。”他目光一凝的注视着她,“那之后,我用了一点人脉查到你的事,知道女扮男装的你其实是百年老店百粮堂的嫡女,因为父丧,而被已扶正的妾室逐出家门,初来到这儿时跟弟弟过着三餐不济的生活……”
宋依织听着,心湖掀起波澜。她不知道在初见她的那一天,他已观察到那么多事,她更不知道她在他心中是如此的美好,那些她觉得没什么的事,原来在他眼里是那么的难能可贵。
“你什么都没有,可你的眼睛……”他深深的凝视着她的双眸,看得她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你的眼神却迸射着一种什么都不缺的光芒。”
听见他这番话,她激动得快不能呼吸,他的目光太热、太直接,让她觉得难受又想沉醉,可是不行,她不能失去理智。
“你说完了吗?”她深吸一口气,故作冷漠的看着他,“如果说完了就让开,我要干活儿。”说着,她一把推开了他,对他视而不见。
提着一袋香喷喷的卤料,楚鄂往皇宫行去。
他是个开朗积极,勇往直前的人,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有点沮丧了。
他明明感觉到她对他的心意,明明觑见她眼底的情苗滋长,明明确定他们应是两情相悦,为何她却一再的拒绝他,甚至表现得那么冷漠?
是他误会了什么吗?怎么会呢,他楚鄂虽未有谈情说爱的经验,可也不是个三岁孩子或是情窦初开的小伙子,是不是郎有情,妹有意,他哪里不知道?
人生至此,他还没遭遇过什么挫折。当然,他的人生不是一帆风顺,但他遇事总是保持冷静,并以正向的心态面对。他总相信念转境就转,人生的好坏顺逆,都只在转念间。
可这次,宋依织真的难倒他了。
正忖着,他察觉到身后有人而停下脚步。“谁?”他低低的问了一句。
“统领大人,是我。”
不必回头,他已知道跟随在他身后的人是他安插在京捕处的赵杰。
“何事?”
“大人之前交代我查探之事,已有结果。”
楚鄂继续前行,“说下去。”
赵杰跟随在两步之后,续道:“我查过了,仙人面店周遭的店家并无异常,平时跟面店的来往也频繁热络,我布线之后寻获一可疑嫌犯,只可惜当我找到他落脚处时,他已身亡。”
闻言,楚鄂一震,“何故身亡?”
“京捕处的高叔查过他的遗体,认定他是中毒身亡。我在他落脚处发现他时,桌上还有未食用完毕的酒菜。”
“此人是何底细?”
“此人名叫周能,有个远房表哥在宫中做事。”
“宫中?”他微怔,“做什么?”
“是凤福宫的一名宫人。”赵杰说。
听着,楚鄂沉默不语,若有所思。“我明白了,你先走吧。”
“是。”赵杰答应一声,旋即往一旁走开。
楚鄂在回宫的路上,脸上没有往常的轻松,只有凝重。仙人面店遭砸的事情怎会跟凤福宫扯上关系呢?宋依织跟凤福宫唯一的交集是在她误伤朱和庸之后,可面店被砸却是在那之前,此事是巧合,还是另有蹊跷?
忽地,他脑海中浮现了凤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