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予辰伸出手轻触了下她脸颊。
她如惊弓之鸟的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双眼指控的瞪着他。
“我没有传染病也不想占你便宜。”看到她的眼神,他没好气的说,“我只是担心你可能会发烧。”
闻言,她不自觉的感到惭愧,“失礼了,公子。”
他对天一翻白眼,“我看你是没事了。”
除了伤口传来的痛处之外,她的确是没事了。
“公子……我的衣服呢?”她问。
竟然事情发生了,她只能接受,现在她想要回自己的衣物,要不然她现在穿这样,跟赤裸着身体在他面前没什么两样。
“那些衣服都脏了。”他耸了下肩,“所以我丢了。”
她错愕的看着他,“丢……丢了?!”
“有意见吗?”他对她挑眉问道,“你的衣服都是血,你还想要吗?”
她沉默了下来,她的衣物上头有她的血和兄长的血……
死了!他们都死了——一场梦,原本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但是现在梦没醒,她掉落了另一个更可怕的梦境,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想要回去——只是,回去又如何?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雷予辰看着她,不清楚现在她脑子里翻转的思绪,然而他实在很不喜欢她眼神突然浮现的落寞。
“你一定饿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想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去弄点吃的给你。”
“我不饿。”安朝云阻止他,“我只想要……”她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闭上嘴。
“要什么?”
“衣物。”她小声的说:“一些得体的衣物。”
“得体的衣物?”他困惑的重复了一次,在她还来不及反应前拉下被单,露出她身上穿的土耳其蓝的背心短洋装,“你不喜欢这件衣服吗?”
她马上想要拉回被单盖回身上,但是他却不防守。
“这件衣服糟透了。”安朝云忍不住提高语调,脸也涨红,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这是她这辈子穿过最伤风败俗的衣服。
“这是我妈买的。”雷予辰微笑的提醒她,她现在涨红的脸可比方才的低落表情让他看得舒服多了,他像是故意似的把被单丢到一旁,“别质疑她的品位,你看起来好极了!”
蓝色小洋装一如雷予辰所预期有些宽松,但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她皮肤白皙。
“公子,请恕我无法认同。”她想要捡起被子,可他不让她如愿,实在不想承认,他现在就像个无赖一样。
“安朝云,你很漂亮。”他弯下腰对她说,声音低沉,“这是属于你的颜色。”
听到他低沉得近乎亲密的语调,她愣愣的抬起头,与他四目相交。
在这一瞬,他们之间仿佛产生了一股电流,他的眼神告诉她,她真的很特别,她的心中不由得生起一缕羞怯。
“我的衣服、我的头发……”她下意识的躲开他炽人的眼神,“没有一样是合宜的,公子,体的赞美实在令人无法信服,请你给我另外的衣物,我无法这样见人。”
“你很漂亮。”他抬起她的下巴,坚持的重复一次,“现在去洗把脸,然后我肯定你会感觉你整个人都活过来。”
她毋需活过来,她只想要回她熟悉的事物。
我要衣服。”她坚持道:“公子,请给我一件衣服!一件至少我的手臂、腿不被见到的衣服。”
这算是他听过最荒谬的要求之一,但是她看起来很认真。
“求你!”她看着他的目光中有乞求。
“好吧。”他妥协了,放开她,从衣柜里拿了件衬衫给她。“我只能做到这样,因为我妈有一双美腿,她没有任何裤装。”慧妮可一点都不介意让她最有自信的一面呈现在众人面前。
她没空回应他,立即将衬衫紧紧的包住自己,然后发出心安的叹息。
见到她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没好气的瞪着他,看来她娱乐了他。
雷予辰朝她伸出手。
她心惊的看着他的大手,他还记得他出碰她时,传递给她的温柔感受,只不过现在……“做什么?”
“过来,你不整齐的头发让你不开心不是吗?”他嘲弄的反问,“我替你弄,可只是帮你用梳子梳理一下。这是我的极限,毕竟我没帮人弄过头发。”
一个男人替女人梳理头发,就她的认知里,这是闺房之间夫妻才能有的乐趣,而他们——算是陌生人吧?
他看到不安出现在她通红的脸上。“你的手受伤了,”不顾她的扭扭捏捏,他伸手拉住她,“所以别想太多了。”
他让她坐在一面镜子前。
她惊叹的看着自己的倒影,她从没那么清楚的看过自己,她伸出手滑过镜面,表情非常困惑,“天啊!这是什么?”
“镜子。”他觉得好笑。
安朝云所见过的镜子里,没有一面是长得像这个样子,她像是发现宝物似的抚摸着光滑的表面。
他拿起梳子,梳开她的黑发,他的举动使她惊讶的抬起头,视线与他的在镜中交会。
“你的手受伤了,”他的手轻柔的触碰她的发,梳子滑过时,这柔发仿佛有生命力似的闪着光,“我先帮你,等到你伤势好一点之后,你就别想指望我,知道吗?”
安朝云不自在的将目光瞥向别处,然后再移回实现,思索了好一会儿,点点头。
这个正替她梳头的男人,她知道自己该闪躲他的触碰,但是她没有,就算明知道不对,但是现在的感觉却美好得令她不想拒绝。
她看着镜子中雷予辰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想起来被父亲找来教导她的外籍,那是个年近五十岁的长者,旅行过无数个国家,因缘际会的来到中国。
他学识丰富,拥有伟大的胸襟,教导她和哥哥许多知识,包括别的国家奇特的风俗民情,有回,甚至提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穿越时空想法……
因为磁场的变化而造成时空的断层,她想起自己逃亡那晚,天上所出现的红光——在她被火枪打中、掉落悬崖的瞬间,她看到的那抹光亮。
她抬起头环视着美丽的房间,墙壁是干净的白色,所有家具精雕细琢,就算出身富贵之家,她也从没见过如此令人着迷的房间。
她的伤口隐隐作痛,所以她很清楚此刻不是在梦境中,这里很真实——包括正在帮她梳理头发的英俊男人,他手温柔的碰触带给她的悸动也一点都不像梦。
“我没有任何工具可以替你绑头发,所以暂时先这样,可以吗?”雷予辰将她的黑发梳理整齐的披散在身后。
安朝云很想摇头,她的头发还是没有如她所愿的整齐盘在头上——他有弄跟没有还不是一样。
“不满意?!”他看出她未出口的埋怨,无奈的耸来下肩,手指忍不住的玩起一缕发丝,“那也没办法,你只能将就一下,大不了等会儿我叫人帮你弄。对了,你想吃点什么?”
“我还不饿。”
“我去弄点吃的给你。”他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你可以去梳洗一下,但是——不管听到任何的声音,就算是天要塌下来都不准再尖叫了,我就在外面,马上就会进来。”
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她点了点头。她会尽一切力量,不让自己再尖叫,虽然她实在很想再好好发泄一下。
“很好,真是个乖女孩。”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打算走出去。
察觉她的身躯因为他的移动而紧绷,她的手拉住他的衣角,他低下头,把她明显的不安全感都看在眼底。
他弯下腰,仔细的看着她的眼,“放心吧!我马上就会回来。”
她的眼神因为他的话而滑过一丝光亮,迟疑的对他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松开了拉住他衣角的手。
她受到的震撼实在太大了,视线仍是跟着他移动。只有看着他,她的情绪才能安定下来,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她有的只有他而已。
第5章
“我没有任何事情想要说。”一踏出房间,雷予辰先发制人的说。
“可是我们有事想问。”慧妮热切的道。
“我不想回答。”厨师吩咐,“给我一份水果沙拉——”他突然一顿,安朝云穿古代的衣服,讲话也像个古代人,所以她未必喜欢吃西式早点,“给我一些你们当地人习惯的早点好了。”
“好的。”厨师点头。
“我想——”
“妈妈,如果我是你,”雷予辰的语气轻快的打断母亲的话,“我什么都不会想。”
慧妮无力的看了丈夫一眼。
“我们只是想要表达关心。”雷康德一看到爱妻的眼神,立刻衷心的开口说道。
“你们的关心我收到了。”雷予辰看着父母,“谢谢!”
“予辰,你有交友的权利,”雷康德正色说:“但是得以你的安全为重。”
他压根不认为脆弱的安朝云会是威胁,淡淡的回道:“我知道。”
雷康德看着儿子一副不在乎的神情,忍不住皱起来眉头,他实在很怀疑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里头的女人到底是谁?”他索性挑明了讲。他是老爸,没必要跟儿子讲话还得小心翼翼,一点为人父的尊严都没有。
雷予辰略微挑衅的抬了下眉。
“回答我!”雷康德轻敲了下桌面。
“朋友。”他简短的给了两个字。
“朋友?!这个答案太笼统,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为什么会跟你同住在一个房间里?”
“现在这个时代,男女同房应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吧!就我所知,妈妈跟你结婚七个月之后就生下我和予恩,所以你别告诉我,你们一直保持神圣的关系,直到进礼堂那天。”
慧妮闻言忍不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雷康德则不自在的看来下四周,“这里有外人在。”他忍不住训道。
“我知道。”雷予辰耸耸肩,“所以你们就别再问我的私事了。”
“我觉得你应该去当律师。”慧妮忍不住咕哝道。她与丈夫交换了莫可奈何的眼神,勉为其难的闭上嘴。
雷予辰的脸上因为父母的妥协而浮现淡淡的笑意,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原本禁闭的房门被悄悄地打开。
披散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安朝云,穿着他宽大的衬衫探出了头。
“我不是叫你乖乖待在房里吗?你出来做什么?”雷予辰的眼神一变,连忙走了过去。
“我只是……”她的神色有些慌张,没料到外头竟然还有除了雷予辰以外的陌生人,而且外头的空间更是大得吓人,好漂亮,“我的头发,我无法盘上去。”
“头发?!别再理该死的头发,我刚才已经说了,你手受伤了。”他轻叹口气,“等会儿,我找人来帮你弄。”
“喔!”安朝云讶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只略略高她一点的金发美女,她的头发在光线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亮。
“你一定很饿了吧?”慧妮热情的说:“跟我们一起吃早餐好吗?人多也热闹点,快过来。”
“妈——”雷予辰的声音警告似的拖长。
慧妮仿佛没有听到,自顾自地将他给挤到一旁,拉着安朝云的手。她的目光在瞄到她手臂上的绷带时闪过一丝困惑,却没有多问,但是她太急于表达自己的善意,反倒让安朝云被拉得踉跄了一下。
“妈!”雷予辰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安朝云,“请你动作温柔点。”他的手紧紧的环住她的腰。
他口气中的气愤让慧妮有些意外。记忆中还真没见儿子为哪个女人紧张过。
“她受伤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雷予辰多此一举的解释,“记得吗?”
“当然。”慧妮露出愉悦的神情,她一点都不在乎安朝云的身份,反正只要让他一向冷漠的儿子像个人,就算是撒旦,她都会学着喜欢她。她用着不是十分标准的中文说道:“甜心,你愿意跟我们一起用餐吗?”
安朝云有些无措的看着她,最后挤出一个笑容,“当然!夫人,与你共餐是我的荣幸。”
“真是个有教养的孩子。”慧妮不顾雷予辰警告的眼神,轻拍了下她的脸颊,“予辰,你呢?你要跟我们一起吃吗?”
“我有选择吗?”雷予辰咕哝。
一旁的服务生动作迅速的准备新的餐具,放到安朝云面前。
雷予辰抿了下唇,无可奈何的扶安朝云坐好后,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安朝云的手轻触着雪白的餐巾,桌上的银质餐具闪闪发亮。然后她看到了慧妮,就见她对她微笑,蓝色的眼眸闪闪发亮……
这对眼睛令她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看过这样一对真诚的眼神,在希恩的身上,小小年纪大他一笑起来,蓝眸就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但是,希恩的父亲却在送给安家商行的商船上头夹带鸦片,害得安家家破人亡,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被官府追杀、受伤,掉落悬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想起过往,她的心不由得一沉。
“不替我们介绍吗?”雷康德不像妻子一样可以毫无芥蒂的接纳一个陌生的女人,就算眼前这个东方女人身上流露的气质再楚楚动人都一样。
“她叫安朝云。”雷予辰不动声色的将现榨的柳橙汁推到安朝云面前,无声的示意要她喝下。
“然后呢?”雷康德问。
雷予辰瞄了父亲一眼,“什么然后?”
“予辰!”雷康德的声音一沉,改用法语说道:“你很清楚我的意思。”
“她不会伤害我。”他淡淡回答,“如果你想要问的是这个。”
“你如何肯定?”雷康德又问:“她受了伤,伤势怎么来的?”
他注意到安朝云在听到他话的时候身躯明显震了一下,他有些意外,她听的懂法语?
康雷德的疑问雷予辰也很好奇,但是他一直没有机会好好问问安朝云,他看了眼脸色有点苍白的她。
“总之,”雷予辰语带保留的表示,“人是我带回来的,我会处理。”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该更小心一点。”说到底,他只是个父亲,要的是孩子安全无虞。“我们过几天就要离开,你跟她扯上关系,不是个好主意,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点你不用担心,若她的伤还没好,我或许会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予辰……”
“总是我有分寸。”雷予辰把叉子交到安朝云的受伤,“吃东西。”
她没有食欲,但是在他强迫的眼神底下,只好伸出手,吃了一口炒蛋,入口的味道极好,令她有些意外。
“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东西。”慧妮将面包篮递给她,用法语说道:“你要点面包吗?”
“不了。”她勉强从因为紧张而打了死结的喉咙中用法语回应,“谢谢,夫人。”
“别跟我客气。”慧妮柔柔一笑。“你的法语讲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