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番话以及他这张少见的明丽笑容,让令狐舞人听得呆了,看得怔了。
“所以,即使不算我的命,我依然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能要的是什么,就不劳你们外人再为我操这份心了。”
“七哥,”令狐舞人最后一次叫住他,“感情之事未必是靠算的就能算得清楚的,再厉害的卜算之数也难免有失算的时候,七哥不要因此而错过本应珍爱一生的幸福。”
令狐笑低头一笑,“什么是幸福呢?或许我与你对幸福的认知不同,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但你的心意我谢了。”
他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七哥,一路顺风。”
“你在圣皇跟前要学会珍重自己了。”深深叮咛之后,他潇洒离开。
“我知道。”令狐舞人喃喃低语,也不在乎他是否能听到了。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令狐笑离开皇城的最初几天过后,贺非命开始明白他为什么会叮嘱她关于圣皇优柔寡断、不能自决的事情。
不论是以前令狐笑在前面为他运筹帷幄,还是当她入宫之后的那些推波助澜,圣皇要做一个决断其实并不难,不是倒向她这边就是迁就于令狐笑的意见,总能将事情磕磕绊绊地解决。
但是如今令狐笑不在,她所说的话却似乎不足以形成让圣皇放心的压力,时常犹豫斟酌,反复询问,到最后依然迟迟不能颁布圣旨施行。
“真想知道当日他是怎么劝服陛下的。”她轻轻叹息,又不得不认命地重新看起那些奏折。
所有的奏折现在已是一式两份,一份由快马或快船送到令狐笑的手上,另一份送入内宫由圣皇亲审。虽然令狐笑已经走了几天,但是因为圣朝的驿站办事得力,不出两天,令狐笑的批文也会送回皇城。
她开始怀念他的批文,怀念那些简洁有力的批语,以及那笔俊秀逸丽的文字。
“听说丞相明天就可以到达苏青和的镇河府。”
坐在她旁边正在和圣皇说话的人是宇文化成。自从令狐笑离京,圣皇就经常将他召入内宫一同议事。
奇怪的是,以前当她和这些人在一起商议任何事情,尤其是和令狐笑有关的计策,都会兴致高昂,如今她却意兴阑珊,越来越不喜欢这种三人议事的场景。
刚刚宇文化成的这一句话让圣皇打了个哈欠,“是啊,丞相是快到那里了,一住又是好多天,朕已经开始觉得无聊了。”
“陛下是想念丞相了?”
圣慕龄无所谓地摇头,“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回来最好,省得老有人在朕的耳根子边唠叨。”说完他站起身,“朕有些困了,就不陪两位,剩下的折子你们看着办吧。”
直到圣皇离开,宇文化成才低声问;“娘娘近日有何打算?”
“打算?”她一边在奏折上批阅,一边回应,“能有什么打算?”
“丞相不在宫内,这正是我们反客为主的机会啊。”他说;“龙再厉害,出了海也会受制于天地。令狐笑如今孤身在外,如果他不回来,那就最好了。”
贺非命猛一抬头,盯着他,“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娘娘不清楚吗?”宇文化成笑道;“我已经和苏青和打了招呼,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人以为是河上盗匪干的。”
她浑身顿觉毛骨悚然,从外面冷到心里,“你要杀他?”
“令狐家如果失去了令狐笑,就如大厦将倾,不堪一击。圣朝如果没有了令狐笑……”
“就离灭亡不远了!”她霍然起身,“大人您是疯了吗?暗杀令狐笑,如果被人知道了,您有没有想过如何让宇文家全身而退?令狐家门人无数,文臣武将能人辈出,一旦让他们知道令狐笑的死因,必然群情激愤,到时候宇文家和令狐家就是剑拔弩张,水火不容,整个圣朝为之颠覆都有可能!”
她的声音朗朗,容颜肃穆凝重,气势竟然震住了宇文化成,一时间无言以对。
贺非命丢下他,在门口的地上抓起一把草漫天洒下,小草们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起,她眯起眼,为眼前这副紧迫到了极点的卦象而心惊肉跳。
她跑向圣皇的寝宫,一路拨开所有企图阻挡她的兵士,闯进宫苑,一眼看到圣皇正拉着令狐舞人,调笑着要亲他的嘴唇。而她的骤然造访让两人都愣在那里。
“爱妃,你、你怎么来了?”圣慕龄有点尴尬地开口。
但贺非命根本没有看他,而是一把拉起令狐舞人,“你跟我来,有急事找你商量!”
他本可以轻易避开她的手,但是眼见她如此神色慌乱,心焦如焚的样子,心中一动,跟随着她走出了宫门。
“令狐笑有危险了。”
她脱口说出的第一句话,让他的眉骨一沉。“你怎么知道?”
“你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但这件事已经确实无疑,如果去得晚了,他将有性命之忧!要赶到他那里,或者传信给他,最快有多快?”
贺非命一口气说完,令狐舞人看着她,沉声说;“如果用飞鸽传书,也许一天一夜可到。”
“一天一夜?不知道会不会太慢?”她喃喃自语,随后说;“在他身边有没有足以保护他安全的侍卫?”
“七哥这次出门特意轻简行装,带的人并不多。”
“这个人怎么如此大意!”她顿足连连,“无论如何,要在他人住苏青和的镇河府之前阻止他!”
“苏青和的身边有十一弟冲然。”令狐舞人镇定地提醒,“有冲然在,七哥没事。”
“就怕万一令狐冲然也着了道就坏了。”
令狐舞人的眼中露出精光,“你是说,苏青和可能会对冲然和七哥不利?”
她咬了咬嘴唇,“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现在不方便和你说,你尽快想办法找到他就好,要竭尽一切能力挡住他!”
“为什么?”令狐舞人沉声问;“为什么你要救七哥?让他去死不是你乐见之事吗?”
“我只想打败他,但是并没有想要他的命。”她深吸一口气,“他若死了,我要去哪里再找一个这么强的对手?没有了勾心斗角的争夺,日子还有什么乐趣?”
她的话让令狐舞人赫然想起令狐笑临行前的那一番言论,不由得挑起嘴角,无声地一笑。
他的笑容和令狐笑很有几分相似,让贺非命看得一怔。
“你笑什么?”
“七哥的事情我会去办妥。不过……”令狐舞人悠悠问道;“你是想在宫里等消息呢,还是和我一起去看看?”
嗄?
她又呆住。和他一起去看?难道他的意思是要她一起亲自去救令狐笑吗?这怎么可能?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直到坐进了马车,贺非命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这么冒险的事——出宫去救令狐笑。
她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出宫,是令狐舞人去找圣皇说的,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圣皇竟然就同意了。
从宫内出来,他们已经走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贺非命起先担心马车走得太慢想换水路,但是令狐舞人说现在圣河随时会泛滥,有危险,坐船还不如坐车安全。
令狐舞人独自骑马在外,并不常和她说话,而她一直在车内卜算,推测令狐笑距离危险还有多远。
奇怪的是,令狐笑的命脉竟然越来越弱了,弱到她连算十次才有两三次可以算出他所在的位置。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是说令狐笑已经命悬一线了吗?
“八少,还要多久才能到?”忍不住她撩开车帘又一次询问。
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令狐舞人,只知道他是令狐笑的双胞兄弟,但是却没有固定的宫位名称,于是只好以排行来称呼。
他虽然心中着急,但是表面并不显露,“今天晚上我们住驿站一夜,明天午时之前就可以到了。”
“要住在驿站吗?”她焦虑地说;“其实你如果带着我这么走会走得很慢,不如你先赶过去,能提早找到他最好,不要被我牵累了。”
“不行,”令狐舞人一口回绝,“你是七哥的人,我要杀你时七哥以命相拦,如果七哥知道我丢下你去救他,也一定不会饶了我。”
她面上滚烫,只因为那一句“你是七哥的人”听来实在是暧昧到了极点。
“他那个人才不会真的担心我的安危,只不过他把自己当作猫,把我当作嘴边的老鼠,随意逗弄而已。”
“能被七哥看中的老鼠,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你一个。”他回头看她,“所以,我更要护你周全。”
他那种深湛的眼神实在是像极了令狐笑,让她竟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突然间,半空中一只鸽子扑拍着翅膀飞到他们面前,令狐舞人一招手,那只鸽子落在他的手腕上。
他从鸽子身上解下了一格竹管,展开看后神情大变。
贺非命在他身后看到他的肩膀不住地颤抖;心高高提起,惊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七哥……昨夜落水失踪。”
幽静的一句话,陡然将她面前的阳光遮蔽,贺非命只觉得自己双目一黑,心坠寒潭。
第九章
令狐舞人赶到镇河府的时候,令狐冲然正焦虑不堪地在府门口张望,一见到他远远出现,立刻飞奔而来,一把抓住刚刚下马的他的手,哽咽道;“对不起八哥,我没有把七哥照顾好。”
“他人是怎么失踪的?”令狐舞人直奔主题。
“昨天七哥要去巡视堤坝铸造工程,说是很快回来,只自己乘了一条船去,正好河面起风,我派人去接应,但是风大浪高,那船不经颠簸,七哥就……”
“船上的舟子呢?”令狐舞人身后的马车车门打开,露出贺非命苍白却平静的脸。
令狐冲然愣了一下,他没见过贺非命,并不知道她是谁,本能地回答,“舟子被救起来了。”
“船工活着,但是丞相大人却失踪了,那这名舟于是干什么吃的?”她盯着两人,“请即刻下令捉拿这名舟子,审问明白。丞相的失踪与此人难脱关系!”
他疑惑地看着她,“姑娘为何会这样想?”
令狐舞人在旁边说;“听她的,照做就是,但是不要惊动苏青和。”
“苏大人?”他更不解,“苏大人与此事有何关系?那天他留在府内并没有出门。自从七哥失踪之后,苏大人也很着急……”
贺非命冷笑一声,“看来苏青和果然是条狡猾的老狐狸,而令狐笑把你放在他身边却是一大失策。”
“你说什么?”令狐冲然不满贺非命对自己、甚至是对七哥的刻薄评价,“你到底是什么人?凭你也配对我令狐家说三道四吗?”
“她是七哥的人。”令狐舞人又丢给弟弟一句足以惊天地的话,推了他一把,“还不快去!别让敌人赶在我们前面灭口!”
令狐冲然虽然信不过贺非命,但是令狐舞人的话他不可能不听。在令狐家,令狐舞人身为第一影子杀手,并没有台前的人风光,私下里却深得同族兄弟的敬重。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令狐笑的左膀右臂,也是圣皇最亲近之人。
所以看了八哥一眼之后,他不再和贺非命辩白,快步走回镇河府。
苏青和见他回来,问道;“令狐家有人来了?”
“嗯。”令狐冲然叫过一名心腹,低声吩咐几句之后让那人离开,随即高声喝令,“来人,将这个镇河府给我围住!”
他吓了一跳,“将军这是做什么?”
“抱歉,苏大人,我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七哥失踪之事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我要先上报陛下之后,才能决定后面该怎么做。”
苏青和说道;“可是当务之急是去寻找丞相,将军把府围住只会徒惹外面人的困惑,消息会走漏得更快啊。”
“只要不是刻意泄露,外面的人不可能知道真相。况且,我的手下向来很有分寸,苏大人可以放心。”
他更着急道;“但是河防之事每天都刻不容缓,将军封府,本官还怎么督办河防?”
“这个……”令狐冲然正在迟疑之时,令狐舞人已经挟着寒风大步走进。
他看了一眼苏青和,问道;“苏大人?”
苏青和并不认识他,但却见过令狐笑,眼见一个酷似令狐笑的人用如此杀气腾腾的寒眸盯着自己,惊得差点叫出来。
“是、是下官,丞相大人,您、您没事了?”
“这是我八哥,并不是七哥。”令狐冲然领着令狐舞人转入内庭。
他站在原地,还没有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又看到门口还有一个女子,惊问;“你是谁?”
“苏大人的忘性好大。”贺非命笑道;“当初在宇文府中我们曾经见过面的,大人高升之后就把旧友都忘了吗?”
苏青和一拍额头,“哦!是贺姑娘!可是,您怎么来到这里?难道是宇文大人……”他陡然住了口,警惕地看着四周。
贺非命走近他,神情淡然,“宇文大人不知道您这边事情办得怎么样,正好我有事要路过这里,就带他的话过来问问大人您。”
他疑问;“但是姑娘又怎么会和令狐家的人走在一起?”
“因为同行,所以路上遇到的。”她撒谎面不改色,故意沉声道;“听说大人得手了?”
苏青和也低低地回应,“只是弄翻船,让他落了水。”
她心中凛然,表面上还要做出一丝笑容,“那令狐笑人呢?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当时河水湍急,可能冲到了下游,我派人暗中搜逼了那一带,却依然没有踪影,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贺非命的心头像被人揪起又横抹了一刀,虽然想装作证许,却按捺不住那股愤怒。“苏大人办事果然让宇文大人很放心。这些事情令狐冲然就没看出来吗?”
“我和他相处日久,平日里对他很是礼敬,时时谈论国事和诗词,又对丞相大加赞赏,这小子对我也就没有那么多戒心了。”
“果然是老奸巨猾!”一句冷冷的评价,竟然将她的心中话抢先说了出来。
苏青和大惊,回头看,就见令狐舞人和令狐冲然连袂站在自己的身后。
令狐冲然更是冲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抽出腰间佩刀,横在他的脖子上怒喝道;“我七哥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害他?!”
“冲然,骂他没用,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七哥。”令狐舞人冷然道;“这个人你不能杀他,他是朝廷命官,要怎么发落,等找回七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