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他……”她低声问道。
“他被带到官府了。”莫稽简单地答道,不想再提这事。
“你来福州多久了?”她问。
“来了十日,忙着追线索。”
“来了十日,竟忍心不来看我。”她咬着唇,哀怨地瞅他一眼。
“你不也忍心没上山找我吗?”他握起她下颚,锁着她一双秋水眸子。
“我甫回家时,出去过两次,总是还没离开过大门,就被带了回来。后来中了毒,身子就更加无力外出了。你的伤呢?好了吗?”华泽兰一念及此,心乱如麻地急坐起身。
莫稽未答,一手扯起黑色衣衫,露出半身肌理,只见——
他浑厚胸肌、肩臂上尽是一片大大小小狰狞结痂伤痕。旧疤已变灰白,对映着新增猩红伤痕,怎么看都显得沭目惊心。
“他们怎么把你伤成这样呢?可恶!可恶!”华泽兰抚着他每一道伤疤,气到连眼眶都红了。“可恶!”
莫稽从没听过华泽兰口出恶言,这回意外地见她气到连嗓门都大了起来,他粗犷眉眼霎时漾满了万千柔情。
“我一路失血回到山上,五脏六腑都伤了,失血过度,躺了至少四、五日。”他故意把伤势详实地说了一回。
华泽兰咬住唇,不受控之泪水如珠,一颗颗地滑下脸庞。
“对不起——”她吻着他伤处,以泪水为药抚着他伤口。
“我受一回伤,能换得你这么多怜爱,以后便是多受几次伤,我也无妨!”他满足地长叹了口气。
“你要再这么胡言乱语,我便不睬你了。”华泽兰捶着他肩臂,目光一瞅着他伤口,心里便直发疼。“你吃了紫香丸吗?石松说过那可是止血仙丸哪。”
“最后一颗紫香丸,在你拿匕首刺伤指头时,就给用掉了。”
“你糊涂了吗?我那只是微不足道小伤,怎么值得浪费那颗紫香丸呢?”华泽兰低喊出声,拳头猛捶着他肩膀。
“为了你,什么都不糊涂。”他抚着她发丝,咧着嘴直笑道。
她长叹了口气,将脸颊偎入他大掌之间,猫儿似地揉蹭着。
“我们什么时候回苍山?”她问。
“待你身上的毒全都解了之后,我们便回山上。”莫稽抬头看着这屋内摆设,浓眉又拧成两座小山。“你不后悔吗?山上毕竟没有你这府里舒服。”
“傻子,这府里有你吗?”她抬头瞅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华府的布庄生意呢?”
“你愿意日后每个月都陪我进城吗?”她才说着,便忍不住低笑出声。“苍狼名声如此响亮,想来日后必定不会有人敢上我华家布庄找麻烦了。”
“原来你竟怀着这般利用我之心思哪。”
莫稽故意伸手挠着她痒,看着她笑倒在他镶里。轻柔笑声不绝。他不禁低头在她唇间伦了个吻。
“今后再也不分离了。”华泽兰凝望着他,柔声说道。
“再也不分离了。”莫稽黑眸紧锁着她,沉声说道。
两人相视而笑,紧紧相依——再也不分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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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夏季日头毒辣,黄土大地被晒得冒出腾腾热烟。
只是,这烈日才移到苍山,便多少被消去了炎势。
满山绿树浓荫,挡去日头火气。山径之间,满是太阳晒着绿叶之清香。山径之上,随处可见太阳自绿叶隙缝间洒落之点点金光,美不胜收。
若是再沿着苍山后方一处溪畔而行,垂杨处处,碧水春波,莺声花啭,竟像是人间仙境,宜于情人相依相偎、喁喁细语。
瞧,此处溪流大石边,不正依偎着一对交颈鸯鸳吗?
“累吗?”莫稽低头问着华泽兰。
“这话该是我问你,一路上都是你背着我呢!”华泽兰将巾帕放在冰冽泉水里拧凉了,再为他拭去一脸夏热。
“你轻得羽毛似的,我不累。”他说,眉眼一瞧着她,总是要笑的。
“苍山真美。”华泽兰赞叹地看着满山碧色,顿感胸襟开阔了起来。
“你更美。”
他低头在她花瓣唇儿上吮了一回,许久才不舍地放开了她。
“咱们快回石堡吧。我想念七巧儿和石松,更想快些瞧瞧他们模样呢!”华泽兰说道。
“我亦想快些回到石堡。”
莫稽黝热黑瞳直盯她瞧,眼里爱恋灼火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他的小妻子飞红了颊,别开了眼,惹得他大笑出声,非得再度将唇印上了她的娇容,才有法子稍平胸口悸动。
都当了夫妻,欢爱过那么多回了,她却仍然像个小媳妇似地容易脸红。让他每回见着她这般羞人答答模样时,总要像个毛头小子似地为之心跳不已啊。
“别闹哪,不是说要快点回到石堡吗?”华泽兰娇喘地捶了下他肩头。
“上路!”
莫稽雀跃地大吼一声,再度将她背上身后,于山里疾奔驰行着。
跑了约半个时辰,跃过一座绿林后,石堡赫然出现于蓝空白云之间。
“到了。”
莫稽将她从身后拥至地上,华泽兰抬头一望,倒抽了口气,水眸睁得极大。
“这石堡……居然如此高大。”
石堡外壁一堵堵巨大灰白石块,铜墙铁壁般地层层叠起,扎实得便连关外防御城墙都未必有如此这般气势。
此时,七巧儿正拎着一只药篮,走出石堡。
“华姑娘回来了!”七巧儿一看到他们,马上大呼小叫地冲了过来。
“七巧儿,没想到你模样竟生得这么可人。”华泽兰亲热地拉着脸蛋、嘴儿都圆得很富泰之七巧儿,笑着说道。
“您的眼睛能看见了啊!”七巧儿红了眼眶,抱着姑娘大叫了起来。“真是老天有眼啊!”
“我们已经成亲了。”莫稽说道。
“恭喜主子、恭喜夫人!”七巧儿破涕为笑,又是一阵兴奋嚷嚷。“我回石堡里去叫石松大哥,他整天眼巴巴地盼着你们回来呢!”
华泽兰笑着被莫稽搂回臂弯里,与他一同仰望着巍巍石屋。
“我没想过石屋竟也有如此热闹一日。”莫稽不可思议地听着七巧儿开怀的嚷嚷声在石壁间回响着。
“日后若咱们有了孩子,这儿会更热闹。”她柔声地说道。
“你这身子,我怎放心你生育呢?”他黑眉一皱,第一个不允。
“西门公子不是说过我没事了吗?”华泽兰安抚地拍拍他手臂,要他别再把她当成一碰便要融化之雪人儿。
“西门豹与你妹子两人何时成亲?”他随口问道。
“他们之间,我总瞧不真切。西门公子像是对妹子有意,却又夜夜笙歌,左拥右抱……”华泽兰柳眉轻拧,轻叹了口气。
“若他没能善待你妹子,我背长弓找他算帐去。”莫稽粗声说道,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西门豹若不是在意你妹子,你们家这事,他便不会花那么多心血,五湖四海地逐一找出当初袭击你妹子那帮恶匪啊。”
“是啊。”华泽兰看着他,目光含笑。
不知他是否察觉到,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话多了些,也比较容易便说出心情了呢。
莫稽低头一瞧,但见妻子正双眸含笑地看着他,他眸光一热,打横抱起了她。
“啊——”
华泽兰之低呼声,被莫稽这一吻给结结实实地堵住了。
“主子、夫人!”石松跟着七巧儿一同跑了出来。
“啊!”华泽兰惊呼出声,脸庞埋入了莫稽颈间,颈子也飞红了。
“主子、夫人如此相爱,看来咱们莫府很快便要有小主人了。”石松大笑地说道。
莫稽闻言,也仰头豪迈地大笑出声,笑声从胸膛震动至全身,一时之间,整个天地都充斥着他的笑声。
华泽兰悄悄抬眸看他,但见他犷狂脸庞闪着笑,那眉眼晴朗得恍若往昔之悲欢离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她心窝一暖,仰头看着上天,感谢老天爷让他们遇到了彼此。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啊!
【全书完】
后记
首先,一鞠躬,跟大家说声抱歉。
在上一本《无艳》第16至17页间,有一段“死前若怀有憎恶之心,将会落入畜牲、饿鬼、阿修罗三恶道间。”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错,也不明白我怎么会鬼遮眼,看稿时也没注意到这项错误,直到某天脑子突然想起,一翻《无艳》之下,这才绿了脸。
总之,错了便是错了,我于此致歉并更正如下——
六道轮回中之“三恶道”指的是“畜牲、饿鬼、地狱。”
希望看了《无艳》的读者,也都看了这本书,知道这项错误。
(附带补充:六道轮回指的是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牲道、饿鬼道、地狱道。)
好了,现在来谈谈《苍狼》吧!
记得曾经在某本后记里提到,想写这样一个故事,是源起于唐传奇“补江总白猿传”。
“补江总白猿传”故事大意是说——
粱朝有位名叫欧阳纥之将军,某日携妻驻扎于长乐,妻子却被一名白猿掳至山上。欧阳纥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寻着白猿踪迹,但见其居所“嘉树列植,间以名花;其下绿芜,丰软如毯。”、“有妇人数十,帔服鲜泽,嬉游歌笑,出入其中。”
欧阳纥寻得其妻之后,与其他妇人合作,杀死了白猿。白猿死前叹曰:“此天杀我,岂尔之能。然尔妇已孕,勿杀其子,将逢圣帝,必大其宗。”其后,欧阳纥妻子果生下一子,“及长,果文学善书,知名于时。”
我在看这篇故事时,觉得里头有很多冒险犯难的部分,读来颇过瘾。对于力大无穷,寿命已千年,喜饮狗血,且被形容为“美髯丈夫长六尺余,白衣曳杖”之白猿,感到甚有趣味,且私心总为白猿感到惋惜。
作者为什么没多写些白猿心态与其妻妾们对其之爱怨情仇呢?白猿明明是主角,怎么连个名字都没帮他取,老是在写欧阳纥呢?(补充一下,不少学者以为,这篇故事其实是在讽刺现实中欧阳纥之子——欧阳询貌丑如猿。)
这超不公平的!故事篇名明明就是“白猿传”嘛!
所以,我开始动手写《苍狼》。
不过,“补江总白猿传”只是一个动机,《苍狼》仍是一个全新的故事。且因为是想写的故事,一提笔便觉得兴味盎然。
只是,我写啊写地,蓦一回头细看时,自己倒起了一臂鸡皮疙瘩。
华泽兰和莫稽两个人,是在何时变得那么缠绵悱恻啊?原本以为我会写得仙风道骨、云淡风轻之类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会不会太浓烈了?
可我有法子吗?
没有!
毕竟,当主角两人个性开始成形了之后,我唯一能做之事,便是依照他们性子把故事呈现而已。
那么关于西门豹与华紫蓉的故事,我原本是打算要设计出几场暧味氛围的,届时会不会突然写成清新小品啊?
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啦!
我现在刚交稿,满脑子空白,不如待我上床好好想一些,兴许他们会托梦给我,也说不定。
咱们下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