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可是京城里未婚姑娘家最想嫁的如意郎君,现在居然得哄着她说嫁给他有多少好处。
他看得出来她对他有好感,她眼里总是带有对他的祟拜与信赖,她还会不自觉地对他流露出娇羞模样,但是他也明白她对男女情爱的懵懂,她都嫁给他了,居然只在乎她隐瞒女儿身,怕他不再当她是朋友的事,分明没将他当成一个喜欢的男人看待。
他就怕她对他只有仰慕之情,非关男女情爱,他本想向她挑明他想娶的人是她,他心悦于她,才会设计让她嫁给他,但又担心吓坏她而不敢说,看来他只能耐心的慢慢来了,反正人都娶到手了,还怕她跑了不成?
没错,祝英台会突然“病重”,银心会成为代嫁新娘,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对他马文才来说,要得到银心并不困难,但要让她当正妻却万不可能,她进不了马家大门,顶多只能当祝英台的陪嫁丫鬟,只能做他的妾。
但,他就是要她成为他的妻。
他早知道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情事,所以向祝家提亲后,他便暗地里帮助祝英台逃婚,那个叫芳儿的丫鬟就是他派去的,他也查到王嬷嬷家里有欠债,用钱收买了她,另外,他也动用了其它人力,协助两人顺利从家里逃出,窝藏起来不被发现。
他花费这么多心力,就是要使银心成为祝英台的代嫁新娘,以正妻的身分嫁给他。
但他还是担心会出什么差错,在迎回她的花轿、在行大礼间,他有好几次想掀开红盖头看看是不是她,直到确定坐在喜床上等待他的人是她,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这是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这么渴望拥有一个女人。
她就像只欢快的小鸟老是吱吱喳喳说个不停,而且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像其他人只想着怎么讨好他,和她在一起,他可以很放松;她很爱吃,看她吃饭的表情很美味,他的胃口就会变好,真是不可思议;她还会用狗爬式爬树,只为了将幼鸟放入鸟巢,差点压死他,可让他永生忘难。
她还说,想成为他的朋友,她可以陪他吃饭、陪他聊天,在他疲惫时支持他,在他难过时安慰他。只有她看到他的寂寞,愿意陪在他身边,让他孤单空洞的心感到温暖。
她也说过,只要是她认定的人,她就会一辈子对他好,那么他想,只要和她成为最亲密的夫妻,他就能得到她的忠诚,让她一辈子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他渴望接下来的人生都有她陪伴在身边。
若她是他的妻,一回到家,他就能看到她甜美的笑容,他在官场所感受到的灰暗,就能受到她的洗涤,她会是他心灵的支柱,有她的所在,就是个能使他安心的地方。
兜兜绕绕了一圈,她终于成为他的人。
可是他的新娘却那么迟钝又不解风情,看来,他只能辛苦点,引诱她这个小傻瓜识得情爱,等她开窍后,再一鼓作气蚕食她的身心了。
想到这儿,马文才又不自觉看向她干扁的前胸,确实要好好的养,抱起来才舒服,于是他又是替她夹了块猪脚。“多吃点。”
银心当然不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对她真好,果然如他所说,嫁给他,她就能吃好穿好,当个少奶奶享福。
然而啃猪脚啃到一半,她陡地回过神来,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他要对她那么好,好像他很高兴娶的是她,但他想娶的明明是小姐啊。
他不明白她怎么突然不吃了,还满脸疑惑的望着自己,问道:“怎么了吗?”
“没事……”银心问不出心中的疑问,只苦恼的道:“明天,你爹娘就会发现我是顶替的,我怕……”
马文才宠溺的揉揉她的头。“交给我,我会好好向他们说明,请他们谅解的。”
有他的保证,她安心了,她真怕成亲第一天就被扫地出门,那么她要如何向祝尚书和祝夫人交代?
“银心,来喝交杯酒吧,喝下交杯酒,我们才能正式结为夫妻。”马文才笑道。
银心看着他将酒壶里的酒倒入两只酒杯里,心想她只是代嫁的,他有必要像是本来就要娶她似的认真把礼数做全吗?虽有疑惑,但一想到他愿意接受她,心头又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喜悦。
两人双手交叉喝着酒,她看着他凑近的脸庞恍然如梦,两人对看的眼神带有暧昧的热度,让她的心震了下,持着酒杯的手也轻颤了下。
银心深吸了口气,不知道她这个代嫁新娘是不是连洞房都要做完,为了不让自己太过紧张,她一口气把杯中酒全喝光了。
当两人喝完交杯酒,马文才将酒杯摆回桌上,一回过头,就见她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
他朝她的脸挥了挥手,只见她下巴往下一沉,传来细碎的呼吸声。
马文才难掩吃惊,她居然坐着睡着了!看来他的洞房花烛夜泡汤了。
无妨,来日方长,而且,他也希望她是心甘情愿的。
他爱怜的用指腹轻轻抚过她细致的脸蛋,经过这一整天的折腾,她也够累的了。
他替她脱下身上沉重的大红嫁衣,再将只着白色单衣的她抱上床。
接着,他也脱下了红袍,吹熄烛火,拉下布幔,打算入睡。
马文才侧躺在她身侧,透过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着她娇憨的睡容。
此刻,他充满兴奋,期待着他们的新婚生活。
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引诱这个呆傻的小妻子爱上他呢?
马文才眷恋的凝视着她许久,然后双手往她身上一揽,抱着她,跟着她缓缓沉入梦乡。
第5章(1)
银心在仙境就是个早睡早起的人,成为祝英台的丫鬟后,更是习惯在卯时左右自动醒过来。
今天,她一睡醒,和平常一般折好棉被,然后举起双手,伸伸懒腰,好开始一天的活儿……
不对,房间不一样。
银心看向四周,这是张大红喜床,房内也摆设了许多崭新的家具,看起来很陌生……她脑袋轰隆一响,终于想起她在昨天坐上花轿,嫁进了马家。
咿呀一声,房门被打开来,有个丫鬟端着脸盆进入内室,见她起来了,恭敬地道:“大少奶奶,你已经起来了。”看到床上迭好的被子,她慌忙的说:“大少奶奶,你这样太折煞奴婢了,以后这种活,奴婢来做就好了。”
银心放下高举过头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大少奶奶四个字真让她听得不习惯,而且……她看着丫鬟将布巾放在脸盆里拧着,双眸骨碌碌一转。“你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好面熟。”尤其是她下巴的那颗痣,好像在哪儿瞧过。
“奴婢叫芬芳,奴婢这张脸很多人都说很面熟呢。”
芬芳便是马文才派去祝家的丫鬟芳儿,此时她把前额的发扎起,银心自是一时认不得。
芬芳对银心有着愧疚,帮着主子骗她,说要带着祝小姐往后门逃,其实是直接打晕让人从屋顶上接走,也是她将房外的护院引开,用迷香迷晕她,让她睡着,但既然主子没有交代,她便不能说,也不能透露身分。
“是吗?”银心搔搔头,便没多想了。
“奴婢来服侍大少奶奶梳洗更衣,待会儿大少爷要陪大少奶奶给老爷、夫人奉茶。”
“你们大少爷……人呢?”银心小心翼翼的问,她一醒来就没看到他了。
“奴婢刚刚看到大少爷人在外面,要奴婢去唤大少爷进来吗?”
银心连忙挥手道:“不必了。”想起昨晚和他喝了交杯酒,然后她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把洞房睡掉了,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才好。
芬芳服侍她洗了脸,从柜子里拿了几套新添的衣裳让她选。
银心不喜太鲜艳的颜色,便挑了件淡蓝色的素雅衣裳换上,接着芬芳为她上了妆,梳了妇人髻,只简单插了一枝白玉钗子,端庄又不失轻盈。
银心看着镜子,映照出来的模样,像她,却又不像她,原本略带稚气的脸蛋,如今看来添了几分成熟妩媚,让她有些不习惯。
马文才走进了内室,芬芳一看到他,恭敬的道:“大少爷。”
“出去吧。”
芬芳拿了脸盆,退了出去。
银心转过身望着他,双手不自在的绞扭着,她真不知道新婚第一天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才好。
“睡得可好?”见她那不知所措的样子,马文才觉得好笑极了。
“呃,这个,很好……”她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轻笑道:“你就像平常那样对我说话就好了,不必感到拘束。”
银心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马公……”她把子这个字给吞回肚子里,想着要叫他夫君,但嘴巴开开阖阖就是叫不出口,最后索性跳过称谓。“我昨天大概太累了,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还一觉到天亮……马家的床比祝家还软呢,真的很好睡,今天起来精神很好呢。”她自动把洞房之事跳过,免得尴尬。
马文才微微一笑,看得出她精神很好,脸色很红润。
“马公……”银心又把子这个字吞下。“我这样好不好看?会不会很奇怪?”
她摸摸后脑杓的髻,好不习惯。
“很好看。”平常的她总有些孩子气,现在梳了妇人髻,倒有几分像端庄的新妇,若哪天她能坦然自若的喊他一声夫君,更是再好不过了。
“太好了!”他的称赞让银心放心了,这时她不经意看到枕头边的一块白帕子,好像从她起床后便一直放着了,看起来又不像他会用的,她顺手拿给他,问道:“对了,这块布是要做什么的?”
马文才接过白帕子,意味深长的朝她挑了挑眉,接着将布摊开在桌上,拉开梳妆台上的小抽屉,取出一把小刀,再拉高袖子,朝手臂内侧一划,一串血珠滴落在白帕子上。
银心被他这样的行径吓坏了,哇哇叫道:“天啊,你怎么拿刀割自己的手,都流血了,这怎么办啊?”她突然想到她也有帕子,赶紧从衣襟里取出,用力压着他的伤口。
“不要紧,这血是要给我娘看的。”他笑着解释。
她先是呆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条帕子是什么用途。
婚礼前一天祝夫人教导小姐闺房之事,她在一旁都听到了,说是新婚夜一定要有落红,否则新娘会被质疑贞洁。
“都是因为我昨晚睡着了,才害你得割伤手……”都是她不好。
“银心,我们顺其自然就好,不见得要马上圆房,不过是流个几滴血,不要紧的。”马文才看她的表情便明白她在想什么,揉了揉她的头,不希望给她太多压力。
银心确实相当不安,被赶鸭子上架似的上了花轿,莫名其妙成为他的新娘,根本没有做好为人妇的准备,可他的细心和体贴,真的让她好感动。
“有没有药可以擦?”让他受伤,她还是过意不去。
“不必,血都止住了。”他并不在意。
“不行,一定要好好抹药才行。”银心径自翻起抽屉来。
马文才看她都把抽屉掀乱了,只好说道:“在第一格,金色那瓶。”
找到了!她赶紧拉开他的袖子,为他撒上药粉。
他看她那么为他担心,唇边勾勒起得意的笑。
他是故意的,既然都得弄点血假装是落红,不妨让她看到他弄伤自己,好让她心疼他,看来效果真不错。
他用火熠子烘干了血,让血迹看起来像是昨晚沾上的,而后两人踏出房间,准备前去向马首辅、马夫人奉茶。
走向大厅的途中,马文才简单介绍了他的家人,好让她心里有个底。
银心这才知道,他是马首辅唯一的嫡子,下面有四个庶弟妹,他说他们从没吵过架,称得上兄友弟恭,他也说了一些家里头的事,听起来在这大宅内没有纷争,家庭和谐。
没多久,马文才领着银心进入大厅。
银心紧张得身子微微发抖,但随即她又想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他挡在她前面,她有什么好怕的,于是她吐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首先望向坐在主位的公婆,公公高大威严,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光那气势就是力压众人,让人不敢造次,而婆婆个头娇小,雍容贵气,有着一双精明犀利的眼,从外表可看出马文才的好相貌是承袭于他貌美的娘亲,至于站在一旁的两个姨娘,皆卑微温顺。
银心想起马文才方才说,他爹敬重他娘,不会专宠姨娘,他娘也展现主母风范,对姨娘照顾有加,所以没有姨娘爬到正室头上,或正室欺压姨娘这等在大户人家里吵得天翻地覆之事,彼此相处和谐,但她现在实际一看,觉得姨娘是不敢造次。
马文才的四个庶弟妹和姨娘们站在同一侧,此时也都用恭敬的目光看着他们,他最小的妹妹才十三岁,却相当沉稳,背挺得直直的,看得出家教甚严。
原来,这是他所谓的兄友弟恭、家庭和谐。
原来,马文才从小就生长在这样严肃的家里,一点生气都没有,他的弟妹对他也是恭敬有距离,一点都不热情。
银心想起在祝家,小姐是掌上明珠,老爷夫人疼她,上头五个哥哥也疼她,和她年纪相仿的五哥更爱捉弄她,每天吵吵闹闹的,还比较像一家人。
芬芳拿着托盘过来,上头摆了两只茶杯,银心先端起了一杯。
她的目光很自然的又回到公婆身上,却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锐利的怒眼,吓得她心都快跳出来了。
“文才,这丫头是谁,她不是祝家女儿。”马夫人指着她怒道。在一些宴会上,她是见过祝英台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骇的盯着她。这个新娘子居然是冒牌货?
完了!银心吓得手中的茶盏差点摔落在地,但她硬是逼自己冷静下来,挤出笑容道:“夫人,我是祝家小姐的丫鬟银心,小姐生了重病,才让我顶替她上花轿……”
“祝家居然敢做出这种替换新娘的事!”马夫人相当震惊。
“随便找个丫鬟来代嫁,这个祝尚书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马首辅极为震怒,无法容许被这么羞辱愚弄。
银心瑟缩了下,偷偷瞄向马文才,他爹也太凶了。
马文才往前一跨,沉稳的道:“爹、娘,事发突然,祝姑娘重病,祝尚书怕临时取消婚事让马家空轿而归,会引起轩然大波,也怕惊动主婚的皇上,才会让银心代嫁。”
银心从他背后冒出头来,附和道:“真的!我们小姐生了很重的病,不得已才……”天哪,她一直说谎,会不会回不了天庭啊?
马夫人打断她的话,嘲讽地道:“祝家的女儿还真娇弱,这么虚弱的身子以后怎么担当得起马家长媳的重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