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文才从书院回来,踏入他的小院里时,发现小厨房前多了好多不是他院子里的下人,手上都拿着东西吃,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弥漫四周。
“那不是二少爷、三少爷身边的人吗?连大小姐、二小姐的丫鬟都来了……”
长春惊呼道,“他们是在吃什么呢?”
“去看看。”马文才的院子里平常只有固定几个下人伺候,现在居然聚集那么多人,那么热闹,他也很意外,不过不用想,他也知道是他那可爱的妻子的主意。
正在大啖美食的下人们,一看到大少爷来了,吓得马上把食物藏在背后,让出一条路来,端正站好,恭敬的道:“大少爷。”
马文生恰好从厨房走出来,一看见大哥,高兴的道:“大哥,你回来了,大嫂烤了很多好吃的,邀我们一道来吃!”
小弟马文良跟在马文生后方,嘴里塞满了食物,看到大哥显得有些失措,舌头都打结了,“大、大哥,真的好好粗……”
是银心在烤吃的?
马文才踏入厨房一探究竟,更惊讶的看到两个庶妹马文绢和马文诱也在,平常被嫡母教养得端庄娴淑的她们,正埋头吃着鸡腿和地瓜。
两人见到大哥来了,一时呆住了,手足无措,不知该把手上的食物丢到哪儿去,她们平常哪会这样用手拿东西吃,都是要拿着碗筷,坐在桌旁细嚼慢咽的。
“夫君,你回来啦!”银心看到马文才走进厨房,朝他招手,大声唤道。
芬芳在她身后,自知没看好大少奶奶,愧疚得不敢抬起头。
银心蹦蹦跳跳的来到他面前,好不开心的道:“夫君,白先生今天送了好多鱼来,我都拿来烤了,还顺便烤了地瓜、鸡腿、玉米,我把小叔和小姑们找来一起吃,大家一起吃才好吃!”
马文才望向炉灶,里头有一个一个用泥土包住的食物和炭木堆在一起烤,旁边还用签子串了些食物烤,炉灶上的大锅则用来闷烤鱼肉,香气四溢,已经被吃了大半了。
他感到好笑又好气,真是输给她了,他宠溺的捏捏她的鼻。“你啊,真贪吃。”
银心吐了吐小舌,小小声地说:“这样很好吧,其实你的弟妹们都很想亲近你呢,我一约,他们就来了,我想,他们心里也都是孤单的,趁这个机会,你就和他们好好拉近关系吧。”
闻言,马文才回头看着两个庶妹,她们看到他来,都拘谨得不敢吃了,还慌得像是快哭了,活似犯了什么大错,他从不知道他会让她们这么不安。
他叹了口气,或许,他该主动踏出一步,让她们知道,他这个兄长并没有那么高高在上,那么不好亲近,她们不必露出这种表情来。
马文才走近她们,莞尔道:“怎么不吃了?放心,大哥不会跟娘说的,快趁热吃吧,偶尔放松一下,没关系的。”
两个庶妹见大哥并没有责骂她们,还对她们这么说,都觉得大哥没有想象中那般严肃。
“大哥,大嫂找我们来,我们真的受宠若惊,很高兴……”
“大哥,这烤鱼、烤地瓜真的很好吃,比厨房煮的还好吃,我们都很喜欢。”
她们说着都笑了,总是被礼教规矩朿缚的她们,难得活泼的说起话。
银心见状,马上鼓励夫君继续说些什么亲近妹妹。
马文才的口才向来很好,现下竟难得词穷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和妹妹们聊天。
“问问她们有没有心上人。”银心朝他眨眨眼。
马文才马上意会,问道:“你们有喜欢的人吗?需不需要大哥帮忙?”
两个妹妹都脸红了,大力摇头说不用。
这就是有了,话题马上热络了起来。
这时,马文生和马文良进了厨房,看到两个内向的妹妹正在和大哥聊天,都觉得难以想象。
银心看到他们,热情朝他们招招手。“过来吧,一边吃一边聊。”
于是,在银心积极炒热气氛下,他们五个兄弟姊妹说了好多话,无形间拉近不少距离。
“大嫂,多亏了你,我们和大哥才能像现在这样快快乐乐的聊天。”马文生朝她感激的道。
“这又没什么,以后有什么事都尽管来找大嫂吧!”银心拍拍胸脯,接着塞了刚烤好的地瓜给他和小弟。“来,多吃点!”
“大哥,给你。”马文良平时对大哥敬畏有加,难得会主动亲近他。
马文才接过地瓜,暖热从掌心传入体内,好热、好温暖,不必严守礼教,和弟妹们用手拿着东西吃,天南地北的闲聊,他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他心里泛起感动,而这些,都是银心带给他的。
“你应该说什么呢?”银心在他耳边俏皮地问。
“谢谢。”马文才朝小弟真诚的道,剥去地瓜的皮,吃了一口。“很好吃。”
马文良高兴极了,涨红了一张脸。
其它人看了,直道他好可爱,温馨的氛围满堂。
银心闲不住,又跑去顾炉灶,拿着铁竿子翻着在灶里烤着的食物。
马文才走到她身边,拧起眉道:“别忙了,让长春来就好了。”
“夫君,你不知道,自己动手才好玩。”她转过头看着他,开心的笑道。
看着她被熏黑的小脸,他忍不住大笑出声,“你变成一个小黑人了。”
闻言,银心急忙想用袖子擦脸,这才发现袖子也脏了。
马文才将地瓜放到一旁的盘子里,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用他的袖子替她擦脸。
“不要,很脏……”她见他银白色的袖子都黑了,心疼着这布料很贵的。
“无妨。”他并不在意,自水桶里沾了一点水,又继续帮她擦脸。
这一幕看在弟妹们的眼里,都觉得两人很恩爱,他们早听说大哥很呵护这个代嫁过来的大嫂,原来是真的。
帮她擦净脸后,马文才见灶炉里的火势变大,接过她手中的铁竿。“你这木柴放得不太好,难怪会冒出大烟,要这样放……”
“大少爷,这让小的来就好。”长春抢着做,大少爷从没进过厨房,哪里会做这种事。
“不必。”马文才连袍子沾黑了也不在乎。
不只长春,弟妹们也看傻了眼。
他们那个高高在上、一举一动都很优雅贵气的大哥,居然会放下身段窝在灶前烤东西?
马文生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比了比外头,所有人都很识时务的出去,不打扰他们,转眼间,厨房里,只剩下他们这对夫妻。
马文才方才说得好像自己很厉害,事实上他并不在行,弄了老半天也不确定弄得好不好,“这样会熟吗?”
银心看他翻动着铁竿子,额上沁出了汗珠,感到很感动,他不只是会在书房里优雅端正的写着字,他还会陪她蹲在灶前烤地瓜。
她看到他的脸黑了,忍不住笑了。“你的脸也黑了,哈哈……”
他衔起微笑。“半斤八两,我们果然是绝配。”
银心的脸一红,有点不知所措,马上从地上跳了起来,打开搁放在灶旁的锅子。“对了,汤炖好了,这是甲鱼汤,白先生有留纸条,要我特别煮给你吃呢,所以其它人都没有吃过。”
马文才缓缓站起身,表情瞬间变得古怪。
“其实我不会炖汤,调味都是芬芳弄的,我只是用勺子搅一揽而已。”她笑道。
“银心,你知道甲鱼是什么吗?”他盯着她的后脑杓问道。
“甲鱼是……鳖吧?”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那它的功效是什么,你知道吗?”
银心还来不及细想,他便走到她身后,凑近她耳边,低声告诉她答案。
她马上跳开来,捂住热烫的耳根子。“白先生怎会送这种东西来……”居、居然是用来壮阳的!
马文才深深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白先生是在害他,他现在还不能碰她。
银心不小心对上他的眼,又害羞的别开视线,心头小鹿乱撞。
不,岂止有小鹿在跑,她的内心早一片火热,鹣鲽情深、你侬我侬、夫唱妇随、鱼水和谐、鸳鸯交颈……这些他曾经写过的词,这时全一股脑的钻入她心头,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这些字句……
“我们来吃点什么吧,就……吃玉米吧。”银心实在太害羞了,只好想尽办法转移注意力。“玉米很甜,很好吃的……”她拿起串了玉米的竹签,想拿起玉米,又倏地抽回手。“好烫!”
马文才扣紧她的双手,朝她的手指吹气,然后探出舌,舔着她被烫到的手指。
她觉得她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他这是在……
他抬起眼眸,深深地锁住她。“银心,你得再习惯一件事,因为我怕是忍不住了。”
“忍不住什么?”银心觉得忍不住快晕倒的人是她。
马文才倾身向她,银心一怔,他这是想亲她?
当他温热的双唇贴向她时,她全身彷佛窜过一道热流,眼前一阵闪光,唇上麻麻的,还有甜甜的,好像吃了最好吃的糖。
恍惚间,银心冒出了一个念头——
等小姐回来后,他会不会也像这样亲吻小姐?会不会也吻得那么深、那么温暖?
一股独占欲从她骨子里钻了出来,带有嫉妒,带有忐忑害怕,她变得愈来愈不对劲。
她发现,她不希望他被小姐抢走……
第7章(2)
烤鱼之事,最后还是传到了马首辅和马夫人耳里,因为银心多事的送了一份给公婆吃,罪证确凿,被痛骂了一顿。
但经过这件事,马文才和弟妹们更能自在的相处,部分的仆人也开始觉得大少奶奶的个性随和活泼,渐渐的不再排斥她。
马文才不在家时,银心总会去找两个小姑聊天,也和下人打成一片,日子过得很充实。
但没多久,祝英台逃婚的事不知被谁传开了,闹得沸沸扬扬的,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各种祝英台和谁私奔的传闻都有,马文才被扣了顶大绿帽,马家的脸都快丢光了,马首辅气得上不了早朝。
幸好,马文才一出手,这件事很快便平息下来。
他巧妙的运用祝家谎称祝英台重病被送到山上养病,不得不让丫鬟银心当代嫁新娘的事把这故事继续编下去,说他和银心在这段期间互生爱意,他非卿不娶,而祝英台在养病时也巧遇一名男子,也就是梁山伯,郎有情、妹有意,他成全他们,也等于成全自己和银心,成就两段美好的姻缘。
说起来,和马文才拜堂的是银心,他并非一定要对银心负责,也并非一定要让她为妻,银心这个代嫁丫鬟,阴错阳差得到了马文才的情意,可说是麻雀飞上枝头,成了许多未婚姑娘家欣羡的对象,还有谁记得祝英台的逃婚丑闻?
皇上身为主婚人,原本颇不悦闹出了这种丑事,但后来知晓经过,倒也觉得是美事一桩,就没多说什么了。
马家能在丑闻里全身而退,令马首辅稍稍减轻了对祝家的气愤和厌恶,对祝家来说,虽然遗憾女儿无法嫁进马家,但这不啻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法,要说对这件事顺利收场最不满意的,就是蓄意传出祝英台逃婚丑闻、想败坏马文才名声的那个人——王志尧。
那次在街头偶遇,他便对马文才的婚事起了疑心,派人去调查这件事,当他查到祝英台逃婚,让丫鬟代嫁的真相时,就以为捉到马文才的把柄,让人大肆宣扬出去,要让马文才脸上无光。
他却浑然不知他是被马文才利用了,马文才早猜到他会对他的婚事感到古怪,会去调查,便故意放出祝英台逃婚的消息。
多亏了他,马文才一手策划让银心代嫁给他的戏码,可以提早收尾,还收尾得很完美,他终于让人人都知道是银心是他的妻子,不会委屈了她。
待风头过去,他让躲藏已久的祝英台和梁山伯回家,好让他们早日成亲,在这时机下成亲是最好的,众人只会当他们是可歌可泣的一对,祝福他们,祝家也会让他们成亲的,要不祝英台还能嫁谁?
一切都在马文才的掌控之中。
银心在听到小姐和梁山伯近日即将成亲的好消息时,大大松了口气,感觉全身都放松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搞的,时常会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例如她想独占马文才对她种种的好,一点儿都不想将他让给小姐,她也不想让他亲吻小姐,她会嫉妒,向来活泼开朗的她,难得会叹息,甚至陷入烦恼。
现在一确定小姐要和梁山伯成亲了,她就不用再担心了,因为他是完全属于她的,往后他只会疼她、宠她,他们会幸福一辈子,前阵子的忧郁不见了,好心情再次回归。
不过她很清楚她不能表现得太高兴,毕竟小姐要嫁给梁山伯了,夫君的心情怎会好,他是出手化解了丑闻,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心里还是喜欢小姐的,她想了又想,决定要好好安慰他受伤的心。
她最近跟着厨娘学做菜,刚好能来做点下酒菜,陪他喝个痛快。
银心到小厨房没多久,马文才回来了。
最近他不只得去书院,太子也常召唤他,派了一些工作给他,他变得相当忙碌,无法时常陪在银心身边,只好让芬芳仔细照看着她,并每天向他报告银心一整天都做了什么事。
这时候,马文才正在小厨房外听芬芳报告。
“大少奶奶今天听到祝小姐要成亲的事,心情很好呢,跟前些日子的坏心情有如天壤之别,大少奶奶现在正在做下酒菜,说要和大少爷一起吃呢。”芬芳详实的禀告。
“是吗?”他情不自禁勾起微笑,以为银心心情变好,是因为祝英台要和梁山伯成亲,她不再是代嫁新娘,而是他唯一的妻子,才会想做下酒菜和他一起庆祝。
银心在厨房里忙着温酒,听到外头有人在说话,出来探探,才看到马文才回来了,她脸上掩不住喜色的道:“夫君,你回来了,怎么都没喊我一声?”
“听芬芳说你在准备下酒菜?”马文才端详着她的脸色,果真很开心,眉眼弯弯的,酒窝深深,好不可爱。
她点点头,笑咪咪的道:“是啊,我做了一点下酒菜,离用晚膳还有一点时间,等等先来喝一杯吧。”
芬芳和长春向来很识趣的,早就退下了。
他走向她,故作不解的问道:“银心,你看起来心情很好,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是有……呃,没有……”银心的笑容一敛,小姐要成亲了,她怎么能老实告诉他她很开心呢?唔,她不能说,也不能露出喜悦的表情。
马文才看她闭上嘴,想着莫非是害羞?不禁心情愉悦,鼓励的又道:“说说看,为什么要特别为我准备下酒菜?”
“呃,那个,其实是……”她绞着手指,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才说出口,“夫君,小姐成亲了,你很伤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