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方真的想做隐士,就算找到他们也未必会出面,时间紧迫,如果一个星期后还没有找到,就派人到各大音乐学院或者交响乐协会找找看有没有第二个天才,或者尝试联系其他有名的演出家……」
话说到一半,黄静雅突然眼睛一亮。汪子凯说Mic·约阿希姆·吕是个左撇子,乐坛上极少能用左手拉弓演奏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小提琴家,她对出神入化的演奏没有概念,可却突然想起昨天看到的画面,戚鸣是用左手拉琴的,而他的琴声也让听的人不禁流泪,一个怀疑不由得浮上脑海。
「萱仪,你认为,什么样的音乐才是出神入化?」
「嗄?」梁萱仪被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倒了,不禁愣了一秒。
「上次你不是说,卫辽为了帮你缓解压力硬拉你去看了几场歌剧吗?有没有什么感想?被感动了吗?」
「感动?我没有啊!因为太累了所以在剧场常常唾着,倒是有一场卫辽看得居然哭了!呿!一个大男人,我笑他他居然说我没内涵!还说什么能打动人心的音乐是天籁!一说起这件事我就火大!」
说到激动处,梁萱仪干脆挽起袖子大口呼气,却看到好友又迳自发起呆来。
「喂!静雅!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能打动人心的音乐是天籁吗?那是否表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奏出那种音乐?那是否表示,演奏天籁的人多少有天赋,说不定是天才?
眉心皱得很紧很紧,黄静雅不由得想知道,戚鸣不想告诉她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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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喷水池边,拉琴的少年一个人孤零零立在寒风里,黄静雅在车上看了大约十分钟,决定开门走下车。
她走到少年身后,目光穿梭在那把磨掉漆的小提琴和破损的琴盒之间,再看到少年被冻得发青的手,她打开钱包掏出钱放在地上的琴盒里。
「谢谢。」少年停止了拉琴,说了谢谢后看向琴盒,随即被那些钱吓到了。
「这、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黄静雅笑着点头,为少年的受宠若惊而略感辛酸,很多时候她根本不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比她活得更疾苦的人比比皆是。
「谢谢小姐!您要点歌吗?虽然我拉得不是很好,但如果您点的我会,我一定会好好拉给您听。」少年激动的将琴放在肩上摆好姿势。
「你刚才拉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流浪者之歌』,但是,我还没有练好。」少年腼腆的低下头。
「我前几天听过你拉这首曲子,但今天拉得似乎有大进步。」
「真的吗?您真的觉得我拉得有进步?」少年又惊又喜。
「嗯,是有谁指点了吗?」黄静雅试探的问。
「呵呵!不瞒您说,的确是有一位先生示范给我听,不过我求他教我,他怎么都不肯。」少年顿时有些失落。
「为什么呢?」她好奇的问。
其实昨天她就很好奇了,为什么拉过曲子后,戚鸣的反应会那么奇怪,可是那时的他那么失落无力,她也不好再问什么。
「我也很奇怪呀!明明拉得那么好,可是那位先生却说没有什么可教我的,还说自己已经一年没有拉小提琴了,说他的琴声只能让人流泪,可是这表示他拉得很好能打动人心呀!我……唉!我要怎么才能让他教我呢……」少年一边小声嘟囔一边泄气的搔着后脑勺。
一年?她不禁皱了眉头,这些——仅仅是巧合吗?
「他——我是说,那位先生拉得真的很好吗?」
「对呀!我有一卷小提琴录音带,有空的时候就放来听,这首『流浪者之歌』在我听来,那位先生拉得比谁都好,我——说实话,我十岁就捡垃圾维生了,一个人也不觉得怎么样,可昨天听了他的琴声,我难过得都哭了,听着听着就不由得想到这几年自己过的生活。」
少年似乎又想起了伤心往事,难过的垂下脑袋,黄静雅深思了几秒,突然眼睛一亮道:「你想跟他学琴对不对?」
「是啊!可是他不愿意。」
「我有办法让他教你。」
「真的?」少年抬起头顿时眼中布满光彩,她则肯定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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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黄静雅。」站在自家门口,她不急着进门,却在讲电话。
「你能告诉我,在诺思克年会之后,Mic·约阿希姆·吕曾独自举行过一场小型演奏会,可却很少人提起,这是为什么?你知道答案吧!」
电话是打给汪子凯的,她就是笃定他一定知道一些外人不知道的内幕。
「你既然这样问,就表示你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说说看是什么?说不定你知道的就是答案。」
「因为他的音乐让人哭泣。」
几乎是一字一顿,她的语气有透不出的压抑,那个猜测让她几乎难以呼吸。
「哦?我只能说,皇家负责资讯收集的员工真的很有一套。」
黄静雅转头望向身后的房间,一时理不出思绪。
「我还想问,京奈凉子和Mic·约阿希姆·吕的关系,他们——只是拍档吗?」
她忍不住还是问了,也几乎可以肯定,上天在眷顾她的同时,又开了一个玩笑。
「这个问题,除了当事人,恐怕没有人能够回答你。」
「谢谢。」
挂了电话,死瞪着眼前那扇门,她突然有些畏惧,曾经的未知表示她不想探究,因为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相遇。可是现在,她想知道了,却又不敢问,因为他的刻意隐瞒,也因为生怕当一切挑明,他就会离开。
这样的想法,是否代表她有一点在乎他的去留,在乎他这个人,甚至,在意他对她的心意,是否可以长久……
「咦?刚回来吗?」吕戚鸣打开门准备丢垃圾时,却发现她站在门前。
「哦!嗯!刚回来。」仓皇的收拾心情,她低头擦过他的肩,迳自进门。
他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扔了垃圾也转身进门。
「很累吗?马上就可以吃饭了,还是你想先洗澡?」
「哦!我——」目光跟着他进厨房的身影,黄静雅的话尾顿住了,视线停留在他切菜的动作上。
「你用右手?」
吕戚鸣呆呆的回头望着已经站在他身侧的她,不明白他用右手有什么不妥,可她的眉头却全部打结了。
「你用右手做事情吗?」
盯着他握住菜刀的右手,黄静雅满脑子的猜疑一瞬间又全颠覆了,她开始绞尽脑汁的回忆,昨天的她是否看错或者记错了,难道他是用右手拉琴的?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他放下菜刀擦干净手回问。
「可是——」抬眼对视他深邃的眸子,她鼓足勇气道:「昨天,我看到你在公园拉小提琴,那时——你用左手。」
她决定说出一部分,不想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地受煎熬。
「有时候我会用左手,但其实这没什么,右边也用得很顺手。」
伸出双手摆在她面前,他笑得心无城府。
望着那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她伸手握住他的右手指尖,摩挲着他指尖粗糙的老茧,不由得轻轻皱眉,如果用左手拉弓,那压弦的就是右手指了。
「这老茧是怎么来的?」
他的笑容在一瞬间隐没,沉寂了几秒才回答,「练琴。」
她缓缓别开目光,不敢直视对方眼睛的那个人,竟然是她。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看她仿佛孩子一样低垂着脑袋,握住他的手却出奇的用力,吕戚鸣不躲不避,仅是淡淡微笑。
还有什么想问的?她想问的很多,关于他的所有她都贪心的想知道,像是他为什么突然不演出了?和京奈凉子的关系是否比伙伴更深一层?他说自己的琴声只能带给人眼泪,那是为什么?又为什么留在她身边?她想问的太多了……可是,难道她问了他就会答吗?如果她问了他也答了,他们——还会这样相互温存吗?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终究无法问出口,所以她逃避的选择另一种方式,旁敲侧击也好,说她是商人算计也好,她希望是他主动告诉自己一切,就如同她告诉过他的一样。
「什么?」吕戚鸣的表情依然一派温和,可眼底却压抑着不为人所见的冷意。
「帮我带一个学生,教他拉小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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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已经全是午夜的深沉,室内却总有一个人闭不上眼睛,起先是黄静雅,但当她最终体力不支沉沉睡去后,身边的吕戚鸣却睁开了双眼。
他侧身望着一旁浅浅入睡的人儿,看着她连睡着都松不开的眉头,不由得笑了。
她说要他带一个学生,教公园里那少年拉小提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达成协议的,但相信她的目的绝不仅此而已。
伸手抚平她的眉心,他忍不住开始想,是否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一年中不断有人找他,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让他重新拿起小提琴站在舞台上。
以撒·斯特恩也是,但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凉子。
似乎很久了,他没有再刻意回忆这个名字的主人,那么,或许因为这个名字而牵扯出的心疼真的能随时间而淡薄,又或许——这一切淡薄的原因,都是因为她?
手指轻轻滑过她线条柔软的脸颊,他不得不承认,对于怀中的这个女人,他已经产生了深深眷恋。
是他们都掩饰得太好了吧!因为太习惯在人前掩饰真实的自己,所以他总是装出一副与年龄相符的样子,将那些压抑的深沉埋在心里,却唯独在她面前释放。
而她,是因为现实才成长得太快,所以将那些软弱幼稚的一面掩埋,却遇到了他。
他们这样的关系很奇怪,却又像再自然不过的互补。是否凉子的迷失、他的流浪,都是老天冥冥中安排好的?否则他怎么会遇到她,怎么会停下流放了三百多日夜的脚步,重新碰触那一直刻意遗忘的伤口,再拿起琴……
她是否就是上天安排的那个人,让他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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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里的那个少年还好吗?我是说姚方文。」
回家吃饭时,看他一直下说话,黄静雅挑动盘中的义大利面,状似随意的问。
「嗯?哦!还不错。」
「哦!」
看他似乎无意多说,她有些泄气,说实话,对于他一直这样隐瞒自己,她很在意,在他面前她仿佛透明一般的完全坦白,而他呢,是不信任她,还是根本觉得没必要告诉她什么?她不是想探他隐私,只是在意自己对于他来说,是否有意义。
看她低垂着脑袋一根根挑着面条,却不往嘴里送,心事重重的样子根本不知道掩饰,吕戚鸣实在没辙。
「为什么要让我教他?之前我拒绝过他的,你该听他说了。」
哐当!手中的叉子掉了,只见汤汁溅在桌子上,黄静雅手忙脚乱的抓起餐巾擦,却又碰歪了杯子。
「别慌!」吕戚鸣眼明手快的一把握住杯子,再伸手拿过餐巾擦干净她面前的桌子,忍不住闷笑出声。
「你真的是女强人吗?面对那些刁钻的客户你是怎么处理的?」
他很好奇自己所没有见过的她,在他面前有点无措、有点手忙脚乱,甚至根本不会掩饰心事的黄静雅,在商场上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泄气的嘟起嘴,「才不会这样!」
真的很丢人,连她也觉得奇怪,自己的沉着冷静为什么遇到他就全部蒸发了,害得她根本无处遁形。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为什么让我教他?」
「啊?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诺思克的年会吗?」
「咦?你怎么知道?」听说这一次的年会连以撒·斯特恩都要亲自过来参加,可见其盛大。
「那天你睡在沙发上,文件洒了一地,帮你收拾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
吕戚鸣低下头迳自吃面,不看她又惊又恐的表情,她担心的是什么,用意何在,他不是猜不到。
「哦!其实——其实也不全是因为那个。」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看他。
「哦?那还有别的原因吗?虽然那孩子很好学,但你该知道,如果要学琴,可以教他的人还很多,我已经很久没拉琴了,并不是最合适的。」
抬起头就见他静静的望着自己,鹅黄的灯光落一地,很温暖的光泽,却找不到更多温暖了,如同隔着一层纱的感觉,她不由得脱口而出——
「可以问,为什么不拉吗?」
黄静雅问得小心翼翼,几乎胆怯,他看了窝心却也无奈。他想避开的,偏偏总是绕不过去,只能点头轻叹,娓娓道来。
「拉琴的时候,我总是想着要把激情传递给听的人,让他们沉浸在音乐里,能够忘了现实中的不愉快,但我的音乐现在只会让听者悲哀,那是因为我的心——变了!」
空气仿佛凝固在那个不为人知的时间,回忆是灰色的,心跳是沉重的,直到他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小手覆盖,吕戚鸣甫抬头便撞见她眼中闪烁的焦虑,于是状似轻松的笑道:「或许反差太大了,连我自己都无法接受,所以干脆不拉了。」
黄静雅想安慰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咬咬牙她决定诚实一点。
「其实,不是为了姚方文才拜托你教他的,而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想听你拉小提琴,喜欢你拉小提琴时的表情,喜欢拉小提琴的你!」
想了解更多的他,真实的他!唯有拉小提琴时,他才会不自觉流露那样的他,会痛苦愤怒,同时也富有激情,虽然此时他温柔的笑也能让她迷失,但她更渴望触摸那时的他,分担他的痛苦。
望着她闪烁晶莹的眸心,吕戚鸣的眉心紧紧纠结,不得不承认,他的心,被重重的撞击了。
一直以为帮她排解孤单苦闷的人是自己,可这个时刻,虽然她不再多说,但那眼底的怜惜深深触动了他,或许在他留下来的时候,最需要疗伤的那个人,是他。
「就如同我把过去摊开在你面前一样,那些一度让我痛苦的过往,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别人,可却告诉了你,但我一点都不后悔,反而觉得轻松,现在我不但能坦然面对抛弃我的那个人,也能理直气壮回敬那些泼我脏水的人,我认为,那是因为听了你的琴声的缘故,虽然哭了,但那些是释怀的眼泪,带着悲伤、带着压抑和过去的沉重,统统流出体外,不是说覆水难收吗?眼泪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