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静雅仿佛被刺到一样迅速抬头瞪向他。
「不是吗?无家可归的是我,可为什么有被抛弃眼神的人,却是你?」
离开冷清的窗旁,他一步步走近她,双手撑在床边,只与她隔着大概三公分的距离,清晰的望进她眼底闪烁的光莹。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不懂!如果想走我不会阻拦,甚至还会给你一笔钱,你不必用话激我!」
慌乱的掀开被子想下床,黄静雅告诉自己,她只是因为他的无礼而生气,并不是被他说中了什么,但好像天总是不随人愿,过长的晚礼服裙摆绊住了她,于是连惊呼都来不及,她直直面向地板而去,不由得闭上眼睛。
「赫!」
没有预期的疼痛,她的腰际多了一双手,牢牢的勾住她的纤腰。
「我决定留下。」
「呃?」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以至于她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温热的气息散在她耳边,令她皱了皱眉。
「我留下来,直到你不需要为止。」
需要?侧过脸对上他的眼睛,黄静雅清楚的看到一个满脸泪水的倒影,她震惊的不敢相信,那个倒影竟然就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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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下来,直到你不需要为止。
「……赫!」
埋头进厚厚的财务报表,黄静雅头痛的有些吃不消,早晨她几乎是逃出来的,尽管公司是自己的,尽管可以以头痛为由赖在家里,但是,面对坦然的他,最不自在的人反而变成了自己,当他问她是否要吃早餐时,当他望着空荡荡的冰箱大皱眉头的时候,她几乎无地自容到了极点,放下钱和钥匙便狼狈地逃出家门。
头痛得越来越厉害,可是,他说的话却益发清晰的一遍遍在脑海里翻腾。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样子、被抛弃的眼神,她有那么可怜吗?
不!一定是他表错意了,要不就是他惯用的手法——讨女人欢心的手法。
对!连她都不得不承认,随手捡回来的这个男人有着足够吸引人的皮相,尤其是女人,可能没有女人能逃得过他眼底的那种忧郁吧。他看起来甚至比她年轻,或者根本就还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却有着少见的成熟。
「老天!」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手撑住昏沉的脑门,黄静雅开始觉得昨夜的冲动根本是个错误!就算她再孤单、再寂寞,也不能在大街上随便捡个男人回家,即使那个男人很出色,即使聪明得能洞察人心,但那还是不合情理。
紧闭眼睛,她告诉自己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只需要回去告诉他她后悔了,只要让他离开就可以,或者如果他不愿意,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她可以给他钱。
拿起皮包,她匆匆冲出办公室。
「总经理?」
「取消今天所有的安排!」
出了公司伸手招辆计程车,坐上车报了地点,她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车里冷冷的空气迅速包围了她。
脑海里突然浮现昨夜的场景,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的动作,浅浅抿笑说不走吗?还是要继续吹风……那一刻,她真的很温暖,即使喝了酒,还在风中冷得发抖,但那一刻,对着他咧嘴笑的自己,真的很真实。
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保护自己,她开始不按照心中所想的去做了呢?
「小姐到了。」
霍地睁开眼睛,望着车窗外熟悉的家门,黄静雅迟疑了,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让他走,还是留?
「小姐?」
「……哦!」
付了钱,她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
「咦?」
她扭头便看到了原本应该在房间里的人,顿时有些措手。
看着她的慌乱,吕戚鸣笑了,不明白为什么昨天她说要他跟她回家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今天反倒变得这么无措。
「不进去吗?」
掂掂手上三大袋东西,虽然有些反客为主,但东西很重,他还从来没有提这么多东西过,以前的日常所需有经纪人和保母照顾,还有凉子,所以他几乎没有去超级市场的经验,更不会做饭整理家务,但现在,他想尝试。
「咦?哦!」
手忙脚乱的让开,黄静雅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看他提着满满几袋东西,她头痛的凝眉,却只能一路跟着他进门。
「你平时都不在家吃饭吗?」
将东西放在桌子上,他好笑的望向站在厨房门口踌躇的她。
「哦,我很忙。」
看他从袋子里掏出蔬菜水果面包牛奶什么的,她心不在焉的随口回答。
他似乎已经很能进入状况了,而她却还在为难要不要让他离开。
「很忙吗?那——现在回来是为了?」
看出她似乎很苦恼,吕戚鸣索性放下手上的东西,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他猜她的为难是来自他。
「为、为了……」
她知道这是个机会,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更难开口了。
可是,看见他站在一大堆食品后面,脸上挂着淡到不能再淡的笑容回望自己时,她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现实和她所想的,到底什么才更重要,到底什么才是对的?她不再是五年前的黄静雅,她是二十七岁,不能输、不能让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得逞的黄静雅,是资产数亿的皇家集团唯一继承人,她的任何一个小小的决定就足以让她的世界翻天覆地,这样的她,有权利任性妄为吗?有可能随便抓一个男人留在身边吗?
「想我走吗?」
吕戚鸣温柔的勾起嘴角,她的矛盾和挣扎是那么明显,即使不开口也彰显无疑,她很忙,很富有,喝醉酒后会耍大小姐脾气,会流露掩藏得很好的失落。
可是,现在清醒后的她,不是昨夜的她了,他放柔了表情。原本早上就在等她开口,虽然晚了几小时,但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
「想我走吗?没关系,如果你说是,或者——点点头,我收拾好这些就离开。」
盯着他含笑文雅的表情和毫无波澜的笑容,黄静雅不知道为什么,一滴冰凉自眼角滑落,她知道自己哭了,也惊讶自己竟然又在他面前哭了,五年前被当众悔婚的时候她没哭,父亲一蹶不振的时候她没哭,顶着一大堆银行欠款四处碰壁的时候她没哭,打包送父母离开的时候没哭,宁可一个人缩在被窝里,或沉在浴缸里也从不当着别人的面示弱,可是,看着他的笑容,她竟然频频落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她的泪像断了线一般,他有些怜惜的开口,「你的眼泪真多,我的存在,真的让你这么难过吗?」
绕过流理台走到她面前,吕戚鸣抬手接住一滴自她下巴落下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道:「知道了,我马上离开,也许这样你的眼泪就会止住吧。」
黄静雅使劲咬住下嘴唇,看他面带微笑的转身走向客厅,弯身提起那个小箱子,她不禁失声喊了出来。
「不!」
那一秒,他的手刚搭上门把。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哭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得这么悲切,彷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更不知道让他留下来是对还是错。
但是,她只知道,当他问是否想他离开,当他接住她眼泪,笑着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是真的厌恶自己,厌恶为了让所有人羡慕而压抑真实个性的黄静雅!
他说对了,她是可怜,若是连她都不容许自己心疼自己,还会有谁心疼她。而他,却说马上要离开,好让她的眼泪止住。
这样的人,她真的不想错过,就算日后会被看笑话,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一次,五年来唯一的一次,就当作是她苦了自己五年的犒赏也好,她要留下他,让他留在她身边。
「留下来!」
意念坚定了,她伸手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跑上前几步拉住他的箱子,是命令也是请求,「留下来!不是说到我不需要为止吗?我需要!我需要你留下来!」
吕戚鸣的手仍然握住金属门把,他低头看着同样拉住他皮箱的小手,一样的动作,昨晚她也是这样固执的拉住他,他们只见面十几个小时而已,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而她对他也一无所知,为什么这画面却仿佛生离死别一般?
回头望着她泪汪汪的眼中明显的哀求,吕戚鸣轻轻释出一个笑容,握住门把的动作松开了。
「你总是这么爱哭吗?」
伸手拭去自她眼角再次滑落的泪滴,他轻轻皱眉。以前听说女人是水做的,但这么爱流眼泪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凉子——从来不哭的。
看他皱了眉,黄静雅生怕他就这样走了,于是一手抓着他的箱子不放,一手胡乱的擦着眼睛,她不爱哭的,从来不爱哭,可是,仿佛他就是她的泪键,只要一个动作甚至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勾出她的眼泪无限。
她努力吸吸鼻子。「只要你不走我就不哭!否则,你很快就会看到一个现代孟姜女!」
是撒娇,也是威胁,好像那个箱子就是他一样,她用力的拉过小箱子,紧紧抱在胸前。
吕戚鸣忍不住莞尔,看起来她似乎要比他大一些,可是为什么在他面前,她的所有举动都比他更像个孩子,霸道不讲理、爱哭、惊惶失措,甚至现在紧紧抱牢箱子的动作,都让他忍不住顺着她的意,否则,他还真怕她会哭倒自己家。
「你为什么总是先抓住它?」
松开抓住箱子的手,看她抱得更紧,他问。
「这是你唯一的行李不是吗?」她红着鼻子说。
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绕过小白兔一样鼻眼通红的她,他迳自折回厨房。
「你不是很忙吗?」
「嗄?」
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为什么突然转换了话题,他还没有明确的告诉她是否答应留下来呢!
「还是可以放一天假?我想你该洗个澡上床睡一觉,或许再醒来的时候就可以喝我煮的海鲜浓汤了。」
拿起流理台上的青菜一包包放进冰箱,他没有看她呆到不能再呆的表情。
「你——是说——留下来了?」
她从来不怀疑自己的智商,但是,此时此刻不听到他的明确回答,她就不敢在确定,生怕一出门或者一觉醒来,又回到孤单单一个人的空间。
「对,你赢了,我留下来。」
从冰箱门后面探出头,他温柔的承诺,然后又埋头收拾东西,不看她又哭又笑,有些滑稽的表情。
从来没见过这么缺乏安全感的人,和他相比,她拥有的太多了。可是,看她紧紧抱着他的琴盒不放,他却真的一步都走不了,好像他一走,她就真的会一无所有。
「谢谢!」
眼泪又流出来了,她立刻伸手抹了去,知道自己真的该上楼洗个澡,也许沉在水底,泪腺才能堵塞。
「那个——」
抱着他的箱子黄静雅飞快的转身上楼,却被他唤住。她皱着眉紧张的转身看他,一副生怕他临时反悔的样子。
「我是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紧张显而易见,抱着箱子的样子也很好笑,可吕戚鸣没有点破,他只是微笑着问出自己原本就要问的问题。
「哦!原来——」
她倏地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静雅,黄静雅。」
第二章
「黄静雅……」
客厅昏黄的灯光下,吕戚鸣看着手上的商业杂志低声呢喃,原本以为她只是比较有钱或者是单纯的富家小姐而已,可是没想到在随便找来打发时间的商业杂志上,却看到了她的报导。
酒店业排名前三的皇家集团唯一继承人,父母早在四年前便去澳大利亚安养晚年,也就是说,偌大的皇家集团全由她一个人挑起。
不由得想到初遇她的时候,她单薄的身子,以及泪流满面的样子,虽然当时她大呼小叫的发脾气,但纵使她的外表再坚强,负伤的眼神以及她情不自禁流下来的眼泪都证明了一点,那就是她真的很孤单无助,需要有人陪在身边,所以他留下来了。
「戚鸣?」
楼梯处传来她沙哑的声音,他转身看过去,就见她穿着鹅黄色的可爱睡衣站在楼梯口,头发松散的披在肩头,揉着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看起来比先前的装扮至少小了五岁,他抿笑阖上手中的杂志。
「醒了?」
「嗯。」
黄静雅点点头,本来要上前的脚步却因为看到他手中的杂志而顿住了,莫名的,心情没来由地变得有些黯淡。
「饿了吗?我把东西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没注意到她突然不自在的神情,他放下杂志,打开大灯便转身进厨房。
她走过去看着沙发上的商业杂志,拧了眉头,表情有些嫌恶,正好被回身出来的吕戚鸣看到了。
「怎么了?」她盯着杂志的表情太过凝重。
「你——都看过了?」转头望向他,黄静雅的声音有些生硬。
他大概想到她在意什么了。「不能看吗?」
低下头,她无语,空气仿佛沉寂了一般,只从厨房传来炉火吱吱的声音,正当吕戚鸣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沉默的时候,就见她伸手捞起杂志扔进垃圾桶。
他皱起眉头,不太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
「对我来说,这些比垃圾还不如!」
吕戚鸣正想说些不赞同的话,却被她刻意轻快的嗓音打断。
「好了!我饿了,你煮了什么?」无意继续这个话题,黄静雅耸耸肩向瓦斯炉上的锅子望去。
「本来准备煮海鲜浓汤的,但临时决定改酸辣白菜汤,泡饭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退到一边,看他端起锅子向餐厅走去,黄静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异样。她是怎么了,不仅在意他知道以前的事情,还因为他的体贴而不自在,为什么遇到他,她就变得这么奇怪?
「可以帮忙把第二个抽屉里的垫子拿一个过来垫在下面吗?」
吕戚鸣拿起砂锅,对于刚才她所有让人费解的举动,他决定不过问,或许那不是他能体会的过去,就如同自己也有那么一小块没有愈合的伤疤一样。
「哦!」黄静雅手忙脚乱的打开抽屉翻出他说的垫子,又急忙跑过去将垫子端正的放在桌子上。
「谢谢。」将锅子放好,他松一口气。
「坐吧,我盛饭出来就可以开动了。」
黄静雅有些不适应的落坐,怔愣的盯着桌上犹冒热气的砂锅。一锅香气四溢的汤,昏黄的灯光,两个人围坐一起,这样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不由得握紧了掌心。
「开动吧!啊,看起来不错,就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第一次下厨希望别砸锅才好。」
虽然他最后一句话是小声嘀咕,但她还是听到了,她有些惊讶的抬起头,隔着热气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