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我家田宝宝也上小学了,适应良好,学写国字写得手酸哇哇叫,唱英文歌很开心,但讨厌背英文单字,只有对男生较擅长的数学不会埋怨。
而我也很天真的以为儿子上小学了,不必像幼稚园一样忙着做「手工」——端午节缝香包、圣诞节帮他妆扮、过年做灯笼、毕业季节做欢送花圈、运动会做……没完没了。
好啦!他上小学了,只有校庆园游会付钱买餐券即可,当妈的可以轻松一下。
谁晓得,十二月中旬一张通知单拿回来,妈呀~~圣诞节请帮小朋友妆扮好去学校,庆祝欢乐的圣诞节。
好、好、好,知道了。反正「幼稚」了三年,也不差这一次,我认命的去买材料回来,比照幼稚园时代再帮他做一件色彩缤纷的圣诞衣。(早知道幼稚园时做的就别扔了,哀怨中~~)
终于做好了,很骄傲的炫耀给儿子看,让他穿上去给我拍照留念,谁知——
「妈妈,不要啦!很丢脸耶!」抵死不穿。
呜呜~~儿子啊!妈妈做得这么辛苦,你居然不肯穿,也不想想这是学校要求的耶,你以为你妈很闲啊!
想当初(也才一年前而已),他好开心的穿上我做的圣诞衣,乐呼呼的像个小天使,怎么才念小学没几个月,就自以为是小大人了?
不管啦!你要给我穿上去,不要这么快就变成小大人啦,小鬼头!
内心五味杂陈的妈妈感叹中。
楔子
「你是谁?」长相粗豪的少年,用变声期的破锣嗓音粗声粗气的问。
「哥哥好!我叫年净雪。」小女孩谨记奶奶的交代,要非常有礼貌,虽然这位哥哥长得有点凶。
「我没见过你。」正处尴尬年龄的少年,面对差不多年纪的国中女生才不甩咧!不过这小不点肯定比自己小很多岁,正好耍一下大人威风。
「我奶奶在这里工作,我奶奶煮的菜最好吃了。」
「原来是年师傅的孙女。你几岁?」
「我八岁。」
「什么?你有八岁?我以为你还没上小学。」比他小六岁而已?怀疑。
「我真的八岁了。」显然不是第一次被质疑,大眼睛含着一泡泪。
「好啦!好啦!八岁就八岁,女生就是爱哭!」这年纪的少年最不会应付女生的眼泪了。「喂,年净雪,你都不会问我的名字吗?」
「哥哥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厚言!」少年大声宣布,紧接着又警告说:「是言语的言,不是颜色的颜,不准给我写成沈厚颜。」
「言语的言,我会写耶!」小女孩雀跃道,会写国字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很好,很好,孺子可教。」少年忍不住卖弄一下成语。
那是什么意思?小女孩迷惑一下,但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年净雪,你刚才蹲在那里做什么?」沈厚言终于把心里的迷惑问出来。自从二姨去世后,他妈妈终于又带他来白府拜访,好像是来抗议二姨去世才刚满周年,二姨丈便迫不及待的再婚了。
不过,大人的恩怨不是孩子们该在意的事,他一样跟表弟表妹玩得很疯,然后,从落地窗望出去,瞧见一抹小小的身影蹲在花草间,久久不动。
待他吃完点心,那抹小身影仍是一动也不动,他怀疑那是白府新买的雕像?
有着旺盛求知欲的少年,非跑出来看清楚不可。
结果是一位白净如雪的小女孩,人如其名。
「我刚才在闻薄荷草的味道。」
「闻那么久?」
小女孩只是笑,笑容甜净。迈入青春期的少年,跟着傻笑,心跳快三拍。
「哥哥想闻闻看吗?」
「呃……好吧!」莳花弄草会不会太娘娘腔了一点?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起蹲在花草间,或许叫不出几种花草的名字,但名字有什么重要呢?看花开得多美,闻一闻香草植物清冽的味道。
「年净雪,我下次来你还会在这里吗?」
「不知道,爸爸妈妈会来接我回家。」
「你爸爸妈妈去哪里?」
「妈妈说要去二度蜜月,不过,奶奶说那叫十度蜜月了。」
「怎么不带你一起去?」
「爸爸说不行,叫我跟奶奶住一星期。」
「哈哈哈……你是小电灯泡!」
「我才不是。」小净雪莫名地红了眼眶,这两天被同一句话取笑好几次了。
「喂,不准哭喔!当电灯泡又没什么,我爸妈出国旅行也常不带我去,老是把我丢给二姨,不过现在二姨死了,以后出国非带我去不可了。」沈厚言虽然难过疼爱他的二姨早逝,却也得意父母没办法再抛下他冒充顶客族。
「你爷爷奶奶呢?」
「早死了,我对他们没印象。」
「哥哥好可怜,我有奶奶。」
沈厚言古里古怪的看她一眼。他不觉得自己可怜呀!不过,看她可爱就原谅她吧!他没跟这么小的女孩当朋友的经验,可惜没机会再见了。
「阿言!阿言!」他妈妈踩着三寸高跟鞋走出来,大声喊他的名字,听起来火气不小。沈厚言忙站起身。
「妈,我在这里。」
「走,回去!」
小净雪跟着站起来。「哥哥要回家了?」
「嗯,再见。」
两人从此将分道扬镳之时,从屋里急匆匆的冲出数条人影,沈厚言心想,干嘛?看我妈生气了想留人?
冲出来的人之中有白家的男主人白楚轩,扬声道:「净雪,快过来!我派司机送年师傅和你去殡仪馆——」
殡仪馆?沈厚言吓了一大跳。
「去殡仪馆做什么?」小净雪没听过那三个字。
然后,她先听见奶奶哭号的声音,再瞧见奶奶由人搀扶着走出来,一向刚强的奶奶居然哭软了身子,必须由人扶持着。小净雪慌了、乱了,又惊又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人类的本能使她恐惧起来,害怕即将面对的不好的事情。
「呜呜……小雪,你爸妈都死了……好狠的心啊——丢下老母和幼女……」
沈厚言从听见「殡仪馆」三个字便有不好的预感,这下证实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往下瞄,「啊,年净雪——」及时伸出双臂抱住突然昏倒的小身体。
少年的心五味杂陈,代她悲叹、感伤。
年净雪初识沈厚言的这一日,成了父母的忌日,醒来后不复记得自己昏倒时的事情,但少年沈厚言却不会忘记,生平第一个昏倒在他怀里的女孩。
第一章
年净雪的奶奶,人称年师傅,帮白家的皇太后白钟泠老夫人掌厨超过二十年。
从白钟泠青年丧夫,独自养大儿子和女儿,撑起「白氏企业」屹立不摇,到白楚轩娶妻生子,娶的不是他钟爱的初恋情人,生下双胞胎姊弟白舒媛与白晨洋,夫妻便同房不同床,结婚不过十二年,白夫人便抑郁而终。
又过一年,白楚轩便不顾母亲反对,和离婚刚过半年的初恋情人邱玉簪去公证结婚,还带回一个拖油瓶女儿曲元宁。
一团乱啊!
白家这些年来的变化与不足为外人道的亲情战争,年师傅全看在眼里,即使替雇主白钟泠感到难受,但又能多说些什么呢?
接着,轮到她尝受人伦大悲剧,儿子、媳妇双双死于连环大车祸,幸亏还留下一个小孙女给她,否则年师傅不知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白钟泠严厉,白楚轩温柔,但母子俩都是体贴下属的好人,主动提议让年净雪住进白家和奶奶一起生活,解决了年师傅的燃眉之急。
办完儿媳的丧事,休假一个月重回白家掌厨,便听说这一个月由新进门不久的白太太负责三餐,是白钟泠下的指令,结果自然被嫌到臭头。
年师傅想也知道,当年就是因为邱玉簪出身贫寒,白钟泠才硬是拆散儿子与她的情缘,邱玉簪后来结婚也嫁得不算好,当然三餐都须自己料理,但煮出来的菜色一定与富豪之家餐桌上的佳肴大大不同。
唉,不被嫌弃才怪!
即使门当户对,豪门媳妇也未必好当,更何况贫富差距悬殊,光凭「爱情」两个字便足以克服一切吗?还带着拖油瓶进门,更糟啊!
年师傅一边专心的料理出一桌好菜,一边考虑着要好好叮咛小净雪,没事别到前屋去,她不希望小净雪去接触富豪人家的爱怨情仇。
「这才是正常人吃的食物啊!过去一个月我真是受罪。」白钟泠在餐桌上毫不客气的点出事实,令邱玉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年师傅,你可不能提早退休,跟我一起活到老做到老吧!」
「是,只要总裁不嫌弃,我会一直做下去,要养孙女长大呢!」年师傅心底松了一口气,感激的说。
「净雪呢?放假日也没看到她的人。」
「我让她在房间里念书,不许她乱跑。」
「年师傅,我们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你不用这么见外。一个八岁大的孩子成天关在房间里,不变傻才怪!」白钟泠斜睨了坐在邱玉簪身旁的曲元宁一眼,掩不住心中嫌恶,才十岁就懂得巴住母亲一起嫁入豪门,丢下没出息的生父不要,对着白楚轩「爸爸、爸爸」的叫个不停,小狐狸的尾巴藏都不藏一下,恶心!不要脸!
「年师傅,你叫净雪来一下。」白钟泠若有所思的吩咐道。
「是。」年师傅无奈回后院去。
白楚轩温言道:「妈,您叫净雪来做什么?」他一向对守寡养大他的母亲百依百顺,唯一的叛逆便是坚持他的爱情,再婚娶了邱玉簪。也因此,他当定了夹心饼干,在母亲面前更加小心翼翼,对一双儿女也心存愧疚。
白钟泠看着儿子,语气逸出一丝强硬。「我要做什么?放心,我不会加一指在你的宝贝老婆身上,也包括她的女儿……」
「妈。」白楚轩求饶。
「从你先斩后奏,公证结婚带着她们进门,我老太婆就有自知之明,儿子不再是我的儿子,邱玉簪的重要性高于一切,否则你不会给她前夫三百万元让他们离婚,邱玉簪要女儿跟她一起进门享受荣华富贵,你也乖乖答应。你是邱玉簪生的吗?这么听她的话!」
「妈,我解释过了,那个男人是个酒鬼,不是称职的父亲……」
「那关你屁事!天下酒鬼那么多,你要一个一个去养他们的女儿吗?」白钟泠最不能谅解的就是这一点,咬牙道:「你完全不顾我的感受,算了,但你有没有考虑过舒媛和晨洋的心情?
「妈妈刚去世,爸爸便迫不及待的回头寻找初恋情人,很快的旧情复燃,而那没贞操观念的女人也急着摆脱穷丈夫,不到五个月便签字离婚,先在外面同居,只等法律规定的半年期限一到,便正大光明的跑去公证结婚!舒暖和晨洋怎么办?他们有拜托你给他们一个继母吗?还把穷酒鬼生的女儿也带进门,存心脏了白家的门风……」
「妈!」面对母亲的疾言厉色,儿女看他的眼神也冷冰冰,白楚轩不是不痛苦,但是老天爷啊,他只是一本初衷的爱着同一个女人,有那么不可原谅吗?「妈,我知道您不能接受玉簪和元宁,不如分开住吧?」
「哼哼,是邱玉簪的枕头状吗?鼓励你丢下老母和亲生儿女,跟她双宿双飞,让她的女儿独享父爱,然后再要求你正式收养曲元宁,是吗?」
「我没有,我没有。」邱玉簪娇容刷白,百口莫辩。
曲元宁甩开母亲握住她的手,倔强的大声反驳,「爸爸正式收养我又怎么样?为什么不可以?」
「爸爸?你的爸爸是姓曲的酒鬼。」
「我喜欢这个温柔的爸爸,不会打人的爸爸,不可以吗?」曲元宁大声喊。
「他是我们的爸爸,不是你的!」白舒媛与白晨洋异口同声道。
曲元宁张口结舌,求助的看向白楚轩。
「我可以当你们三个人的爸爸。」白楚轩温柔道。
就知道你的心歪了一边!白钟泠冷眉冷眼扫了儿子「一家三口」一眼,沉声道:「楚轩,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两个条件。」儿子执意带狐狸精母女进门,她没办法阻止,但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儿子「温柔」的弱点。
背着母亲再娶,温柔的白楚轩在勇敢过后便开始内疚,白钟泠乘机要他立下两条誓约:第一,曲元宁永远只能是曲元宁,不得改姓白,不得分白家的财产;第二,白楚轩须立刻结扎,邱玉簪不得生下自家孩子,以免日后发生「你的孩子和我的孩子去打我们的孩子」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事情发生当时,白楚轩只求白钟泠不要拒绝她们母女进门,什么条件都答应,还立下字据,并请来律师预立遗嘱,日后财产由白舒媛与白晨洋姊弟继承。邱玉簪能得到的,便是白楚轩每个月所赚的薪水和赠送的珠宝,以及曲元宁能受到很好的教育。
邱玉簪真是怕了这位厉害的婆婆,虽然她很想帮心爱的男人生一个孩子。
但白楚轩从来就不是强势的男人,他生性温柔,不忍心再伤一次母亲的心。
「妈,我不会忘记对您许下的承诺。」他只求家庭和睦,这两三个月他尝够了夹心饼干的滋味。
白钟泠默默瞥了邱玉簪一眼,那一眼令她全身战栗。
「你敢发誓不会受枕边细语影响,而更改你的承诺?」
「我发誓。」
「不,我要邱玉簪发誓,发誓她在白家一天就不得鼓动你更改合约和遗嘱,否则会报应在她女儿曲元宁身上!」
邱玉簪颤着唇,说不出话来。
「妈!」白楚轩倒抽一口气。
白钟泠没理他。「你不敢发誓你对白家的财富没有野心,对吧?你不敢发誓你只是单纯的爱着白楚轩这个男人,而不包含白氏企业,对吧?你不敢……」
「我敢发誓!」邱玉簪抬起泪盈盈的眸,照着白钟泠说的话赌咒发誓。
白钟泠满意地笑了,这两三个月来的作战已暂时告一段落。「非常好!楚轩、玉簪,只要你们能信守承诺,我们之间是可以和平相处的。我只管保护我的孙子女,才不管你们要爱得天崩地裂或怎样。」她懂得见好就收,更懂得收服儿子的心。
「真的吗?妈。」白楚轩大感意外,母亲第一次亲切的叫她玉簪。
「当然。」至少在你面前!白钟泠不会傻得将儿子逼出家门,白白便宜了狐狸精母女。她要她们生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敢大声说话,不敢恣意张扬,笑容也不许太灿烂。
白楚轩只觉得一颗紧绷的心又舒活了。
年师傅聪明的等餐厅内的争执声停止了,才牵着年净雪的小手走进去。唉!如果不是没有值得托付的亲人,她真不愿意小净雪在这里生活,太复杂了。
「小雪,叫人哪!这位是白总裁,这位是董事长,这位是夫人……」
「好啦!好啦!别教孩子这些八股思想。」白钟泠牵过小净雪的手,笑着说:
「净雪,叫我白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