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他换上休闲衣裤,今天是假日不用去公司,他打算到咖啡馆喝杯咖啡醒醒脑,也好好放松一日。
他前往位于新北市的“Rising sun cafe”三店。
当年从澳洲回来,他很快便和于佐刚在台北市开了一间咖啡馆,虽是位于巷弄的家庭式装潢小规模店面,但因为他们用心经营,讲究品质,没多久便有了固定客源,透过口耳相传再加上网页宣传,生意日益兴隆,没两年已着手开分店,半年后又在新北市增加另一分店。
不过后来他去美国念硕士,学成回国后不久,父亲要求他跟大哥一起接管家里事业,他便将咖啡馆交给于佐刚全权经营,顶多偶尔偷闲去各个咖啡馆当一日店长。
“大老板,早。”副店长余美惠看见有段时间没来的他,礼貌问候,“要替你准备早餐吗?”这时间虽已九点半,但在假日过来的他,肯定还没吃早餐。
“没关系,我自己来。”易千阳温雅一笑。
已婚的她看了,心还是忍不住稍微用力的怦跳了一下。
她工作的这间家庭式连锁咖啡馆,是由易千阳和于佐刚共同投资创业,目前有三间店,而易千阳其实家世不凡,他是台湾食品业集团少东,听说投资咖啡馆只是业余兴趣。
自两年多前他进入自家集团工作,只在休假时偶尔来咖啡馆吃早餐、喝杯咖啡,有时一时兴起会当个一日店长服务一下顾客。
另一位老板于佐刚泰半时间都待在本店,也常会来分店走动,是以员工看见他都直接称老板,而为了做区别,便叫唤偶尔才出现的易千阳为二老板,没料到他当下不满抗议,言明他不当老二,于佐刚笑笑地不以为意,要员工唤易千阳为大老板,他不介意当二老板。
他们并没有刻意叫于佐刚二老板,仍直接叫他老板,反倒偶尔出现的易千阳他们会刻意喊声大老板。
易千阳直接转进咖啡吧台,挑选想喝的咖啡豆,动手为自己冲咖啡。
今天他觉得有点懒,不想穿上工作围裙当一日店长服务客人,心想吃完早餐再转去本店找已经一阵子没碰头的好友叙旧聊聊天。
当他正在冲煮咖啡时,木门被推开,悬在上方的风铃发出轻脆响声。
他没在意进门的客人,低头继续专注冲咖啡。
倒是收拾杯子走来吧台前的工读生阿德对非常喜欢小孩的余美惠轻声说道:“那个漂亮可爱的小女生又来了。”
“我去点餐。”余美惠笑笑地去招呼进门的一大一小客人。
易千阳这才不经意的瞥去一眼,倏地惊愕的瞠大眼眸。
是她!
真真实实的她,而非他屡屡错认、样貌神似她的陌生人。
她并没与他对上视线,牵着孩子的手,朝靠窗的座位走去。
易千阳放下手冲壶,顾不得才冲到一半的咖啡,匆匆绕出吧台,大步朝她走去,快接近时,他忍不住唤道:“晓曈!”
才刚跟孩子坐下的柳晓曈转头看向声音来源,水眸一瞪,心跳瞬间失序。
“真的是你!”他又向前跨了一大步,靠她更近一些。
他眼也不眨的紧瞅着她,再次见到她,令他心绪无比激动。
她一如五年前没什么改变,一头过肩黑长直发简单旁分,穿着素雅,米白色套头毛衣、浅咖啡色及膝A字裙,搭配黑色半筒靴,白净的脸蛋没有妆容点缀,只有樱唇上抹了点淡淡的唇蜜。
柳晓曈也怔怔的望着他,他依然英俊,不过比以前更多了几分成熟男性的魅力,他穿着墨绿色针织条纹毛衣、牛仔裤,打扮休闲,但仍难掩他强大的费洛蒙。
“好久不见。”她力持镇定,柔声问候。
“真的好久不见。”易千阳的声音有些紧绷。
她的笑容不像他记忆中的那样甜甜暖暖的、带着一抹幸福感,而是轻浅得有种疏离感。
他曾以为她只是他生命中短暂的一页,是许许多多的“一期一会”,但这些年他确实无法将她真正忘怀。
此刻巧遇她,他心湖霎时掀起波澜,教他意识到心里深处确实还对她存着旧情难忘,这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事。
如今,她对他又是什么想法?她平静的脸容,平淡的笑意,是否表示她已将他当作半个陌生人了?
这样的念头一起,易千阳的心猛地一沉,胸口也有些闷闷的。
第6章(2)
“大老板,你们认识吗?”一旁等着点餐的余美惠见两人互相打招呼颇为讶异。
“嗯,旧识。你去忙,我来招呼就行了。”易千阳避重就轻的回道,认为没必要向员工特地道出她是前女友身分。
余美惠朝座位上可爱的小女生微微一笑,转身去忙别的事。
“这里是你经营的咖啡馆?”柳晓曈讶异的问道。
她是上个月来喝咖啡,喜欢上这里的咖啡及温馨典雅的环境,而且距离她的住处只有一个公车站,所以她只要有空就会带孩子过来,可是她已经来这里四、五次了,却都没有遇见他。
“嗯,不过现在都是阿刚在负责经营,我偶尔才来。”易千阳回答时仍紧瞅着她。
“你们的咖啡很好喝。”柳晓曈面露一抹轻浅笑意称赞道。
以前她没有咖啡瘾,后来不知不觉对咖啡上瘾,每天都要喝一杯,但平常都是在家里自己泡,偶尔才会出门到咖啡馆坐坐。
想到这间她难得喜欢的咖啡馆,她不免觉得有些可惜,以后恐怕不方便再来了。
即使分开多年,当初是她开口提分手,他却一直存在她心里深处,清晰深刻。
她对他始终无法忘怀,难以再接受一份新感情。
这几年,她身边不是没有追求者,两年多前,她甚至试着谈一段新感情,但因为她的心里一直有个影子占据,难以真正投入,加上她认为这样对交往的对象不公平,所以她很快就向对方提出分手。
如今,她认为已能将初恋完全沉淀,甚至放下,也有意接受已相识一段时间的对象追求,打算给对方机会,她对对方颇有好感,觉得他是可靠稳定的好男人,是可以谈长久恋情,甚至走入婚姻的理想对象。
不可讳言,她已届适婚年龄,寻找恋爱对象时当然会谨慎考量未来,所以她不希望因为无预警和他巧遇,心绪再度被过去的恋情所缠绑。
当她乍见他,心湖瞬间泛起波澜,令她不禁担心若两人继续碰面,很可能再次被他所影响,只能鸵鸟地选择回避,不再来他投资的咖啡馆。
“妈咪,我可以喝这个吗?上面有花花的咖啡。”低头认真看Menu的萤萤细声询问,小手比了比玫瑰拿铁的照片。
易千阳这才将视线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小女孩,小女孩的眼睛水润圆亮,精巧五官跟她有几分相似,穿着也与她相仿,就像母女装,宛如小一号的她。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小孩几岁了?”想到她已婚有小孩了,他的心不由得紧缩了下。
他的问题让柳晓曈楞住了,正要开口解释,包包里的手机响起,她便先接电话——
“……这样啊,没关系,你拿回来我立刻帮你处理……不麻烦,可以补救的。”
前一刻才交给客人的造型蛋糕,客人提走后不小心撞到了盒子,导致鲜奶油装饰有一小部分变形,因为是熟客,她欣然表示可做售后服务,刮掉再重新挤花做装饰。
她在住处附近的巷口租了一间小小的店面经营烘焙坊,生意普通,收入还过得去。
她贩卖的甜点多是自行研发、手工烘焙,有固定品项,一段时间可能会增改新研发的甜品,有些是当日限量,亦会接受特殊要求的客制化蛋糕。
星期日是固定公休日,但有客制化蛋糕便会让客人来取货,待交货后,她才关上店门,带萤萤出来喝咖啡。
她很快结束通话,略带歉意朝易千阳说道:“不好意思,临时有急事,改天再过来喝咖啡。”那个客人稍晚要替孩子庆生,她必须先替客人把蛋糕修整好。
她也跟萤萤说声抱歉,牵着孩子的手匆匆就要离开。
“等等,晓曈……”易千阳唤住她。
柳晓曈回头朝他微微颔首后,又再次迈开步伐。
他望着她和小女孩的身影,感到困惑极了,她离开得这么匆忙,该不会是在回避他的问题吧?
这时,两位年轻女性客人走到旁桌落坐,兴致高昂的谈论着电视剧的剧情——
“你昨晚有看吗?”
“当然,女主角快瞒不住孩子的身世了,下一集男主角一定就会发现当初两人分手时女主角已经怀孕了,那是他儿子……”
易千阳对八卦和电视剧向来没兴趣,但现下却不由得竖耳聆听,而且不知怎地,他愈听愈觉得她们谈论的偶像剧剧情,与他和柳晓曈之间的发展有几分相似。
他们五年前在国外短暂相恋,之后因故分开,从此断了联系;五年后意外重逢,她身旁带了个小孩……难不成……
他因为脑中闪过的荒谬臆度惊愕不已,但随即他冷静下来,自嘲一笑。
不可能有这种事,她一定已经结婚了,那个孩子是她和她丈夫生的。
想象她已有美满家庭,他觉得那股窒闷的感觉更明显了。
当易千阳返回吧台后方,打算重新冲自己的咖啡时,竟鬼使神差的脱口向余美惠探问疑虑。
“柳小姐没结婚。”余美惠直接回答。
他心口一震。“那孩子……”难道是他的女儿?!
“我是无意间听到她讲电话时说到自己还单身,但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她一个人带孩子一定很辛苦。”余美惠挺心疼她的,她看起来比自己年轻好几岁,一个人照顾孩子真的很不容易。
“那小孩几岁了?”易千阳心口一紧,再度追问。即使觉得不可能,他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四岁,很懂事呢!”她欣慰的道。
“你跟她很熟吗?”
“因为萤萤太可爱了,我才主动跟她妈咪多聊几句,只知道她从事烘焙业,不是很熟,呃……大老板你和她不是旧识吗,你应该知道得比我更清楚吧?”余美惠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太对劲。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络了。”易千阳避重就轻的道,“你有她的联络电话吗?”
“没有。”余美惠感到奇怪的瞅着他。
“下次她再来店里,务必跟她要手机号码,说我有重要的事想跟她谈谈。”他交代道。他空闲的时间不多,想再和她巧遇恐怕没这么容易。
稍后,易千阳拿起手冲壶要替自己冲咖啡,却心不在焉,一直想着她和孩子的事。
“大老板,你水好像加太多了。”余美惠见状不禁提醒道。大老板冲咖啡还不曾失误过耶!
他回过神,再次放下手冲壶,已经没心思喝咖啡、吃早餐了,他匆匆离开咖啡馆,试图寻找不久前离开的她的身影。
找了两三条街完全没收获,他喘着气,有些沮丧也有些懊恼,方才不该让她就这么离开的。
然而他的反应也未免心急冲动,只不过是萌生一丝疑虑,他不该这么紧张无措。
他想,之后一定会再遇到她,到时再好好问清楚。
等易千阳稍微平复躁动心绪后,随意找了间店,简单吃了个早午餐。
接着他前往健身房待了一下午,运动、游泳,让因她而起的情绪波澜冷静下来。
第7章(1)
星期一,晚上九点。
易千阳下班后驱车前往“Rising sun cafe”本店。
“帮我煮杯Espresso,Double!”他来到吧台前,对合伙人兼好友于佐刚要求道。
“不是都习惯自己煮?今天发生什么事了?”于佐刚看出好友有些不对劲,而他在晚上通常喝拿铁,白天则惯常喝单品咖啡或卡布其诺,鲜少喝Espresso。
“我也不清楚。”易千阳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抬手抹了抹有些疲惫的脸庞。
自从昨天巧遇柳晓曈,怀疑起她孩子的身世,他便有些魂不守舍,虽然今天的情绪平静了一些,但工作时仍屡屡出神,感到精神疲惫。
他今天打了两次电话询问余美惠柳晓曈是否有到咖啡馆?答案是没有。
余美惠还表示她先前并不曾接连两日到咖啡馆,往往相隔四、五日,甚至一个星期才会再出现。
想到要怀着疑虑数日,他便觉得心里好像堵了个东西似的,很不好受。
“公司遇到困难?”于佐刚边替他煮咖啡,边关心的问道。
好友无论处理什么事都能得心应手,况且他上头还有父亲跟大哥在管事,公司不太可能遇到什么令他这么烦恼的问题,但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
“不是,是私事。”易千阳有些无奈的轻叹口气,踌躇半晌,他向于佐刚问道:“你认为我有没有可能有私生女?”
“嗄?”站在义式高压蒸气咖啡机前的于佐刚转头看他一眼,无比惊愕他天外飞来一笔。
“你有私生女?!”另一道更惊讶的声音落下。
于佐刚的新婚妻子杨音沛一踏进店里就听到如此惊人的八卦,她快步来到易千阳身旁,欲追问细节。
“我是说可能,不是一定。”易千阳不免有些尴尬,他并不想再多增加一名听众。
“是不是有女人带着小孩要找你负责?”她不怀好意的笑道,坐到易千阳身旁的椅子上,将皮包搁在吧台上。“我早就跟阿刚说过了,你那么风流,迟早有一天会玩出事情。”
“我几时风流了?”易千阳不满地睐她一眼。
“你敢说你专情吗?”杨音沛扬高细眉反问道。
“我是专情,从来不曾劈腿。”易千阳正经强调。
“阿刚,他说他这种算专情耶,那你呢?”她好笑地看向老公。
“阿刚是濒临绝种的稀有保育类动物。”易千阳打趣道。他曾开玩笑要替好友盖一座贞节牌坊。
于佐刚向暗恋对象告白被拒绝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了第一个女朋友,而他对杨音沛的感情也是隐藏很久才总算柳暗花明,结出正果,两人在半年前步入婚姻。
“千阳这几年收敛很多了。”于佐刚替好友说句好话。
“我在男女关系上已经算从良了。”易千阳也替自己辩驳。
这几年他陆续交过几任女友,虽每段恋情仍不长久,但即使没固定交往对象时,也会谢绝露水姻缘,尽管会喝酒,但绝不再让自己喝到烂醉、不醒人事,以免又发生后悔莫及的事。
“所以是收敛之前种下的祸根?还是这几年交往过的女朋友之中,有人要找你负责?”杨音沛又将话题拉回易千阳可能有私生女上头,她是因为老公才认识易千阳,彼此已颇为熟稔,也知道他过去丰富的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