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头有鬼!”窝在姑姑身后的茵茵,恐惧的指着泥沼。
“鬼?”丁二定睛一瞧,泥沼中果然躺了个人,“他不是鬼,我猜他可能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救命……”微弱的求救声又响起。党纱月惊觉对方不是装神弄鬼,而是真的在求救,“那我们赶紧拉他起来!”
她心急救人,一脚便要踏入,丁二见状快手拉住她。“你若贸然踩入,我一个人恐怕救不起你们两个。”
一听,党纱月忙不迭缩回脚,往后一退,蹙眉问:“丁大叔,可是我们若不走进去,要怎么拉他?难道不救他了?”
那人摔倒之处,离他们站的地方有一点点距离,伸手是构不着的。
丁二四下张望,最后目光落在自家马儿身上,泰然一笑,“我有办法。”
“来来来,请进,寒舍简陋,你们可别嫌弃。”
“王爷爷,你家怎都没人,你一个人住吗?”
“呃,是、是啊。你们坐,我去看厨房有什么吃的,我家虽简陋,要弄顿吃的还不成问题。”
“王大叔,弄吃的我在行,晚饭我来张啰,你一身污泥还是先去冲洗一下。”说到煮饭,有一身好厨艺的党纱月可是当仁不让。
眼前裹着一身污泥的王大叔,就是方才他们在泥沼里救起的人。
丁大叔可聪明了,他把马绳抛给陷在泥沼里的王大叔,要他想活命就得死抓紧绳子,等王大叔抓稳后,他再让马儿往前跑,三两下就把王大叔给拉了出来。
丁大叔取了一些水让王大叔把脸上污泥洗掉,这一问才知,原来王大叔昨晚在隔壁城镇一位朋友家喝了点酒,离开时见天色未晚,便徒步回家,谁知走到泥沼处,一个不小心跌了下去,越挣扎却陷得越深,原想等到天亮会有人发现救起他,可今儿个路过的都是马车和马匹,大伙儿匆匆行过,压根没人发现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还好遇到贵人。
知道党纱月要带着侄女进城投宿,王安禄当然力邀他们这几个救命恩人先到他家小住一晚,稍事休息。
党纱月在厨房找到几样食材,茵茵当起她的小帮手,三两下就炒出几样菜,还煮好了四碗面。
“这是……我家厨房里那些东西炒出来的?”冲洗干净的王安禄一走到厨房就闻到菜香味,到桌前一看,上头摆着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口水都快流下来。
“老大哥,快坐下来,就等你呢。”丁二朝他招手,“我光是看口水都流满地了。”
“没想到党姑娘年纪轻轻,厨艺竟如此了得!”王安禄一坐定,请大家举箸,自己迫不及待夹了块腌肉,放入嘴中咀嚼,“党姑娘的切工可厉害了,腌肉能切得如此薄细,炒得脆而不硬,即使是有名客栈的大厨,也未必有这一手。”
“那可不!我姑姑可是党--”
见茵茵险些把她们的来历托出,党纱月忙不迭打断她的话,接腔道:“我曾拜过一位老厨子为师,磨了好一阵,后来吃不了苦,就不学了。”
她笑看向茵茵,暗使个眼色,茵茵便知晓其意不再多嘴。
“难怪厨艺这么好,你不继续学真可惜,不过,光你这手功夫,开个小面摊什么的,绝不成问题。”王安禄赞扬不已。
丁二也附和,“那是!要早知道党姑娘厨艺这么好,这一路赶来哪需要去买饭包,我就买些食材请党姑娘做给我吃,能吃到这些美味,再赶个几天几夜的路,我都乐意。”
“一点小厨艺罢了,让两位大叔见笑了。”
“这么美味的菜肴,没配酒,那就可惜了!”王安禄去厨柜里取来一壶酒,欲倒给丁二。
丁二吞了一口口水,“这酒,我挺爱喝,可是明儿个还得赶路,再者身体也不太好了。”
“就一杯,好不?”王安禄问着,酒已倒下,“这酒,真害人不浅!它早些年害我妻离子散,昨儿个我不也才被酒害得跌到泥沼里,差点送命,今儿个,我又想它了,你说它是不是害人精?”他指着酒壶,轻喟了声。
“王爷爷,你既然知道酒会害人,那你就别喝不就得了?”茵茵仰着小脸说。
王安禄无奈一笑,“上瘾了,不喝它,它还会呼唤你咧。”
“酒会呼唤你?可我方才怎没听见这壶酒有发出声音?”
茵茵一脸不明所以,惹得在场的人哈哈笑。
第2章(2)
“对了,党姑娘,你们姑侄俩要去哪里?”王安禄随口问。
党纱月微微一笑,避重就轻道:“我兄嫂都不在了,我要带着侄女去投靠一位远亲。”她想过,也许可以在这个城镇落脚,可想想又不妥,这里离浦城县虽有一大段路,但还不够远,难保牛富雄的家仆不会来此买些什么奇货,还是再过两个城镇看看再说。
“这样啊,你一个小姑娘家带着一个小女娃,挺辛苦的。”王安禄说着,想起往事似的,兀自倒了杯酒喝,重喟了声,“欸,以前我到处去工作,常不在家,我娘子一个人带着三个小娃儿,也是辛苦,可惜那时候我没这么想,只想着自己工作很辛苦,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没珍惜和家人相聚时光,一心只想去找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花天酒地……”
这王大叔酒一下肚,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往事,党纱月这才知原来他是个懂得寻玉矿脉之人,常受业主委托四处寻找矿脉,是以经年不在家,难得回家一趟,他也没用心陪儿子,三个儿子和他也不亲。他妻子更辛苦,每回他给的钱用完,就得四处向人低头赊帐,受了不少欺负,他回家后还责怪她乱花钱,对她又打又骂,有时甚至连银子也没给,就又出去工作了。
看不惯父亲作为的儿子,一有谋生能力后,愤而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带着母亲离开。
妻离子散后,他更是嗜酒如命,借酒浇愁,最后甚至连工作也不做了。
想到自己以前回来一趟花天酒地的钱,其实就足以让他们母子四人当半年的家用……难怪儿子会怨他极深。
“那时我大概是失心疯了,怎就不会把这钱省下来,让他们母子过好一点的生活呢……”
虽深深反省过自己以前对妻儿的苛刻行为,但为时已晚,妻儿早不知去向。
丁二见茵茵听到睡着,王安禄又似乎还有满腹苦水欲诉,他朝党纱月挥挥手,示意她带茵茵先去睡,他留下来陪王安禄即可。
“小老弟,你可别像我,要不,肯定孤老无依……”王安禄似醉了,他单手托腮,另一手指着丁二。
“那是、那是,老大哥你说的话,我全听进耳了。”
见王大叔有丁大叔陪着,略有困意的党纱月,便抱着已睡歪头的茵茵回房,先就寝去了。
一早醒来,党纱月就听见隔壁房传来丁大叔痛苦的呻吟声,原以为是昨晚酒喝多了宿醉头痛,她过去一看,才发现他整个脚都肿了。
丁大叔不想耽搁她赶路,遂请王大叔帮忙另找一位可靠的马夫载送她们。
党纱月一脸歉意,“丁大叔,不好意思,我们真的得赶路,没办法留下来照顾你……”昨晚她睡睡醒醒,整晚提心吊胆,就怕牛富雄的人追来找到她,若继续待着不走,她肯定成日惶恐不安。
“哪儿的话,是我自己贪杯,这不,腿脚都在抗议了。”丁二指着肿胀的腿,自嘲着。
“都怪我,自己喝不过瘾,硬拉着小老弟一起喝。”王安禄歉疚道:“我会负责照顾他的,你就别担心了,只管赶路去。”
向两人道别后,临上车前,王安禄突地拿了一个盒子给她。
“王大叔,这是?”党纱月不明所以的问。
“你一个姑娘家带着小侄女要赶路投靠亲戚,凡事不便,这东西虽然不怎么值钱,但要图个几顿温饱还行,带着,需要时就当了它。”
党纱月接下后,打开盒子一看,里头是一块玉,她一惊,反射性的盖上盒子欲退回,“王大叔,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
“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玉,我虽没什么作为,可我自认我的命比这块玉值钱多了。如果你和小老弟没救我,这玩意再多也没用。”他再度把盒子推给她,附在她耳边悄声说:“这不值钱的东西,我屋里多得是,要不,你以为我哪来的钱买酒买食物?”
盛情难却,党纱月莞尔,“那我就收下了。”
“去吧,要是你的远亲不愿收留你们,回头再来找大叔,我在街上给你找个店面开间小面馆,以你的厨艺,包准生意兴隆。”
“嗯。”她笑着点点头,“王大叔,谢谢你,再见!”
若不是心中有顾忌,这地方还真是不错的落脚处,去到他处也不知还能不能遇到像王大叔这么好的人。
“王爷爷,再见。”茵茵也用力摆动小手。
“再见,保重!”
马车渐行渐远,党纱月握紧装着玉的盒子,心头坚定的想着,丁大叔和王大叔都是好人也都算是贵人,这一路她能遇到贵人算是好兆头,她相信在天上的大哥会保佑她和茵茵,顺利找到落脚处和工作。
“姑姑,我们要去哪里?”茵茵仰着小脸问。
党纱月嘴角弯扬,坚定的回道:“梅龙镇。”
方才年轻的马夫一来到,问她要去哪里,她反问他再隔两、三个城镇有没有比较大又热闹的城镇,他便毫不迟疑的说梅龙镇。
见他提到梅龙镇时一脸神采飞扬,她相信那地方肯定热闹又有趣,遂不假思索地回道:“好,就去梅龙镇。”
梅龙镇果然是个又大又热闹的城镇,党纱月一来到,随口问人,便找到现在的租处,屋子不大,可租金不便宜,不过离热闹的街头不远,她可以在屋前摆个小摊子,省下摊租,倒也划算。
这一路逃来,扣掉车钱和租屋费,她身上的银两所剩不多,暂时只能弄个小摊子卖点小吃。
初来乍到,还不知生意做不做得起来,又担心牛富雄的人万一找来了,她随时得跑,是以决定不卖太繁琐的食物,越简单越好,先试水温看生意如何再说。想了一个晚上,就决定卖她拿手的豆腐脑。
“好吃的豆腐脑,试吃一口不用钱,快来、快来,一人只有一次机会。”茵茵在前头叫喊,招来买完菜的客人。
党纱月在摊子后方接着说:“大婶,来吃豆腐脑,好吃的豆腐脑,吃了包准你的皮肤和这豆腐脑一样,白嫩白嫩。”
豆腐脑摊子摆了五天,生意还是冷清,很多路人只探头探脑,就是不来光顾,她想弄个试吃活动,肯定能多招一些客人来。
“不是说试吃一口不用钱吗?”很多客人都和眼前这位大婶一样,伫立在离摊子三步远之处,伸长脖子,非得再三确定试吃不用钱,才愿意再多往前走一步。
“当然不用。”党纱月拿着汤匙挖了一小匙放到碗里,加了些糖水,递给一副冲着试吃不用钱的大婶。
“怎不多给点?”
党纱月压低声说:“大婶,我跟你说,我给你挖的特别大口,刚刚走的那个大婶有没有,就前面那个,看起来就一副小气样,我一看就知道她不会光顾我生意,给她试吃的,只有你的一半。”对付这种贪便宜的大婶,她自有其招数。“我瞧你就不同,你刚一走来,一副高贵典雅样。说实话,我以前在北方做生意,认识好多富太太,她们有时就不知啥缘故,上街故意穿得很朴素,低调得很,就怕人认出,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也是这样。”
被这么一称赞,试吃完的大婶立刻挺直腰杆,故作优雅,“你卖的豆腐脑挺好吃的,给我来一碗吧。”
“好的,你请坐,我马上盛给你。”
今日生意好了些,试吃是一大因素,其二是她和茵茵嘴甜哄得客人心花怒放,各个心甘情愿掏腰包光顾。
“姑姑,这位小弟弟又来了。”才端了一碗豆腐脑给大婶,茵茵又拉来一位客人。
“小弟弟你来了,坐。”党纱月一见到他,微笑道。
眼前这个内向话少、看来比茵茵还小一点的小男孩,可以说是她的忠实顾客。开张的第一天,第一个客人就是这位小弟弟,今天是第六天做生意,小弟弟就来了七回,昨儿个不只早上来,下午也来。每回他来,身边总是跟着一位家仆,她想,他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也许家里的食物吃腻了,觉得她这豆腐脑好吃,才会天天来。
“你坐一下,我姑姑马上会弄一碗豆腐脑给你吃。”
茵茵说完,转身要去前头继续招揽客人,小弟弟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党纱月见状,心一突。这小家伙,该不会看上她家茵茵了吧?
从他的穿着看来,的确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可他的神情却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怜惜,话不多的他,一副怯弱委屈样,他望着茵茵的表情,是一脸的无辜无助,不是小霸王的蛮横。
党纱月百思不解,有钱人家的少爷,即使不霸道,也不至于这么……胆怯呀?
“孙少爷,别一直拉着人家的手。”家仆好声好气劝着,试着拉开他的手,他就是不放。
手一直被握着,茵茵倒不以为意,反倒善解人意的说:“好吧,那我坐下来陪你把豆腐脑吃完。”
小弟弟高兴的微笑,家仆则是感激的道谢,见小主人一下子就吃完一碗,马上又叫一碗。
“小弟弟,我姑姑卖的豆腐脑很好吃吧?”茵茵见他吃得欢喜,得意的笑问。
“嗯,好吃。”小弟弟开心的笑着。
家仆见状,则是一脸惊讶。
“小弟弟,我很欢迎你来吃,不过一次最多吃两碗就好,要不,等会中饭你会吃不下。”党纱月虽然很希望生意能快点有起色,客人多吃几碗她才能赚多一点,可她还是会替客人着想,尤其小娃儿,肚子就那么一丁点大,若吃撑了,正餐反倒吃不下。
小弟弟看看她,又看向茵茵,茵茵点点头,附和道:“我姑姑说的没错,你现在吃撑了,等会你就吃不下饭。”
茵茵一说完,小弟弟马上点头如捣蒜,反倒是家仆轻叹了声。
党纱月一问才知,原来小家伙在家没什么胃口,好一阵子常常吃不到两口饭就不吃了,家中厨子换了好几任都没用,无论正餐、点心,他就是不吃。
六天前,她的豆腐脑摊开张,茵茵拉他来吃豆腐脑,他居然把一碗豆腐脑吃光光,还要求天天来吃,看得家仆是又高兴又感动。
“原来……”党纱月看向小弟弟,心想着,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不吃家厨煮的菜肴,只爱吃她卖的豆腐脑,她才又高兴又感动哩。“可光吃豆腐脑也不行。”
“就是,哪有人不吃饭只吃豆腐脑的。”茵茵随口道:“我姑姑的厨艺是一等一的好,她煮的菜非常好吃。小弟弟,你想不想吃我姑姑煮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