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熊男会有那么脆弱?不可能吧?
不、不对,重点不在这儿,重点是——
「这,你把这些说出来……没问题吗?」这应该是属于内部机密吧!就这样告诉她这个外人没关系吗?
闻言,小红笑了笑。
「因为您是继副座和隼卫之后,堂主唯一能够全心信赖的人啊。」接着,她一脸严肃地认真道:「不过,奴婢告诉姑娘这些的用意,也是希望姑娘能够有所警惕,对堂主,不论发生任何事,绝不能有半点虚假或欺瞒的意图,否则下场是很可怕的。」
若冰蓦然眯眼,微斜螓首睇着她。
「你……怀疑我,是吗?」怀疑她之所以会出现在此的原因与目的。
虽说她自己对此也感到相当纳闷,但明着遭人质疑,还是让她心里产生疙瘩。
对于她的质问,小红甜美的笑容丝毫未变。
「毕竟,对我们而言,堂主的存在是绝对的,还望姑娘见谅了。」
第7章(1)
夜晚,龙耀矾拖着一身疲惫,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这几日来,他都忙于重建的修缮工作,尤其是机关的部份,因为是绝对的机密,所以不假他人之手,在设置方面全由他一手包办。
真够累人的!
那只忘恩负义的混帐花妖,毁了他多年的心血不说,还拐跑了他重要的得力助手兼兄弟,留下他一个人在这儿焦头烂额的忙乱,真是可恨!
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蓦然驻足,他撇首朝另一方望去。
似乎已经有段时日没见到面了……
除了她刚清醒、意识还不甚清楚的那几日,他曾稍微陪在身旁外,最近则是忙碌到无从探视,顶多是从小红的每日报告中得知她的近况。
他会不会太过忽略她了?虽然曾向她简单解释过几句,但就这样将她一人丢在那人生地不熟的角落里……
不要丢下我……
回荡在心底的那声无助低泣,勾起了他淡淡的罪恶感。
……不知道她睡了没?
思及此,双脚不由自主地转了个方向,缓步朝若冰所暂居的清风院走去。
夜深入静,令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直到那已然熄灯的窗棂映入眼中,这才惋惜地止住步伐。
想来也是,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她怎么可能还醒着呢?
改明儿再找个时候过来吧。
略微一叹,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去时,眼角扫过的影像令他倏然止步——
在明月的照映下,一抹单薄身影坐在门廊前,表情寂寥地仰望着夜空,彷佛被人遗弃了般……
「怎么还不睡?在想什么?」待他回过神来后,这才发现已经走向毫无所觉的她了。
闻声,若冰徐然转首望向来者,随即错愕地眨眨眼。
「是你……」
龙耀矾挑了挑眉。见到他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怎么,你在等谁吗?」
「不、不是,」她腼腆一笑。「只是几天没看见你,突然有股好久不见的感觉……」
朦胧的月光下,那抹不带心机的纯洁笑容,令他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龙耀矾连忙别过眼,掩饰地咳了声。
「事情大致上已经告个段落,接下来应该就比较空闲了。」他随口道。
「那么,之后就能每天见到你了吗?」
她那满怀期待的目光,令他心底某处似乎产生了隐隐浮动。
「见我做什么?」他一如往常地和她攀谈,故意漠视那股没来由的异样感。「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想同我抱怨吗?」
「不合意啊……」她歪首思索。「是有那么一个。」
「喔,说来听听。」他半倚着廊柱,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为什么我哪里都不能去?这样很无聊啊。」
基本上,她能够自由活动的范围就只限于这个院落,要想踏出界线,就必须由小红带路,但小红能带她闲逛的范围也有所限制,除此之外,她哪里都去不了。
听见她那直率的抱怨,龙耀矾顿感哭笑不得。
「这里本来就不是能够让人闲逛的地方啊。」双龙堂可是情报机密重地,怎能任人游荡闲晃?
「既然这里不能闲逛,那能出去吗?」她退而求其次。「只要有小红陪着就没问题了吧。」
「不行。」他直截了当地驳回。「小红从没离开过双龙堂,她不认得外面的路的。」
「她没离开过?」若冰不禁感到讶异。
「怎么?难不成你想离开吗?」这认知,令他蓦然心生不悦。「待在这里不好吗?」
他的回答令若冰不由得气闷地鼓起双颊。
「你能够整天待在这种沉闷的地方还不会感到无趣,真是厉害啊。」这根本就是禁锢的生活嘛!
「好说好说,比起你原先待的那座连景色都显得死气沉沉的山巅,我倒觉得这儿要好得多了。」他反唇相讥。
闻言,若冰不禁又露出惆怅的表情。
「怎么了?」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她抬头望向他,眼底有着迷惘。
「以前的我,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连日来的米虫生活,令她赫然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整天除了吃吃喝喝睡睡外,什么也无法做。
她以前到底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还有,你和我,究竟是什么关系?」对此,她一直感到十分疑惑。
龙耀矾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在你仅存的记忆中,我又是个怎样的人呢?」他不答反问。
「你?」没料想过他会有此一问,若冰不由得一怔。
对她来说,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大概就是……温暖、强悍,就像熊一样……」好不容易挖尽心思想出来的厌想,却因看见他又为那个熊字而沉下脸,令她甚感委屈地垂首。「是你自己要问的。」
「……你真的很喜欢把我跟熊扯上边。」他略感无奈,不过表情倒是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
「像熊不好吗?为什么你会那么讨厌熊呢?」她对此一直有着满腹疑问。「难不成是因为曾经惨败在熊的脚掌下,所以才会对熊这么恨得牙痒痒的?」
「也许吧。」他淡然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就因为这种理由?」她笑道:「那跟小孩子闹别扭没两样嘛!」
「是啊。」他移步到她身旁坐下。「虽然只是一个蠢到不行的理由,却还是让我一直不断在意那象征愚蠢的一面,甚至忽略了其它的部份……」
「嗯?」若冰听得一头雾水,他们俩现在谈的是同一件事吗?
看着她那一脸茫然,令龙耀矾忍不住笑着伸手轻抚她的头。
「唔……」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她浑身僵住,不敢妄动。
「你其实出乎意料的坚强呢。」
「咦?」她愣了下,纳闷道:「什么意思?」现在又扯哪去了?
「虽然每次见到你,都是你独自一人无助的在哭泣,却不曾见你因为挫折而放弃一切,或是认命低头呢。」
她散发出的那股无助孤寂,是他无法对其置之不理的原因;然而其中所透露出的坚韧毅力,却又令他更加无法移开双眼。
本以为是一棵随风生长、任由命运摆布的路边野花,近看之下,却赫然发现是株坚毅的蔷薇,纵然还只是含苞待放的姿态,却不禁教人对它未来盛开的模样感到期待……
「我、我又没哭,你乱讲!」她面色微红地移开视线,就是不敢看向他。
他的话,令她心头莫名一悸,顿感无所适从。
「你应该从小红那里得知了这里以前发生过的事了吧?」
「呃?嗯……」她略微心虚地点头。这果然不是她该知道的机密吧。
「你听完之后的感想呢?」他问。
「咦?」感想?她愣了愣,随即坦言道:「那个,我不认为你会是那么脆弱的人……」
他可是无所不能的大熊男啊!至少在她的印象中是如此。
「不认为吗?大概也只有你会那么想吧。」龙耀矾自嘲地笑道。
「这、可是……」她就是觉得他的形象和脆弱搭不上嘛。
他轻声叹息,抬头仰望夜空,顿时陷入回忆。
「在那段如履薄冰的日子里,因为暗地里存在多所冲击,容易动摇人心,就连原有的信念都会变得摇摆不定……」
那时他毅然的强出头,虽然暂缓了双龙堂的瓦解之势,但在前任堂主正式交权给他之后,不但没能顺利稳定众心,反倒还加速了分崩离析。若不是隼卫和孙独行在旁帮忙撑着,任凭他再怎么努力,大概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小生长的地方化为一片残垣焦土吧。
「双龙?听听这名字取得多威风,结果当家的根本不是什么撼天动地的巨龙,而是一头痴肥的熊啊!」
越是不经意的言语,伤人越深。
他的能力不断遭人轻视鄙夷,甚至有人借此拿他大做文章,一再强调他除了块头大之外,不过就是个空心草包,狠狠地打击他的自信。
他无从反驳,因为他明白自己确实是多所欠缺,但夸下的海口不能收回,只能尽力拼死去做。
最后,他虽然成功地挽救了双龙堂的危机,但那段恶意的讥讽,却彷佛一根刺般深深扎入他的心中,难以拔除。
无法拔除的刺,是他对自身能力的怀疑,于是,在大局抵定之后,使他倏然萌生了让位的决心。
他的责任已尽,之后就该由其他更为出色的能人来坐镇,继续领导双龙堂前进才是……
「我、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完全没有!」若冰霎时脸色大变地拼命否认。「而且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
「我知道。」看着她慌张失措的模样,令龙耀矾忍不住笑出声,轻拍她的肩膀安慰。「虽说男人该表现的是能力而非皮相,根本不需太过在意外表,但那些恶意的奚落,还是给了我不可言喻的沉重打击。」
从那时候开始,「熊」这个字就成了他的爆雷,所有人都尽可能避免在他面前提起,直到现在。
一直以来,他彷佛被一道无形的枷锁给紧紧缚住般,一直处在自我怀疑的阴影中动弹不得,直到她的那句无心之语,提醒了他还有从另一个角度看待一切的可能性,让他不自觉地在刹那间解开了束缚……
温暖而强悍……是吗?
之前她那一声声「大熊男」是那么的刺耳,现在想来却有了不同的感受……
「唔……」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但看见他蓦然展露出的自信笑容,令若冰也不禁跟着感染了其中的喜悦。
毫无阴霾的笑容……这样的他,感觉相当耀眼呢……
念头一起,她顿感双颊发热,连忙垂首移开视线。
真糟糕,她竟然看呆了!
「你说,想出去看看是吗?」
「咦?嗯。」
若冰略带疑惑地点头。不是说小红没办法陪她吗?
「后天城内有庙会庆典,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逛逛,你觉得如何?」他提议道。
「真的?」闻言,她顿时忘了所有顾忌,兴奋地抓住他的手,双眸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说好了喔!」
「嗯。」看着她毫无戒心的举动,令他不自觉地温柔笑应,弃守地任由心底的那股暖流汩汩泌出。
这感觉,其实……也不算太糟……
蒙胧的月光下,两人在谈笑间逐渐萌生出淡淡的情愫。
第7章(2)
「堂主这两日心情似乎不错?」隼卫不禁好奇道。
「嗯?有吗?」龙耀矾摸不着头绪地回以满脸疑惑。「怎么说?」
「根据属下耳闻到的最新消息——您似乎已经对『熊』这个字不会感到介意了?」
龙耀矾顿时面色一僵。
「我该介意吗? 」他咬牙问。
「如果堂主指的是属下提问的内容,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毕竟这事是所有人都乐观其成的,另,如果堂主指的是属下提问的态度,那……就看堂主如何断定了。」隼卫不甚在意地应道。
「乐观其成啊……」龙耀矾不由得哼了哼。「原来我在你们的心目中竟真是那般脆弱不堪啊。」
「难道不是?」隼卫反问。
「你不认为那样叫做『保护过度』吗?」龙耀矾忍不住低叹。「这双龙堂究竟是怎么撑到今日这等局面的,真是教人难以想像啊。」
本该身为支柱的主子,却因为自己的没用,而在不自觉间让手下们不着痕迹地层层维护着……这样的组织型态,还能将其逐日壮大而不垮,也算是奇迹了吧。
闻言,隼卫不由得诚挚道:「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有个能干而可靠的主子啊。」
书房内顿时静谧无声,只有龙耀矾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可疑的赧红。
「……闭嘴!」
「难得这回您没拿堂主之位来逼迫属下呢!」隼卫甚感欣慰地笑道。「为什么呢?」
龙耀矾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是故意的吗?」
「嗯,我是故意的。」隼卫大方承认。「毕竟,这就表示往后不必再担心某人会不负责任地将一切丢下、自顾自地远走高飞啊。」他总算可以放心了。
阴影,或多或少都残留在每个人的心中。
他明白自己不是能够掌控大局的料,所以心甘情愿退居辅佐之位。
但,他所认定的主子,只有他,只能是在那最令众人绝望的黑暗中,毅然代所有人扛起一切的他。
他的存在,是众人脆弱心灵之柱中的那块基石,一旦失去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在知道他萌生退意的那一刻起,自己只能不顾一切地强行以责任将他束缚在那个位置上,不让他有任何离去的可能性。
双龙堂的堂主,只能是他。
见状,龙耀矾无奈地长叹口气。
「所以我说,这全是你多心了。」
其实,根本就没有人是真正的坚强,他们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群互相取暖的同伴啊。
「嗯,我知道。」隼卫淡笑道。
「话说回来,我之前交代的事,进行得如何了?」半敛的眸光中闪烁着耐人寻味的计量。
「差不多了,不过对方也开始起疑了,也许近期之内会有所行动……」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敲声。
「报告堂主,白然庄的庄主求见。」
龙耀矾眉头微挑,唇角别具深意地邪佞勾起。
还真是说人人到呢!
「知道了,待会儿就过去。」
「是。」
「他骗人!」
凉亭内,若冰忿忿不平地用力咬着小红端上的消暑瓜果泄愤。
「明明说好要带人家出去逛逛的,竟然食言了……说谎的大熊男!」
「毕竟有客人来,堂主无法履约也是不得已,还望姑娘能够多多体谅。」小红柔声安慰道。
当初听到若冰大刺刺地当着堂主的面喊他「大熊男」,她可是吓到心跳差点停了,没想到堂主竟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予以回应,可真教她看傻了眼。
可见在堂主的心里,这个姑娘肯定占有那最特别的一席之地吧。
连着听了几回之后,她倒也习惯了,不会再像之前每听一次就惊跳一下了。
「客人?」若冰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