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吃过饭了没啊?”笑容和蔼的妇人,俯身去招呼地上的小可爱。
而被询问的对像,在斜瞪了一眼妇人后,不给面子的绕到了主人身后,伸出爪子朝它主人的裤管抓了两下。刘思桐苦笑着矮身抱起自己的小心肝,一边向妇人抱歉道:“张阿姨对不起啊,天天就这死样子。”
“没关系没关系。”张阿姨微笑着摆手,“你们家天天很乖的,上次我外孙不知道给哪家的野狗堵着吓到了,后来还是你家天天来把野狗赶跑了。”
“哎……哎……还有这样的事啊……”刘思桐哭笑不得的,给了怀中黑白相间的小东西一记头皮,状作凶恶的训斥道:“哼!你可给我越来越威风了。怎么刚才又那副死相?”
“喵~~”不意外的,天天轻轻鸣叫了起来,无辜的抬起翡翠般的双眸望着主人。
旁边的张阿姨立时心疼,忙着帮忙辩解:“刘老师你不要怪天天了,平时它见了人都很大方礼貌的,也从来不闯祸。”
心里明白自家猫咪恶劣本质的刘思桐,还是很给面子的和张阿姨寒暄完毕。天天也合作,任他人抚摸自己的头背,不过刘思桐从它不停摆动的尾巴,知道这家伙其实很不爽很不爽……
“要我抱还是自己走?”剩下一人一猫独处时,他很自然的询问起天天的意志。
没错,他家这只怪猫,有着每天必须主人陪伴散步的怪癖嗜好,而且时间不得少于半小时。
说起来,天天来到刘思桐的生活里,已经有两年时间了。记得一开始,是他到S大学任职还不满一个月的时候吧。
那天下了班,他打着伞穿过学校西侧的小门,打算去小弄堂的面馆吃碗面再回家。在路过一个垃圾箱时,恰好听到了微弱的呻吟声。再三犹豫,他还是撩起袖子捏着鼻子,翻查起了垃圾箱。那时候他真担心别一不小心捡到个弃婴,免费升级当阿爸。
很快,他就从垃圾堆中找到一只没盖子的纸盒,嗯,不是弃婴,而是一只被狠心抛弃的小猫。
于是,在那个飘着蒙蒙细雨的秋日,他的生活中冒出来一个浑身湿漉漉、可怜兮兮打着抖的大脑袋小生命。
刘思桐也顾不上吃面了,小心翼翼的将小东西揣在怀里回到家后,忙着帮它洗澡、烘干。收拾干净了,又忙着给它找吃的。可怜他一个大男人,虽然偶尔下厨,毕竟储备不丰富。在冰箱里翻了半天,只找到前天剩下的半碗洋葱炒猪肝。无奈,只能拌了些饭加热下,送到小猫的嘴边。原来还担心它不合口味,没想到小东西胃口真不错,埋头狠吃,一会就消灭了大半。
“饿坏了是吧?”刘思桐温柔的抚摩着,吃饱喝足幸福的在自己大腿上打盹的小可怜,心中的怜惜感因此泛滥。
一泛滥,自然就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也想过,他一人独居养猫实在不方便,可新工作刚上手特别忙,他的懒病又犯了,于是帮小猫找收养人家的事却一天天耽搁了下来。
等到天天来到刘家两个月的那天,刘思桐不得不承认,如今回家要是看不见忠心耿耿为他等门的天天,他会极度的不适应。
“天天,看来只能委屈你和我凉拌了。”刘思桐无奈的撇着嘴角通知自己的同居伙伴。
“喵~”已经给调养得珠圆玉润的天天大人,满意的回应着,翡翠般的眼眸闪耀着说不出的光彩。
自此,天天大人幸福的定居在刘家。至少在刘思桐来看,它绝不仅仅是宠物这么简单的身份。尤其在他孤身在这城市生活的现在,这只黑白相间的短毛小东西就是自己唯一相伴的亲人。
两年前,刚来S大叙职的时候,刘思桐的心境,就恰如这城市惯常般阴雨连绵的天气。直到天天的突然创入,打破了他原来的生活步调。于是,在每天与猫砂、猫罐头以及四处飞扬的猫毛作斗争的同时,刘思桐的生活,渐渐迎来了一片澄明而不刺眼的晴朗天空。
在天天来到刘家三个月的时候,学校承诺给刘思桐的房子装修好了,他就带着天天搬进了这一人一猫略嫌空旷的房子。
也就是那时起,天天不知为何,养成了每天散步的习惯。于是,刘思桐主凭猫贵,成为社区中唯一“遛猫”的异类分子。
而天天,很快成为这一片的“名猫”。照说猫见了狗只有害怕的份,偏偏刘天天同学天生不信这个邪理,仗着众人对弱势群体的偏袒心理,把这周围邻居家的狗狗们一个个欺负过来。更得意的是,每次最后挨骂甚至挨打的都是被它欺负的对象们。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它主人刘思桐的眼睛,所以刚才一听说它的英勇事迹,立刻气闷。
虽说是星期天,刘思桐上午还是去学校加了班。其实,这已经是空闲的日子的表现了。乘着吃饭前夕阳斜照的时分,他带着天天出来散步加培养晚餐的食欲。
薄暮时分,西面的天际一片红润,丝丝霓霞点染得五彩缤纷。淡蓝色的天空,微微带着些灰蓝的色调。即使透过栋栋高楼的包围,还是能感觉,这天,有多高多远。
于是,在初秋特别的清爽中,刘思桐一边安抚着缩在他怀中舒服的四处张望的天天,一边闲适的踱着步。
眼看出来快半小时了,他低头征询天天意见:“怎么样?我们回家去了可以吧?”
没想到,刚转身,天天突然滑溜的蹦到了地上,抖了抖身体,迈开小步向前方跑去。
“天天!”刘思桐一时气结,“你到哪里去?当心给人抓了卖去做‘龙虎斗’!”
自然,这等威胁之词,根本入不了天天大人的法耳。刘思桐见状,只能跟上前去。其实担心天天出事,才是他坚持每天陪伴散步的主因。虽然他住的是新建的社区,可还是有很多恶劣的猫贩子混进来抓捕猫儿。
跟在天天身后,竟然走出了社区,靠这一带的马路,他们平常几乎没来过。看来天天这家伙是厌倦只在老地方转来转去,打算开辟新地盘。
一边注意着天天的交通安全,刘思桐分神打量着附近这片地方。不是太宽阔的柏油马路,甚至没有分快慢车道,沿着人行道的排列香樟树在晚风中轻轻点头摇摆。
嗯?看见前方天天停驻扭头的身影,刘思桐不由好奇。
走近了看,难怪——原来是家宠物店!
淡蓝色的门面,加上简洁的设计,店内虽然是冷色调,不过嫩黄色的地砖透出一股温暖的气息。
“宠物医院&旅社?”念着门面上的广告,刘思桐不由好奇心油然而起。
退远步,抬头看见招牌上“天天宠物”四个圆圆的大字,有种可爱的气息包含在这几个字中,恰如宠物们给人的感觉,与这店很相配呢。
“天天宠物,天天……呵。”刘思桐轻轻念着,不由失笑,差点以为这店是自己开的。
带着笑意,刘思桐低头:“天天,你看这店和你一个名字……天天!不准!”
笑容刹时凝结,他惊恐的发现,胆大包天的刘天天同学,正和靠近门口铁笼内的一只大黑狗,互相怒目瞪视,喉中发出低低的嚎声。这时候,天天按捺不住自己的尊严被挑战,整个尾巴膨胀起来、背弯得像张弓,已经探出利爪跃跃欲试。
这个好战分子!刘思桐情急之中,赶紧跑过去阻止。手刚触到它背上,没料正处在紧张兴奋顶点的天天,一个回身给了自己主人一下。
“哎哟!”刘思桐只觉手背一阵热辣,继而是锐利的抽痛。眼看着鲜血流下手背,他皱着眉头狠狠瞪了闯祸胚一眼。不过看见天天一副委屈的样子后,也懒得去叱责它了。
还真是糟糕,看着深深翻开的皮肉,像是要受几天罪的样子了。
“啊,你手怎么了?要帮忙吗?”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清亮嗓音,引得刘思桐抬起头来,给伤口和疼痛占去全部心神的他,竟没注意到身边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好……干净的人!——这就是刘思桐看见蓝天第一眼时,留下的印象。
干净的长相,干净的发型,干净的衣饰,还有——干净的眼神。
刘思桐一瞬间微微的神迷。在被疼痛拉回心神的下一秒,他又皱起了眉头:“抱歉,有水龙头借我冲一下么?“
“啊,快进来吧。”说着,就将刘思桐引入了店中。
冷水滚过了肌肤,迅速缓解了伤口的火辣辣。待血渍给冲化了,他才看清天天这混蛋在自己手背制造了一道长约五公分的伤口,这混蛋!
等等……刘思桐这才想到,天天还被留在外面,连忙转身呼唤:“天天——”
“嗯?”那清爽的男子抬眉看向他,怀中是低眉垂目正在思过的天天。
“是你的猫吧?”男子说着,边给怀中的猫儿挠起了下巴,“真乖巧,真看不出是它闯的祸呢。”
他示意刘思桐手上的伤口。
无奈的苦笑着,刘思桐抬着伤手回答:“乖巧?这家伙平时从来不让陌生人抱,今天大概是闯了祸才在这装乖。”
男子轻笑,一边将双手伸在天天的肢窝下,将它高高举起:“不会啊,你应该是个乖小孩,对吧?哦,你也叫天天?呵呵,真是巧呢。蓝天的天?”
刘思桐醒悟过来,最后一句是在向他确认,点头说:“对,蓝天的天。”
“呵呵……”男子莫名的笑了,片刻后认真的向刘思桐说:“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蓝天,蓝色天空的蓝天。这里的老板。”
甫一触及蓝天的微笑,和他清澈眼神的瞬间,刘思桐仿佛看见了一片蔚蓝色的天空,碧空无垠……
***
交换过名字后,当蓝天视线下垂,注意到刘思桐手上伤口的瞬间,不禁微微皱眉。他轻轻的将天天放在地上,走过去检查他的手。
“伤得不轻呢,”叹了口气,他让对方坐定,转身取来了急救箱。
看出刘思桐眼中的疑问,蓝天忍不住笑了出来:“放心,这不是给动物用的。平时我们也会被宠物们咬到抓到什么的,必要的急救用品是常备着的。”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刘思桐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蓝天了然的笑着,取出酒精棉花,拉过他的手就开始消毒。血已经自动凝住了,不过接触到酒精的瞬间,还是有着丝丝凉意的抽痛。
一抬头,只看见蓝天微蹙眉头帮他处理伤口的认真神情。熨帖的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他颈上细细的银色项链,毫不张扬的美感,很符合蓝天整个人的气质。从言谈举止,看得出蓝天不是很年轻了,但从外表又很难判断他的真实年龄。
刘思桐突然感觉有点不自在,总感觉应该说些什么话来调节气氛:“那个,你是这里老板,还是这里的兽医?”
蓝天缓缓点着头,手上的动作没有慢下来,“我也算是农林院校毕业的,不过没真的当过兽医,老本行丢了几年了。这里有其他专门的老年资兽医,经验都很丰富,你放心。”
确定伤口没有污物后,蓝天给他涂上了消炎药膏,最后郑重其事的裹上两层纱布。
刘思桐好笑的看着自己重伤号似的右手,确定活动自如后,认真的向蓝天道谢:“麻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哦,你看最好要不要去医院打个针,万一感染了什么就不好了。猫有时也会传染狂犬病。”
“没关系,我每年都带天天去打疫苗,应该没事的。”刘思桐说着摆了摆伤手。
“嗯,这样就好了。”蓝天点了下头,露出放心的表情。
“你们住这附近?”
“对,就隔壁。”刘思桐比了比一墙之隔的社区,“不过我还是今天刚知道这里就有兽医院。”
“我这才刚开业两个月,知道的人的确不多。”
“哦,难怪了,不过这附近居民区挺多的,这两年养宠物的人家有增无减,你店开这里,以后生意肯定不错。”
“呵呵,希望如此吧,我这里才刚开始,先努力着看看。”蓝天说着又露出了暖暖的笑容。
等到刘思桐起身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七八分。一低头,发现窝在臂弯中的天天,在折腾了一场后已经睡熟了。
在艰难的用受伤的右手开门、换衣服,进而张罗完自己的晚餐后,刘思桐看着右手的层层纱布发起了呆。
蓝天……
真是一个好名字呢。这么想着,他不禁莞尔一笑。
刘思桐来到S大才两年,到今年也不过33岁。因为从国外带过来的成果和论文,一来就评上了副高职称,也就是俗称的副教授。S大的免疫专业,在全国原来不过就中等水平,而刘思桐的到来,加上学校配套到位的经费设备,这两年下来,实在有了长足的进步。
不过在外界看来风光无限的刘思桐,也有着不为外人道的烦恼。身为空降部队的他,对于科室土生土长的部分人员而言,绝对不会是一个受欢迎的存在。有些难以言明的制擎,总是以外人难以想象的方式出现,虽不足以打垮他,却着着实实在令人头疼。那种或明或暗的压制与阻力,一点一滴的就腐蚀起人的心志毅力。
幸好科主任梁明建很看得起他,又正好是四十出头打算大干一场的年纪,所以对刘思桐是颇多倚重。隐隐间,有些打算将来传位给他的意思。实验室中这种风向变化异常敏感,一时间各种反应的人纷纷有所行动,除了些远离核心边缘的闲人,其他没人会置身事外。
科主任的看重,对于刘思桐来说绝对不算是坏消息,不过也没让他兴高采烈的昏了头。这些年见了些风浪,甚至有段时间略略生出些看破尘世的惨淡伤怀,如今已再无力投入到大悲大喜的心境中。
尤其,是在感情的事上。
到现在两年过去了,刘思桐依然对相亲这事兴致缺缺。虽然年纪渐长,再这么单身下去有点不合适,可他实在还没调整出一个合适的心情来面对感情这事。
大丈夫何患无妻?这么安慰着自己,他再度心安理得的将全副精力投入工作中。
刘思桐很满意眼下的生活,或者说,眼下没有太多让他费神的事,因此,日子过的是如此平淡却美妙。
什么是幸福?他只知道像Sting在“Fields of Gold”里唱吟道的平淡生活,在夕阳下携手漫步,就是幸福的顶点。无需大富大贵,只是相知两人的相守足矣。
这曾经是他最大的梦想。或许,也是他现在和以后最大的梦想吧。
如今,在一个人的日子中,他只能和天天一起在夕阳下散步,这样也不错呢。虽说,终究缺少了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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