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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 page 7 作者:舒莉

  如果她真把君家的冤情对他全盘托出,他会不会愿意帮她这一个忙?

  她认为他一定会帮自己,可是君家与鄂家这案是滩浑水,要奏办富祥与刘全章两人不但需要官势,更需要勇气,她要是真拜托他为自己出头,万一失败,到时会不会反而连累了他?

  她一开始只想着他或许可以帮助自己,可如今将自己的心全部托付予他,她却开始担心他的处境,怕他最后会被自己拖累。

  “怎么了?”安书看出她的犹豫,于是温柔地伸出大手握住她的肩膀,想给她勇气。“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父亲为人正直,朝中大大小小的事,他肯定都能说话。”

  “没什么。”无瑕深吸气,明明她那么希望有这种机会,可是事到临头,她却因为他而无法把心事托出……她摇了摇头。“不是说要逛灯市吗?我们还是走吧。”

  “好。”见她还不愿坦然,安书虽有些为案情着急,但对她的怜惜也让他耐住心急,选择继续守护着她。

  于是两人前去跟无阙、宝相会合,加上三元,五人便一同出府。

  当华灯初上,整个苏州城的水道桥路也缀满了灯笼,出来赏灯的人潮挤满各处,加上小贩吃食等,好一幅热闹太平的景象。

  三元与宝相看着屡屡跑在前头的无阙,陪他逛过一摊又一摊,无瑕与安书则在后方散步,享受佳节气氛。

  忽然,无瑕看见一旁有个卖纸灯船的小贩,便走上前要了一只小船。

  安书随她而到,不禁好奇问:“这小船要做什么?”

  “给亡人写信。”无瑕对他一笑。“中秋是人间团圆的日子,但若亲人在人间不能团圆,便可以在纸船上写满想说的话,随水流向大海……如此,便能把心事传给忘川彼端的亡人。”

  “是吗?”宫中没有这等习俗,安书觉得新奇,想着若是能有,他一定每年都给皇阿玛跟额娘写信,告诉他们他很想他们……

  见无瑕已经动笔,他想她肯定是给君禄风写信。待她写好,无瑕便交给师傅折成纸船样子,然后在纸船中央放上置有蜡烛的竹架子。

  纸船折好后,无瑕便带安书到一处水路。每到中秋,这条水道不给人渡,只任纸船漂行。

  水路上早漂着一些纸船,无瑕为自己的纸船点了灯,便到阶边放下纸船。

  然后她直身,闭眼合掌,默祈着自己的心事爹爹真能听到。

  她的侧脸弥着一丝哀伤,虽然她想念过世的爹爹,伤心在所难免,但安书还是舍不得见到她这样的神情。

  待无瑕默祈完毕,她的忧郁也一扫而去,回头望向安书微笑。“对了,我有东西要送你。”

  “是什么?”

  她从袖中取出那只荷包。“我给你绣了荷包。”

  安书微讶地接过手,注视着这个青色荷包,她绣上了那日他随笔而画的金菊,金缕为边、黄线为瓣,亮澄澄的菊花栩栩如生。

  他看过不少绣工精湛的荷包,但能把他的画绣上荷包,还绣得如此传神的,却只有她。

  “你喜欢吗?”无瑕注意到他的表情。“那日我收起你的画,便有主意绣这个荷包,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他笑了,握紧手中她的心意。“只要是你绣的,我便喜欢。”

  他已认定她,只有她是能与自己知心一世的伴侣,若说他的画巧,那她的绣便比他的画更巧,丝毫不差地摹出他的心意。

  这样让他合意的女子,天底下除了她,不可能再有了。

  所以,他一定要保护她,绝不让鄂海的案子伤了她——

  “无瑕,我老觉得你有心事。”想起自己对她的珍视,安书便不能再由得她退怯,终于问她。“刚刚你问我认不认识荣王的时候,是不是有事想跟我说?”

  无瑕突然被这么一问,不禁面露迟疑。“我……”

  “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我希望你告诉我。”他握起她的手,诚恳地望着她。

  “就像你为我做的,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如果是跟官场有关的事,以我父亲在朝的身份,我也定能帮你。”

  “我……”无瑕迎视他真诚的目光,羽睫低敛,终于对他撤了心防。“其实……犯了罪。”

  “你犯何罪?”

  她闭上眼。说吧!反正他一定得知道,否则突然此生也会良心不安。“我与两江总督富祥共谋,设计了两广总督鄂海大人,编计今年他上贡的礼册,告了他一个贪污藏贡的罪名。”

  安书听到“共谋”两字,心便被狠狠掐紧。她可知道这字眼一旦在堂上被人听到,便足以将她与富祥一起论处,甚至判她死罪?

  “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绣坊的安危。”无瑕睁开眼,眼中已无犹豫之色。“外人只知道顾当家手上的让渡书是他大发善心所撕,却不知道一切都是富祥与刘全章的设计,他用那让渡书威逼我爹,然后是我,我为保爹爹心血,只好答应与他共谋。”

  他握着她的手劲加重,心疼这个始终在她肩上的重担。“所以是他逼你编出那账本,诬赖鄂大人坐收回扣、乘机贪贡,上报朝廷?”

  “账本是富祥编的,我只是照他意思盖上君家的行鉴,然后写下自白书,把此事说成是鄂大人威逼,而我主动揭发他的贪行。”但这诬赖他人的罪却让她良心备受折磨,爹爹因此不愿入土,她也得为此赎罪,直到她能为鄂家洗冤。

  她内心的苦与忿都在此时化成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不忍见到她的泪,安书立即展臂将她拥紧。“别担心,没事的,既然我知道此事,便一定会竭力帮你,我会为你平冤,也会让鄂大人的官司水落石出。”

  “四爷,我的冤不平没关系,可是鄂大人你一定得救他!”无瑕在他怀里抬起脸,语气坚定。“爹爹为了他宁死不葬,我也一样。”

  “别胡说!”他立即皱眉斥她。她的话让他内心一阵揪拧。“你不会死,我绝不会让你伤了一根寒毛。”

  “无瑕很清楚与官共谋、诬陷朝臣是死罪。”他的着急让她感动,竟不觉得死有何可怕,反而面露微笑。“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只要你能帮我保住无阙、保住绣坊,我也心满意足了。”

  “你怎能这么说?”他问得恺  切,一想到她会出事便心痛。“你不怕死罪,是因为我对你不重要,还是你已经腻了我?”

  霎时,她的水眸逼出泪珠,才知原来自己只是故作慷慨,她根本也舍不得他,甘心去死。“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就不准你再有这样的念头。”他捧着她的脸,万分怜惜地凝视她。“鄂家的事我会请爹解决,你的事我也会摆平,所以不准你放弃希望,知道吗?”

  她含泪点头,倚进他的怀里,双手牢牢环紧他。“我知道了,对不起……”

  她的“对不起”像针扎着他的心。安书搂紧她,既心疼她受的罪,还有她为自己流下的眼泪。“好了,不哭了……无瑕,你放心,富祥等人把你害得如此凄惨,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他一定会将此班奸臣绳之以法,以平无瑕的冤恨,还鄂家的清白。

  而且他要全力保护无瑕,绝不让她被此案伤害一分半毫!

  第5章(1)

  江宁。

  江苏巡抚刘全章带着顾当家,连夜赶往江宁求见两江总督富祥。

  两人进了总督府,待通报富祥后,立即被带往富祥所在的内院。

  “下官参见大人。”

  “刘巡抚,怎么深夜来访?”

  “禀大人,荣巽亲王有下落了!”

  “喔?”富祥外衣穿到一半,神色一变,立即起身至桌前坐下。“他在哪里?”

  “依顾当家的说法,他人恐怕正在苏州……”

  “恐怕?!”富祥挑眉怒问。“什么恐怕?不是说知道他的下落吗?”

  “这……”刘全章也说不明白,只好示意顾当家上前解释。

  “禀大人,小的几日前去拜访君新当家,见着了一个生人,看样子身份不是一般,而且他很护着君新当家,一见是我,便扭断了我的手臂!”

  “那你怎么就能断定那就是荣巽亲王?”

  “小的没有断定,只是那人本事神通的很,竟还从胡管事那里问出君家的事情……”他那日听闻安书一席话,便怀疑是身边的胡管事漏了口风,因此起了嫌隙,命人杀他灭口,没想到派去的人没有得逞,胡管事反而就此失踪,他怕自己会出事,这才急急来报。

  “况且刘巡抚交代过时机敏感,只要君新当家身边有一点风吹草动,宁可误杀也不能大意啊。”

  刘全章帮腔。“是啊!大人,这时候故意接近君新当家的还能有谁?就算他不是荣巽亲王,我们也该提防着点才是。”

  “嗯。”富祥抚抚胡须,冷静把事情想过一次。“说得有理。”

  若他真是荣巽亲王,那他们自然得提早做准备,若不是,他们也得监视着,以防他是荣巽亲王暗派的眼线。

  总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索大人的警告他不能不听。

  “那,大人,这会儿该怎么办?”

  “继续盯着。”富祥下令。“另外,找机会去警告一下君新当家,教她可不要忘了我们的协议,我既能让君家织绣活下来,便也能让君家织绣再死一次,叫她不要想扯我后腿,净干些傻事……”

  “是。”

  “还有,”富祥又想到什么,开口吩咐。“找机会试试那个人,他若是荣巽亲王,肯定有什么马脚可捉,你们两人都给我当心点,知道吗?”

  “是,大人。”

  富祥回过身,想索大人还真是有先见之明,荣巽亲王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看来他只有谨慎为上,万不得已,或许得痛下杀手,连那唯一知道内情的君新当家都给除掉才是……

  ***

  自爹爹过世以来,无暇头一次觉得自己幸运。

  她不但遇见安书,与他相知相恋,幸运的是他父亲还在朝为官,可以为她平案洗冤,而且画坊的生意也稳定下来,新织品的进度顺利,在杜家织坊的帮忙下,君家织绣有望提早几天完成订单。

  望向窗外月色,她想一切定是爹爹冥冥之中在保护自己,她在纸船上写的那些话,他肯定是收到了……

  “姐姐!”这时,无阙高兴地奔进屋,手中抓着一张画纸。“你看安师傅今天给我教了什么?”

  无暇微笑起身,结果他手里的画纸。“让姐姐瞧瞧……哇!无阙已经会画海棠了,还这么漂亮?”

  “姐姐喜欢海棠吗?”无阙却揪眉问她,随后嚷道:“我知道姐姐最喜欢牡丹了,你临牡丹也绣牡丹,可我拜托安师傅叫我画牡丹,他偏是不肯教——”

  “说不定这会儿学牡丹,对你还太难呢?”无暇温柔的安慰他。“只要你继续学,安师傅总会教你画牡丹的。”

  “可我想看安师傅画的牡丹,说不定比姐姐画得还好看呢……”

  安书在这时踏进屋来,微笑答话。“无阙,我画的牡丹胜不过你姐姐画的,要学牡丹,你得亲自向姐姐请教。”

  无暇望了他一眼,心中被他说得有些喜,可也知道这是哄人开心的话。“四爷,我也是学人本事的学生,怎能胜过你这当师傅的?”

  “青既出于蓝,有不准胜于蓝的道理吗?何况你的师父可是寿平,他教的学生怎么会差?”她是真学到了寿平的本事,否则他不会一见他的画样,便以为是寿平画的牡丹。

  见他一直抬高自己,无瑕被说得赧颜,便巧笑问他。“真要论画技,四爷可比我高,我倒想知道四爷的师傅是谁,莫不是那荣王吧?”

  她的话让他一时哑口,因为自己是隐藏身份靠近她,他这才处处小心,连无阙要他传授牡丹画法,他都坚辞不授,就怕无瑕会发现与那副“春风面”神似之处。

  “我的师傅怎么可能是荣王?想他荣王养尊处优,会收学生的吗?再说他的画其实不过尔尔,只是牡丹画的精些罢了。”

  无瑕听他这么评论荣王,心中不免为他叫屈。“可我听寿师傅说过,荣王不止牡丹画得好,他的百花也各有千秋,只是我无福见识罢了。”

  她说他的话不对呢……

  安书在心里吃味了一下。敢情她钦慕那荣王,胜过她眼前的自己?

  就算她不知道自己就是荣王,但当着心上人的面说着别的男人的好,连一分都不顾忌他会吃醋?

  他于是反驳。“那是天下人溢美过分。我曾到荣王府上拜访,他的画我也瞧过,喏……就说他的金菊,还不如无阙画的生动写意呢……”

  无瑕闻语抿唇,为他小看了荣王的画而有些忿忿。“四爷这话可过头了,无阙才几岁孩子?说你的菊花能与他相比还差不多……”

  虽然她未曾见过荣王,但识画如识人,他的画打第一眼便深深吸引她,自然视他为崇拜的对象,然安书同为习画之人,对他却无半字褒扬,这可教她不解。

  安书故意试她。“好,那你倒评评,究竟是我的画好还是荣王的好?”

  “这……”无瑕无言以对,虽说她欣赏荣王的画,但安书的画工与他恐不相上下……何况一人画牡丹,一人画金菊,要她怎么论得出高下?

  只见无阙在旁挤眼,小声教姐姐回答。“姐姐……就说安师傅好准没错——”

  她想着,还是道:“这有些难评,不过牡丹的技法高深些,除非你也画幅牡丹与‘春风面’比较,否则想那荣王还是技高一筹……”

  安书闻言一怔,见她还是坚持己见,一时真不知该高兴自己的画技被她看重,还是哀叹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竟赢不过那她未曾见过的‘荣王’?

  可仔细一想,这何尝不是无瑕另一个令他心动之处,她虽是一名文弱女子,但胸有秉见,性子外柔却内韧,所以才能在被富祥威逼后,还挂心着要为鄂家雪冤,让他也为她折服……

  无阙一见安书的怔容,便急的直嚷:“姐姐,就让你说安师傅好嘛!安师傅是在吃醋呢……”哎呀呀,连他都看得出来,姐姐怎这么笨呢!

  吃醋?

  无瑕听见此语,目光也惊讶的转向安书。他……在吃醋吗?

  难怪他会说着没道理的话……原来,他是因为自己对荣王的欣赏而吃味了?

  她脸色立转愧疚,暗斥自己怎么就没发现,他会因为自己说别的男人的好而生了醋意呢?“四爷,我……”

  “没关系,你别信无阙乱说,我没有吃醋。”安书温柔一笑。天底下哪有人吃自己的醋?在说无瑕对荣王的褒美,也是两人交心的证明,一生能觅得如此知己,他又怎么不会打从心底高兴?

  想着,他也转向无阙。“无阙,刚派给你的作业还不下去画,否则明日可不教新画法了。”

  “好,我马上去画……”无阙自从认了安书做师傅,便是他说什么听什么,乖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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