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眨眼工夫,上门来找碴的冯府人马被项丹青扔飞了大半,他不理会身旁人的叫嚣,抑或是无意间扫打到他的拳头,仅是伸长手臂,准确无误的把人群中心里像是物品般被人拉来扯去的袁芷漪捉住,奋力一拖,立即将她拖入怀里。
“他娘的!是哪个浑蛋——项、项丹青?!”
“项丹青,你这无耻淫虫把咱家小妾交——”
“嘘嘘嘘嘘嘘嘘嘘嘘!”
此起彼落的嘘声要那叫嚣的家伙闭嘴,在场的不论是项府或冯府的仆人,每个人皆是噤声如见阎王的模样,直盯著项丹青。
袁芷漪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她靠在项丹青胸前,杏花香包的味道淡淡地弥漫在她鼻尖:嗅到这香气,她这才安下了心瘫在这堵怀中,钳在胸前的两臂有些用力,但是她无力抗议,索性就让项丹青这般粗莽的继续抱著。
“请你们统统都回去。”项丹青沉声道,冷眸一抬,瞪到哪个人,哪个人就吓白了脸。“只要是来找人的,今日都请你们回府,还项府一个清静,行不?”
大伙用力点头,没胆说个不字。
众目睽睽之下,项丹青默默地将一身狼狈的袁芷漪打横抱起,司徒澐玥则是扶著项凯尾随在后。
方才嚣张至极的冯府人马不敢吭声,只能眼巴巴地望著项丹青与司徒澐玥走进项府里,再来是项府仆人鱼贯而入,而后咿呀一声,两扇朱门终于合上。
门关上后,像被遗忘的冯府人马不禁面面相觑。
“方才你有没有自己惨了的错觉?”
“咦?你也这么认为?’
一种会被项丹青大卸八块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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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来人!拿扇子,还有药箱,还有还有……啊啊啊啊!袁姑娘,你别晕过去啊!袁姑娘袁姑娘袁姑娘——”
司徒澐玥望著项丹青抱著袁芷漪边喊边冲人大厅,他一慌,其他人也跟著仓皇的奔走。
大门关上前,他还一脸冷肃的抱著袁芷漪,本以为这威风凛凛的态势终于有点当将军的威严,怎知大门关上后又跟从前那蠢脸没差多少。
啧,果真是前后不一。
司徒澐玥双手环胸,见项丹青站在瘫坐在椅里的袁芷漪身旁,他左手拿著扇子朝她的脸扇风,右手则拿著打湿的布巾猛往她脸上擦。
“袁姑娘、袁姑娘,你醒醒啊!袁姑娘……”
见袁芷漪眉头紧蹙却无反应,项丹青手发著抖,正不知所措时,司徒澐玥一把抢走他手上的布巾。
“你以为你在擦窗吗?”司徒澐玥啐了声,将布巾往后扔,朝一旁围观的仆人嚷道:“都离开,大热天的人全凑在这里瞧,闷都闷死人了。”
虽不解非项府主子的司徒澐玥为何能放声指挥,可仆役们仍是乖乖的离开。
“袁姑娘?”深恐她有个万一,项丹青双手捧著她的脸轻唤。
过了一会儿,袁芷漪低吟几声,长睫微摄,蠕动嘴唇似有话要说。
“什么?你说什么?”他将脸凑近,忧心问道。
“你……吵死人了……”她头晕得要命,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被她这么一骂,项丹青怔愣住了,司徒澐玥倒是不客气的喷笑。
袁芷漪一手扶著桌几坐正身子,感觉自己像是打了场仗般,全身骨头都快散了。
“袁姑娘,你没事吧……”
袁芷漪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摇摇头。
瞧她似乎真的没任何大碍,项丹青这才放下心。
“袁姑娘,你怎么会被那些人缠上?”
“我不过是坐在大门外头……”就和之前那次坐在府门前等他回来一样。“谁知突然冒出了一堆人,只听见他们吵吵嚷嚷的,然后他们一看见我,就把我扯过去了。”
西京的人都这么奇怪?先前她入京时,众人就不由分说地嚷着杀,而现在却是不由分说地将她拖入浑水里,好歹也给她个理由吧?
听完袁芷漪解释,司徒澐玥与项丹青互觑一眼,心有灵犀地猜到了原因。
“对了!”袁芷漪想起什么,眼里透着待解的疑惑。“有人拉着我,喊什么六小妾的,还说要我快回冯府……这六小妾是谁?”
心脏猛然一揪,项丹青僵着脸。
全然忘记她会藉此得知冯六小妾的事,他这会儿终于感到恐惧,而在一旁冷观的司徒澐玥,则是等待着他的答复。
“那、那小妾是……”
若是她哪天知道了,你该怎么办?
“她……我……”
我问心无愧。
支支吾吾了半天,项丹青仍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似是看出他意欲退缩,袁芷漪伸手攫住他的手腕。
让她攫住的刹那,他不禁愕然,觉得自己心头某个部分也让她紧紧锁住
“丹青。”她目光凌厉,像把刀在切割他心里筑起的心墙。
滴滴冷汗自背脊滑下,项丹青突然抽回被她握住的手,像是再也无法承受更多,他不断后退,一步、两步……他渐渐远离,双眼垂视著地面,不肯与她相望。
“我、我去替你倒杯凉茶……”
“丹——”不待她喊完,项丹青转身仓卒离去,头也不回。
袁芷漪直直望著他离开的身影,他的身子隐没门后,然后廊上传来他仓皇奔走的跫音,渐去渐远。
这胆小鬼……
老早就猜中项丹青说的“问心无愧”只是虚话,司徒澐玥冷眼瞟著那扇他走出的门,心里不知痛骂他多少回,而后他调回视线,便见袁芷漪两手握拳搁放在腿间。
“袁姑娘。”
陌生的嗓音在顶头响起,袁芷漪抬头,就见司徒澐玥笑得温文儒雅的面容。
“你想知道冯六小妾的事?”凉中带笑的口吻自司徒澐玥唇中逸出。“不过,这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你确定想知道?”
袁芷漪直视著他,好一会儿后她万分确定地颔首。
见状,司徒澐玥愉快地咧大了笑容。
“好,我就告诉你。”
第八章
自那日项丹青以端凉茶为借口逃开后,袁芷漪便再无任何机会可接近他。
像是打定主意避开她似的,项丹青开始早早出府上朝,晚晚回府便入房的操劳日子,用膳时碰到袁芷漪他会捧著碗筷拔腿便跑,她若在树前张望,他便躲在树后拟想逃跑路线,还曾有一回袁芷漪在他沐浴时闯入澡堂,可项丹青躲人之心更甚,早了她一步出浴,浑身水珠尚未拭干便披起薄薄的单衣往外冲。
那晚项府里姑娘尖嚷声不绝,而平白无故被人看光“半个”裸身的项丹青则是奔入祠堂里和列祖列宗谢罪了整晚。
凡是有袁芷漪在的地方,绝不会有项丹青的存在,他躲得紧,她就追得勤,这阵子以来在项府最常出现的便是你追我跑的情况,最常听见的话就是“他人在哪?”或“别告诉她!”
对于袁芷漪那锲而不舍的决心,项府下人除了佩服还佩服。
“项、丹、青——”
熟悉的喊叫声自长廊的这头传到那头,让在附近工作的仆人们纷纷抬头朝长廊望,就见项丹青边跑边披著朝衣外袍的狼狈身影正拔足狂奔。
于情于理,看到主子是该问安的,拿著扫帚的项甲眼看项丹青自眼前跑过,他于是张开嘴——
“别告诉袁姑娘我往这里跑!”项甲还没问安,项丹青却已先行道出这话,然后再火速跑走。
好歹让他问个好嘛。项甲抓著头,眼看主子在下个拐弯处消失踪影,他很自然地把视线调向长廊另一头,如他所料,又有个人影蹦出。
袁芷漪跑得脸色涨红、喘著气,这些日子她在项府里除却身子调养的好些,她的体力似乎也在与项丹青玩这种你追我跑的把戏中愈练愈好了。
啧啧啧,主子再不跑快点,迟早有天会被袁姑娘追上……
“袁姑娘,你早——”
“他人在哪里?”袁芷漪倒是好些,给了项甲开口的机会再杀来狠目,逼问他项丹青的下落。
无缘无故被袁芷漪瞪得一身寒,项甲很没义气地伸出长臂指著方才项丹青逃跑的方向。
眯眼瞪著长廊尽头,袁芷漪先是抹去满头汗水,然后拎起裙摆追过去。
瞧她跑远的身影,项甲这才嘘了口气,一旁也在打扫的仆人随即簇拥而上,难忍好奇地说了几句。
“这袁姑娘真是看不出来。”
“是啊,瞧她总是冷冰冰的,没想到内心里干柴烈火啊……”
尤其是针对主子时,那恐怖的执著可真是叫人退避三舍。
若是他们这个傻主子的反应够机灵,他应该就会发现早在袁姑娘出现时,他的背上就贴著「隶属袁芷漪”的字条了。
“你们想跟上去瞧瞧吗?”
仆人里忽然有人这么提议,可大伙却只拿眼瞪向开口的人。
“别这么不道德嘛。”
“是啊,人家情侣问的事我们管不著的。”
“是嘛是嘛,管不著……”
“嗯,管不著,我同意……”
抱持著道德观的呼籁声愈来愈小,大伙对看数眼,而后再望向方才袁芷漪与项丹青消逝的长廊尽头,他们于是蹑手蹑脚地朝目标地点前进。
道德观?嗟,早在他们拿自家主子来下注的那刻起就没什么道德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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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丹青,你给我站住!”
远远地,袁芷漪愤怒的咆哮声传来,惊得项丹青神色惨白,更是加快脚步往前冲。
定是那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他在心里怨愤地咒骂几个可疑的下人名单,耳听后头急促脚步声就快追上,项丹青干脆随便闪进一扇门里,就在他要把门关上时,自门扇间的夹缝蓦然冒出一只纤细手臂。
他是可以狠下心把这扇门给关上,可若是这么做必会夹伤她的手臂。
仅此犹豫闪过他的脑海,袁芷漪便乘机冲入房、狠狠撞进他怀中,不止撞疼了她自己的脑袋,也撞痛项丹青的胸骨。
他们两人同时闷吭,项丹青因脚步踉跄,便拉著袁芷漪往后头栽倒。
他的腰撞上书案,也撞翻书案上的文房四宝,整间书房里乒乒乓乓的杂响著,最后他们双双倒卧在地,案上的竹简滚落,深怕竹简砸疼了她,项丹青随即翻身撑在她上头,却让落下的数把竹简砸个脑袋差点开花。
当他脑袋还正痛得头晕眼花时,怀中的袁芷漪却已先行爬起,将门用力关上,人堵在那儿,摆明就是不准他过。
“终于让我逮著了。”她阴冷地瞪著他,瞪得项丹青毛了整片背脊。“说!这些天为什么要躲我?”
项丹青眼巴巴地看著她,仍是有口难言地紧拧眉心,不发一语。
冯六小妾在丹青的帮助下逃婚,他们共乘一骑离开西京,整条朱雀大道的百姓都是人证,而之后呢,冯六小妾失踪了,有人声称在郊外见到丹青凌辱一名身穿嫁衣的女子,冯府的人不甘心,所以有段时间便跑来项府前闹个鸡犬不宁,如此这般,明不明白?
那天那个姓司徒的男人是这么告诉她关于冯六小妾的事。
这些话听起来似乎对项丹青极为不利,可她并非笨蛋,光是看司徒澐玥那双笑眸,她便知道这席话里另有隐情,他并没有把事情全盘托出。
丹青有个坏毛病。
什么坏毛病?
愈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愈不敢取,你得逼著他走进绝路了、后悔了,他才敢。
她老早就看透项丹青有这坏毛病,所以她处处迁就,天真的认为只要如此,他们俩的关系总会开花结果。
可她实在没想到,这浑蛋可以窝囊到连解释都不敢的地步!
“我只想知道冯六小妾是谁,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如此而已。”他若解释,她绝对听,她绝对信,她绝不会随著外人批判他。
对于项丹青,她从未有丝毫怀疑,只因这辈子她最信任的人唯有他而已。
双目凝视她片刻,项丹青略显神伤。“我……”
他起了个单音,却迟迟不见下文。
“那位姑娘,我只是……”
他每说一句,袁芷漪神情便会专注几分,被她这么用力盯著,关于百姓听信皇榜讹传的过往记忆又如潮涌扑来,耳里有驱不去的骂声,他两眼紧闭,转过头,亟欲将那些不堪入耳的叫骂声排出脑外。
他说不出口,他实在开不了口……
“袁姑娘,我还得上朝。”
瞧他又兴起准备缩回窝囊壳里的意图,袁芷漪怔然回视。
隐忍许久的火气不断高张,在项丹青将要越过自己的那一刻,袁芷漪突然朝他前襟出手,将他拖来自己眼前,趁他不及反应时便踮起脚尖,将唇黏上他的。
忽被她强行吻住,项丹青愕瞠双目,他奋力挣开,颈子却反让她牢牢勾住,无法移开。
这个吻既粗鲁又毫无情调,且在她迎上时他的牙关几乎被撞疼了,但因为是她,即使再生涩的吻也会使他血液沸腾,藏在心中的兽性又将被诱引出来。
他感到下腹有股火苗,陌生地灼烧著,每当她张口吮他唇瓣、舌头在他口中翻翻搅搅,他便感到理智也被削弱些许。
他好想,好想把她……
脑中淫念刹那间逼得他想将她拥入怀里好好逞欢时,那向来高过常人许多的理智也来得快,项丹青一把拔开她勾在颈后的双臂,扬声大吼:“袁姑娘,别这样!”
他脸色发红,她亦是,两人同样感到腹里有股火在烧著,可此时更须解的,是心火。
“袁姑娘、袁姑娘、袁姑娘……难道我没有名字吗?’他吼,她也吼了回去,向来如湖水般风起无涟漪的个性突然爆发,令项丹青有些失措。“为何不可?反正十二年前那晚你也吻过我,我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还你!”
听到她这话,项丹青全然傻了,脑中呈现空白。
“你那晚没睡著?”他总觉得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遭人揭穿。
“我才没睡,清醒得很!”
“你怎么不睡?”
“嘴唇都被你吻肿了,这种情况我会睡得著吗?”她愤怒咆哮,用力拽著他的衣襟朝自己拉近。“你不敢,你什么都不敢……项丹青,你浑蛋,简直不把我当一回事!”
“我从没有不把你当一回事。”乍听她这句严厉指控,他的怒火也飙涨数尺高。
“若你心里真把我分量摆得重,那你就应该回头看看我!”看看她是如何迁就他的被动,她在他的情感里是如何的俯首称臣。
她的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在项丹青看得怔愣时,她的唇又贴上了。
她拽著他亲近自己,他则是被她逼得理制节节败退,两人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倚上了墙,可这回不同的是她被压在墙上,他的手已无法从这软玉温香抽开。
积压许久的情绪彷若在此刻寻得了一丝缝隙,汹涌如泉地弥漫在他们干涸许多年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