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过餐桌朝她走去,拖着步子,鞋底摩擦着地板,发出一阵声音。
“别过来……小心被碎玻璃割伤。”鼻腔里满是挥发的酒精味,曹晓逼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卖力地擦起地板。
这滩污渍,越发地刺痛了昴天的眼,也许在她心里,他亦是……污垢。
不过就是一笔在认识她之前惹下的风流债,扪心自问,认识她以后,他开过“荤”吗?
没有吧?绝对没有!
“算了,都一样,你们都一样。”突然丢下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后,他转身就走。
她微微皱了下眉头,千防万防,结果指尖还是被碎玻璃割到了。
渗出的淡淡血水……远不及那泼洒的红酒来得浓烈,一时之间,她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些。
冷冷淡淡,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这天,也就是冷战开始后的第七天……却让曹晓隐隐感到不安,脑袋里就像注满铅水一样昏沉,总觉得……有很重要的事情急待自己反覆思考,并深入探究,但脑海中满载着记忆片段的轮船,却始终搁浅在浅滩。
墙上的时钟已经敲过晚上十点,她再次放下书,望向窗外……
寂静的夜里,车轮压过马路的摩擦声都格外清晰,有时还夹杂着老旧引擎的轰鸣,它们总是由远及近地驶来,又由近及远地离开。
听久了,心跳的频率似乎也跟上了这样的节奏。
突然,屋外“砰”的一声响彻云霄,屋内只见书本落地、人影一闪,曹晓就如同那离弦的箭一般向外冲去。
跑车撞在了门柱上,车头凹陷了大概三、四十公分,挡风玻璃裂成了蛛网状……
曹晓揪着领口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她瞪着潮红的双眼,屏息往车窗前凑过去。
昴天醉得也许还不够彻底,此刻的他正笑着朝窗外的她挥手,他趴在安全气囊上的样子显得是那么享受,仿佛不是出了车祸,而是在参加沙滩上的泳装派对。
“昴天!”隐忍的情绪似乎瞬间崩溃,她怒吼、她咆哮、她泪流不止,捂着嘴巴的指节僵硬得无法动弹,“昴天!你这个大混蛋!呜呜……真是太混蛋了……”
都说要买好车,因为好车够安全,好好的门廊灯都被撞飞到了马路对面,门柱外贴着的大理石也飞溅到了人行道,要不是在深夜,说不定会波及到哪个路人,那就更严重了。
他没事,他怎么可能有事呢?
抹去最后的几滴泪,她怨忿地凝眸,他就是这样自私,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凡事由着性子乱来,只要自己高兴、只要自己开心、只要自己痛快了,根本不管别人会不会因此担心受怕。
“你给我下车!”打开车门,曹晓一改往日的柔弱,强势且凶猛地揪着他的衣领,将人拖出了车外。
昴天却笑得开怀,纯然无辜得仿佛退去了所有岁月痕迹,跟个婴儿无异。
他腿上无力,拉扯之下,踩着虚飘飘的步子,展臂扑缚住了她的脖颈,湿热的呼吸呵出,擦着她沁凉的肌肤,她的心跳又开始变得不规律起来,方才中烧的怒火轻而易举地就被浇熄了下去。
她步履维艰地支撑着他,一心想着不要摔倒了才好,地上的碎砖石正闪着粼粼白光。
昴天不安分地用自己的脸颊磨蹭曹晓的,含糊地埋怨道:“不是避我唯恐不及吗?怎么……不怕被我生吞活剥了吗?还是……不得不应付……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废物对不对?”
“你醉了。”她略略撇开脑袋,扶着他进屋。
深更半夜的,也很难叫修车厂,这残局只能等明天再收拾了。
昴天是醉了,可她那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叹息,还是被他听到了,敛眉止步,他发起小孩脾气来,“我醉了,可醉得还不够彻底,如果能醉到不认识你就好了……”
看着他隐忍委屈,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曹晓的心蓦地一颤再颤,既然相识不能相爱,那又何必相识?
泪珠再次滑落眼角,却被她快速地拂去。
“走吧,洗个澡清醒一下,然后好好睡一觉,等……等明天我们谈一谈。”她朝着门口一直往里走,对自己的手越来越重地扣着他的臂弯毫无知觉。
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后,歪倒在她身上,就这么一路倚着她进了屋子。
到客厅时,昴天突然推开她,转身扶着沙发背独自踉脍前行,独留她僵直在原地,静悄悄地等待着心口那股锥刺般的疼痛过去。
“哈,大家都说我……哼,都说我风流滥情像野兽,可是哪次我没说清楚,要钱老子有的是,其他免谈!就算这样,她们还不是蜂拥而上、趋之若骛……”他摇摇晃晃地上了楼,冷笑着冷言冷语,“我是个正常男人吧?在没和谁确立恋爱关系之前,就不能开开荤吗?哼,凭什么你一来就向我要这、要那?你又付出了什么?你爱我吗?你都不敢来爱我,不是吗?我又是你的谁呢……”
在一记沉重的开门声后,曹晓倚着墙角,体力透支地颓然滑落,水眸深处凝结着淡淡的怨愁。
他心里是有着怨恨的吧?
自始至终,又有多少人,是爱他爱到可以愿意不顾一切的呢?
曹晓没有,苏姗也没有,其他人应该也没有!
天生俊朗的体貌,加之天生优渥的家世,使昴天一出生便是高高在上,也使他不能轻易交付真心,毕竟横亘在两人之前的诱惑实在太多,多到他一时看不透对方的真心,到底爱他的什么?金钱、身体……还是他的心?
既然她都不敢承认爱他,那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吃他的陈年旧醋?
她深深地呼吸,内疚的同时也感到心酸,为什么喜欢他,喜欢得如此压抑痛苦?
“砰!”楼上的门昴天只开不关,所以巨响再次清晰地传进了曹晓的耳朵。
匆匆往楼上赶时,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昴天在乱发脾气摔东西,可进到卧室里才惊觉不对,摔东西哪有可能只摔一件的?如此想来,便再不敢多想地冲进了浴室。
昴天果然四脚朝天地躺在了冰凉湿漉的磁砖地板上,曹晓进来时,他正两眼深不可测地盯着天花板,看飞虫钻进顶灯灯罩,盘旋、盘旋然后缓缓坠落,它们的尸体几乎散乱在玻璃罩的底端。
曹晓的一颗心已然卡在了嗓子眼,难上难下,低眼一瞥看见地上那人摔倒时撞伤的手腕,伤口流出的鲜血,经由地上的水渍晕染后仿佛成河,其视觉上的冲击力真是要多惊心有多惊心。
再也顾不得他全身寸缕不着,她忙俯身下去搀扶,总之权当他是在地中海晒日光浴了。
“怎么连洗个澡都能摔跤?你是智商退化到零了吗?”分明是责怪,却是浓浓心疼的味道。
大手一挥,他死赖在地上,“不用你管,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啊?老子不稀罕,不、稀、罕!”
她冷着一张脸,硬是将他受伤的手臂抱在了怀里,开始进行最基本的清理,他很快就停止了反抗,眼睛再也无法从她严肃认真的小脸上挪开,眼神里逐渐亮起星光点点,一激动便情不自禁地狠狠搂住了她,困在怀里,紧到窒息。
“放开!”两条手臂无一例外地被锁在了胸前,无法动弹半分,她只能仰头疾呼了。
“不,我不放!”他突然低头咬上她的眼角,很轻,并不会弄疼她,只是撩动了她的心弦。
曹晓慌乱起来,面对如此脆弱的他,她能做的似乎唯有顺从,此刻深怕她离去的他,恰如他们初遇时牢牢牵着她的手的他,一样的纯真,没有伤害只有暖心的欢喜。
“曹晓……”昴天一边吻着她的唇,一边缓缓吐露埋藏已久的心声,丝毫没有察觉到怀中人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身体有刹那的僵硬,他只顾搂着她,就像搂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一样,然后告诉她,他全部的心事……
第5章(1)
穿帮了?昴天认出她了?
曹晓正心惊肉跳地不知如何应对时,昴天的唇已经滑落她的脸庞,安静地栖息在了她的颈间,他的脸枕在她的肩头,低沉磁性的嗓音毫无阻隔地直达她的心底,深深地攫住了她的神魂……
“苏姗,你知道吗?我曾经有过一个未婚妻,她叫曹晓,我们只见过一次,但我就是怎么样也忘不了她,她是那样的纯真美好、温婉可人,教我忍不住想要用我的一生去呵护珍惜……后来,她家移民去了澳洲,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想必……这些年来她早就把我忘了个一干二净!哼,她拒绝我的理由,跟那些只会一味指责我的人如出一辙,无非就是我花心、我滥情……其实,那个时候,只要她回来,跟我说一声,她爱我,她要一个人独占我的爱,我就会收心、就会安分、就会乖乖地待在她的身边,永不背叛,永不离弃,因为有她相伴,我的心再也不会寂寞、孤独、无聊。”
长久以来围绕在他的身边的人,不是向他要名就是索利,起初他还会分辨其中的真真假假,但很快的,擅于猜疑并为其所累的他,便对他们全部失去了兴趣,“信任”二字也就从此被涂抹在他的人生中了。
再也不信任任何人的代价是什么?
是偶尔掏出心来看时,光鲜亮丽外表下始终占据着一方,连蜘蛛网都构不着一丝一缕的空荡角落。
他及时行乐,其实只是为了填补内心的这份空虚,而这个谁能理解,谁又能来理解呢?
昴天蓦然抬头,感伤地望进她同样感伤的眸子里,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不禁自嘲,“这样的话,从我这种人嘴里吐出来,是不是更像是鬼话?”
曹晓垂下脑袋,与他额头相抵,轻轻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柔声道:“我信,我信你。”
“谢……谢。”他咯咯地笑了,心里轻松不少,一瞬间似乎抖落了不少包袱。
听得出来他醉得不行,居然都会道谢了。
曹晓倏地偏过脸去,一鼓作气地亲了他一口,就像小雀啄了他的唇瓣一口那样轻盈,一时间心脏就像快炸开了一样怦然作响,这恐怕是她有生以来,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了。
因为同样荒芜孤寂长久的心田,刹那间春光明媚,终于酝酿出足够的勇气来表露真情。
一瞬间的怔愣过后,这个吻逐渐在心里盛放出一簇簇烟火,照亮了眼眸,昴天慢慢偏过脑袋,将凉薄的唇瓣凑了过去,与她的胶着在了一起。
他们几乎同时闭上了双眼,柔柔地沉浸在这一深深的吻里。
手臂像攀爬的藤,越缠越紧,虽然脑海里,意识已经沸腾,升起一片暖意,教人辨不清方向,但是曹晓心里明白,她爱昴天,从此以后,这爱将义无反顾。
凉意渐渐退去,他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却又在下一秒突然双臂一紧将她紧拥入怀,“小管家,小女仆,你来恨我吧,如果可以,我愿意被你恨上一辈子,这辈子如果得不到你的爱,得到你的恨……也不错。”
他醉得不轻,可她不在意,从此以后,除了他,其余的都不重要了,昴天的胸口很暖,暖到教她昏昏欲睡,更想一辈子霸着这个位置不放。
可他接下来的话语,却直直地将她击落云端,使之坠入了北冰洋似的,冻结在了锥心刺骨的寒冷之中。
“那女人去找了我爸妈,然后他们取了头发去验了DNA,结果证明那孩子……是我的……我爸勒令我在三天之内搬回去住,否则与我断绝父子关系。”
昴天用尽力气地闭上眼睛,眼珠在眼皮的压迫下如困兽般转动着。
他不敢面对,真的不敢面对曹晓接下来的反应,所以他尽可能地灌醉自己、麻痹自己,可是痛与恐惧还是战胜了酒精、刺破了他所有可能的伪装。
哪怕是在经手上亿元合作案的时候,都不曾皱过一次眉头的昴天,此刻被曹晓环抱着,却像个被救起的落水者一样瑟瑟抖着身子。
曹晓极力克制着自己随时可能爆发的负面情绪。
他们的爱情在猜忌中踟踌,在踟踌中蹉跎,在蹉跎中纠结成一团乱麻。
她叮以直接弃他而去,现在,现在就走,一刻、一分、一秒都不再耽搁。
可是,她不愿意再逃避下去了,这辈子无论逃到哪里,她的心终究是留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昴……天,我爱你。”曹晓伸手揽下昴天的脑袋,半边脸埋在他跳着脉搏的颈子上,晶莹剔透的粉唇宛如清夜下盛放着的昙花,散着如梦似幻的气息,“这辈子,我恐怕是逃不过了,也不想再挣扎了,爱你就是爱你,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了不去爱你!从今往后,我无条件地爱你,全身心地爱你,直到你厌弃我或者你爱上别人,否则我不会离开,会像寄生植物一样缠着你,以你的心为食。”
“真的?”昴天又惊、又喜、又惧,再次收紧双臂,生怕她反悔。
她若反悔,他也未必能松得了手吧?
实在是一个人了太久,好不容易两情相悦了,这次是绝不能再错过了。
从以前到现在,能够让他完全相信、完全袒露心迹的,就只有曹晓跟她苏姗了,如今曹晓早已远去,苏姗,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去的了,她将比他昴家的百年基业,甚至比他的生命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倏地睁开眼睛,浓情似酒,“苏姗,我是不会放你走的,这辈子都不会。”
“这些话我会一辈子记住的。”她嘤咛。
“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昴天低吼,下一秒,毫不留情地狠狠攫取了她的双唇。
几番退缩后,曹晓终于将小舌缠上了他的,也迫不及待地吞咽下他的津 液,报以同样的热情。
她不是不知道昴天的大手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四处点火:她不是不知道这一沉沦,自己将会万劫不复……她无法抗拒的不是命运,而是他!自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自己便已经为他所有了。
碰伤的手因为动作过大而隐隐作痛,然而他已经顾不及、等不了了,哪怕神仙下凡来向他说教,让他远离这个纯真的女孩,他也停不下来了。
此刻,昴天就像一头被驯服了的饿兽,渴切地亲吻、吮吸、轻柔舔咬着曹晓浑身细嫩的肌肤,既舍不得不享用她,又舍不得伤了她,不觉身上竟密布了涔涔汗珠,全身上下也无一处不似火上烤着,这水深火热的难耐,想来就连少年时也下曾体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