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还没发现自己的大力气,是让大伯娘给护着的,可有一回她贪玩跑了出来,恰巧撞上了差点被山匪给追上的大伯。
她还记得在最危急的时候,大伯还喊着让她快跑,当她快跑不动的时候,大伯甚至打算自己去引开山匪,交代她赶紧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藏。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傻胆,眼看着大伯就要被山匪给砍伤,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山匪猛地推开,还顺手捡了刀子,乱无章法的就往那些山匪身上砍,那些山匪见她不要命似的砍过来,也有些怕,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是第一回她动手把山匪赶跑,也让她知道她不是只能柔弱的待在别人的保护之下,而是可以站在他人面前,保护自个儿想保护的人,甚至保护自己生活长大的村子。
只是有这样的能力是好事也是坏事,附近的村子多,她一个人却不可能保护所有的村子,所以大伯自那一次之后便下了命令,让村子里的人绝对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还撂下有违者就地处决的狠话,因此没人敢不当一回事。
而从那次之后,那些个山匪还是来,她见一次打一次,久了他们也知道怕,阮家村也就成为附近山匪不会主动过来招惹的村子了。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原因,就更把这件事情藏得紧紧的,就怕其他村子知道了这个消息要来抢人,毕竟她人只有一个,总不可能每年入冬都在各个村子里来回奔波。
随着她逐渐大了,本来都已经联络了赵家那儿要上门来提亲,却没想到赵宁成是只白眼狼,这些年靠着和她的婚约,不知道吃了大伯家多少的粮食、借了多少的银两,只因为考上的名次还不错,据说也受了其恩师的看中,那心思就浮了,原本说好的提亲时间一拖再拖,最后干脆请了媒人上门,商量着由妻变妾的事情来。
“上回那赵家母子让大伯给带回去后,可是好好地收拾了一顿,别的不说,那些粮食银两可不能就这么白白给了,也幸好大伯是个精明的,当初还特地留了后手,赵家母子每回拿了粮食还是银两都是写了借据的,现在让他们原原本本的吐出来,也不过是刚好而已。”
听完了自家小媳妇成为村子保护神的故事,易穆德只想到另一件事——
“所以说你的饭量挺大的?”
一说到这个,阮芝盈的脸就忍不住红了起来,自然也想起了往常两人吃饭的时候,她总是装模作样的只用了几口就说饱了。
“我还说呢,上回明月跑来跟我说,沈婆子抱怨厨房里常常少了白米咸菜等东西,我瞧着那些不是让人给贪了,而是……”他笑着看着她,把她看得头低到都要埋进胸口里了。
“是我吃的。”她小声地承认了。
“不过饭都是放在哪儿,你又是什么时候吃的?”他是真好奇,因为整栋宅子里居然都没有人发现,亏着平日都还有他的亲兵在暗处守着,结果硬是没有半个人察觉到不对。
“就在茶水炉子边上,我用桶子装了,那桶子之前是用来装些茶渣的,所以拿着来来去去也不会有人怀疑。”接着她又看了他一眼,低声呐呐道:“至于什么时候吃的,晚上你不是都得到书房去苦读吗?我就……”
她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每到晚上读书,就是想要多休息一会儿也不行,他原本想着自个儿的小媳妇是真贤慧,不放弃督促自己的夫君上进,却没想到只是让他挪地方,让她能吃个饭。
“就这样,没其他的了?”易穆德顺口多问了一句,却没想到这话一问出口,怀里的小媳妇儿居然还真的又低下了头,看起来就是一副心虚的模样,他不禁抽了抽嘴角,“行吧!赶紧的,自己主动把事情都给说清楚讲明白。”
唉,难怪大伯一开始不愿意把事情告诉她了,就她这无法说谎的性子,一旦让人给拿捏住,就没有能够说假话的时候了,他不过是多问了一句,她马上想起当初大伯为了逼婚所设的局,忍不住心虚了起来。
“就是当初……那逼婚是大伯帮我设的局……”她低着头,嘴里一连串的话就这样不停歇的说了出来,“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的,可是大伯那也是为我好,因为退过亲,那赵家母子又在外头不遗余力地说我不好,以至于到头来没几个人敢上门提亲,村子里那一个个我也看不上,大伯没办法,又知道我想着你,这才……”
她低着头,所以没看见抱着她的男人在听见“想着你”三个字后,马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哪里有半点被算计的怒火。
“我不生气。”他认真的说着。
那时候他早就下定决心要让明月去查有关她的资料好上门提亲,而阮大春的作为不过是替明月省去了找人的麻烦。
只是那阮大春一家子也演得真是有模有样,不管是逼婚时那一套套的说法,还有后头说亲时的态度,都让他误以为自个儿小媳妇就跟路边的野草一样,日子过得可怜兮兮,也因此他在摸到她手上的茧时,居然没有联想到那其实是长年握着武器所产生的。
“真的?”她不免有些怀疑,毕竟不管怎么看,都是他们阮家的人设计了他,他真的半点也不在意?
易穆德摇摇头,当初阮大春来上那一招,看似在逼他,可同时也把她给放在可怜人的位置上,就算那时候他对她没有感情,成婚后也不会把被逼婚的怒火往她身上发,甚至会更怜惜这个只是无故被牵连的小姑娘。
这可以说是一个老狐狸对于自家孩子最深沉、最爱护的算计了。
易穆德笑了笑,觉得正因为有这许许多多的巧合意外,才让他们能够跨越上百里的距离,牵手在一起。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老天隔了这么远让我们两个人在一块儿,可不是要让我们浪费时间来计较这些小事的。”
顿了下,继续说道:“既然你说完了,那换我说吧。我前头说了,我秀才的身分是假,来这里主要是因为西南山匪横行,京里派我来了解山匪横行的程度,如果可以就顺便把匪患给解决了,只是这附近的村子只要来了个生人,马上就会被全村人知道,所以我只能用秀才的身分落脚在镇子上,一方面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一方面仔细探察山匪的消息。”
结果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只是一趟剿匪之行,就让他娶回了自己放在心上疼爱的小媳妇儿。
阮芝盈本来还想要质疑他这样文弱的书生如何剿匪,可话到了嘴边,想起他连她都能够轻松制服,剿匪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一提到剿匪,他就想起今日他一听见那山匪居然往阮家村去时,心里头的跌宕起伏,在这样的大冷天里都还给吓出一身的汗,就恨不得把这个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的姑娘给好好地训上一顿。
就在他思考着该怎么好好“教训”她时,她突然说道:“其实山匪也没那么多,主要是山里能够容下那么多人的地方也就那几个,真要想找到山匪所有的窝点并不难,我自个儿就知道,还有今日那些没死的山匪也应该都知道,到时候不妨让这些人带路,省得满山寻人闹出大动静来,也能减少自己人的损失。”
阮芝盈可以说对那些山匪深恶痛绝,明明一个个都好手好脚,却不去工作,老想着抢夺别人辛辛苦苦工作的成果。
西南这里多山少平地,本来粮食产量就少,要是让那些山匪抢上一次,在下一批的粮食收成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得计算着米粒下锅来过日子。
她往日里曾经想过干脆把山匪的窝给一脚踹了,偏偏让大伯给拦住,说是怕她单枪匹马去会有什么意外,潜藏已久的厌恶让她一听到京里是真的要派人来剿匪,就恨不得马上领着人上山,好把那些家伙全部都除之而后快。
“那好,既然如此,事情宜快不宜晚,我立刻让人审问那些山匪匪窝的地点,明日我就领着人上山去。”在这
小村镇里窝了快大半年,早就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懒散了,他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操练操练。
易穆德也没出门,而是用暗哨招呼了声,把刚刚的事情给吩咐了下去,那亲兵得了命令,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头一回见识到什么是真功夫的阮芝盈看得目瞪口呆。
“行了,别看了,早点歇息吧。”他搂着人就要往床上躺,可看他眼神明显不对的阮芝盈哪里肯遵从,像兔子一样俐落的闪了下,拿了自己的被褥,就想在窗前的长椅上委屈一晚。
别以为她瞧不出来,这人眼神就跟山里的狼似的,刚刚那句歇息一说出口,眼睛像是绿了一般,而自己就是那等着被吃的猎物,若是不先避开,谁知道今天晚上会被怎么折腾呢!
“还不过来,是等着我过去吗?”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双眼幽幽的直盯着她,把阮芝盈看得脚底发麻。
“我……这也算是我娘家,可不兴在娘家做些什么的。”她有点胆怯,嗫嚅说着。
他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她还有这等闲情逸致,“瞎想什么呢?这院子哪里够咱们折腾,我就是想要做些什么也不会急于这一时。还是你已经如此的迫不及待,那我……”
“谁、谁说的,我可半点都没有瞎想,我就是想着床太小了,两个人睡不适合,所以才让了位置。”她挺直了背脊,故意把自己刚刚闪躲又拎着被子的举动说成是贤慧的行为。
“那为夫还得感谢你了。”他一双丹凤眼潋滟生波的望着她,让她从耳根子一路红进了衣服里头。
她再也不想和这人说话了,他就是个无赖!
她擦干净手脚,一下子就缩到被窝里头,男人也跟在她身后一起钻了进来,长臂一伸,直接就将人给搂进了自己怀里。
她半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警戒的瞧着他,看起来像只正防备外敌的野兔,可爱得让他想压在怀里好好搓揉一番。
屋外缓缓落下片片白雪,窸窸窣窣的声音宛如羽毛般刷在彼此心头,两个人静默无声,安静地拥抱,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温馨的气氛。
就在他以为她已经入睡时,阮芝盈突然喃喃出声,“其实……可以不用再继续骗人舒服多了。”
易穆德轻吻上她的额头,柔声说着,“我也是。”
对她来说,起码今夜开始她不必再想,他会不会讨厌原来的她,会不会讨厌一餐饭可以吃一小桶饭的她。
而对易穆德来说,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乍然想起自己除了坦承了到西南的来意和说明自己是个假秀才外,似乎什么都没说?
呵……自己的小媳妇儿真是单纯得可以啊,也不怕他是骗她的,把自己的谎话抖了个干净后,就放松心情睡了,居然半点也没想到他还有很多没交代清楚的东西呢!
罢了,那些都只是小事,现在最重要的是紧紧抱着他的小媳妇儿,好好睡上一觉。
棉被下,他轻轻地拥着她,伴随着窗外细碎的落雪声,平静的让人忍不住微笑。
第6章(1)
当易穆德在西南剿匪剿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远在京城里的宁远长公主宛心玉则是在收到了最新一封家书,让贴身侍女读给她后,第一回失了仪态,手中端着的茶水全都洒了出来。
宛心玉完全不敢置信,自己那个不肖子居然只轻描淡写的在家书上写了一句“已成亲”,全然没有其他半句解释。
这死孩子,成亲是能够这么随便的事情吗!
再说了,之前追着要他成亲,结果他不知道凭着那张嘴骂哭了京城多少闺秀,甚至把一些妄想爬床的小贱人给剥光衣裳扔出去,可没想到这才去了西南不到一年,就写信回来说已经成亲了!
宛心玉直接让人把信给拿了过来,一字一句仔细看着,不看还好,越看越生气,尤其当看到“已成亲将近半年,等剿匪任务结束,便携妻一同归京”然后就没了之后,气得差点没厥过去。
简单俐落,没有多余的废话,可她最在意的媳妇是什么出身、品性如何,还有女子该有的一些本分规矩又如何,却是一个字都没提。
“胡闹!完全就是胡闹!那乡野之地能够有什么好闺秀?而且他不懂得什么叫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居然都已经成亲近大半年才写了这封信回来,还是准备要回京了才写,要是在那儿待得久些,说不得等本宫见到他回京时,可能连孩子都有了。”宛心玉被气得额头青筋直冒,胸口急促的起伏着。
她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冷着脸就准备往外走,“吩咐下去,本宫要进宫见皇上!”
宛心玉是一刻都等不得,她就想知道皇上那里是不是还有更多的消息,也省得她光看那封“家书”,是多看一次就气一次。
不说宛心玉是如何匆忙的进宫,在宛心玉收到家书的同时,天启帝也是苦笑看着从西南传来的消息。
比起宛心玉那份,这份里头添了许多的内容,例如剿匪总共获取多少战果等等,还有易穆德妻子的事情也写得格外详细。
别的不说,就说天启帝看见山匪突袭阮家村,却被他那外甥媳妇给斩首或是俘虏等内容时,忍不住想要仔细揉揉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花了眼,一下子把里头斩首山匪的人名给看错了。
确定了一次又一次,天启帝只觉得无言,并且头疼起接下来长姊入宫后他该怎么安抚突然有了一个剽悍媳妇的准婆母的心情。
书信自然是不如亲眼看见震撼,但是这回有关易穆德那小子身边的亲兵传回来的消息,一个个写得跟说书的一样,让他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终于有个姑娘能够把易穆德这匹烈马给拘着了,他一方面又有些苦恼,因为这样性子的姑娘,肯定是和长姊的期待天差地远。
就在天启帝忿忿想着易穆德这臭小子就算人不在京里,还是不断给他惹麻烦时,外头传来内侍的通报声。
“皇上,宁远长公主在外头等着了!”传话的是天启帝身边伺候的老人,早已经不做这种跑腿的活计,如果不是看着长公主的脸色不好,只怕也不会特地跑进来通传,提醒皇上他这长姊现在可不好应付。
“朕知道了。”天启帝叹了口气,让人将宛心玉给带进来。
“真是的!穆德这臭小子,连出了京都不消停,现在光是一封信就闹得长姊直接冲进宫里来,到时候要是真的把人给带回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