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介意。少霆见人有难能热心助人,庄伯很安慰,真的。」庄伯高兴道,旋即迫不及待的越过他,热情的上前去招呼少爷所带回来的客人。
「姑娘贵姓,家住哪里,家里有什么人,许人没有——」
「庄伯!」池少霆修然太声喊道,将他遏止。「客人随我走了这么长的路已经很累了,你先带人进屋休息可以吗?」
庄伯转头对他讪然一笑,不敢再造次的点头,然后换上正经的神情重新招呼眼前的娇客。
他躬身正色道:「姑娘可以唤我庄伯。来者是客,寒舍简陋还望姑娘别嫌弃了。姑娘请跟我来。」
江夕荷眨了眨眼,眼前这不合理的一切让她的脑袋突然间变得有些不够用。
那大胡子大叔不是个樵夫,出身平民百姓之家吗?怎么眼前这个庄伯一点也不像个寻常百姓,倒像大户人家的管家似的?
还有,她刚才若没有听错的话,这位庄伯似乎朝那大胡子大叔叫了声「表少爷」,还自称为「老奴」,这称呼应该不是寻人家里会用到的吧?可偏偏眼前这间土坯屋却是他们的居所,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带着满脑子的问号与迷茫的神情,江夕荷跟着庄伯进了院门,走进屋里,完全忘了先前的忐忑不安与惊疑不定。
房子虽是泥土建造的,也不大,但是以三合院的格局建造,庄伯将她领进正房堂厅里,请她坐下后又倒了杯茶给她。
「姑娘应该饿了吧?你先在这里坐会儿,喝杯茶,休息一下,我去厨房准备饭菜,晚饭一会儿就好。」
江夕荷哪好意思坐着等吃饭,立即起身道:「我来帮忙吧。」
「不用,不用,来者是客,怎能让姑娘动手呢?」庄伯立即摇头又摇手的谢绝她的好意,迅速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表少爷已在等在那里,似乎知道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而特地前来向他解惑。
「表少爷,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姑娘是谁?你怎会将她带回家里来呢?她的来历不会有问题吧?」庄伯压低声问道。
「放心,她没问题。」池少霆说。
「表少爷知道那姑娘的来历?」
「不知道。」
「我在甘泉寺后山看见有人追捕她,追她的是怀州出了名无恶不作的恶少张世凯。」
庄伯皱了皱眉头,也曾耳闻这个怀州恶少。「那恶少为何要追这个小姑娘?」他问。
「看那姑娘的长相,庄伯难道还不知为何吗?」池少霆唇角勾岀一抹讥讽的冷笑。
「那姑娘的打扮分明就是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那恶少怎敢?」庄伯义愤填赝,怒不可遏。
「倚仗着张家在京城里的那位,那家伙有何不敢的?」池少霆轻飘飘的说。
庄伯顿时哑口无言,他皱了皱眉,依旧有些愤愤不平,「看那小姑娘的衣着不像是寻常人家,那恶少就不怕惹到不该惹或惹不起的人?」
池少霍淡淡的摇摇头,「只可惜她不在这两者之中。」
庄伯怔愣了一下,「表少爷不是说不知道这姑娘的来历?」
「一个神智清醒,又明显受过礼教的年轻姑娘,庄伯觉得她为何会冒险选择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子回家,而不愿投宿客栈或是返回自个儿的家?」池少霆丢了几根柴进灶膛内,看着柴火。
「表少爷的意思是,她家中有人欲对她不利?」庄伯瞠眼道。
「用她的话说,要谋害她的不是旁人,是她的家人与父母亲。」
「父母亲?!」庄伯瞬间瞠大双眼。
池少霆勾唇讥讽一笑,道:「都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例外的还真不少。」
「难怪表少爷会收留那姑娘,同意让她到咱们这儿借住一晚。」庄伯忍不住轻声叹息,原来是因为同病相怜。
庄伯本名庄有财,是芳州第一富户家里的一位管事,因受主子的信任而被委以重任派到池公霆这位表少爷身边,贴身照顾表少爷的生活所需。
池表少爷是已故庄家大小姐留在世上唯一的孩子,也是当今太子少傅池正焕大人的嫡长子,可惜这个显贵的身分并未带表少爷多大的好处,相反的还为他招来不少祸害。
俗话说有后母就有了后爹,也不知池大人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填房夫人是位蛇蠍美人,还是假不知道,始终都由着那位继室夫人暗害自己的嫡长子,害表少爷的成长之路险象环生,几经生死关头,差点就长不大了。
三年前,表少爷十七岁考上状元,成了大靖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名传千里。
同年,表少爷的外祖母过世,代父前往芳州奔丧途中遇袭,摔落断崖,若非福大命大跌落在长在崖壁上的一棵大树上,如今早已成了断崖下魂断异乡无人收尸的白骨一堆。
大难不死的表少爷获救后,却因伤重不得不待在一个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的僻壤小村落里养伤,足足养了半年多又花了两个多月才走出那僻壤之地,重回世人眼中。
表少爷对那次的遇袭心存怀疑,因而第一时间并未与京城池家联系,而是选择去了芳州的外祖庄家。
事实证明表少爷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听闻表少爷出事之初,庄家二老爷和三老爷,也就是表少爷的二舅与三舅立即赶去了京城,只留大舅待在芳州主事。
可是两位舅爷去了京城池家后,完全受到冷遇。
现任池夫人也就算了,毕竟是池正焕的填房,与他们庄家无关系。
可是池正焕是怎么一回事?对他们的态度是客气有余亲热不足,从头到屋都是一副想尽早将他们打发离开的模样。
还有池家大多数下人亦未将他们当成亲家舅爷对待。
然而最令他们难以接受的是,池家对于大少爷池少霆在外遇劫、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这件事,竟没有流出太多伤心难过或担忧心急的神色,甚至在草草派人前往事发地点搜寻了一次未果之后,前后也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发丧,对世人宣布池少霆已死的消息。
庄家两位舅爷怒不可抑的在池家大闹一场,最后却换来池正焕宣告与芳州庄家断绝关系,从此将不再往来的决定。
姓池的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自小与其寡母承蒙庄家收留与照顾,一路栽培扶持他上京考试、升官发财,还将庄家大小姐嫁给他做妻子,结果呢?
他却在大小姐不在后,把表少爷照顾到生死不明的情况,他不对庄家忏悔自责、负荆请罪也就罢了,还说翻脸就翻脸!总之,在民不与官斗的情况与劣抛下,庄家只能暗自吞下满腹的怨恨与愤怒,怪自己瞎了狗眼识人不清才会有今日这苦果。
池正焕忘恩负义、血无情,可以置亲生儿子的生死不理,庄家却没办法像他这般冷血。
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未亲眼见到表少爷的尸首前,庄家一刻也未停止他们的搜救行动,也因此早在表少爷抵达芳州庄家之前,庄家二老爷和三老爷已先行收到消息,并迫不及待的亲自前来确认,舅甥仨人见面,泪洒衣襟。
表少爷从庄家舅舅那里得知其父对于他遇难后的一切反应与作为后,浓郁了一段时间,之后便与外祖父和舅舅们商量回京城池家的事。
表少爷认为池家现今在京城所拥有的一切,虽说有其父的努力在,可是母亲的娘家更是功不可没,池家不该翻脸无情、过河拆桥,所以他要回去扭转这件事。
表少爷向庄家三位舅舅承诺,只要有他在池家的一天,芳州庄家永远都是京城池家的亲家,受到京城池家的敬重与庇护。
告别庄家,表少爷在一群庄家护卫的护送下出发回京,怎知却在途中接二连三遭遇截击刺杀。
消息传回庄家后,庄家主子们各个勃然大怒,三老爷亲自率领数十名护卫连夜出发,马不停蹄的赶去营救,终于在最紧要关头赶上,千钩一发地将表少爷从杀手刀口下救了下来。
三老爷觉得状况不对,很明显有人不希望看见表少爷活着回京城,表少爷即便能平安到家,未来在池府内生活也将凶多吉少,便劝表少爷暂时隐忍先别回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住性命最重要。
于是过去两年来,他和一位伍姓护卫便一直陪表少爷隐居在此地,伍师傅负责教导表少爷习武、锻炼身体,他则负责照顾表少爷的日常生活所需。
这段期间表少爷虽潜伏隐藏于此,却没少关注池家的动向,知道池家为了逼他现身,没少利用权势阻挠、祸害庄家的生意,也因此在一年前,表少爷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始替庄家谋划献计,正式与那些欲害他之人针锋相对。
一个多月前,伍师傅带着表少爷的新计谋返回庄家,并留下来助老爷们成事,因而此刻家中才会只剩下他们主仆两人。
表少爷说,此计顺利达成那一日,也将是他重返京城,重回池家当他的池家大少爷的那一日。
第五章 毁容貌,他不许(1)
日出东方。
江夕荷一夜未睡,眼睁睁的看着窗外的天空由漆黑一片到微露曙光再到光亮一片。天亮了,她却仍想不出让自己从江家那个泥沼之地脱困的好方法。
怎么办?难道她真的只有认命回江家,面对那群豺狼虎豹将她生撕活吞这一条路可以走吗?
如果毁容或毁名节可以让自己脱离江家获得自由,她会毫不犹豫的毁了自己的容貌和名节以换取自由,但是以江家人的品性,他们是绝对不会让她的未来好过的,更别提是放她自由了。
所以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心想事成,一劳永逸的脱离江家与张家的魔瓜呢?
她一整晚想了很多,搞失踪、躲藏、诈死、远走他乡等等,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远走他乡这个方法比较靠谱,偏偏这又需要一大笔钱来支持她离家出走,此刻的她要去哪儿变出那一大笔钱啊?
总而言之,难难难,以她现在的情况和能力,要逃离江家人的魔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唉,真希望时间能停止,这样她就能一直窝在这个小小的避风港,不必去面对接下来未知的一切。
「姑娘,醒了吗?」
门外突然传来那位庄伯的声音,瞬间她的白日梦打醒。
她轻叹一声,接受现实的起身去开门门,走出房间。
「庄伯,早。」她对站在院子里的庄伯微笑道,却不知自己的笑容有多牵强,脸上有多苍白难看。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会如此难看?难道你一夜未阖眼吗?」庄伯看着她憔悴的模样惊呼道。
江夕荷愣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姑娘是因为房间简陋,睡不习惯?」庄伯问她。
「不是。」江荷迅速摇头,「房间很好,干净又宁静。是我自个儿心里有事才会睡不着。」
庄伯闻言轻叹了一口气,正色对她说:「姑娘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人生百态,总有些是例外的,若真发生一些今人发指,畜生都不如的——」
「庄伯,早饭吃什么?」池少霆的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他。
「野菜粥和昨晚剩的一些山猪肉。」庄伯转头看向他回答。
「那麻烦你老快去准备吧,吃完早饭后我还得送这位姑娘回家。」池少霆说。
「欸,知道了。」庄伯也知道表少爷不想多管事的考虑,只能遵命转身去了厨房。
「大叔不必担心,昨日我说了请大叔收容一夜就是一夜,不会赖在这里不走的。」看出这位身分似乎有些不寻常的胡子樵夫不欲与她牵扯太多的心思,江夕荷开口声明,让他放心。
「姑娘也看到我这儿就我和庄伯两个人住,都是男子,实在不适合让姑娘在此多留。」池少霆简单解释,一顿后又提醒她,「昨晩姑娘在此住一晚的事最好也别告诉任何人,免得影响了姑娘的名声。」
江夕荷不以为然的轻摇下头,似笑非笑的说:,「即便不与人说这事,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失踪一天一夜的事也足以毁名节了。」
池少霆瞬间就皱起眉头。
「大叔不必为我担忧,因为这事对我来说是福不是祸。」江夕荷见状反过来安慰他,毕竟承蒙他收留一晚,她总不能恩将仇报让他为她背负害她毁名节的罪名与罪恶感吧?
「名节被毁叫是福不是祸?」池少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这话说出来谁会相信?
「我说的是真的,因为名节受损有了瑕疵,原买主还要不要我这个货色还很难说。偏若对方真嫌弃不要,我就真的因祸得福了。」江夕荷笑道,有些自朝也有些期许。
「买主?」池少霆只注意到这两个字,皱起的眉头紧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哦,这是我的说法。」江夕荷耸肩道,「用我家里人的说法那是良配,是有为青年,是求之不得的好姻缘、好对象,是我的福气,以上。」
「你说家人要谋害你,是因为他们替你寻了个你不满意的亲事?」池少霆松开眉头,在恍然大悟之间又觉得有些离谱,觉得她太过任性了,姻缘本是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哪能由着自己挑个自己满意的啊?
「不知道大叔有没有听说过张世凯这个人,如果大叔没听说过,今日送我回家时,不妨在城里随便找个人问问,大叔就会明白了。」
江夕荷本不想多说的,但他的目光与言词似乎带着责备与不赞同,像在嘲讽她的小题大作似的,让她忍不住就将张世凯这家伙给说了出来。
张世凯?池少霆才刚松开的眉头瞬间又紧紧地蹙了起来。
他作梦都没想到会听见这个名字,这位姑娘的家人脑袋是被驴给踢过吗?张世凯那个人叫什么良配,什么有为青年,什么求之不得的好姻缘、好对象啊?难怪这姑娘要逃婚了。
「姑娘的家人……」池少霆开口说了个开头就停了下来,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安慰她或是评判她的家人,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实在不适合交谈言深。
「大叔什么都不必说,反正这就是我的命,不过我是绝对不会轻易认命的。」江夕荷握起拳头,目光炯炯的誓言道。
池少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心里不知被什么隐隐地触动了一下。
「欸,大叔,我想稍微梳洗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方不方便?」江夕荷然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开口问。
池少霆见到她可爱的表情,差点失笑,道:「我让庄伯送些水来给你。」
「谢谢大叔。」
简单梳洗,并且用过早饭后,江夕荷在庄伯欲言又止的目光下与庄伯道别,然后跟着池少的脚步踏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