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似乎之前未见过对方,才会一开始相互询问对方的身分,难道这次的碰面,双方之间还有个中间人在做桥梁不成?
是了,一定是这样,而且她根本不需要去猜想揣测那个中间人是谁,肯定是促成此次甘泉寺之行的江家三房。
试想,她若能入张家,除了王氏之外,受益最大的便是任职怀州太守的江家三老爷,为此三房又怎能不使劲促成这件事?
思及此,江夕荷猛然一惊,难道上辈子她之所以会嫁给张世凯这么一个荒淫无度,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宠妾灭妻的纨绔子弟,也是三房在暗地里推波助澜而成的?
江夕荷脸色难看,暗骂自己一声蠢蛋,这么明显的事,她上辈子竟然不知不觉,甚至这辈子重生了也还这么的后知后觉,真是太愚蠢。
好个江家三房!
他们有本事卖女求荣怎不卖自个儿的女儿,三房又不是没闺女,竟将主意打到她这个二房嫡女身上来,当真是黑心烂肺、无耻至极!
薄情薄义的二房也有责任,总而言之就是江家没一个好东西就是了。
江夕荷撇了撇唇,有些愤愤不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将她嫁给张世凯这事的主使者就算是三房好了,今日这事也是出自于他们吗?如果是的话,前世和今生怎会有此不同呢?
江夕荷有些想不明。
是因为她抄写了经书展露出不输三房才女的才能吗?就算这样,三房也犯不着多此一举的安排今日之事,毕竟按照前世轨迹来看,她这个二房嫡女根本就逃脱不了入张家的命运,不是吗?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她得先想办法逃过眼前这一劫才行,否则最后结局不过是个死字,根在不需费精神去想那些事。
逃逃逃,她一定要逃离姓张的魔爪,绝不能落入那家伙的手中。
张世凯那家伙本性好色,仗着着张家的财势权力,明里暗里不知糟蹋了多少姑娘家的清白,她若在这荒郊野外落入他的手中,下场绝对逃不过被糟蹋的命运,即便她是怀州太守的侄女,事后只要赔偿给江家的好处给够,她的死活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江夕荷瞬间悚然一惊。
难道这就是三房算计她的目的,用她的清白、名节,甚至是死来要胁张家,以换取最大的利益?
是了,一定是这样!
以江家人利欲熏心、薄情寡义的品性,加上原主江荷的懦弱无用,对江家掌权的大房和三房来说,牺牲一个一无可取的二房侄女,来与京城朝中有人的张家换取一个巨大的利益,这绝对是个稳赚不赔的好交易,他们又怎会心慈手软的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呢?
没错,虽然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既无凭也无据,但她相信事实肯定与她猜想的八九不离十。
就是不知道这些江家人心狠到只是想毁她清白,还是要她的一条命了
她噙着冷笑,脚步飞快笔直地往深林里跑去,心想着即便今日真逃不过此劫,她也宁愿死在深山野林里的野兽口中,死无全尸,也不愿让江家人如意,甚至拿她的死来作文章。
跑,不断地向前奔跑。
心脏在她胸腔里狂跳,耳边充斥的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听不见其它的声音。
她不时的回头,想看身后是否有人让,却一个不小心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一下,跌了跤,扑倒在地上,然后与一条嘶嘶吐着蛇信的蛇四目相对。
她这辈子——不,是连三辈子最怕的东西就是蛇,所以这刻她压根儿就忘了自己正在躲藏逃命这回事,不过即使没忘,她也遏制不住自己瞬间冲口而出的尖叫声。
「啊!」倏然响起的尖叫声在宁静的山林中显得突兀又清晰。
尖叫声冲出口后,江夕荷立刻意识不好,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却为时已晚。
「少爷,在那边!」距离她不远的后方立刻传来声响。「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她浑身一僵,暗叫一声「完了」,立刻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
拜托,拜托,别让他们追上她。她一边在心里不断地祈祷着,一边慌不择路的往前奔跑,拼了命的跑。
第四章 野樵夫,池少霆(1)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简单说就是祸不单行,例如当你在拼命逃离追兵时,却又不小心掉进一个洞里,想跑都跑不了。
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简单解释就是在困难中遇到转机,也就是当你掉进一个洞里跑不掉,原以为会被瓮中捉鳖时,追兵却没发现到附近有这么一个洞,让你在绝望中误打误撞的逃过一劫。
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
这句话应该用不着解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但若真有人不慎,需要举例说明的话,那也简单,你因为掉进洞里好不容易逃过追捕后,却又发现这个洞深得无法自救,掉进洞里的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到最终终究逃不过死劫而感到绝望时,头上的洞口处却突然冒出一个山野樵夫,然后对方二话不说就伐木做梯将你从洞里拯救出来。
「谢谢大叔的救命之恩,谢谢。」
从一个比人还高的深洞里爬出来获救后,江夕荷感激涕零的立即朝敖命恩人九十度鞠躬道谢。
她的救命恩人是个脸上蓄着大胡子,脸晒得有些黑,身材看起来瘦削但却挺拔,穿着朴素,衣着有些破烂,腰间插了一把斧头的山野樵夫。
这个山野樵夫大概这辈子从未见过像她这种穿着华美又年轻貌美的大户千金,因而双眼发直的呆立在原地上,瞪着她看了好半晌都没有应声。
经过前世,江夕荷早已习惯身分贵贱在这个时代代表的尊卑差距,因而对这樵夫的反应是见怪不怪。
她直接开口问:「大叔可知从这里下山的路?可否请你送我下山?」不再与他客气是为了免除这樵夫的不知所措。
樵夫眨了眨眼,终于缓慢地回过神来。他朝她点了下头,答道:「从这里下山有很多条路,通往不同的城镇,不知道姑娘要去哪儿?」
江夕荷被问住了。
去哪儿?回江家吗?不,她不由自主的摇了下头。她若是要回江家,刚刚就会直接开口请樵夫送她回甘泉寺了,又怎会要求要下山?
可是不回江家她又能去哪儿呢?
一早出门前她并未想过会碰上这么个能让她逃离江家的好机会,因而身上并未携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出门,她全身上下算起来,值钱的东西也不过只有一支插在双环髻上的红玉梅花簪、一对红玉耳环和普通的红玉镯罢了,凭这三样成套的饰品或许能典当出一些银子来当她离家出走的跑路费,但江家可不是吃素的,不可能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肯定会循线来将她捉回江家。
典当饰品之路明显不可行,可身上没银两她一样寸步难行,除非她能厚着脸皮请人收容。
其实找人收容不是问题,毕竟这时代纯朴的百姓不少,但问题在于她既年轻又貌美且是一个人,难保不会引来一些居心不良者或好色之徒而招惹事端,即便是在穷乡僻壤之地的人,恐怕也难逃人性贪婪与卑劣的一面。
她难道真的只能选择返回江家这条路吗?
回江家其实她并不害怕,毕竟有上辈子的经验,应付江家那群豺狼虎豹她暂时还游刃有余,她怕的是江家人不按前世的牌理出牌,像今日这样又设计张世凯来对付她。
若真如此,她下回是否还能有今日的幸运,能够逃离得了这种恶毒的诡计与陷害?
别的不提,就拿今日这事来说,如果今日事发的地点不在府外,而是安排在江家或张家府内的话,在有心人的纵容与放任下,她真能逃过张世凯的魔爪,不被茶毒与糟蹋吗?
要她相信今日这事只是个意外,打死她都不信。而既然不是意外,以江家人的品性来看,肯定是会一不做二不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么可想而知,她回江家就是自投罗网和自寻死路了。
可是她能去哪儿,又惑者是该怎么做才能逃过江家和张世凯的毒手,逃过此劫呢?
「姑娘不知道自己家在何处吗?」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大胡子樵夫出声回她。
江夕荷抬头看他,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要求道:「大叔,我可以到你家待一晚吗?」
虽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但能晚一刻回江家她就能多拥有一刻思考如何自救的时间,说不定多这一晚,她就能想出让自己脱困的方法。
「啊?」大胡子樵夫明显一愣,被她突如其来的要求惊得目瞪口呆。
「我会给你报酬的,只需要让我借住一晚。」江夕荷看着他诱之以利,怎知大胡子樵夫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姑娘,这事………」
她没让他有开口拒绝的机会,打断他强调道:「只需要一个晚上。」说着就将手腕上的红玉手镯给摘了下来,递给他说:「这个你先拿着,就当今晚的住宿费。」
大胡子樵夫见状急忙向后退了一大步,说:「姑娘,我不是怕你会欺骗我,而是小的家真的不方便让姑娘借住。」
「我只需要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度过一晚就行了,不会要求别的。」江夕荷赶紧声明。
太胡子樵夫毫不犹豫的摇头。「对不起,真的不方便,请姑娘见谅。」
「家里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睡柴房。」江夕荷退而求其次。
「姑娘为何不去住客核呢?我知道有几间客栈。」一大胡子樵夫为难道。
「我有不能投宿客栈的理由。」江荷再次打断他,请求道:「请大叔帮个忙,救人救到底可好?」
大胡子樵夫沉默了一下,问她,「姑娘不能投宿客栈的理由是什么?」
「如果我告诉大叔理由,大叔就会答应让我借住一晚吗?」江夕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大胡子樵夫顿时面露难色与犹豫,但他还来不及摇头拒绝,江夕荷已先手为强的强迫他接受了这个交易。
「我不能投宿客栈的理由是因为有人会去那里找我,一旦我被他们找到或捉到,我接下来的人生也就完了,再惨些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她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她有些危言耸听,但大胡子樵夫听后却没有露出太多震惊的神情,反倒是蹙了蹙眉,然后冷静地建议说:「如果有人要谋害姑娘,姑娘何不直接去官府报案,求救于官府?」
江夕荷愣了一下才摇头道:「官府不会管这件事的。」
「为何?人命关天的事——」
「即便是人命关天的事,官府也不会管。」江夕荷斩钉截铁的告诉他。
「清官难断家务事,因为要谋害我的不是旁人,正是我的家人与父母亲。」更何况还是怀州太守家的家事。她在心里补上这么一句。
大胡子樵夫突然浑身散发出一服冷意,因为太过突然与明显,让江夕荷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害怕。
「大叔,我说的都是实话,并没有撒谎。」她有些心慌的向他发誓道。
「如果一切真如姑娘所说的,姑娘借住我家一晚又能改变什么?」
大胡子樵夫问她,身上的冷意出现和消失都一样的突然,让江夕荷不禁怀疑刚才那感受是不是只是她的错觉。
「不知道。」她老实摇头答道。「我只是想多争取一点时间来想办法,如果能想到办法,自然能改变一此事,如果想不到,至少我也曾努力过。」虽然这么说,她语气中仍带着丝对自己未来命运的茫然与无奈。
大胡子樵夫闻后啥也没说,只是突然转身将丢在一旁的柴打起来背到身后,然后转身就走。
「大叔!」江夕荷连忙出声唤道,不知他这举动是何意。
「时间不早了,若姑娘真要借住小的家一晚的话就得赶紧下山,因为下了山之后咱们还得走上一段不短的路。」大胡子樵夫头也不回的说。
江夕荷顿时喜出望外。
她用力的点头,喜的太声应答道:「好,谢谢太叔,谢谢!」
江夕荷三辈子加起来,也从未像今日这样,一口气走了这么远的路。
她觉得自己的脚累得都快要举不起来了,不只脚酸,腰也酸,还有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头晕眼花、浑身虚脱无力,总而言之,就是再到不了目的地的话,她就要晕倒了。
「到了,前面的屋子就是我家了。」
樵夫大叔的声音有如天籁般的响起,让她瞬间精神一振的猛然抬起头向前方看去。
只见前方是一户带着院子的土坯房,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孤伶伶的,还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事实上也是,因为从她随着大胡子樵夫一路翻山越岭走来,就没遇见任何人,也没看见任何住户,好像这座山谷里的居民只有大胡子樵夫这么一户人家。
突然间,江夕荷心里咯噔了一下,后知后觉的醒悟到一件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那就是自己怎会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回家,而且对方还是个粗勇的男人?倘若这人真对她心存什么恶念的话,她此刻岂不就是羊入虎口?
冷汗瞬间从江夕荷额头冒了出来,她简直不敢相信活了三辈子的她竟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现在该怎么办?转身逃跑吗?但她此刻根本连多走几步的力气都没有。
第四章 野樵夫,池少霆(2)
就在她忐忑不安、惊疑不定、懊悔不已时,走在她前方的大胡子樵夫已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家口,扬声朝院里叫唤道:「庄伯,我回来了!」
院里的人听闻声响,立刻跑了出来,用着带点紧张与担忧的语气道:「表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可让老奴好一阵担心。」
池少霆完全来不及阻止他的口快,只能亡羊补牢的提点他说:「庄伯,咱们家来了客人。」
庄伯倏然一怔,立即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浅黄色长衫华服的小姑娘正愣愣地站在不远处,圆瞠着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小姑娘长得很美,有着光洁白皙的肌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娇俏的挺鼻,不点而朱的红唇,带着三分清纯,两分可爱,还有五分含苞待放的娇柔艳色,含人惊叹。
即便此刻她的模样有些狼狈,额头贴着被汗水沾湿的头发,脸颊上还明显沾着污泥,衣着也有些脏,但仍难掩自身所散发出来的华贵与美丽。
「表少——呃,少霆。」庄伯原本要叫表少爷的,却在表少爷警告的锐利目光下硬生生的转而直呼其名讳。「这位姑娘是哪来的?」
他的目光闪着八卦的光芒,实在是太好奇了。「山里遇到的,迷了路,家又远,所以今晚要在咱们家借住一晚,明日一早我会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