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乔拉住他的手问:“那个人是谁?”
“我以前的经纪人。”
“他找你做什么?”闻言,钟裕桥皱眉。
“他手下的歌手也应征这次的广告角色。”
“所以你们刚刚只是寒暄?”钟裕桥有些警戒。
“不,他希望我再和他签经纪约。”
“不可以。”大桥马上横插了一句。
“为什么不可以?”小乔在状况外。
“当初你唱片的销售量不好,他不但没有想办法帮你,没有替你找更好的老师来充实你的专业能力,反而还利用你的剩余价值,逼你接演一堆烂戏,害你的演艺事业走进绝境,这种只会利用艺人赚钱却不肯花心思栽培艺人的经纪人,还是少联络的好。”
钟裕桥的口气很急,但齐翔不介意,因为如果不是关心,他哪会在意。
哇,还不是普通清楚啊。郁乔向他投去一眼,好像又有一点点的崇拜感觉。
“大桥,我好想给你拍拍手哦。”她双手合掌放在下巴上面。
他不客气地接收下她的佩服眼光。
“柔柔是翔的死忠粉丝,翔的每件事情她都知道,既然翔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会向她多问几句。”
“看不出来,你也会关心人。”郁乔揶揄。
“那是你的眼光太差,我关心的人可多了。”钟裕桥瞪她。
“是、是,你关怀弱势、爱好世界和平,你是有大爱精神的英雄嘛。”她敷衍地赞美他几句,转过头问齐翔。“翔,所以呢?你会跟那个人签约吗?”
“当然不会,我已经和金牌经纪人余青纬签约了,怎么还能和前经纪人牵扯不清。”
对呴,她怎么忘记了,那位金牌经纪人还是阿董介绍的。看吧,金牌和铜牌的就是差很多,才签完约就给齐翔安排一堆训练课程,没多久,又替他争取到试镜机会,屌吧。
钟裕桥用手肘碰碰他,问:“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为什么要你请客?”齐翔说着,眼睛弯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忘记了吗?我刚卖掉一件衣服。”
钟裕桥骄傲地拍拍自己饱满的口袋。那是他凭借自己的能力换来的第一笔钱,他要拿来和支持自己、推自己往前跑的好朋友分享。
齐翔笑出声,语气中带着些看好戏的味道说:“是赚得多的人请客才对吧?”
“当然。”钟裕桥下巴仰得更高了。
“那么,大桥……”他搭上他的肩,满脸抱歉。“对不起,接下这个广告,我有十几万的收入。”
“你不是没有通过试镜吗?”听见他的话,郁乔尖叫一声,迅速挤身进他们两人中间。
“我又没有说,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讲。”他笑得很邪气。对啦,他故意给她错误引导的啦。
这下子,她明白自己被耍了,她叉腰,一手扭住他的耳朵。
“齐、笨、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知不知道我拼命酝酿满肚子的安慰话语,你、你,你太坏了!”
然而看着她恶狠狠的表情,齐翔居然笑开。
帅得很过分的五官再拉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让他像颗和煦太阳,温暖她的胸怀,把她的心口大火瞬间化解。任何女人都受不了这种笑脸吧,她想。
齐翔定眼看她,笑容不曾停歇过。他发觉,能够被她关心,感觉好好……他伸手一把将她抱入怀里,无比的温柔散发。
“谢谢你为我担心。”
郁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哭的冲动,最近,她太感性了。用力摇头,她甩掉感性、甩掉泪水,这种时候不应该伤心。
她跳起来,一把抱住齐翔的脖子,低声欢叫,“你成功了!太棒了!我就知道你会打胜这一仗,你会争取到演出机会,我看好你!我一直一直都看好你!”
齐翔和钟裕桥相视一眼,哑然失笑。
这女的,还真敢讲,几分钟前不知道是谁在说失败为成功之母?又是谁说生孩子不一定次次顺产,就当累积经验,准备下回的冲刺?
不过,他们哪会在这节骨眼杀风景,她肯快乐、肯大笑,他们高兴都来不及。
钟裕桥站在她身后,抱住齐翔同时,把她圈在两人中间,他们陪着她笑、陪着她一起兴奋。“耶!成功!耶!胜利!耶!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耶!成功的母亲从现在起,一路滚蛋……”
他们笑、他们叫,他们开心得像个小孩,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几次这样的机会,所以,只要能够延长快乐的感觉,他们愿意尽力。
“对了,打电话给阿董,他要是知道翔试镜成功,一定很高兴。”钟裕桥说。
“不行,早上阿董要开会,不如我们发简讯给他,说我们买午餐到公司,和他一起庆祝。”齐翔建议。
郁乔的病,把他们三个紧系在一起,他们经常开“男人会议”,经常讨论最新的医学新知,为了确定随时随地都有人在她身边,苏凊文会把自己每一天的行事历告诉他们,并且把只与家人通话的手机号码给他们,确定在紧急的时候可以联络得上。
“好。”郁乔拿起手机,敲上字形。她一面敲、一面笑,为了他们之间相处融洽,也因为他们越来越像一家人。
这天中午,他们订日本料理,原本计划的是一个欢乐的庆祝会,却……
郁乔饭吃一半,疼痛突然侵袭。
她咬牙忍耐,但苏凊文还是发现她的眉头打结、手紧捏沙发靠垫。
终于忍不下去,一声抱歉后,她进茶水间吞止痛药。
说不出口的心疼在胸口泛滥成灾,苏凊文暗示两人,然后当她从茶水间回来后就说:“对不起,我下午还有个会议,大桥、翔,你们先带小乔回去,我办完事情就回家,晚上我们接着庆祝。”
他的话给了她特赦令。
钟裕桥飞车回家,而她一进门就跑进房间,疼痛一阵一阵侵袭过后,止痛药慢慢发挥药效,迷迷糊糊间,她入睡了。
她不知道,齐翔和钟裕桥进门看过她好几遍,她一睡,就睡得无知无觉。
她醒来时,苏凊文正躺在她旁边。见她清醒便叨叨说着,“余青纬觉得翔的态度很好,相信他是可造之材,今天的试镜让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眼光,我想,翔二度大红大紫的时间不远了……”
郁乔淡淡地笑着。谁说阿董是机器人,他明明就是再细心、再体贴不过的男人,他知道她在乎什么,知道她挂念什么,知道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翔都是她最喜欢的弟弟,这样的男人,她为什么不敞开心怀,痛痛快快爱上一回?错过了这个村,她到哪里寻这个店?
念头兴起,她靠进他怀里,环住他的腰。她笑得灿烂绚丽,邪恶的一面在这时候开启,仰起头,她亲吻他的下巴、亲吻他的耳垂、亲吻他线条有点僵硬的脸颊,她翻到他身上,想要为自己自私一回。
“我想,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喜欢你。”她吻他一下,吻落在他眉眼间。
“现在说,也来得及。”
他猜到她的意图,捧起她的脸,大方而郑重地把吻贴上她的唇。
不管是爱情或情欲,都是不需要言语、只消一个眼光便可以令对方理解的事情,不管过去他们身上有过什么枷锁,这一刻,他们尽数除去,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企图留下些什么,只晓得两个人都不愿意错过这刻。
于是他大胆、她主动,他吻着她的唇、她抚摸他的身,欲火一寸寸加温,他们在欲望的世界里沉沦……
第14章(1)
这对苏凊文是崭新经验,对郁乔也是。
性爱的感觉没有小说上描述得那么好,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不过一试再试的欲望,两人都有。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提议、谁附议,苏凊文搬进她房里,和她成为一体。
只不过,这样苏凊文就更清楚明白,她的疼痛有多剧烈。
她常在半夜痛醒,却因为害怕吵醒他,总是悄悄地窝到墙角边。他很清楚,她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忍耐疼痛,于是他也为了不让她忧虑,忍耐心痛。
所以在她咬着唇,压抑啜泣时,他背过身,放任泪水恣意。当她的疼痛次数越来越频繁,他心底明白,分离将近。
这个晚上,他又问她一次,“小乔,你相信奇迹吗?”
她给了相同的答案,“我不相信。”
但是后面半段,她没说出口。那个后半段是: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奇迹,请让她有机会和他手牵手,走过数十年,从黑发走入白首,从红颜走入龙钟。
这次苏凊文没隐瞒自己的心意,他说:“我相信奇迹。”
“为什么相信,难道你碰到过?”
“对,如果没有遇到你、爱上你,我还是没有心的机器人,但是我们在一起了,这就是奇迹。”
可是这个奇迹太短暂,短暂到无法安慰他的感情。
她叹气,窝进他怀里,他知道她在掉泪,因为微温的泪水渗入他的衣襟,带着几分微凉。
他没说话,只是抱着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像以往安慰她那样。
她睡了,而他久久无法入眠。
前天他回家,跟爸妈和弟弟开了家庭会议,他告诉家人,自己需要一个长假期,然后向他们坦白,自己爱上一个女孩,一个活不了太久的女孩。
爸爸知道小乔,知道她有多优秀,妈妈不认识她,却喜欢她,因为她让她的儿子变得柔软,变得与过去不相同。
妈妈义无反顾地支持,她说:“去做你认为该做的事,公司里有爸爸坐镇,还有煜文帮忙,你不必太担心。”
他激动地揽住母亲,在她耳边低语,“我很感激命运让我有你这样的母亲。”
过去他从来不曾说过这种感人的话。
他一直是个过于冷静理智的小孩,但父母亲没办法怪罪他,他们相信那是他们自己的错——在儿子需要温情的时候,他们忙于事业;在儿子失去可以依赖的外婆时,他们不在身边,他们错过了孩子的成长,错过每个需要父母亲存在的时间点,以至于儿子没学会感性。
他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他很感谢总算能让父母不那么担心。
妈妈告诉他,“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告诉我,包括你的小乔,我很乐意让她知道,我很喜欢她。”
她的话让他心情激动,他不是爱说话、擅长聊天的男人,但那一刻,他想要和家人分享自己和小乔的故事。
他说了,和弟弟从办公室里捕风捉影、道听涂说的版本差很大,故事当中除了自己和小乔,也少不了齐翔和大桥。
他不是说故事高手,但全家人都因为他的故事而动容。
妈妈说:“凊文,我终于知道小乔为什么可以改变你,因为她是个温暖而善良的女生,她的热情融化了你的冰冷,她的开朗驯服了你的冷淡,而且你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你们都渴望亲情的滋润。
“如果小乔需要一个母亲,我很乐意扮演这个角色。”
这个晚上他没办法入睡,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彷佛有片浓得化不开的乌云罩在头顶,迫得他窒息。
想起母亲,他嘴角微勾。如果不是小乔睡得这么熟,他真的想把她挖起来,告诉她,自己比起大桥有多么幸运,并且,他很乐意把这份幸运和她分享。
再施一点点力气,他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他的脚夹住她细细的腿,他的手环着她软软的腰,他闭上眼睛,闻着她的发香,再次告诉自己,苏凊文是个幸福的男人。
这个晚上比平常都要安静,她没在半夜痛醒,她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睡得沉,嘴角带着柔柔的笑意,他以为这是病情稍微好转的迹象,却没想到,在天色蒙蒙亮起时,床铺一阵颤抖。
他急忙松开自己的手脚,因为他知道,郁乔又被疼痛惊醒。
只不过这次的疼痛似乎来得又猛又急,她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他想要紧闭眼睛假装熟睡,但惊人的呕吐声出现,下一刻,他闻到空气中浓浓的血腥,他无法再假装下去。
他起身,打开床头灯,看见床单被她吐出来的鲜血染出一片怵目惊心。是的,他害怕、他忧心,但他必须表现得沉稳淡定。
没那么严重!他在心中欺骗自己。
他轻拍她的背,让她顺利吐尽胃里的鲜血,只是她这样痛苦地吐着,让他的心痛得像裂成碎片。
他倒来冷水让她漱口,他熟门熟路地打开她放药的抽屉,拿出她该吃的药,放到她的嘴边。
那一刻,郁乔与他视线相触,无须解释,她明白,他早就知道一切。
他没有惊惶失措,没有恐惧无助,他甚至还可以把她散乱的头发顺到耳后,捧起她的脸、对她微笑说:“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可是她并不知道,他在进浴室那刻,眼泪便无法抑制地肆意奔流。
他一面接热水,一面用手背拭去眼泪,他恐吓自己不能心慌,用手指把下垂的嘴唇往上扬,逼自己挤出一张笑脸,甚至逼自己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
苏凊文提着热水走回房间,告诉她,“我帮你换好衣服,我们就去医院,好不好?”
她还是疼痛不已,可是她看得出来,阿董比她更痛。
他的笑容扭曲,他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栗,她明白,那种感觉叫做心如刀割,在许多年前,她看着母亲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慢慢死去时,她也有这种心痛。
他把染血的棉被推到一旁,回自己房间找来干净的换上。
他帮她把脸上、身上的血渍擦掉,为她换上最喜欢的那件洋装。他找来梳子帮她把头发梳顺,笑着说:“给我十分钟换衣服。”
“阿董……”她虚弱地轻唤他一声。
“怎样?”他回头,固执地让微笑凝在嘴角。
“我想再吞一颗止痛药。”
“好,等我一下。”
他又回到床边,打开抽屉,准确无误地找出止痛药,拿着水杯喂她喝下。
躺回床上,她还在和疼痛拼搏,但却迫不及待告诉他,“不要急、慢慢来,不差这一点时间,而且……你在我身边,我很放心……”
他点头,泪水随着点头动作失控,他的泪落到她唇边,她舔进嘴里,尝到淡淡的咸、淡淡的心碎。
他把被鲜血染红的水桶和棉被拿回浴室,从自己的房间走到走廊,敲开齐翔和钟裕桥的门。
他凝声说:“我需要有人开车,我要送小乔到医院。”
齐翔闻言,眼眶迅速泛红,他明白,这意谓着……小乔撑不下去了……
“不许哭、不许伤心,不可以……让她害怕!”苏凊文紧紧握住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安静的病房里,一方阳光斜斜射进,金黄色的向日葵在花瓶里绽放,苏妈妈坐在病榻旁和郁乔分享照片。
郁乔把他们去日本的照片加洗一套送给了苏妈妈,看见照片里的苏凊文从头到尾都在笑,笑得苏妈妈忍俊不住问:“这个,真的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