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如火烧般的热,但他若以为用这种方式可以留下她,未免天真。
她绯红的脸无措的撇向一旁,但刘昌裔不放过她,扣住她的下巴,紧盯着她的眸子,要她接受他与她之间的情感。
她的脑袋彻底底成了一团乱麻,无法抵挡澎湃的情潮……
刘昌裔府里再进新人一事,陈庆贤原本不管,但一听这人是苏硕的妹子,怀疑就上了心头。
起了个大早,陈庆贤先进节帅府见了曲环,原想去见刘昌裔,但念头一转,先上城外军营找了苏硕。
苏硕练了一个早上的兵,正要用午膳,听到士兵来报,立刻漾着大大的笑迎上去。
“义父,怎么来了?”苏硕忙着要士兵给陈庆贤上副碗筷,“正好与我一起用膳,等晚些时候我离营,咱们再喝个不醉不归。”
陈庆贤抬起手,拍了拍高自个儿足足一个头的大个儿,他无子无女,苏硕无父无母,两人就像真正父子似的相处融洽。“义父有事问你,边吃边谈。”
苏硕点头,练了一上午的兵,还真是饿了,不客气的大口吃着饭菜。
陈庆贤漫不经心的开口,“这些日子可有好好伺候大人?”
“当然。”
“既是当然,”他嘲弄的瞧他一眼,“大人至今双腿不能行走这事,你怎么在家书中只字未提?”
苏硕差点被口中的饭菜噎住,用力将饭菜吞下,放下碗筷,急巴巴的说:“义父,是大人的意思,说是不想让义父挂心。”
若是以前就罢,现在陈庆贤可不觉得刘昌裔的隐瞒只是单纯不让自己挂心。
他看着苏硕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摇头,“算了,义父也不是怪你,只是大人对坠马一事,没再追查?”
“没有。”苏硕眉一皱,突然来了气,“义父,你说咱们大人是怎么了?上官老贼想害他,他置之不理,就连他府里的阮姨娘,就差没当着我们的面进了上官涚的房,偏偏到这地步,大人还是闷不吭声,义父,你去给大人瞧瞧,他脑子是不是病了?”
陈庆贤抚着自己的胡子,出去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回来再见刘昌裔,他倒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大人处事向来仁慈,光明磊落,不屑小人行径,”陈庆贤喃喃说道:“此事倒是难得沉住了气,动起阴谋算计。”
苏硕不解的挑了下眉。“阴谋算计?!大人吗?”
陈庆贤看着苏硕一副单纯的样子,不由得一叹,进一步解释,“大人的腿伤早已痊愈,现在瞒着上官涚,又任由自己的姨娘对其投怀送抱,这一件又一件的事,大人做来,绝不可能平白无故,肯定有所图谋。”
“义父,”苏硕一脸的惊奇,“你怎么知道大人的腿好了?”
陈庆贤一哼,“我是何许人?若真诊不出来,还真是愧对这宫中第一御医的名号。”
“确实、确实,义父向来医术了得。”苏硕连忙点头称是。
“还有一事……”陈庆贤专注的看着苏硕,“你得老实道来。”
“义父想知道什么,直说。”
“苏花。”
苏硕一愣,“苏花?”
“没错!大人新收入房的苏氏,你的妹子。”
陈庆贤很清楚当初上官涚为抓个叛逃的逆将,带兵追杀,行经一个小村落,人口不过百余人,上官涚见村外的草上有未干血迹,知人窝藏村落之中,竟然不顾村人性命,放火烧屋,见有人逃窜,一律砍杀,不留活口,一时血流成河。
所幸最后刘昌裔带人赶到,阻止了上官涚的举动,这才在刀下救下了苏硕和楚天凡,可惜两人的爹娘、兄妹全都死在上官涚的士兵刀下,苏硕一家早已死绝,不可能平白冒出了个妹妹。
“义父也知道我妹妹早死了,苏花是大人硬要我认下的妹子,”提起聂隐娘,苏硕语气中的愤慨一扫,说得眉飞色舞,“咱们家的苏花是个不得了的女子,她功夫了得,我用尽全力,顶多跟她打了个平手。”事实上,他是人家的手下败将,但为了自已的面子,他决定撒个小谎。
“能跟你打个平手?!”这件事可不在陈庆贤的意料之中,“什么来历?身手这么好!”
“说来话长,简单来说,”苏硕大口喝了水,才继续说道:“这女人是田绪派来的。”
“田绪?!”陈庆贤瞪大了眼。
“别急、别急。”苏硕连忙安抚,“她虽是田绪派来的,不知为何,竟然不杀大人,反而救了大人一次又一次。我虽笨,但对男女情事也不至于无知,我看那死丫头分明对大人动了情,总之大人想办法将人留下了。那日上官涚突然闯进后院,怕上官涚发现她的身分,大人便随口说是我妹子。”
“荒唐!”陈庆贤哗了一声。
苏硕见陈庆贤动怒,不由得缩了下脖子,“义父,不过就是个女人——”
“不过是个女人?!”陈庆贤气恼的瞪他一眼,“她是田绪的手下,能入田绪的眼,你以为她真是个善类?”
这话苏硕不好反驳,但还是为聂隐娘说句公道话,“可是我瞧着花儿比那阮世君顺眼多了,虽说一张脸没太多表情,但至少一身正气,是个十足十的女侠。”
陈庆贤眉头一皱,苏硕这人单纯,只要看一个人顺眼,就当对方是好人,“别以为大人给了她一个假身分,说是你的妹子,她就真成了你的妹子,尽替她说好话。”
苏硕不自在的搔了搔头,原本自己确实不喜欢苏花,总觉得她是个杀手,且她功夫太高,自“”打不过她,有失颜面,但转而一想,一个小姑娘要不是迫于无奈,干么放着好好的闺女不当,要出来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就好像他,若是没有当年的遭遇,现在大概还在小村庄里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当个寻常农户。
说到底,就是命运捉弄人。
“天凡呢?”陈庆贤提起楚天凡,“他对此事可有说法?”
“他看来跟大人心意相通,该是赞成。”毕竟从一开始,楚天凡在一旁看着事情发展也没劝过半句。
这一个个的小伙子怎么都糊涂了?!陈庆贤难掩担忧,刘昌裔这一生眼看就要毁在女人的手上,当初他不顾众人指指点点,收了苍州刺史的姨娘入房,现在又留住田绪派来的刺客,到底在做什么!
“既知她是田绪派来的刺客,便不能留。”
“她不会伤大人。”这点苏硕可以拍胸脯保证。
“你如何肯定?”
“义父,如果花儿真要伤大人,早就动手了。”
“纵使她不会动手,但只要传出大人府里留着一个田绪派来的人,光是通敌的罪名就足以令大人性命堪忧。”
这点倒是苏硕没想过的,他锁住了眉头,“义父打算如何?”
陈庆贤没有说话,最下策不过就是杀了那个女人罢了,这点不难,难就难在若是刘昌裔也动心的话就不好办。
曲环当年对他有恩,所以他承诺过在曲环死后用命来保他一家周全,刘昌裔向来忠心仁厚,若他上位定会善待曲氏一门,所以不管如何,他是一定得助刘昌裔一臂之力,容不得一个女人毁了一切。
第五章 大喜之日认妻位(1)
打从成了刘昌裔,他就承袭了原主的记忆,因此也知道陈庆贤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为了曲环才一心助他,要不是看他年事已高,人还不算太坏,他实在懒得听他长篇大论,弯弯绕绕的从盘古开天辟地说到商纣、周幽——
他把玩着手中的黑棋,心里猛翻白眼,想他不过小小的一个营田副使,对当皇帝没兴趣,顶多去当个节度使,挂个王爷的名号玩玩,纵使真沉迷女色,也不至于像商纣王、周幽王为了美人而亡国,生灵涂炭。
他的目光看着满园春色,竟意外看到聂隐娘踩着有些不稳的脚步正在练剑。
这女人不单蠢,还有个硬脾气,怎么说都说不听!
“当初大人去苍州,因同情阮姨娘娇弱却要被派往边疆为奴,硬是将人给留下,节帅念你这些年尽心尽力,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大人。但今日……这明明是一个意图行刺的女子,大人纵使再敦厚仁慈,也该有点分寸。”
发现刘昌裔的目光看着窗外,似乎没用心听他苦口婆心劝诫,陈庆贤不由得恼了,“若大人下不了手,只要说句话便成。”
刘昌裔眼神一冷,懒懒的收回自已的视线,转向陈庆贤,“陈公打算对我的女人如何?”
看着他阴冷的眼神,陈庆贤一楞,刘昌裔向来敦厚,对人以礼相待,从未如此冷漠视人,他微低下头,“老夫一心为节帅和大人着想,从无二心,不忍见大人为美色误事。”
“陈公此言差矣。天下本是男人的战场,商纣王、周幽王任女人左右是他们意志不坚、缺乏主见,国破了、家亡了,后世却将过错推在女人祸国头上,岂是公平?!”
陈庆贤一时哑口无言。
“我既非商纣王也非周幽王,不会愚昧到任由一个女人乱了心思。陈公只要尽心照顾节帅,让他康复为要。我的女人,陈公就别管了。”
陈庆贤沉重的一叹,“大人心如明镜,也该清楚节帅早年四处征战,身上大小伤无数。若只是外伤还好办,但内伤已是积重难返。”
刘昌裔对曲环并没有太多的情感,只是此人留着比不留对他更有益。只有他活着,才能让上官涚忌惮,暂时不敢动他。
现在自己虽然手握陈许一带最优秀的将士,毕竟寡不敌众,硬跟上官涚兵戎相见,虽然未必会败,但肯定损兵折将、伤亡不小,这种赔本的生意,他不会做。
对付上官涚,最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不再是阻碍。
“北方库莫奚族梅只部的奚酋希望大人尽快操办亲事。”
刘昌裔的目光懒懒的盯着练剑的聂隐娘,“我若真娶了,苏硕怎么办?”
陈庆贤的心一震,“不论大人听到何种流言都不可轻信!”
“若是本人亲口所言,能不信吗?”
“这混帐小子!”陈庆贤一恼,苏硕真是糊涂了,再怎么样,奚酋的掌上明珠算是曲环看中要嫁给刘昌裔的女人,纵使他动了情,这份情也得硬吞进肚子里,不让人察觉。
“陈公别恼,不是他,苏硕的忠心,你我都明白。”
陈庆贤不解,“那是……”
“公主亲派人送信而来。”
陈庆贤一张老脸僵住,公主从小在草原长大,个性豪迈,看到苏硕说是一见钟情,硬是缠着要嫁他,他只能当机立断叫苏硕回来,却没料到她竟直接找上了刘昌裔。
“大人,儿女亲事本是父母之命,奚酋要公主与大人成亲,大人无须理会公主——”
“我已派天凡前去为苏硕提亲,”刘昌裔懒懒打断了陈庆贤的话,“今早该是出发了,陈公就等着喝公主这杯媳妇茶吧。”
陈庆贤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公主金枝玉叶,苏硕不过是个五大三粗的武人,这怎么成!大人速将天凡召回。大人娶了公主,有奚酋的势力帮助,对大人的将来才是助益,至于苏硕——”
“陈公,”刘昌裔的口气显得意兴阑珊,“我知你处处为我图谋,但我还不至需要拆散一对鸳鸯来铺我的路。苏硕的忠心我信得过,纵使他迎娶公主,手握重权,我也信他不会加害于我,既是如此,不如成全他们吧。”
陈庆贤开口欲言,却又不知从何劝起,说穿了,自己心头多少也有私心,苏硕是他的义子,能迎娶公主,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陈庆贤双手一拱,替苏硕谢过,“大人仁慈。”
仁慈?刘昌裔嘴角微扬,这根本无关仁慈,而是他本就没打算娶那什么公主,既然苏硕喜欢,给他就是,他一手促成这门亲事,不论苏硕或公主都承了这份情,也正好让聂隐娘认个有背景的兄长、嫂子,他没有半点损失……
他眼角余光看到正在练剑的聂隐娘摔在地上,原本散漫斜卧在榻上的身子一跃下地,大步走了出去。
陈庆贤惊讶的看着刘昌裔越过自己面前,目光追着他的背影,也看到了屋外的情况。
不会为了个女人乱了心思?!他怀疑刘昌商话里有几分的真实。
聂隐娘冷汗涔涔,单膝跪在地上,以剑撑地,大口喘着气,极力想要缓和从胸口直窜的疼痛。
刘昌裔伸手扶起了她,“身子还没好,就急着舞刀弄剑,不自量力。”
她倚着他,难受得没精神回嘴。
这个模样倒令他升起了几分紧张,“真不舒服?”
她没好气的扫他一眼,敢情他以为她是装的?!
“大人,”跟在后头出来的陈庆贤以目光暗自打量聂隐娘,“可要让老夫瞧瞧姑娘的身子?”
刘昌裔让聂隐娘倚在身上,微转过身看着陈庆贤。他不是信不过他,只是以他的愚忠,怕容不下聂隐娘。
陈庆贤似乎猜到刘昌裔心头所想,也没出声,静静等着。
“有劳了。”最终,刘昌裔妥协。毕竟陈庆贤的医术了得,让他瞧瞧也能安心。
“无须费心。”像是唱反调似的,聂隐娘觉得自己的气息缓了,胸口的痛隐去后,只觉得疲累,“我没事。”
刘昌裔没理会她,把她打横抱起来。
聂隐娘不由得一惊,搂住了他的脖子。
“当我的女人第一条规矩——听话。”他将她抱回屋里,放在椅上,然后退到一旁,“陈公,请。”
聂隐娘气他,见陈庆贤靠近立刻竖起一身防备,但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动作不禁迟疑。她总不能一把将人推开,这么大的年纪,若是伤了可不好。
思及此,她恨恨的看着刘昌裔,就见他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
虽然聂隐娘的迟疑只是一瞬间,但陈庆贤也认同了苏硕的话,这女子虽看似刚烈,但骨子良善。他替她细细的诊脉,”张脸沉了下来,“姑娘失血过多,导致气血两虚。所幸姑娘身子硬朗,喝几帖药便能恢复。只是未恢复前,姑娘不宜再舞刀弄剑。”
“不过是被条蛇咬了口罢了。”聂隐娘以前不是没受伤过,真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有这么不济。
“纵使是小伤,但不好好照料也能夺命。”陈庆贤抚着胡子,语调有着不以为然,“我会开个方子,回头便让苏硕抓药送来。姑娘年纪轻轻,好生将养,很快便会恢复。”
聂隐娘无力的一叹,这代表她暂时还不能走吗?眼见时间一日日过去,她若再不回去,田绪不见自己复命,不知会不会对聂家发怒。
她一个抬头,不经意对上刘昌裔仿佛看穿她想法的眼神,下意识的躲开。
刘昌裔收回自己的视线,叫着屋外的小翠,“送小姐回房。”
小翠上前,但是聂隐娘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