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两。”
狮子大开口哪。“那些土地可不值这个价,何况济民堂没你这个坐堂大夫,再加十日前闹的那一出,日后生意恐怕没办法像之前那么好。”
“济民堂赚最多银子的,不是看病抓药,而是炮制出来的几味药丸,尤其是平胄散,若不是人手不够,光是这一剂药方就能替王爷挣来不少好处。”
平胄散?没错,就是这味药让他们结下缘分,只是于她,是善缘还是恶缘仍待时日验证。
“你还有多少药方子?”
“如果你肯给三万两,药方保证会源源不断出现,直到我再也写不出来为止。”
她这是……连后路都卖断给他了?
看来她己经认命,安徘好济民堂和桃花村,接下来就是要安排兄长亲人了,她会怎么安排?何谨华再怎样都是个官,而一个七品官想熬到能与晋远侯对抗,运气好的话,恐怕也得等上三,四十年工夫,不知她要怎么保下何家亲人?
他很好奇。
“行,明天我就把银票双手奉上。”
“在你离开前,先见见陈管事吧,他是个精明干练的,有他操持,王爷可以少费点心思。”她希望他能留下所有的伙计及大夫。
“你怎么就认定,我想当个甩手掌柜?”
“王爷事务繁多,怎能在一个小医馆里头浪费工夫。”
“你都说了,药方将源源不绝,若不趁势在全国上下广开百家济民堂分号,如何对得住何大夫?”
他的话让她一怔,过去她从不曾想广开分号,一方面力有未逮,加上她的心不大,只想守护好桃花村的村民及她的家人,但此时他的话却诱发出她的羡慕,他的财力与势力的确可以做到,如此不但能造福全国百姓,还能赚上大笔锒子,真是教人嫉妒咧。
“唉……”她长叹口气,夸张地望向他。“我终于明白了。”
她的表情让他忍不住又弯弯眉头,眼睛瞬间生动起来。“你又明白什么?”
“王爷是个多金行业,难怪人人艳羡。”
第一次,简煜丰毫无保留地大笑出声,笑得胸口一震一震的。有趣!这病歪歪的何谨容竟能惹出他满怀笑意,他也不想和她当敌人了,他也想要为她喝辨鼓掌,即使他没有“敌人做得再好,也不值一哂”这条原则。
简灯半催马扬鞭,任一长风猎猎,掠起衣狭翻卷,仿佛御风飞翔般。
他在一望无垠的绿野上狂奔,风中锟杂了泥上与青草的清香,令人心神俱醉。
他不确定天羽蕨的根是否能够解除七线蛊的毒,但他听到一个传言,不知是真是假或只是夸大不实的谣言。
传言中,当地山民曾经不小心踩破七线蛊的窝,瞬间十几只七线蛊爬上他的脚板,咬破血脉尽情吸血,吸饱鲜血,七线蛊破肤而出,山民一条腿又肿又黑,一碰就疼。
他直觉拽起旁边的天羽蕨往腿上檫几下,那痛竟然好了几分,于是把一大从天羽蕨给挖回家里,熬了场药喝,之后就没事了。
简煜丰在山里多留两天,想找出被咬的山民,可怎么查都查不出下落,眼看取血的日子又快到,他只好先挖几丛天羽蕨神进盆子里,雇车子送回京城。
这几天,那丫头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把药乖乖喝下?
简煜丰失笑,他在想什么,容儿又不是钰荷,喝药哪需要人哄……容儿?他刚刚唤她容儿吗?容儿……他不喜欢许莘喊她容儿,可他却……却喜欢喊,这名字还不坏,虽然他还没这样当面喊过她容儿……容儿……要离开京城的前一天,他与许莘陪她回桃花村,很多人都这样喊她……
回想那日,他又忍不住想笑。
除了当新娘子那天,他没见过浓妆艳抹的她,可那日她几乎把盒子里的粉全涂在脸上了,她企图在村人面前掩饰自己的苍白,他看不下去,绞了帕子把她脸上的粉全给抹桌,把两颗药丸研开轻轻往她脸上划过,不多久,她苍白的脸上浑现两抹自然红晕。
她眼红,硬向他要那药丸子的配方,他当然不给,是她得了他三万两,又不是他得她三万两。
她骂他小气,他淡淡回答,“我的确不如你大方。”
一句话堵得她嘟嘴不欢。
过去,她对许莘送来的头面珠翠从没看在眼里,那天她却在里头挑挑检检,不怕重似的把最昂贵的珠钗翡翠全往头上摆。
她问他:“漂不漂亮,高不高贵?”他闷声回答,“像卖糖葫芦的那根草棍。”
她又嘟嘴了,他本想建议她在嘴上吊一串珍珠,看起来会更高贵,但许莘出现了。
后来,他与容儿共坐一辆马车,许莘骑马在外头陪着,因为他必须为她施针,至少让她出现在桃花村民面前时,看不出半点虚弱。
她比他想像中更受欢迎,有许多大婶当许莘的面夸她生得好,标致又有福气,还说什么打小时候面相就看得出来容儿将来是要享尽荣华富贵,当个人上人的,果然啊,李府的水喝个几天,整个人都水润娇美起来。
这叫做睁眼说瞎话!
许莘一脸尴尬,他则听得好笑,满脸的讥诮,她瞧见了,悄悄在他耳边说几句,“这叫做善意恭维,难不成见了面,他们要说我长得很像一颗大葫芦?”恭维的话不只是大婶说,有个小伙子也凑近她,笑道:“容儿是咱们桃花村的皇后娘娘昵。”
第六章 三万两卖了心头肉(2)
为欢迎她回娘家,村里大办流水席,长的圆的方的桌子全是从各户家里头抬出来的,大伙儿杀鸡宰鸭,捕鱼猎兔子,把水里游的,路上跑的全做成好菜,一盘盘端上桌。
村人们问:“容儿,回门那天你怎么没回来?害我们从大清早等到傍晚。”
她笑道:“没办法,我才进门不久,婆婆就犯病,新妇得侍疾在侧,忙得分不开身,前一阵子济民堂出事,我爹娘上李府却找不到人,便是因为我和夫婿陪婆婆到庄子上休养。”
“原来是这样啊,你婆婆是廿么病哪?”
“毒心烂肠症。”谨容脱口而出。
忽闻此话,简煜丰噗嗤一声笑出,冰山脸裂出一道缝,而许莘脸色不自然地别开头。
“这神病设听说讨啊,凶险吗?”
“凶险得很呢,那病征是从皮肤开始发作,先是手脚长了烂疮,再下来头顶流脓,脸皮一块块剥落下来,我婆婆要是继续发作下去会从外面烂到里头,死掉的时候心肝肠肺肾都会变成黑色的,十窍流出来的不是血,是黑水呢。”
“太可怕了,怎么会得这神病?”
“是啊,毒心烂肠症呢,好端端的怎么会得这神病,不会是坏事做太多吧。”一个大婶话刚说完,马上打自己一个大耳光,连忙向许莘道歉。“李公子别恼,是我大嘴巴,满口胡说,李夫人自然是好事做尽的良善人,人家说,当大官的都是天上星宿下凡,夫人能嫁得李老爷定是前世烧好香,今生做好事,当好人,行善天下……”
这话刚听还不觉得什么,可越说越夸张,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性情许莘怎会不知道,如果这些话是知道内情的人说出口,定然是不怀好意,刻意讽刺,可这些不明就里的桃花村村民……他怎能怪罪,只能一张脸涨得通红,呐呐地应不出半句话。
“这病来得蹊跷,容儿,李夫人的病可好了没?”
“当然好了,如果没好,我怎能回门?”
“是啊,咱们容儿医术没话说的,连宫里太医都比不上,李公子娶咱们容儿真是大福气。”一个人开口,马上有十个人附和,在村人眼底,谨容和观世音菩萨相当,都是救苦救难的。
村人几百口,一路吃吃喝喝,为谨容热热闹闹贺了一上午,席罢,他们将许莘和谨容送回何家后才慢慢散去。
谨容留下陈管事,将自己把地和济民堂卖给裕亲王爷简煜丰的事说了,留他们在屋里商讨日后的经营,然后支开许莘,搬了两张长凳与爹娘到屋外大树下找个荫凉的地方坐下。
何家父母对谨容把田地和济民堂卖出去的事儿很不满,这眼瞅着济民堂是要赚大钱的,怎能说放手就放手?
见父亲有话要说,谨容先把银子交给父亲,抢快一步把话先撂下。
“爹,女儿的终身大事己经尘埃落定,你们不必再替我祖心,如今你们更该操心的是大哥的婚事,都说成家立业,咱们何家总该开枝散叶了。可大哥只身在外头,成日为衙门里的事奔忙,当然会轻忽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个事儿,得靠爹娘操持。”
“这些我们心底有盘算,你不必祖心,我要问的是济民堂的事儿。”何霖不让她糊弄过去。
“爹,前阵子桃花村碰到的麻烦事儿,李彬暗地里帮忙查清楚了,竟然是因为我那些药丸卖得太好,惹得京中贵人眼红,想要分一杯羹,才给济民堂下的套。”
“可这是药又不是米粮衣布,怎么能乱卖?无药不毒,若是被人吃出毛病,说不准我这个老扳还得下大狱呢,幸好这回有裕亲王出而替我摆平,可下次、下下次呢?若这神事一而再再而三,公公婆婆会怎么说话?”
“嫁进李府,我才晓得大户人家规矩多,不能像以往那般随心所欲,想出门便出门,你们想进府便能进府看我。你们瞧,这次的事儿若不是下人高拜低踩,迟迟没把你们来访的事儿传到庄子,我岂会半点消息都不知道?若不是李彬听到风声,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面。”
“女儿思前想后,这桩买卖实在是不能做了,幸好裕亲王爷肯帮忙,他可是当今皇帝的侄子,那些害咱们的恶人怎么也不敢招惹到他头上,为了村民,济民堂好,把田地和铺子盘给他是最好的方法,而且王爷可慷慨的呢,他足足给了三万两银子。”
“三万两?!”这下子,何父,何母吓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一笔矩款。
“是啊,光看这个数儿就知道人家不是强占咱们的东西,人家是好心帮忙哪,所以你们别对人家横眉竖眼,人家可是王爷呢。”
“是是是,是我们想错了人家,我马上去给王爷赔个礼。”何母说到做到,就要起身。
“娘,不急,先听我把话说完,这老宅才翻修过,若是几年后哥哥调回京里,你们想老家时可以过来住上几日,所以我没卖,方才我己经托了翁爷爷,他可以派几个武功高强的人送你们到卢县和哥哥相聚。我写了一封顶要紧的信,你们一定要记得交给哥哥,信就在匣子里,和银票放在一起。”
“是什么要紧信?”
“里头是公公对我们分析朝堂动向的事儿,我记下来了,这信对哥哥的前程很有帮助,你们一定要把信交给哥哥。三万两银子你们收好,我还带回一箱头面珠翠要给娘以及未来嫂嫂当见面礼,如果可以的话,东西收拾收拾你们尽快上路,别让翁爷爷那边等太久,不好意思的。”
何霖把匣子还给谨容。
“银子你收回去,你哥哥是当官的,还怕养不活我们?这银子是你挣来的,自然得留在身边,何况你也说了,大户人家规矩多,咱们的门第己是不如人,若再没有银子傍身,那些唯利是图的下人还能拿你当一回事?”
“爹,您放心,李彬对我可好了,我才嫁进门,金银珠宝什么好东西全往我屋里堆,婆婆心里虽酸,却也夸他是个懂得疼媳妇的,不是我夸口,我屋里随便一只翡翠瓶子都不只千两,三万两算什么。”谨容笑着说。
“这是现在,万一过几年姑爷又看上个新鲜的……”何母犹豫道。
“娘,我不会看走眼,李彬是专情的,如果您还不放心,行!我明儿个押着他把铺子,田地全记到我名头下,成不?”
“你这丫头,我是同你说认真的,你居然胡乱攀扯。”
谨容重重点头。“我也是说认真的,爹,娘,你们要好好保重自己,这一别不知道哪个猴年马月才能再见,你们一定要把身子养得壮壮的,像带我和哥哥一样,带出几个比我们更长进的孙子孙女。”话说到这里,她语带哽咽。
简煜丰和陈管事说完事,斜倚在门边等谨容,他听着她的话,心底感慨万分,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还真是费尽心机,还想了这么一套周详的说词与计划。
他好奇,给何谨华的那封信里她到底写了什么?她有什么办法让父兄亲人远离灾祸?
结束回想,简煜丰甩甩头,此次为得天羽蕨而离京数日,他不断想起谨容,想她是个奇怪的女人,至少和他认识的女子完全不同,令他对她益发好奇。
他始终想不明白,失踪的那几天她躲在哪里,当时京城里他能用上的暗卫全数出动,竟然没人能查得出她的行踪。
他想起她和吴氏的对垒,忍不住想赞她一声有勇气,只是不知道她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还是强弩之末硬张扬。
想她的事越来越多,想得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几日不在,不知道她又会折腾出什么事?
思念如同虫子般在心里啃咬着,简煜丰恨不得长了对翅膀,立时飞到那个小院,着着她、听着她,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闻她身上淡淡的温声香气,懒洋洋地享受那份静谧和安然。
一抖粗绳,他策马狂奔,想起那个怕冷的女子,他斥喝一声,又加速了返程的脚步。
经过两次疗毒,张钰荷己经能够下床,前几日礼亲王府把张钰荷接回去,听见女儿提及为了让谨容当药人疗毒,许莘用大红花轿把人迎进侯府,甚至允下正妻之位,那个手段不光明磊落啊,只是……若用正经法子,谁肯用自己的性命去救人?
礼亲王虽然高兴女儿的身子能够痊愈,却也不免大发一顿脾气。
毕竟此事传出去,于王府名誉有碍,何况女儿的性子虽单纯率真却也执坳,哪是能与人共事一夫的,因此与王妃商议过后,决定派得力的大丫头婉青领着几名丫头去侯府给谨容送大礼,并探探对方的口气。
她们到了晋远侯府,拜见夫人说明来意,吴氏表面欢欢喜喜收下,可想到那些好东西全要往吟松居送,便打心底恼火。
她本就不是太夫人喜欢的媳妇,幸而生下嫡长子许莘,府里除了儿子和许历之外再没其他孩子。
而太夫人膝下就侯爷一个儿子,因此太夫人过世前,打开库房把嫁妆给分了。
令她恼火的是,婆婆把嫁妆分成三份,给了儿子和两个孙子,她连半点好处都没沾上。
要知道许历的身分还可议着呢,婆婆竟然分给许历,却把她这个主持中馈的媳妇给排除在外,她眼馋婆婆那笔嫁妆多年,日夜小心侍候着,没想到头来什么都没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