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眯起眼,她看向素未谋面的男子,不懂他怎会知道她的名字。
“不许叫她!”尹于棠一把拉着好友就要往外走,却被他反勾,拖住往厅内靠近。
“你就是丹禾?”严风一双带邪的眼透亮,直打量着她。
“严风!”他不安的喊,很想要将好友带离此处。
丹禾微扬起眉,知晓他便是安徽一带的大粮商,福了福身道:“奴婢丹禾见过严爷。”
勾斜了唇角,严风凑近他调侃。“你的画功太差了,丹禾远比你画的更加清艳迷人。”
“那是三年前的她!”尹于棠没好气地压低声音,“走了走了,我有事要跟你商量,咱们到外头谈。”
“不,要谈就在这里谈。”他很坚持。
“你!”
丹禾不懂他们在低声争执什么,想了想,她拿来小勺舀了一匙在茶碗里,递到尹于棠面前。
“三爷,先尝尝吧。”
尹于棠无奈,只得认命的端起茶碗,先是闻香,再含进口里,随即笑得桃花眼发亮。
“真是成了!”他开心地弓起肘往好友胸口撞。
“我喝一小口试试。”严风见状,抓着他的手,就着茶碗浅啜一口。
汁液甫入口,便觉口中有数种果香挟甜带酸地在唇齿间爆开,最后化为淡淡烧呛入喉,但呛味一散,取而代之的是融合果香和木桶香的奇特气味。
“真成了!你这小子真了得,全靠自己摸索也这么厉害,我果真没看走眼!”严风激动地往他胸口一拍。“好极了,我刚好把那五百斤的葡萄全都运来,你可以马上再试酿!”
“要试酿也成,先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调来二十万石的大麦、三十万石的小麦、二十万石的包谷和六十万石的稻米,直接走陆路送往京城。”
丹禾瞪大眼,没想到他竟在这么随意的状态之下提出这个要求……那是重一百三十万石的谷物,共计约六百五十万两银的价值,怎会是在这种状况下提出,又怎么冀望对方会帮忙?!
“这有什么问题,我马上差人准备,你只要把确切地点交给我就可以。”
她顿时傻眼地看着两人。
“谢了,欠你一个人情。”
“欠什么?你成功酿出了葡萄酒,咱们今晚要好好庆祝。”严风笑得张狂,睇向丹禾。“不过,丹禾一定得要出席。”
“……嗄?!”
***
醉月楼灯火灿灿,笙歌放纵,才掌灯时分,已经是一片纸醉金迷的奢淫景象,乐音喧闹,却掩不过花娘偎在男人怀里的酥软耳语。
丹禾想,不管她来过几次,恐怕都难以适应。
“丹禾!”
听见有人轻唤自己的名字,她疑惑地回头,随即漾出甜笑。“夏大哥,好久不见。”
她微笑的瞬间,那巧笑倩兮的柔美神态尽落一旁尹于棠的眸底,教他默默别开了眼。
“怎么?”严风见状,轻推他一把。
“没事。”
尹于棠直瞅着夏杰。夏杰待人向来淡漠,话不多,然而每回遇见丹禾时,狭长瞳眸便会发亮,就连唇角的笑意都难以掩饰,那浅显易见的爱慕,谁都看得出来。
这情景不禁教他想起三年前,夏杰和丹禾有说有笑的模样,那时两人看起来登对得教他恼火,如今他才知道,那份火,是妒火。
严风直瞅着他,小声问:“你说了吗?”
“……没机会说,我已经有婚约了。”他喃道,看见丹禾状似羞涩地垂下眼,心头更是发闷。
“嗄?”严风一脸莫名其妙,等着下文,却见他似乎没意愿再说,只是直盯着眼前人,不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你怎么会来这里?”身为醉月楼护院武师的夏杰走向丹禾,清秀脸庞有着毫不掩藏的情动。
“我陪三爷来。”
丹禾一说,他才看见站在她身旁的尹于棠和一位笑得高深莫测的男子“……三爷。”他有点赧然地垂下眼。
尹于棠轻哼了声,淡问:“掌柜呢?安排上房,我要招待贵客。”
“是,我马上请掌柜过来一趟。”夏杰领命而去,不一会掌柜立刻哈腰走来,安排了五楼的一间上房。
上房以屏风分为一室一厅,三人在临窗的对座屏榻坐下,然而尹于棠的脸色却像被雷劈中般铁青,只因严风很自然地将丹禾拉到他身旁。
“严爷,奴婢不该与客同席,这是不合礼教的。”她婉转地说。
“谁说你是奴婢?我说你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今天我来到金陵城,难道你不该尽地主之谊?”严风直抓着她的手不放。
丹禾见状,在尹于棠出手制止之前,便乖巧落坐。“承蒙严爷看得起,奴婢就大着胆子陪同了。”
严风见她大方落坐,立即朝对面的好友眨了眨眼,像在告诉他:既然他已经有婚约,选择放弃丹禾,那么他就不客气了。
尹于棠见状,微恼地收回手,搁在桌面底下,狠狠握紧。
“听说尹府有三大美鬟,丹禾更是美鬟之首,不但琴棋书画皆通,就连经商之道都摸得透彻,实属难得。”严风说着,替她倒上一杯酒,递给她。
丹禾捧着酒,秀眉微拧,但还是漾着笑意。“这是谬赞,如果奴婢有任何过人之处,那都是尹府教导奴婢的。”她笑,却见他探手拾起她颊面的一绺发丝在指尖绕着。
严风刻意玩着她的发,不时注意好友的动静、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沉不住气。
丹禾有点不快,却不准自己动气,因为严风是贵客,更因为他此刻掌握着粮作调运的成败。要是她惹恼了严风,说不准他就不愿相助,如此一来,岂不是害了三爷?
“和我喝一杯。”严风率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丹禾,醽醁太烈,别喝!”尹于棠急声道。
然而她却紧闭着眼,一饮而尽,随即辣得水眸泛红,一股灼热烧辣沿着喉头烧进腹内,霎时教她头晕了起来。
“你……”她无奈地闭上眼。
“豪气,再陪我喝一杯。”严风心情大好,又替她斟上一环。
“严风,别闹了。”尹于棠干脆拿起她的酒杯,一饮而尽。“要喝也是我跟你喝,丹禾不胜酒力,别让她喝。”
“……我可以。”她努力将身子坐正,却发现眼前的人不断地晃动。“三爷,别一直晃,晃得我头都昏了。”
尹于棠张口欲言,终究无奈闭上嘴。
到底是谁在晃?明明就是她!
严风则是笑得更乐了。
“丹禾,你知道吗?我头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美得不可方物,教我好心动。”他低喃,横睇着坐在对座,已经变脸的好友。
“……严爷说笑了,奴婢今儿个才头一次见到严爷。”而方才那一眼,她压根感觉不到他的心动。
尽管脑袋里头不断冒出一阵阵白烟,搞得她眼前一片虚幻,就连反应都变差,但她还是努力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不想嗅闻到严风身上的气味。
然而,她觉得自己往后退,实际上却是摇啊晃的愈接近严风,还疑惑着他怎会如此造次,不断贴近自己。
第5章(1)
“不,我在两年前就见过你了。”
“两年前?”
“严风!”知晓他要说什么,尹于棠快声阻止。
只见严风睇他一眼,笑得极坏心。“因为你的三爷有一手好画技,将你的神韵眉眼画得栩栩如生,教我心动极了。”
丹禾一愣,傻气地看向对面的人。三爷何时会作画了?她疑问,却瞥见他脸上吊诡的红,心不由得颤动,难得露出小姑娘的娇羞神态。
心里颤颤地欢喜,却也麻麻地锥痛着,两种情绪矛盾融合,莫名地教她想笑,眸底却泛着泪光。
“你家三爷思念你,日日画着你的画像,画着画着就……”话未落,,严风身子已经被尹于棠扯得横过桌面。“于棠,你这是在干么?”
“给我闭嘴!”他抿着唇,羞他提起往事,也恼他当自己的面吃丹禾的豆腐。
“你叫我闭嘴我就得闭嘴?你不怕我一生气就不肯帮你了?”
“你信不信,你往后再也喝不到葡萄酒?”
“你威胁我?”
“你逼我的。”
“啧,都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又何苦挡着别人的情路?”严风挑明讲,欲逼好友忠于自己,别因无谓小事而隐藏真心。
“我……”他又不是自愿放弃的!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光明正大地对丹禾说爱,然而爹的遗愿他又不能不顾……
“既然你的爱情只是这么丁点程度,那么丹禾自然可以去追求她想要的。”严风笑得极为挑衅。
尹于棠蹙紧眉峰,心痛着,却不能表态,天晓得他有多苦。
就在丹禾听得一头雾水之际,房门突地被人推开,在两位美鬟的簇拥之下,一位美人儿缓步踏进房内,袅娜欠身。
“凌烟见过严爷。”
进门的是名震江南的醉月楼花魁凌烟,她身着袒胸襦杉褂,层层薄纱若隐若现地展露她妖娆体态,挽起的发髻衬出她绝艳无双的面容。
她先是恭敬地跪伏在地,之后才缓缓直起身子,那巴掌脸上的柳眉勾魂眼、秀鼻樱桃唇,让严风扬起了浓眉。
“……你就是花魁凌烟?”
“小女子正是凌烟。”
看向好友,他笑得张狂。“好小子,你竟然为了丹禾而把花魁给请了出来,就这么宝贝丹禾?”他的音量不小,就是要让丹禾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醉月楼的花魁在尹于棠的羽翼保护之下,想要见她一面,并非有钱就有机会,身份地位要不是王公贵族,也得是达官贵人,才能听她抚上一曲,若要她作陪伺候,那可是破天荒了。
“你误会了,丹禾只是尹府奴婢,想要让宾客尽兴而归,自然得由醉月楼花魁亲自接待。”尹于棠微恼地瞪他。“你值得我这么安排。”
知道严风有心帮他,但此刻,他真的不需要他推他一把,因为他会跌死。
然而,丹禾又怎会知道他的心思。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当众被掴了巴掌,有种受到羞辱的感觉,彷佛尹于棠在以凌烟的好映衬出她的卑微。
要是平常,她可以将心绪掩藏,不露一丁点痕迹,然而此刻,许是酒气作崇,教她一时冲动的抢回自己的酒杯,手歪眼斜地斟酒,却因对不准而撒了满桌。
“丹禾!”尹于棠见状,起身抓着她的手。“别喝。”
“放开我!”丹禾眯眼瞪他。“我可以喝,严爷喜欢我陪的,不是吗?你为什么却要……”她想说下去,可是泪水却梗得她说不出话。
难道她比不上凌烟?难道他就这么喜欢凌烟?!
“你喝醉了!”尹于棠啧了声,将她打横抱起。“严风,我先走一步。”
严风见状,勾起兴味的笑。“好,你去忙吧,我今天刚赶到金陵,明天还得为你赶回淮南,累得很,就让凌烟服侍我吧。”可惜他的行程这么赶,要不然他还真想知道接下来他们能有什么发展。
***
醉月楼正中央的捞月阁,向来不让外客踏近,是尹府三兄弟偶尔在此休憩之地。
正方的格局简单小巧,大厅外头正对着一池弯月湖,而之所以取名捞月阁,是因为从醉月楼往下看,可见周围的垂柳几乎斜落弯月湖内,状似捞月。
眼前,捞月阁的客房只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原因无他,因为丹禾酒醉大吵大闹,尹于棠只好将她带回捞月阁的客房。
“你睡,别闹了。”他将她强压在床上。
“我还要喝!”她拳脚齐发,朝他又打又踢。
他微用力地制住她的四肢,并下定决心往后绝对不让她沾一滴酒,绝不!
“给我睡!”他无奈的喊着。
他从未与她饮酒,不知道她的酒品竟差到这种地步,和清醒时的她大相迳庭,实在教他难以招架。
“不要,你瞧不起我……”丹禾扁着嘴,泪水在眸底打转。
“你在胡说什么?”
“明明我可以招待严爷,可你中途却让凌烟出场……你分明是瞧不起我!”
尹于棠真不知道要找谁喊冤去。“我让凌烟出面有什么不对?平常我是绝不可能让她随便抛头露面见客,今天是因为——”
“喔?既然这么宝贝她?那怎么不将她给绑在屋里,还是干脆将她赎回尹府算了?”她笑眯美眸,语气却酸得很尖锐。
“你在胡说什么?凌烟是花魁,本来就不得随意见客。”他叹气。
“那你为何要让她出现?”
“那是因为——”他猛地顿住。
“因为什么?”
尹于棠用力抹了抹脸,对她酒后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顽固很没辙。
“你还敢说,你居然让严风把玩你的发!”
他打一开始就准备要让凌烟见客,谁知道她的行为开始脱轨,教他无法容忍!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他陡地提高音量,气恼地眯起眼。“你知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心眼?你知不知道他想对你做什么?!”
“他能把我吃了吗?”她挑衅道。
“等到他把你给吃了还得了?!”他火大低咆。
“你干么这么凶?”
“我不凶行吗?你竟然陪他喝酒,还让他玩你的发,还对他笑!”这点是他最无法容忍的。
“玩我的发会怎样?会掉一块肉,还是没了命吗?”她哼了声,不以为然的反问。“我不对他笑,难不成要对他哭?”
况且,她还不是为了他!
她怕,她要是反抗,让严风改变心意,那么大笔的粮作,还能上哪调货?
面对她毫不珍惜自己的口吻,尹于棠气得跳起来。“会没了我的命!”
“哟,又和尹三爷有什么关系了?”她笑得妩媚又危险,纤手直往他胸口戳。“啊,我懂了,因为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所以你不愿意别人碰,对不?”
见她爬起身直贴近他,尹于棠只能不断后退,直到被逼到床内墙边,才想制止她,她就跨坐上他的腿。
“丹、丹禾,你醉了!”他快手拉下她爬上自己胸膛的小手,确定她醉得很厉害。
“我清醒得很!”
“你一点都不清醒。”
“你又知道了?”丹禾哼着,被酒气熏得嫣红的细腻脸庞逼近他。“你又不是我,怎会知道我清不清醒?”
废话!她清醒时是恪守礼教,绝不轻易接近他的。
尹于棠忍住和醉鬼解释的冲动,只能不断往后退缩,不敢嗅闻她身上的气息。
“你为什么一直退?”她微恼地问。
“因为你一直贴过来!”他的双手往后撑在床面上,上身向后仰,本想将她推开,却又怕伤到她。
“我不能贴着你?”
“你……”贴着他做什么?想像小时候一样赖在他身上,要他抱、要他亲吗?饶了他吧,今非昔比,他的理智比纸张还薄弱。
“如果我不能,那么凌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