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咱们要两匹马。”老规矩,闵斯琳只要是见到人就笑,很容易便博得对方的好感。
“好的,姑娘。”好美的笑容。“请这边挑马。”
店家二话不说便带着他们去挑马,皇甫渊看了只觉得不可思议,她的笑容简直比金子还管用……
“对了,我忘了问你一件事。”他突然想起来。
“什么事?”不晓得两匹马要花多少钱,肯定不少。
“你到底会不会骑马?”一般的富家千金不是坐车就是坐轿,甚少有人懂得骑马。
“当然会。”那还用说?
闵斯琳呸道。
“你真的会骑?”他怀疑地打量闵斯琳,搞不懂她爹是怎么教的,大户人家的千金谁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竟连马都会骑。
“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骑马嘛,勤加练习就会啦!最重要的是要大胆,不过……
“有什么问题吗?”怎么突然想到要问她这个。
“没事。”他摇摇头,骂自己白痴。她连开锁都会了,骑马有什么了不起?当然是驾轻就熟。
“莫名其妙。”闵斯琳撇了撇嘴,觉得他大有问题,老爱问她一些无聊的事,上次甚至还提到英烨哥,天知道她根本没有空理会这些。
闵斯琳不明白皇甫渊只是想多了解她,过去他来不及参与的每一件事,对他来说都新鲜,都不可思议。就是这股热切让他不由自主的发问,谁知道老是被她泼冷水。
店家领着两个人到马圈选马,皇甫渊一眼就挑中一匹灰褐色的公马,闵斯琳则是看上一匹淡黄色的母马,他们顺便还买了鞍具,闵斯琳更是趁着店家在为马匹佩戴鞍具的时候,跟对方攀谈。
“现在西北的战事这么吃紧,您的生意一定很好吧?”她假装无聊跟店家聊天,店家想也不想地回道。
“最近生意的确是挺不错的。”店家点头。“前阵子霍将军才击溃匈奴,杀掉匈奴的折兰王和卢侯王,并且活捉浑邪王的王子,缴获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使匈奴折损近万人。这回霍将军和公孙将军又打算领数万骑兵分两路出北地和陇西地,不知道还要调用多少马匹,说老实话,我的这些马匹,卖给军方都不够了,还能让你们挑选,实在是不容易哪!”
店家卖马兼聊天,一边暗示他们银两要多给些,闵斯琳忙点头,笑着回说。
“是啊!战况这么吃紧的情况之下,您还能将马卖给咱们,真的很感谢您。”她故意拍了拍手中的包袱,暗示他们有的是钱,让店家安心。
“不过,您也晓得,战事多问题就多,如果有什么奇怪的人向您打听咱们,还望店家的嘴巴牢靠点儿,别说出去。”她估计徐姓士族的手下有可能找到这儿来,事先就封了店家的嘴,拖延时间。
“这是当然的,您就不用交代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店家是老经验了,跟他买马的顾客什么人都有,早已经练就一身保密的功夫。
闵斯琳看店家也是个聪明人,稍稍放下心继续打听。
“敢问店家,您可曾听说过唐毅骅将军?”
“唐将军?当然听过!”笑话,他可是个大英雄哪,怎么可能没听过。“唐将军是霍将军麾下的一名猛将,两人皆是青年才俊,不知羡煞多少人。”
“是啊是啊,他真的很厉害,国家少不了他。”闵斯琳顺着店家的话讲,只见店家越说越得意。
“可不是吗?”店家乐的。“他不但战功彪炳,还娶了一个美娇娘……徐谅大人的八千金您知道吧?”
闵斯琳狂点头。
“她是远近驰名的大美人,长安城内还没娶妻的男人几乎都上门求过亲,最后在相国主持下嫁给了唐将军,只可惜两人成亲后不久,唐将军又回到战场,至今唐将军还在边关守着呢,委屈了唐夫人。”
从店家的谈话不难推测出,没有唐毅骅战死的消息传出,徐姓士族不晓得透过了什么管道,得到错误的消息,糊里糊涂逼死了女儿。
“不晓得唐夫人最近可好?”店家又感慨。“好久没瞧见她出来走动,希望别是伤心过度才好呀!”
非但如此,除了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士外,大部分的长安居民都不晓得玉娘已经自缢。徐姓士族显然对外封锁了消息,怕惊动了朝廷,求官不成反被摘官帽,无论使出什么手段都要保密。
“这么说,唐将军人现在正在狄道了?”皇甫渊开口问道,他记得元狩二年春天的那次战役,是从陇西出发的,该处是中原通往西域重要的关口。
“不,应该是在居延置。”店家摇头。
“居延置?”不是狄道吗?
“每一次打匈奴都是走高平道和河西道的,居延置是位于媪围县的一座要塞,唐将军要不就是镇守居延置,要不就是跟随霍将军出北地到河西去,听说最近军中的调度十分混乱,唐将军虽然是霍将军的爱将,但也有可能借调给公孙将军,一切都要视情况而定。”店家不愧和军方多有往来,就是能打听到一般老百姓打探不到的事。
闵斯琳和皇甫渊互看一眼,原来他们对汉武帝时期河西之战的认知都是错误的,史书一般认为霍去病应该从狄道出发,经黄河,再转进河西,但没想到实际上是走另一条线路,这点倒是始料未及。
只是,这么一来,便增加了寻人的困难度。他们原本以为只要到了狄道,就能打听到唐将军的下落,如今看起来没这么简单,他们必须先到达居延置,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请问……您们为何打听唐将军,跟他有什么关系?”店家反过来问闵斯琳,她本来想推说没事,话说到一半止住,歪脑筋动个不停。
“其实,也不能说没有关系。”她故意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吸引店家上当。
“总共两万钱——什么,您们跟唐将军有关系?!”店家果然被她意有所指的说法吸引,眼睛睁得大大的。
“太贵了,店家。”闵斯琳乘机杀价。“您应该算咱们便宜一点,毕竟咱们买马也是为了保家卫国,很辛苦哪!”
保家卫国,她在说什么鬼话?
皇甫渊闻言把脸转向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未料竟惨遭她阴毒的狠捏。
痛……
“姑娘,您说这话的意思是……”
“咱们是为了给唐将军送东西才买马的,您说,这不是保家卫国,是什么?”她那一脸凛然,连死人都要爬起来向她敬礼,况且是一心向往军戎生涯的店家?
“更别提此行要冒多少风险,才能将东西平安送到唐将军的手里……啊,我有说了什么吗?”她叨念了一阵子,才故意用手捂住嘴巴,装出一副“我怎么这么多嘴”的模样,不经意的举动更具说服力。
“你说,你是为了送东西给唐将军才买马。”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糟了!”她装出一脸焦急的表情。“这是不能说的秘密,我竟然不小心说出口,店家您可千万要保密哦,千万别说出去。”
“我懂、我懂。”店家猛点头,其实什么也不懂。
“其实咱们的身分是朝廷的密探,有重要的情报要带给唐将军,所以才低调行事,这您也懂吧?”她越装越像了,骗得店家一愣一愣的。
朝廷密探,这太过分了——
“哎哟!”始终闷不吭声的皇甫渊,这时发出一声哀鸣,应该又被修理了。
“这位客人,您还好吧?”店家看皇甫渊痛苦的表情颇为他胆颤心惊,深怕他突然倒下。
“还、还好。”可恶,痛死了。“只是被蜜蜂螫到,手背肿起来了而已。”狠心的女人,下手真重……
“蜜蜂?”店家一头雾水,他这家蓄马场,什么时候长蜂窝了?得清清。
“哥,你也小心点儿,当心被捅出一个洞来。”闵斯琳警告皇甫渊,别坏了她的好事,万一要是害她杀不成价,一定要逼他卖身赔偿损失。
“我知道了。”凶女人惹不得,特别在她杀价的时候,他还是闭嘴好。
“既然您都知道咱们的身分了,能不能算得便宜一点儿,啊?”
“岂止算便宜,这两匹马送给您们都行!”在这各扫门前雪的时代,居然还有像他们如此知晓大义的兄妹,他可不能落人后。
“您这两匹马要送给咱们?”闵斯琳喜出望外,这价也杀得太彻底了吧?一毛钱都不必付。
“统统送给您们了!”店家豪情万千,一开口就送掉两万钱,乐得闵斯琳笑逐颜开。
“谢谢店家!”
皇甫渊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遭到闵斯琳一记铁子拐,差点把他打成内伤。
再这么打下去,他迟早会变成残废……
于是,他们这么欢欢喜喜带走两匹马,没花一个铜板,就连鞍具都是免费,店家还特地为了他们装上两张皮制的软垫,这下未来的旅程可舒适了。
“……你这么平白无故收了人家两匹马,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坐在柔软的垫子上随马匹移动,皇甫渊舒适是舒适,但总觉得良心不安。
“哪有平白无故?”闵斯琳不服气地反驳。“咱们本来就是要送东西给唐将军,而他又是朝廷倚重的大将,咱们也算是为朝廷尽力。”只是他们运送的内容,比较接近男女私情,和国家大事……唔,多少有点关联,就算白拿人家两匹马,也不为过。
“这是什么歪理?”明明就是白拿人家的马,还一脸理直气壮。
“现在先别计较这个。”大不了等他们找到唐将军,再把马还给店家。“你说,下一步该怎么走?”
“当然是先去居延置,还有别的选择吗?”以前他们一直以为陇西就是指狄道,但实际来到汉朝以后,才发现所谓的陇西,是指陇山以西的地方,是一个大郡。而居延也跟他们在明朝的认知有所出入,他们一直以为居延是位于张掖的居延县,没想到竟只是一个叫“居延置”的要塞,而且距离要比他们原先的认知短得多了。
“可是,万一咱们到了那儿,才发现唐将军随军出征,又该怎么办?”岂不是白跑一趟?
“即便如此,咱们还是得走一趟,至于能不能顺利找到唐将军,就看运气了。”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你说的对,也只能这么做了。”闵斯琳点头同意道。
于是乎,两个人又继续朝下一个目的地前进,只不过这回多了两匹马。
嘶嘶!
仰天长啸,英勇得很哩!
第2章(1)
从长安出发,到居延置大约四百五十里,沿途会经过几个驿站,但这些驿站都是官方设置,一般百姓根本无法使用。如果想投宿,还是只能栖身在民间私设的旅舍,而且越是往北,规模及设备就越小越简陋,旅舍与旅舍之间的距离亦越拉越远,因此在出发前必须要有万全的准备,否则很容易冻死或饿死在罕无人烟的荒野,成了无主冤魂。
闵斯琳和皇甫渊足足买了好几袋的补给品才上路,此行路途遥远,他们对地形又不熟,有道是有备无患,只是负责驮物的马儿比较辛苦就是。
担心会被徐姓士族派来的杀手追上,他们几乎是一买好补给品便开始赶路,尤其是皇甫渊更辛苦,除了得照顾闵斯琳以外,还得时时刻刻注意后面有没有追兵,就怕一个不小心被杀手突击。
这所有一切,闵斯琳都看在眼底,也十分感激他,只是嘴巴说不出口,其实内心感动得要命。皇甫渊也是同样情况,自从来到汉朝以后,他们就一直不断在逃亡,一般姑娘家早就受不了,可她一句怨言都没有,再辛苦都咬紧牙关撑下去,真的非常坚强。
两人着实赶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直到马儿口渴了,他们也累了,两人才商议停在一条溪边休息,顺便吃干粮、喝水补充体力。
微风徐徐,今儿个倒不失为一个赶路的好天气。
“再跑个十里,就有旅舍了。”闵斯琳一边啃干粮,一边摊开手中的竹简仔细看上头的标示,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地图,绝不能丢。
“你上哪儿弄来这玩意儿?”他指指她手中的竹简,用竹片串成的竹简上面写满了文字,还画了些图,看起来颇有重量,难怪她的马跑得特别辛苦。
“买来的。”花不了几文钱。“早上买干粮的时候,瞧见有人卖这玩意儿,虽
然有些重量,但对咱们很有帮助,我毫不犹豫就买下来了。”没办法,这年头只有贵族或有钱人才用得起丝帛写字,一般小老百姓只用得起竹简,就算沉重也只得将就。
“原来如此。”这个时候,他们不免怀念起明朝的纸张来:白麻纸、宣纸、藤白纸、竹纸、各类粉笺,要什么纸有什么纸,无聊时还会拿来折纸鹤,想想还真浪费。
“幸亏还有旅舍,不然咱们就惨了。”越往北行就越荒凉,旅舍也越少。
“是啊!”皇甫渊一脸笑意地看着闵斯琳小心翼翼将竹简卷起来绑好,不得不佩服她真的很有办法,连这玩意儿都能弄到手。
眼光精准,头脑灵活,懂得做生意,又善于骑马,她还有什么不能的?
皇甫渊摇头叹气,有关她的一切,已经超乎他对一般女性的认识,难怪坊间都流传她是个异类……
等等!
皇甫渊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成天这么跑来跑去,也没瞧她哪一步踉跄过,难道她——
“你没裹脚?”他想什么问什么,差点没有吓坏闵斯琳。
“你说什么?”她愣了一下,不是听得很清楚……
“你没裹脚吗?”他再说一次,这回她听清楚了。
居然当面就问人家这个问题,这个男人实在是……
“你说话真直接。”她指责道。
“我以为你不喜欢拐弯抹角。”他无辜地看着她,不晓得自己哪里做错。
重申一次,这个男人真讨厌!
“对,我是没裹脚,那又怎么样?”没裹就没裹,犯法吗?大不了嫁不出去,不嫁又不会死。
“我没说怎么样啊,你干嘛那么激动?”他更无辜了,他只不过随便提了一句,她就像被蜜蜂螫到一样跳起来,不裹脚真的有那么严重吗,值得她为这种小事发火?
“我、我……”他太冷静,她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你干嘛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害我吓一跳!”
“我只是看你骑马骑得很好,又四处活蹦乱跳,不像一般千金小姐连路都走不好,一时好奇才问的。”没有别的意思。
“是、是吗?”早说嘛!害她以为他存心取笑她。“下次要问这种问题,不要突然开口,给我一点时间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