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皇上雷厉风行,以烈火驹遭窃为由,下旨要大理寺捉拿数个二品官员问审,其牵连在内的大小官员竟高达八十七人,一时间里朝中震荡,人人自危,就怕又是另一波清算,更怕自己无故受人牵累,许多官员差人回府,下令府邸一律朱门紧闭,谢绝所有拜访。西军都督府亦然,然而这日晌午还是开了门,让嫁出去的斐泱进门。
“怎会有这种事?!”张氏一听完斐泱的诉苦,整张脸都绿了。
“娘,现在该怎么办?”斐泱愁着脸,如花般娇俏的面容虽有妆点,但还是难掩颓败气色。
一早管氏就上门找她,说潘维被人押进了大理寺,如果她无法保住潘维,就让潘维咬住进张府是经她夫妇所邀,届时他俩都逃不了。
当场,她就跟管氏对骂撕破脸,恼潘维竟然利用她想栽赃舅舅,因而决意不帮,岂料才过一个时辰,跟在乌玄广身旁的小厮竟跑回府,说乌玄广被大理寺的人给押走了。
“你……没找乌家的人问问?”
“乌家没半个当官的!隔房的全都是些芝麻小官,有什么用?”平常她视隔房那些个妯娌为无物,从来就没打算往来,不想让她们沾自己的光,如今自己还得去拜托她们,她是怎么也拉不下这张脸。
“乌玄度啊。”
斐泱听了,只是更用力地皱紧了眉。“娘,行不通的,打他从麓阳回来就不曾到他大哥府上作客,就连一道吃顿饭都不肯,他不会帮的。”说到最后,不禁埋怨了起来。“说来他也真过分,明知道这事这么办会连累我跟他大哥,他却还是这么做……分明是在报复我。”
当年是她要乌玄广将专爱惹是生非的乌玄度给丢到麓阳,也盘算着他一去不回,她就能趁机收了他那房仅余的房产田地,谁知道他不但活着,还成了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他大哥几次想挽回手足之情,他却是丝毫不领情。
哼,不要就不要,谁稀罕了!
张氏自然知道当初的事,要说乌玄度挑这当头报复,她也是信的,可是——“泱儿,话可不能这么说,他要是不这么办,你舅舅可就要被牵累了,横竖这事你急也没用,不如等你爹回来再作打算。”
“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也不晓得,你就冷静冷静,等你爹回来再处理。”
张氏安抚着大女儿,差了婆子到厨房弄些她平常爱吃的糕饼。
没一会知晓斐决回府的斐洁也溜到张氏院里,一得知乌玄广的事,便道:“姊,你别担心,我听爹说有不少官员上奏要皇上选秀,这事再压也没几天,届时我入宫选秀,要是得了品阶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姊夫就没事了。”斐洁说得满脸得意,与其说要帮乌玄广,不如说她是在炫耀日后的荣华加身。
斐泱白了她一眼,呋了声。“就凭你也想成为有品阶的嫔妃?”
“姊,你别瞧不起我,咱们爹可是正二品武将,我要是进了宫,难道会连个嫔都当不成吗?”斐洁不服气地道。
“说你没见过世面,你还不信,二品官员在京城里满街是,有什么了得?京里最不乏的就是公侯之家,品阶不用高,贵在那份底气,而你……”斐泱心情不好,连嘲笑她的兴致都没有。
“姊,你别因为自己嫁得不好就想唱衰我,你当初说亲时,爹刚好犯事,所以才替你挑了个文官避险,可如今爹的声势是如日中天,想迎娶我的,八字不够重,我可不要。”
“也是,八字重一点,省得遭你刑克。”斐泱凉凉回咬一口,谁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最恨的就是当初父亲竟将她许给六品小官……她一个西军都督府的嫡女竟下嫁乌家那种败落贵族,心里能不呕吗!
“娘,你看姊说那什么话啊!”斐洁知道嘴巴上向来赢不过她,只能转而向张氏求救。
“好了好了,你们姊妹……”话未完,便听见外头婆子喊着老爷,三人赶紧起身迎接斐有隆。
“你是为了贤婿的事回来的?”斐有隆一进房劈头就对着斐泱道。
“爹,你想个法子救救他吧,他跟这事根本就没关系。”斐泱低声央求着。
斐有隆一坐定,神色冷肃。“我进大理寺见过贤婿了,眼下是没什么问题,可我担心的是你会有事。”
“我?”
“潘维向大理寺供出你外祖母寿宴那日,是因为你向管氏透露了能使计将乌玄度给诱引到那小院,他才藉此布局的。”
斐泱听完不禁喊冤。“爹,这真的不关我的事,那是妹妹和娘要我这么做的!”她不过是为了破除都蝶引拥有的帝后命格,要让她爹知道都蝶引不过就是个无举足轻重的孤女,压根没他想得那般贵重,可谁知道事情最后竟演变至此?
张氏和斐洁闻言,脸色齐齐一变,暗恼她竟挑这当头把事挑开。
“姊,你这么说真的很不公道,我只说了要凑合他俩,可我怎么知道你挑了个好姊妹淘?今儿个是他们潘家夫妇栽赃你,你倒是咬住我跟娘了!”斐洁才真要喊冤,分明就是后宅一点整人的小玩意儿,谁知道会因而让整个朝廷震荡。
“好了!现在是推诿卸责的时候吗?!”斐有隆不耐地怒斥了声。“早跟你们姊妹说过了,不要老是玩些花样整人,如今果然惹出麻烦了!”
斐有隆话到最后,目光森冷地落在张氏身上,恼她管教不严才会如此生事。
张氏见状,只能无奈地垂着脸认错,只因她真的不想再进家庙了。“老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将两个女儿教好,可眼前这事得要先解决,总不好一会让大理寺的人上门逮女儿吧。”
“我能有什么法子?你以为我能把手伸进大理寺吗?”大理寺在去年经过皇上整肃后,提用的都是自己人,丝毫不讲情面,他能见到乌玄广已经是给他几分薄面了,还奢望他去塞潘维的嘴?
“可如果连爹都没法子了,女儿……”斐泱泫然欲泣地垂下脸。
斐有隆表面上瞪着她,心里却是不舍。“依我看,这事是玄度负责的,可眼下我跟澈儿也不好找他说,不如你们去拜托蝶引,让她写封信给玄度想法子,毕竟被押进大理寺的是他的嫡亲大哥,他总不能不帮。”
“爹要我去拜托她?!”泪水明明在眸底打转,可一听见得去拜托都蝶引,斐泱悲愁的神情硬是被愤怒给吞噬掉。“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要不是她,今天会闹出这些事吗?”
她就是个灾星,打她进了斐家的门后,家里就没一天安生!
她一进斐家的门,爹娘的感情就生变,再没多久家里就被楚为党牵连,甚至连累她下嫁乌家,如今竟因为她惹上牢狱之灾,她还不算是灾星吗!
“你在胡说什么?分明是你算计蝶引,如今倒是把错算在她头上了?我怎会生出你这种是非不分的女儿!”
斐有隆作势要打,张氏赶忙拉住他的手,泫然欲泣地道:“老爷,你打我吧,都是我不好,可如今女儿有难,咱们得先帮她度过这一坎。”
“得,敢情还要我去找蝶引说?这象话吗!你们母女俩捅出来的麻烦事,你们自个儿处理,我不管了!”话落,斐有隆撒手就要走人。
第七章 指婚圣旨到(2)
斐有隆才刚踏出房门,府上总管便急奔来禀报,“大人,摄政王和摄政王妃来访,说是上门为乌提督下聘的。”
“嗄?”斐有隆呆住,没料到皇上竟会要摄政王夫妇当保山,愣了一下,赶忙回头唤着张氏。“赶紧准备一下,跟我一道去见摄政王。”
张氏也惊吓得不轻,回过神后,赶紧让丫鬟婆子过来替她梳化,特地换上了一袭腾纹绣莲的曳地裙,换了副翡玉头面后,才赶紧跟着斐有隆朝大厅而去。
斐泱和斐洁见状,偷偷地跟在后头,躲在离大厅最近的一个转角偷觑着,远远的便瞧见堆在厅外满坑满谷的聘礼,再将目光挪向厅里,便见丰神俊朗的摄政王和娇柔恬淡的摄政王妃,再加上身旁两列的王府侍卫,那一身气派威仪,教两人看直了眼。
在她们眼里像山般高的父亲,此时正对摄政王夫妇哈腰作揖,正襟危坐地谈论着婚事事宜,教斐泱愈瞧眼愈红。
凭什么一个孤女可以莫名得到皇上的注意,甚至还遣来皇室宗亲当保山?
她能有今日,还是她凑成的呢,可凭什么老天把最好的都给她,却反让她成了待罪之身?
她都蝶引算什么玩意儿!
斐洁哪里知道姊姊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只是满心想着,要是他日她进了宫,她的派头肯定比摄政王妃要大,还能荣宠娘家。
两姊妹站在转角各怀心思,站了快两刻钟也不觉累,直到爹娘亲自将摄政王夫妇送到门口才蹴回。
“呼,吓死我了,直到现在我手还抖着呢。”张氏回到大厅时,赶忙喝了口茶压压惊,毕竟刚刚摄政王夫妇在场时,她连动都不敢动,更别提喝茶了。
“没见过世面。”斐有隆难得打趣着,其实别说她发抖,他心里也跳得厉害。
“我哪有机会见见世面?”她虽是诰命夫人,可她少有机会进宫,尤其当她面对的是曾经退位的太上皇,如今成了摄政王的人,谁不心底颤着。
摄政王以往可不若现在和颜悦色,尚未退位之前,他可是暴君,整治得一众臣子乖得像狗一样,敢造反就是不要命。
“就你目光浅,一开始我说要招玄度为婿时,你还嫌弃。”
“唉,他面貌是好,可问题是他老端着张吓人的脸,这怎能算是良配?”
婚事谈得融洽,又是如此有分量的王爷夫妇前来,可见皇上对这桩亲事极为看重,不免有几分讨好乌玄度的意思,让斐有隆心情大好,本要跟她继续调笑两声,却见两个女儿来到厅外。
“怎么跑来了?”斐有隆面有不快地道。
“爹,咱们又没见过这般尊贵的人,想瞧瞧嘛。”斐洁撒娇地挽着张氏。“娘,他日我要是进宫,到时候气势定更胜摄政王妃。”
方才听到爹娘交谈,得知原来爹有意要招乌玄度为婿,教她心惊胆跳,她才不要那种男人。
“放肆!你这没规没矩的丫头,这话是能这么说的?”斐有隆恼火低斥着。
“我说真的嘛,我要是进了宫……”
“你进什么宫?皇上今儿个早朝上说了,他不选秀,今年不选,明年不选,后年更不会选,你死了这条心吧。”斐有隆没好气地道,压根不知道小女儿到底是哪来的底气,认为自己肯定能进宫。
所以说,乌玄度这婚事来得正好,既然蝶引没了机会进宫,嫁给他已是最好的选择了。
“咦?怎么会这样?”斐洁不禁哭丧着脸,像是到手的宝物碎了一地,心酸不已。
别说斐洁难过,就连张氏得知也叹了气。皇后薨逝后,原以为皇上守过了皇后的孝期就该会选秀的,可却是一年拖过一年,如今甚至言明三年内不选秀,让一票官家千金打消进宫念头,看来她也该准备替小女儿觅门亲事了。
可说来也挺呕人的,老爷本是属意乌玄度当自家女婿,可偏偏就这样阴差阳错让都蝶引得了所有好处。
“好了,别提这事,倒是方才提的那事,你们自个说去。”
斐有隆一走,母女三人彼此对视,张氏才刚要开口,斐泱便怒喊道:“别想要我去求她,我死也不去!”
她对都蝶引是恨进骨子里了,还未出阁就得尽皇恩,再想她出阁后就是一品夫人,她就觉得吞不下这口气。
她斐泱当年可是名闻京城的才女,曾是多少公侯之家青睐的贵女,可最终归宿竟是如此不堪,教她午夜梦回莫不痛恨自己的境遇,而如今她最瞧不起的孤女竟要踩在她头上了,要她怎么忍受得了。
要她低头,她宁可去死!
斐洁刚得知皇上不选秀,心里正堵得很,刚好把气往她身上撒。“姊,这是你的事,难不成你不去却要娘去?”
“都别去,都别管我,就让我去死吧!”斐泱尖喊着,转身就要走。
张氏赶忙拉住她安抚着。
“洁儿,你少说两句,你姊姊这事不好办,怎能不管她?还有你,先沉着气,这事一会我来说,不管怎样她总得听听我这长辈的话。”
斐泱沉着脸不语,斐洁也别开一张臭脸,张氏费了番功夫,好说歹说地才带着两个女儿往攀香院而去。
都蝶引一听瑞春通报,便赶紧让人卷了帘子,起身迎接三人。
“蝶引,方才摄政王夫妇前来下聘,细谈了婚事事宜,将婚期订在下个月十五,正是花好月圆的好日子。”张氏一来便扬开慈爱的笑,热络地牵着她的手。
“是。”都蝶引垂着脸轻应着声。
“这些事我会替你张罗,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谢谢舅母。”
“不过今儿个我来,除了这事以外,还有一件事……这事得要你帮忙才成。”张氏有些难以启齿,可为了自家女儿,再难她也得开口。
“能有什么事非得要蝶引帮忙的?”都蝶引浅噙笑意,却不正面答允。
她想,许是跟老太君寿宴那日发生的事有关,而她唯一联想到的只有乌玄度,所以她不想一口就答应。
“这事只有你才帮得上忙,其实很简单的,就是那天——”张氏将潘氏夫妻的狼子野心说过一遍,却略过了她们牵线引乌玄度前来。“结果你表姊夫和表姊就受到了池鱼之殃,潘大人记恨咱们不帮他,所以紧咬住是泱儿引他前去,如今这事大理寺正在审,你表姊夫也被押进去了,现在就怕你表姊受到牵累。”
张氏说得真情至性,那是一个母亲为女儿担忧的真实性情。
可是,看在都蝶引眼里,感动不了她。她不恶亦不善,纯粹认为她们不过是自食恶果,如今却还要她这遭害之人出手相助,是不是有点好笑?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遭,她今天不会被迫嫁人,愈是往深处想,心里便会怨,而她只是懒得去怨罢了。
“蝶引,我娘跟你说话呢,你这样闷不吭声的是怎样?”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应,斐洁语气不快地责问着。“不会是要拿乔了?你能嫁给乌提督,还是托咱们的福,要不凭你一个孤女,怎可能成了诰命夫人,说到底,你还要感谢咱们。”
都蝶引无力地闭了闭眼,连与人斗的心思都乏。“二表姊,这朝政上的事要我怎么帮呢?不如请舅舅或表哥去探探吧。”
“你这是在装蒜不成?方才我娘都说了这事是经了乌提督的手,如今你是他的未婚妻,只要你跟他说一句话,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