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帮忙,真的。”阿克夏白着脸,摊开右手,道:“看,讯号干扰器。”
阿万看着他手里那个像魔术方块的全黑小方块,冷声问:“你怎么知道那是干扰器?”如果他没记错,这男孩应该没见过这东西。
“因为这个。”阿克夏旋转方块,露出有眼睛标记的那一面,睁着大眼道:“这是她说的红眼,对吧?那个红眼意外调查公司。”
“你怎么拿到的?”阿万仍以枪口对着他。
虽然霍香救了这印度男孩,不表示这男孩就会因此觉得感激。他很清楚,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
“我捡到的。”阿克夏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舔了舔干涩的厚唇,匆匆道:“你走了之后,日本老头和那个拉丁裔留小胡子的家伙还活着,却为了抢这东西打起来,结果被后来赶过来的猎人开枪打死了。它在混乱中滚到地上,我等那些猎人走了之后,才偷偷去把它捡起来。大概是那些笨蛋为了抢夺它时,开关意外被关了起来,那些猎人八成是因为这样才找到他们的,我已经把它重新打开了,没人跟着我,我确定过了。”
他眯着眼:“你为什么跟着我?”
“她救了我一命。”阿克夏说。
他眼也不眨,冷声开口:“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再给你一次机会。”
男孩脸微微一白,坦承道:“游戏系统在猎场周围安排了自动侦侧器,所有试图离开猎场的人,都会被无人机和自动机枪狙击杀掉,之前我被丢在另一个猎场,有几个人试图跑出去,他们每一个都被干掉了。我知道就算我有干扰器,我也出不去,这东西干扰讯号的功率不高,有一定的范围,对付不了无人机,我也不可能靠自己搞定那些猎人。当然我来找你是有风险,你可能会开枪杀死我,然后抢走它,但她说过,你们是好人,是来救我们的,会有人来接我们,那是假的吗?”
他挑眉,没说话。
见状,阿克夏苦着脸,骂了一句脏话:“Shit!我就知道没有这么好的事!”
阿万不信任这男孩,他知道他那嘴印度口音是装出来的,有两次,他忘了装那印度口音,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他需要那个干扰器,还有这小宅男脑袋里的讯息。
他放下枪,重新替霍香穿上防弹衣。
阿克夏松了口气,看着那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的女人:“她还好吗?”
“如果你要跟,就闭上你的嘴,保持安静,否则我会帮你闭上。”闻言,阿克夏立刻闭嘴。
阿万抓起地上满是弹痕、装满装备的背包扔给他,他手脚俐落的接住。小心翼翼的,阿万将霍香抱了起来,快速远离爆炸现场。
第一滴雨水落了下来。
阿万很清楚他不可能在她意识不清,伤口也还没缝合的状态下,平安带她离开这座猎场,他及时找到了有遮蔽的过夜处,那是一棵搞不好活了上千年的大树,它盘根错结的树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树洞,里面的空间虽然不高,要弯着身子才能进去,宽度却足以让人容身躺平,就像个小山洞一样。
树根形成的树洞有三个出口,洞口处仍很潮湿,但仍有稍微高起的地方是干的。
他让她躺平,指使那皮肤黝黑的印度小子去收集枯萎的草叶,她体温太低了,他必须让她保持温暖。
“你想生火?”阿克夏瞪大了本来就很大颗的黑眼,“这种天气怎么生得起来?就算是枯叶也都湿了,而且要是有烟或火透出去,会害死我们的。”
男人看他一眼,阿克夏瞬间噤声。
“外面有些蕨类,那些在下方垂下来的枯黄叶子,雨水会被上面的树叶遮住,它们就算外表湿了,还是会比地上的干。”
阿万告诉他,冷淡的说:“你如果害怕,可以不用回来。”印度男孩看他一眼,咕咕哝哝的出去了。
他检查霍香的情况,再次脱掉她身上的防弹衣,解开她的裤头,还有她身上所有会阻碍血液运行的障碍物,再拿她的衬衫擦去她手脚上的血迹。
她的衬衫注定毁了,他把自己的上衣给她穿,然后脱去她的鞋袜,擦干她湿冷的小脚,拿掌心搓热温暖它们。
他的背包之前被那些猎人拿走了,但她打倒了许多猎人,虽然来不及找回自己的,但他带她离开时,随手捡了其中两个猎人的背包,要那男孩背回来。
第一个背包里东西不多,一个简易医药包,一罐烟雾弹,一把备用枪,几盒弹药,干粮、水壶……之类的物品。第二个背包里的东西也差不多,虽然没有烟雾弹,但里头还多了一张防水隔热毯和手电筒。
他将它拿了出来,垫在她身体底下,隔绝湿气。干枯的叶子很好,隔热毯当然更好。
他翻出医药包里的针线,缝合她手臂内侧的伤口。然后,那男孩回来了,带着大把枯黄的叶子和蕨类。
“不够,再去拿。”他看了一眼,说:“顺便捡一些枯木回来,湿的也没关系。”男孩认命的将它们放下,转头再去寻找。
阿克夏再回来时,看见他把那些草叶堆在地上,再把其中较干的叶子撕成一丝丝的,弄成一团,就像某种草屑棉花一样,然后他将那东西放在地上,用刀背和一根乌黑的铁棒抵着它,击打出火花,没几下就将那一坨干叶团点着了。
“Shit,那是什么?”阿克夏瞪大了眼,一脸吃惊。
“打火棒。”阿万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干叶火绒小心挪移到堆好的草叶上:“把枯木拿过来,放旁边。”
“为什么?”阿克夏照做,却还是盯着他手中的打火棒。
“因为这样就能烘干它们。”
阿克夏恍然过来,瞬间觉得自己真是跟对了人。
那男人没再看他,迳自熟练的生着火,很快就用那一小撮火星,点着了那堆枯叶,然后转头又继续去照顾那个女人。
看着那温暖的火焰,阿克夏勤快的替它加着干枯的草叶,虽然草叶表面有水气,但如他所说,确实里面还是干的,比湿的更容易点着。不过,带着水气的草叶,让火冒着烟,但那男人显然事先就观察过风向,那些烟全往他这边的洞口跑,一点也没熏着那个女人。
发现这件事之后,他悄悄的挪动他的大屁股,换了一个方向坐,一边偷看那个男人,和那个依然躺在地上的女人。
他搞不清楚时间,外头天色依然很亮,但他知道离早上手环报时,已经过了很久,手上的手环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虽然干扰器就在他的裤子口袋里,他仍有些不安,忍不住拿出来检查开关,害怕四点一到,手上的手环就会自爆。
就在他提心吊胆的这个当口,却听到那个男人开了口。
“已经五点了,它要爆早就爆了。”
阿克夏呆了一呆,匆匆转头问:“你怎么知道?”男人从口袋掏出一支手表扔给他。
阿克夏伸手接住,看见上面沾着血,他知道这表一定不是这家伙的,八成是从哪个猎人身上摘下来的;如果是他的,怎么会放裤口袋里?一定是戴手上。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表上显示的时间,是五点十三分啊。
他一看,激动得忍不住想要欢呼,幸好及时想到自身的处境,立刻将那到嘴的冲动压了下来,只是无声用力握着那表挥舞着。
“太好了!”他压低了声音,转头看着那男,难掩兴奋的说:“这干扰器真的有效啊!”
阿万没有他那么兴奋,男孩手上的方块干扰器虽然比她的手表大,却无法发出求救讯号,对他、对霍香来说,情况没有太大改变。
他握着她的手,感觉她的脉搏跳动总算比之前更加稳定,但体温还是太低了,他将她移得离火堆更近一点,拿水壶里的水小心清洁她染血的脸和手。
远处忽然传来巨响,那震天动地的轰隆声,让阿克夏一怔,匆匆往树洞外看去。
“打雷吗?”
阿万没有回答他,这男孩清楚知道答案是什么,因为他又安静了下来,整个人缩在火边,像是要把自己藏到影子里一般,黝黑的肤色让他那张紧闭着失去血色的厚唇,更显苍白。
外头天色渐暗,雨也越下越大。
虽然觉得害怕,阿克夏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自从昨天被丢到这里,他就没吃过东西了,现在早饿得头昏眼花,就在他想去弄点雨水来充饥时,男人扔了一小包东西给他。
阿克夏反射性接住,才发现那是一包军用口粮,他在上一个猎场里,看猎人吃过。
“谢谢。”他感激道谢,没等那男人开口就匆匆把那口粮打开,狼吞虎咽的吃着,那口粮难吃得要命,他家的狗狗哈利吃得都比较好,要是在家里,他早把它吐出来了。
不过在他饿得头晕眼花的现在,这东西简直比麦当劳的汉堡还香。正当他吃得津津有味时,看见男人把打火棒收了起来。
“那打火棒什么做的?”阿克夏忍不住再问:“为何湿的叶子也能点着?”
“人造镁合金。”他看着那好奇的男孩,道:“这东西可以产生摄氏三千度的高温。而且那些枯叶只是外面沾到水,怎么样都比还含有水分的植物好点燃。”
听着他解释,阿克夏才恍然过来,他点点头,一边吃一边用力咀嚼,因为那口粮太干太硬,又吃得太快,还差点噎到。
见他呛咳起来,阿万把水壶再扔给他。
他呛得眼泪鼻水直流,匆匆打开水壶灌了几口,才缓过气来,擦去鼻水,再次道谢。阿克夏把水壶还给他。
“留着吧。”他抬眼开口,抓起背包转了半圈给他看另一只水壶,道:“我这还有。”
“谢了,呃……”阿克夏一愣,面露感激的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阿万。”他淡淡的说:“你可以叫我阿万。”
阿克夏等着那男人自我介绍,却没等到下文,反而听到他开口问了一句。
“你做了什么?”
阿克夏愣了一愣,吸着鼻子,问:“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个游戏里?”
阿克夏抬眼看他,男人在刚刚将那女人抱了起来,让她卷缩坐在他怀里,靠在他身上,他很想告诉这家伙,让她躺平可能会比较好,让血液比较容易循环之类的,不过当他看见女人蹙起的眉头舒缓开来时,他聪明的没有多嘴。
这男人的语气和表情都比之前温和许多,他猜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状况比较稳定了,虽然他还是觉得那女人的脸白得像鬼一样。
他不是很确定自己到底是希望她活下来,还是就这样挂掉。
虽然她救了他,但在那之前,她可是像迦梨女神一样大开杀戒,一想起来,他就有点头皮发麻。他原本很确定自己这条小命就要挂在她手上了,到现在都搞不清楚为何她会突然清醒过来,决定饶他一命,还救了他。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死了,这男人搞不好也会抓狂。
所以她最好还是活下来好了。
无论如何,和这家伙套点交情,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他想活命,还得靠这男人呢。
摸摸有点痒的鼻子,阿克夏叹了口气,道:“我是个骇客,还是个电玩高手。”
阿万挑眉,只见那男孩一脸无奈的说:“一年前,我在网路上听说了这个游戏,我本来以为只是都市传说。你知道,就像有人出门玩遇到辣妹,以为是艳遇,结果第二天在浴缸里醒来,有张纸条告诉你,你的肾被割掉了,快打电话叫救护车不然你就会死掉,那种很瞎的谣言。因为好奇,我就注意了一下,我很喜欢玩游戏啊,如果有这种暗黑地下游戏,怎么可能我之前听都没听过?但我上网找半天也没找到相关消息,都是一些瞎唬烂的文章。”
阿万神色不动,他知道,狩猎游戏的网路消息都会被人刻意清除掉,但韩武麒在过去一年多,让阿震不断在
网路上放出消息,就是为了让人散播流传,引起人们的注意和讨论,人是好奇的动物,总会注意到各种不寻常的事物,有时可能因为只看了一眼不觉得奇怪,却会在事后回想起怪异之处。
有人注意,就会有人讨论,对方就容易露出马脚。
阿克夏叹了口气,道:“本来如果我把它忘记就没事了,然后有一天,我突然想到,若是真的有这种游戏,一定需要很强大的伺服器主机和频宽,因为它的流量一定很大,如果我可以找出异常流量的地方,或许就能找到那个地下游戏。所以我就写了一个程式,搜寻流量异常的场所。我只是无聊,试试看而已,结果却发现我住的城市里有一间艺廊的数据流量十分异常,超出了它应该有的规模,我一时好奇追查下去,事情更诡异了,那间艺廊竟然有第二层网路安全防护,而且等级更高,我一时技痒——”
他苦笑的说:“也把它解决了,我一破解第二道防火墙,就看到了更多隐藏的资料,发现了下注的游戏画面,刚开始,我还以为那只是某个地下赌博电玩游戏,没将它和那个猎人传说想在一起。它就像一般的电玩,但画面更好、更真实,非但找了真人来扮演角色,游戏猎场遍布全球,还有媲美电影广告的宣传影片可以看。”
阿克夏不自觉将双手紧紧交扣在一起,环抱着膝头说:“玩家可以拥有自己的猎人,选择让猎人到哪个猎场进行游戏,还可以线上买卖装备、枪枝、弹药、空拍机、隐藏镜头、医疗用品、食物,甚至是交易购买猎人,系统还贩售猎人训练计划,玩家可以购买计划,让系统训练自己的猎人升级。”
“干!它游戏等级越高,装备就越好,甚至还有虚拟实境可以选择耶!”他抱着胸,笑着咒骂,黝黑的脸看起来却莫名有些苍白,双眼直视着前方的火焰,道:“一开始我真的看得津津有味,这东西真是太赞、太刺激了!我简直想立刻加入会员成为玩家!直到我看到有个猎人把猎物开膛剖腹——”
他停了下来,整个人缩成一团,一副快吐的模样。
他皱着脸,抖着脚,含泪道:“妈的,一般游戏根本不会做到那么绝,什么肠子、内脏通通都跑出来,好像杀猪一样,那猎人根本就是个疯子,最扯的是,那些玩家还赌他要花多久才能将那人支解完毕。直到那时,我才领悟到自己在看的是那个传说中的真人狩猎游戏,那些猎人和猎物也不是演员,这根本是实况转播,我吐得满地都是,然后等我抬起头来,就看见游戏画面出现我的大头照,姓名、年龄,旁边还有他妈的下注金额,另一个分页画面显示着我家外面的街景。我吓得屁滚尿流,立刻拔掉网路线和电源,结果当然他妈的来不及了,在我兴冲冲的在看游戏资料时,那些人早盯上了我,他们冲了进来,打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