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的情况的确在楚嵂淅和南风离开之后急转直下,邱长海他们走过的地方尤其严重,而且因为一开始反应不及,有些人没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没在第一时间彻底封城,很快的西南第一大城也沦陷了。
樊家村也同样一片低气压,所有人每一日都会集中在一间空屋子前,那里是洛晴衣试验新法子的地方。
在那一日之后,不到七天,邱长海带来的人里头,受伤的三人全部死去,而陆续有两人跟着发病,邱长海根本不敢再靠近,樊家村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接近,就干脆把他们都关在同一间屋子里,虽然会准备吃的喝的,可是就等于是放任生死了。
又过了七日,邱长海一群人除了他自己以外,都死光了,而樊家村的人此时却无心理会他,因为从那一日起,洛晴衣的屋子除了偶尔还会要一些药材进屋,还有拿取饭菜外,几乎没有人再见到洛晴衣的人。
即使所有人再着急都没用,知道他们根本就帮不上忙,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弄来洛晴衣要的东西。
屋子外头的人心急,洛晴衣心中的焦灼程度也没有比较少。
她整个人瘦得几乎要让人认不出来,满屋子的药味,还有散落在地上的纸张上,都是她一次次修改配方比例后的试验结果。
可是她知道这些还不够,即使她还能够活到现在,但不代表那些虫卵和虫子从她的体内消失了。
虽然她记住的这个方子多少还是有点用的,对付现代的那种虫子足够,可是现在在她体内的这种虫子凶恶得多,想必要加强药效,只是她却无从下手。
还差一点东西……但她不是专业的医药人员,也没有现代仪器可以分析,甚至就连莫老头也拼命在外头试了,可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她一日日的熬药,除了更换比例,也是靠着当年听到的那个比例药方来巩固住体内的虫子不长大或是不孵化,且即使渴得半死,她也尽量不去摄取太多的水分,因为那容易催化虫子,所以整个人的皮肤都有些微微干裂,呈现一种半脱水的状态。
她知道自己已经虚弱得快要熬不下去了,她感觉身体又是一阵阵的疼痛,她耐不住弯下腰来,一块玉佩就这么从怀里掉了出来。
这是老村长和祖母说的樊家村的神秘礼物,一个只传女不传男的玉佩,当年祖母离开村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便把玉佩留在村子里,这些年村子里都没有女娃出生,老村长就把玉佩供在祠堂里,直到前些日子才给了她。
她眨了眨眼,试着让已经变得模糊的视线清晰一些,接着拿起了玉佩,透着光看,发现玉佩上头居然隐约可以看出有雕刻的花纹。
仔细一看不只是花纹,还有刻字,她眯着眼努力辨认,看完后,她不由得笑了。
「居然是生女秘方?」
不过后面刻着的小字有些难以辨认,她又看了好一会儿,发现真的是一连串的中药方。
她将玉佩翻过来看,奇异的是,明明是一块会透光的玉佩,这一面却看不见另一面刻的字,只有一朵花样的雕刻。
这种花她看起来有点眼熟,却又叫不出名字,但是能够让她看起来眼熟的植物,说不定就是最近曾经见过的。
她一边忍着痛熬药,一边将玉佩翻来覆去的看着,想着所谓的传家宝,到底是这个玉佩还是玉佩上的这个方子?还有这个方子写了引子两个字,所谓的引子又是什么?
她感觉脑子越来越昏沉,疼痛花去了她太多的体力,让她无法再继续想下去,甚至神思有些恍神,直到她发现自己不小心把一朵有点眼熟的小花也给扔进正在熬制的药汤里。
疼痛的间距越来越短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一天之内喝了几次药,似乎那已经不是救命的药,只是暂且缓解她疼痛的止痛药方。
她顾不得还烫口,就把只熬得剩下半碗的药汤一口喝了下去,然后她倒了下去,甚至没办法把自己移动到床上了。
她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连身子都轻盈得可怕,她的神志像是处于现实和虚幻之间。
她彷佛看见了楚嵂淅,他就站在那个温泉边,脚下踩着那如雪域般的花毯,她有点分不清楚这是幻觉抑或是梦境,只知道自己很想哭。
起码在不疼痛的时候,能够看见他最后一次,她竟然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
疼痛在刹那间袭来,她痛得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也因此瞬间清醒过来,终于想起了玉佩上让人眼熟的图案是什么了。
是那种开在温泉边上的粉色绒花,而她刚刚不小心把花给扔进药锅里了。
她笑着,然后忍不住开始咳嗽。
她看着手掌里的血,随便的擦在衣服上,奋力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把自己最后一次的药方用颤抖的手慢慢地写了下来,只是没加上那一朵小绒花的版本,还另外把那一朵花和什么生女秘方也用另外一张纸给写下来,希望那真的对樊家村的人有效。
她知道大家都守在外头,全都很担心她,她把写了药方的那张纸递了出去,用的是没沾上血迹的那只手,而另外一只手则是捂着嘴巴,把一口正要咳出来的血给捂住。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了,她的视线开始迷散,疼痛逐渐散开,她仍是不断的咳着血。
想来她这一生就要结束了,若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没能在他还在的时候,老实的说出对他的心意。
除了对不起外,她想说的就是我爱你这样一句最简单的话。
只可惜,这句话大概说不出来了,他也听不到了了……
第10章(1)
楚嵂淅带着大批人马一抵达西南,立即让人去处理那些有可能是发病过后的尸体,并将那些患病的人全部隔离开来,而太医院有着活生生的例子可以研究该怎么预防,或是灭掉那些虫子的配方后,他也就随着他们去,他自己则是点了其它人马,一一在往樊家村的路上,还有进城的周遭进行大范围的清查,如果有出现征兆的地方全部封村,直到太医院有药方出来为止。
而他则是谁也不带,直接奔往樊家村。
相隔将近一个多月,他如果不是靠着心里头一点信念,他觉得自己可能都要疯了……
可是当他站在樊家村村口,看着附近多出来的几个坟包,他的脚步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他想要确认,又怕确认了其中一个坟包前的名字是她。
他屏住了呼吸,一个个看过去,直到确定没有她的坟,他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这也才发现衣裳早已被冷汗濡湿。
接着他往村子里走,但整个村子却安静得好似无人居住,途中他看见几间被烧毁的屋子,那种烧法,他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空气中似乎还弥渴着烧焦的气味。
他越走越慢,直到站在一栋烧焦的房子前,那是他离开前洛晴衣居住的宅子,如今只剩下残破的地基,上头焦黑一片,看得出来燃烧的时间不短。
楚嵂淅沉默地站在那里,心好似被挖空了一大块,不知过了多久,缓缓下起了细雨,他才抖着唇,缓缓吐出两个字,「骗子。」
那个小骗子,不是要等着他回来的吗?
他的问话没有人可以回答,而他心里唯一的执念在这一瞬间成了一片空白,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而后,那些空白,慢慢被她的模样填满,她冷淡的模样,她欢笑的模样,她嘴硬的模样,还有她理智地落泪和逼着他离开的样子……
如果早知道是如此,他为什么要离开呢?
天下人的死活又与他何干?这天下又不是他的天下,他也不以那些子民的悲喜而悲喜,他在乎的就只有她一人……
他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直到对方伸手想要搭上他的肩,他才冷冷地往回看。
樊家村两个最小的孩子,大寒和小寒,手中各捧着一捧粉色小绒花,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回京去了?」
楚嵂淅神色不善的看着两人,冷冷的问道:「她在哪里?」
在他心里,樊家村的人并没有比害死她的虫子好到哪里去,如果不是他们,她也不会留下来,更不会离他而去……
大寒和小寒对视一眼,觉得带他过去也无妨,就走在前头领着路,太寒说道:「跟我们来吧,妹子看到你回来了肯定也高兴。」
三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少了洛晴衣,他们不过是赶尸人和高高在上的王爷,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他们往温泉那儿走,楚嵂淅想起之前和洛晴衣在那里的快乐时光,益发觉得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他看见樊家村有不少人都在那儿摘着地上的粉绒花,其它人见到他,虽然觉得有些讶异,可也只是点点头后继续摘花,并未多说什么。
楚嵂淅也没有跟他们寒暄的打算,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发现温泉的边上围起了一道棚子,他没细想,只觉得大约是樊家村人特有的坟葬习惯,然后慢慢的走了进去。
他一走过去,樊家村几个年轻人就忍不住挤眉弄眼,谷雨则是瞪着大寒和小寒,小声的质问道:「怎么把人给带过来了?这是捉弄人呢!」
「他问妹子在哪儿,我就把人带过来了。」
大寒和小寒是双胞胎,两个人很有默契的眨了眨眼,眼里满是逗趣。
二十四节气有一半的人在这儿摘花,几个人都看着楚嵂淅沉重的走进那个棚子里,紧接着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尖叫声,还有某个人被木桶砸到的声音。
「色胚!我不是说过你要是再有什么坏心思就断了你的三条腿吗?!」
楚嵂淅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姑娘,听她说着这些日子的情况。
洛晴衣也觉得真的很神奇,对他说的时候,也觉得说不定真的是受到了樊家村还有洛家两老的庇佑,才能有惊无险地度过这一关。
因为玉佩上刻的小绒花图样,后来她不小心把花给扔进锅里,再接下来她就喝了那药,不断的吐血,可是后来她吐的就不是血了,而是像要把肚子里所有东西都给吐出来一样。
然后更惊恐的是,那些呕吐物中,有着一条条的虫子还有虫卵,她还没反应过来,守在外头的人听见房里的动静不对,也不管他们答应了不进屋子,直接破门而入。
她一边吐,一边指挥着他们弄来石灰粉把那些呕吐物给盖住,紧接着就看见那些虫子在石灰粉的覆盖下不断翻滚,然后彻底没了声息。
她先是吐,后又拉,持续了大半天,直到整个过程结束后,她整个人就像小死过一回。
不过不管过程如何艰辛,她总算活了下来,可喜可贺。
至于后来她告诉莫老头她找到那个方子的引子后,又让他琢磨着是不是需要更改用量,毕竟照她这种随便煮的方式,实在太不专业,要是她身体再差一点,只怕真的就要登上西方极乐世界了……
莫老头一听到她随便试药的过程,把她骂了一顿,气她根本是在玩命,不过骂归骂,他还是拿了方子去做调整。
「今儿个一早,立春哥才收到你们到的消息,知道你们带了不少药材来,就下山去给你们送方子去了,你们大概是岔了路才没瞧见。」
自从知道那种绒花有奇效后,这些日子樊家村的人可以说是全体总动员,只要有空,就满山遍野的去找哪里还有这种花,留下的人则是守着村子还有照料她。
楚嵂淅一点也不管立春要送什么方子给他,反正南风代替他在那里主持大局,那些太医院的人也不敢怠慢他的,而药方有效与否,也有他们去处理。
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抱着差点失去的小姑娘就好。
「嗯,错过就错过吧,南风见到人会处理好的。」
他黑了一只眼睛,那是刚刚被她用木桶砸的,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愿放手,即使让她又打又踢的也不放。
「你这色胚,就不能正经一点?」毕竟是大病过后,洛晴衣挣扎一下子也累了,就随便他抱去,反正这屋子周遭都还有人盯着,要是她真的喊救命,他们肯定能够第一时间冲进来。
「正经能够让我抱上娘妇儿吗?」楚嵂淅低着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问道。
他刚刚一走进棚子,看见她穿着衣裳泡在温泉里头的瞬间,他的脑子依然是一片空白,回过神来后,快速闪过两个念头,一是赶紧抓着这小姑娘去拜堂,另外一个就是不管她怎么说,他都要赶紧带着她离开。
也就是如此,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她从水里捞出来就要抱走,才会被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洛晴衣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先是用自己放在一边的小木盆给砸中了眼睛,然后看清楚人了以后又出言恐吓。
可是就算被骂被打他都认了,他还是要按照他的想法做,因为这个本来就瘦巴巴的小姑娘被他抱起来的时候,他可以感觉到她变得更轻了,甚至比起宫里楚雍墘养的一只大狗都还要来得轻盈。
「你就整天想着媳妇儿?」洛晴衣真是无言以对了。
为什么在这种久别重逢的时候,别人都可以上演韩剧一样赚人热泪的情节,就她喜欢上的这个男人像个色胚,一副恨不得马上把她押进洞房的样子?
她翻了个白眼,然后打了个呵欠,「想娶媳妇儿还早着呢,总之,我得先操办完哥哥们的喜事才成。」
一听到又是这个理由,楚嵂淅想也不想,直接把他早就想好的对策给说了出来,「不用急,我想过了,既然诅咒,无法破除,干脆我们就用买的,要多少有多少……」
洛晴衣眼眸一睐,双手捏着他的双颊,没好气地道:「你现在是在说什么鬼话?该不会以后你也打算有一个买一个,媳妇儿小妾要多少有多少,嗯?」
这男人的思想很危险啊!有这种坏苗头就该要好好的掰正才行。
他认真地看着她,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说错了,「我自然是有你一个就够了,可是你放不下这件事情,就无法跟我成亲,经过了这一回,我的心都疼了,再也受不了有下一回了,所以别的事情好说,就这一件事你得听我的,等过两天我把人给丢来,看要哪一个挑哪个,成亲拜堂的东西我全都包了,最好一天一组,四天二十四节气都能成亲完……」
这可真是……她还没见过像他这么大方的妹婿,洛晴衣再度翻了个白眼,用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越来越大方的「娶妻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