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干么在这里等我们?还带着姜少爷?”
一个是江湖浪荡子,一个是侯门贵公子,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象会凑在一起的。
“因为你们的娘不放心你们押这趟镖,所以暗中派人请我来当帮手的,她也不管我正有事忙,真是一点都不体贴我的姐姐,要不是看在我这些可爱的外甥,外甥女分上,我才懒得出门。”那兰哼声抱怨。
“能把小舅舅从温柔乡里拖出来,我们的面子可真大啊。”众兄弟们大笑了起来。
周以天和一票“青龙镖局”的镖师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
“小舅舅来当帮手,也不用把这人带来吧?这人应该只有碍事的分啊。”窦樱桃指着姜宝璐喊道。
“樱桃,我肯带他出来,就表示他绝对不会碍我的事。”那兰笑着轻捏一下她的鼻尖。
窦樱桃抬眸瞪了姜宝璐一眼,她的嫌弃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也没有打击到他,他一样笑得没心没肺似的,可奇怪的是,她今天看到他直接,单纯,孩子气的笑容,竟然会那么的顺眼,忍不住都要被他感染了那份天真的笑意。
“我本来也觉得不方便跟着来,不过姜伯父和姜伯母坚持要那兰带我一起来,所以……对不起。”
姜宝璐象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等着领罚。
“我爹娘坚持?”她愕然。
“是啊,姐姐和姐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要我带着宝璐出来的表情好象我们是要出来游山玩水的,不过宝璐是个很有情趣的人,这几天我们倒是相处得很愉快。”
那兰伸臂搭在宝璐肩上,笑说。
“天哪,小舅舅是风流浪荡子,你可别跟他太要好,知道吗?”窦樱桃忍不住警告宝璐。
“喂,窦樱桃,你这是什么语气啊?对小舅舅要懂得敬老尊贤,怎可如此无礼呀。”那兰又捏她的鼻子。
“小舅舅不老也不贤,要我怎么敬老尊贤啊?”窦樱桃笑着抬杠。
“你呀,愈来愈牙尖嘴利了,我看姐姐,姐夫给你选的夫婿肯定也拿你没办法,一定会被你管得死死的。”那兰笑着在宝璐肩上拍几下。
宝璐不敢有所表示,他以为窦樱桃一定会生气,然后冷冷给他一个白眼,但她并没有,反而深深凝视着他,带着探索的意味。
“窦兄。”周以天面无表情地开口低唤窦止弓。“当初我们签下协定时,并没有说会多出姜少爷和你们的小舅舅同行。”
“这有什么关系?你们走你们的,我和宝璐不跟你们走在一起也行啊。签下协定对君子来说会是一种相互信任的关系,只有小人才会那么介意,老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占了便宜。”
那兰瞟向周以天,冷冷地说。
周以天表情复杂,又羞又怒。
窦樱桃看也没看周以天一眼,迳自对窦止弓说:“大哥,咱们在这儿耽搁太久了,还是快点上路吧。”
窦止弓立刻挥手招呼镖师们上马。
姜宝璐悄悄策马走来窦樱桃身旁,与她并行。
“你爹娘怎肯放你一个人出门?”窦樱桃随口问道。
“当然不会肯了,所以我是偷溜出来的。”
宝璐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让老祖宗和爹娘担心,但若凡事都要徵得他们的同意,他根本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你偷溜出来?”窦樱桃淡笑,“你家现在应该已经鸡飞狗跳了吧?”
“我想是,也只好对不起他们了,但我有给他们留了信,说我只是出门游玩个几日就会回去,且陪我游玩的朋友都是武林高手,所以我会很安全。”
窦樱桃忍不住轻笑了几声。
“我小舅舅确实是武林高手,你想学功夫,找他就对了。”
“那兰说他没有耐性教人功夫,但他教会了我几招简单又好学的招式。”
窦樱桃吃惊地看着他,她知道小舅舅的怪脾气,小舅舅向来眼里只有女人,对男子不是冷漠就是毒舌,要他给陌生男人传授功夫那更是难上加难的事,但姜宝璐却能得到他的招式指点,真是令她惊讶极了。
为什么爹娘,小舅舅都这么样的喜欢姜宝璐?
他到底是什么地方讨他们的欢心,到底为什么?
昨夜,她彻底明白自己错认了周以天,难道……她原先不喜欢姜宝璐的原因也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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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山西境内的这天夜里,窦樱桃坐在客栈天井中仰望天上繁星。
“樱桃。”
周以天走到她身后,轻声低唤。
“别喊我的名字,请喊我窦姑娘。”她倏地起身想走。
“等等,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昨晚我说错了什么话吗?我看得出来姑娘在生我的气,但是为了什么事情而生我的气,我真的想知道,否则死不瞑目啊。”
周以天不知道他在房里说的那番话都让窦樱桃听去了,仍在惺惺作态。
若能娶窦樱桃,“武窦镖局”将来也会是我的囊中物。
这还不容易,想办法让他们分家就行了。
男子汉三妻四妾,我才两个女人而已,没什么难摆平的。
窦樱桃回想起昨夜听到的话,心口一把火又禁不住烧旺起来,感觉到他把自己对他的倾慕之心摔到了地上践踏。
“周公子,我错看你了。”
她退开一步,与他远远隔开距离,对他的愤怒几乎要转变成了恨意。
“这趟镖圆满达成任务后,请你从此别出现在‘武窦镖局’,我真希望这辈子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周以天呆呆地站着,脸上没有表情,眼神阴郁得可怕。
“难道姑娘昨晚对我说的话都是虚情假意吗?”
他咬着牙,冷冷说道。
“谁才虚情假意了?”
窦樱桃恨不得撕碎他的面具,回想昨晚自己对他说的话,她就愤怒得快要爆炸。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别以为我会是那种心甘情愿被你愚弄的女人,我不是。”
她气得转身冲回房,愈想愈气,忍不住狠狠痛哭了一场。
对窦樱桃来说,认清周以天的人品是对她自尊上的羞辱,她实在受不了自己曾经那么愚蠢过,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她从来都没有象现在这样讨厌过自己。
好象只有痛哭一场,才能尽情宣泄自我厌恶的那种情绪。
“樱桃姑娘。”
房门传来几下轻敲,她听见姜宝璐的声音,轻柔,温暖的呼唤声,竟害她哭得更加惨烈。
“你怎么了?我听到奇怪的声音,你在哭吗?”门外的宝璐又急敲了几下房门。
她起身,赌气地打开房门,气恼地瞪着他,满脸的泪水。
泪流满面的窦樱桃令姜宝璐呆住了,他从未见她如此脆弱过,有一刹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在哭?”
姜宝璐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柔软的嗓音象细致的毛毯般,暖暖地将她包裹住。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温柔……”
她情不自禁地投入他怀里,把泪湿的脸颊轻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
姜宝璐怔呆了,他轻轻拥着浑身颤抖,嘤嘤啜泣的窦樱桃,不敢相信她正在自己的怀中。
他用力地拥紧她,在她耳畔低声呢喃。
“我只能这么温柔,樱桃,我只会这么温柔……”
第六章
客栈前院内挤满了人,个个都在准备整装上路。
窦樱桃从走出房门后就一直低着头,不敢让人看见她红肿的双眼。想到昨晚的自己也真是窝囊透了,她竟然会在姜宝璐面前哭到止都止不住。这辈子长到这么大,她还不曾这样痛哭过,到底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烂男人哭得这样凄惨呢?
根本就不值得嘛!
“樱桃姑娘,早啊!”
姜宝璐轻拍她的肩,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早!”
她回身,尴尬地看他一眼又立刻回避开。
姜宝璐俯身细看她的脸,微微一笑道:“眼睛果然肿了,没关系,你浸湿手绢,然后把手绢贴在双眼上冷敷一会儿就好了。”
“你这人很奇怪,就不要能假装没看见我的眼睛吗?”
她敛住浮动的心绪,微嗔地睨他一眼。
“为什么要假装?”
他挑了挑了眉,不懂女儿心。
窦樱桃又好气、又好笑的凝视他。
昨晚,她好像傻瓜一样哭得筋疲力竭,而他就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抚着,极有耐性地等着她哭完。
他这人说来也怪,始终都没有问她究竟是为什么事情而伤心大哭?就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哭,什么话也没有问,等她哭累了,才把她送上床,细心替她盖好了被,然后吹熄灯离开。
她一直都知道姜宝璐很温柔体贴,只是以前并没有机会感觉到男人的温柔体贴对一个受伤的女人有多么重要,一直到昨夜,她才深深体会感受到,那时一种能治愈伤口的力量。
昨晚的一场眼泪,将她所受到的怨愤和不甘都冲刷得干干净净了,尽管看见周以天仍会有种讨厌恶心之感,但已没有恨也没有怨了。
“帮我个忙,不要告诉我哥昨晚发生的事。”
她踮起脚尖,在姜宝璐耳旁压低声音提醒。
“好。”
他乖乖应允,一低眸,发现她的肤色虽然不特别雪白,却有着如黄金一般的光泽感,他瞅着她看,有片刻的空白怔仲。
窦樱桃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书墨香,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想起了拥抱她的温暖胸膛,不禁一阵心悸。
这么近的看他,他才知道他的皮肤比她还要白皙,眼睛也比她还要大,甚至眼睫毛都比她还要长,她不由自主地看呆了,在看到他下巴上冒出来的细软胡渣时,甚至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摸一下。
“都准备好了没有?”
窦止弓的喊声将两人游离的神智拉了回来。
“我帮你。”
姜宝璐替窦樱桃把水囊和干粮放上马背,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条丝绢给她。
“做什么?”
她看着雪白干净的丝绢,眸底含笑。
“给你敷眼睛用。”他微笑说道。
其实窦樱桃自己有手绢,但她还是把他的手绢收下了。
“小时侯,你说手绢可以擦泪也可以擦汗,现在又多了一样用途。可以敷眼睛。”
她注视着他,目光不知不觉温柔了起来。
姜宝璐笑咧了嘴。“你还记得我小时侯说的话?”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真奇怪,为何他的笑总是有办法令她迷眩不已?
“当然开心了。”这还表示她也并不是全然不把他当成一回事。
突地,一双臂膀用力搭上窦宝璐的肩,从他身后露出那兰那一张邪笑的俊脸。
“宝璐小弟,昨晚那么晚才回房,今早又跟樱桃粘在一起,难分难舍,看来好事真的要近了。”
宝璐连忙解释。“那兰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了,你别叫我大哥,从今天起改叫小舅舅,先练习练习,免得以后改不过口来。”
那兰挑眉,笑者逗弄他。
“小舅舅,你别胡说!”窦樱桃将燥热的脸微微转开。
“我哪里胡说了?这世上恐怕没人比我更了解女人的。樱桃,你心里怎么这么想的,小舅舅都看出来了,你就是胡说八道!”
窦樱桃又气又羞,转身跳上马背,径自拍马急急逃开。
那兰大笑着,他不正经的调侃口吻让姜宝璐有些迷惑,也有些惊喜,因为他也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樱桃对他的态度温柔了些。
严格来说,似乎昨日看见他时就已经不再那么冰冷淡漠了。
他不知道樱桃为何忽然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也许,昨晚令她痛哭失声的原因便是答案。
窦宝璐想到了周以天,视线越过人群找到了他,愕然发现,他竟然也在盯着他看,眼眸中全是寒气。
“启镖!”
窦止弓此时挥手大喊,车队立即缓缓移动起来。
窦宝璐不知道樱桃和周以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别开视线,跨上马背,轻轻打马,持续跟着车队。
然而,不管走了多久,他都可以感觉到,在自己的身后一直有道目光死死盯着他,将他的整个背脊森寒的笼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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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是座黑压压的树林,四下里寂无声息,隐隐透着凶险。
“窦兄,林子里十分凉爽,要不要歇一下,让大夥儿填饱肚子以后再上路?”周以天说道。
窦止弓和兄弟们互视了一眼,其实在密林里逗留并不是好主意,但因为已经接近王云豹的土匪窝,窦止弓的戒心也减少了一些。
“那大夥儿就歇一歇把,吃饱了以后再走。”窦止弓喊道。
众人纷纷就地而坐,各自拿出干粮吃。
姜宝璐在窦樱桃身旁坐下,替她把干粮剁成刚好可以入口的大小。
“你的丫头平时都是这么侍侯你的吗?”他的细心总是令她惊讶。
“是啊!”
他也没有回避,笑着答道。
“她们若是看见你这样服侍我,应该回吓坏吧?”她忍不住笑了。
“吓坏倒不至于,因为我平时也喜欢照顾她们,不过她们的动作向来比我快,没等我做,她们就已经都做好了。”
宝璐笑说,无意间瞥见她鞋子上沾了一大块污泥,便随地找了根细枯木,帮她把鞋子脱下来。
“你做什么?”她吓了一跳。
“你的鞋子脏了,一个姑娘家的鞋子不应该是这么脏的。”
他轻轻拿起鞋,将鞋上的污泥刮干净。
窦樱桃惊异地看着他的举止,一颗心柔柔荡漾着,神情有点凝了。
她知道他一直是个很爱干净的男人,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他都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即使此时的他身边没有丫头服侍,他都还是干干净净的,让人看了就觉得很舒服,但他也并不是一个只会出张口教训她太脏的男人,而是亲自帮她把鞋子弄干净。
她无法想像,他这样身分的男人,从小被周围的人呵护着长大,为何没有养成他任性霸道的脾气?为何还会肯弯下腰来,碰触她脏兮兮的鞋?
“你……”她脸上浮起了真正的威胁。“谢谢你,宝璐。”她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宝璐怔住,缓缓地,漾开一朵笑。
“我也可以喊你的名字吗?”他小心试探。
“随便你。”
她垂眸,唇角挂着笑意。
宝璐雀跃地笑起来,笑容里满是宠溺。
两个人肩并着笑着,就算是吃着硬邦邦、可以打死人的干粮,也都吃得有滋有味了。
坐在不远处的周以天瞪着通红的双眼,神态冷酷地看着他们两个,身旁围坐着‘青龙镖局’的镖师们。
“头儿,窦樱桃不是你的囊中物了吗?怎么会杀出姜少爷那个程咬金?”其中一个镖师使着眼色低声说道。
“闭嘴!”周以天的语气里含着强烈的妒意。
镖师们识相地不再多话。
而另一厢,窦家兄弟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