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上,不只有晏莳青一人,还有另一名面貌姣好的女官。
女官手中端着热烟袅袅的汤药,却不是在喂药,而是俯低上身,在仰躺而卧的晏莳青唇上印下了暧昧的一吻。
霎时间,一把火烧入了凤梓的心口,她脑中一阵空,双眸瞠圆,呼吸也染上了火苗似的,连肺叶都在发烫。
久未出现的脑中声音,一瞬间又窜上来,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青青……不行青青……”她慌乱的喊声,吓着了榻旁的女宫,回眸一看,发现是神女来访,女官急忙端着汤药下跪行礼。
晏蒋青本在沉睡,一听见心系之人的嗓音,即刻醒过神,才刚直起身准备下榻,下一瞬,站得直挺的凤梓便在他面前倒下。
“凤梓!”
昏迷之际,她抬起了沉重的眼皮子,瞧见晏莳青焦急的将她抱起,她费劲的伸出手,往他唇上来回抹着,像是要抹去什么不洁的痕迹,直到认为可以了,才放任意识远去……
第10章(1)
青青……青青不能变成别人的……青青是她一人的!
气愤的火焰烧烫了胸口,也将镇封在体内深处的另一道记忆释放出来,这回的梦境中,凤梓清楚的看见了青青与她,两人走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中,杏花糖的气味围绕左右。
她在回廊摔了一跤,他背着她,一路直到寝殿,那晚的月色迷离如醉,教人想忘也难,他俊美如谪仙的咬咬侧颜,胜却人间至美风景。
那晚,她偏偏不安的提着一颗心,鼓足了勇气问他,心里可有她……
记忆一幕幕回笼,脑中闹烘烘的,压着心口的那把闷郁之火仿佛也延烧到体内各处,她的眼前不断重复着女官低吻晏莳青的画面。
“凤梓,凤梓,快睁开你的眼睛,醒过来看着我。”
是青青的声音!
不!她不准别人碰他,他的眼里只能看着她一人!
倏然睁开美眸,凤梓忽然翻身坐直,双手攀住晏莳青的手臂,面色似雪苍白,低低急喘。“青青……”
“我在这里。”按下她发汗的小手,他欲托起她的脸,却被她忙不送地躲开。
“不要!”她急嚷,神色慌张,眼前又浮现了女官吻他的那幕。
察觉到她的抗拒,晏莳青身子一震,面色铁青。
“发生何事?”
“我不要你变成其他人的……不要……”
“凤梓?”对她的话他不以为意,只当她是孩子心性,就像是手中的糖果被人抢走,不甘心所以闹脾气。
下一瞬,凤梓却又将脸蛋撇正,攀在他臂上的一双手忽然勾下他的后颈,将芳软的朱启贴上他的。
一室静谧,只有两道逐渐紊乱的喘息声萦绕于室内。
四片唇瓣紧密贴合,直到她为了换气轻启檀口,他却趁此机会,将滑软的舌尖置入她唇内放肆的纠缠,汲取她的芳甜。
最终是理智唤回了他,他才止住这一吻,因为他还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想起一切,不该冲动地吻她。
晏莳青想抽离身子,却反被凤梓紧紧勾住后颈,柔软且玲珑有致的曲线偎入他胸膛,撩动他向来沉定的心。
这回,换她放纵地吹吻着他的唇,她不要他的唇上留有其他女人的味道,她要彻底抹去那女官留下的痕迹。
晏莳青放任她笨拙的吻了自己好一会儿,才将她轻轻推开,手指按上她又想靠来的红艳嘴唇,阻止她继续。
凤梓恼了,净拿一双美丽的眼眸瞪他,那灵活又生气勃然的神情,令他望之一怔。
“浅绿?”尽管心底不敢抱太大期望,但他仍不愿放弃任何希望。
她没反应,一双美目仍忿忿地瞪着他。
心下一沉,他掩下充满失望的墨眸,别开脸正欲转身下榻,她却忽然抓住他系在腰上的墨色锦带,硬是不让他离开。
“凤梓,乖乖躺下,别闹——”
“我好不容易才回到这里,你却想从我面前走开,青青你太过分了!”
原本轻推着她细瘦肩头的大掌忽然一震,淳着冰寒的眸子霎时恢复了暖色,他抬起眼,望着她气恼的容颜,冷寂已久的心口也跟着偎入了丝丝暖意。
“你全想起来了?”
她未答声,反而蹙着一双黛眉揪着他的唇,心中妒火依然炽烈,耐不住性子地又捏高袖口擦拭着他的嘴唇。“你怎么可以让她碰你?”
面对她的怒问,晏莳青这下完全确定她是想起来了,换作是心智仅有十岁的凤梓,绝无可能这样对他说话。
敢这样怒颜和他相对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垂眸低望,她清澄的大眼满是妒意,他抿唇淡笑,抓下她拚命擦拭着他嘴唇的小手,倾身吻住了她。
不同于刚才那一吻的突兀鲁莽,这一吻,他倾尽了满心柔情,犹似初春的暖风拂入唇瓣,吹过心上。
她嘤声呻吟,抚在他胸前的粉拳渐落入了他掌心,被他分握在身下两侧,不盈一握的腰身也逐渐软下,被他压回卧榻上。
两人的气息暧昧勾缠,唇间似有把狂火烧透了知觉,酥麻的滋味遍布全身,让她使不上力,半掩下沉醉的星眸。
过了良久,她才握着粉拳,轻敲了他的肩头数下,示意自己快顺不过气了。
“那个女人是谁?”待他退离,她立即开口,话里是掩不住的酸味。
“平时照料我生活起居的女官雪荷。”
“你喜欢她?”她的神情委屈又气愤。
“我心里只容得下你一人。”
他勾唇笑道,笑意从嘴角一路染上了眉梢,俊美若天上谪仙的容貌,教人望之心折。
“那时我已睡着,不知道她会做出这种事。”近日风邪入身,令他松懈了戒备,因此才会一时不察,让雪荷近身接触他。
“所以这不是她第一次吻你?”她拔尖了噪音,感到不可置信,只要一想到有别的女子吻他,她就忍不住满腹的嫉妒。
“这是第一次,也将会是唯一的一次。”事实上,在她晕倒之后,他便将雪荷调离了咸池宫。
听到他的保证,她才收起了怒颜,情绪平静下来。
“你知道我等得多心慌吗?”他抚着她染上红晕的脸颊,一寸都不放过,眼神直勾勾地瞅着她,像是要将她的形貌完全刻入心中。
听出他话中隐忍的孤独煎熬,她红了眼眶,手轻捧住他的面颊。“对不起。”
“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恢复心智,不会想起我们相爱的日子了。”
虽只是短短数月,对他而言却宛若千百年之久,久到他以为今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陪伴在她左右。
“刚回到四灵大地的时候,起初我还记得那些回忆,可是当我一睁开眼,意识便好像被什么压住了”
见她眼露痛苦,他抚上她眉间,温声安抚,“别说了,只要你现在已记起就好。”
她摇摇头,脸上全是恐惧。“可是我好怕,怕我一睡着,再醒过来时又会变成了什么都不懂的痴儿。”说着,她将脸偎进他怀中,心有余悸的轻颤着身子。
他收紧双臂,抱紧她,轻吻着她如云般的漆黑鬓发。
这一刻,除了抱紧她、共同分担她的忧虑,他什么也不能做。
因为他也同样害怕、忧心,她会再一次遗忘两人之间的情爱。
为了凤梓,他已经逆天一回,也许早已经触犯了某些时空的定律,她能再重新活过来,已是一大奇迹,他不敢再奢望其他。
如今她能记起两人相爱的记忆,他只能说,或许是上古诸神的祝祷让奇迹又一次显现。
“青青,抱着我,不要放手……永远也不要放。”
“我不会放的。”
静悠悠的寝殿内,两人了无睡意,凝眸注视着对方,直到她抵抗不住困意,枕在他的臂弯内睡去。
而他就这么望着她,直到灯内的烛芯燃尽,寝殿内一片漆黑,他才将她搂近身前,伴着她的心跳声一同沉入梦里。
秋叶落尽,眼看严酷的寒冬就要到来,这几日夜里凤梓因为天寒而睡得不骨肉安稳,每到半夜就会翻身坐起,便再也无法入眠。
日里上朝时,精神自然差了点,仗着有晏莳青在,她好几回都撑额打盹,还差点从金座上滚下来。
“凤梓。”
听见耳畔有人低唤,穿着兔毛滚边暖模的凤梓赶紧从火炉边抬起惺松睡眼,一见来人,也顾不得君臣之仪,起身便扑入男人怀里撒娇。
“青青。”她面颊在他胸膛赠了赠,汲取着他身上温暖的体温,眼角眉梢还沾染着浓重的睡意。
他抚着她被火光偎得热红的芳颊,眼底全是怜爱。“又贪睡了,要是没早一步叫醒你,整张脸都要栽进火炉里了。”
她娇懒一笑,挽着他往外走,外面虽然风寒,可是园子里的冬景却别有一番风情,她想跟他一起欣赏。
到了门口,他却勾住她腰身,不让她再往外走。“你的身子太虚,别到外面吹风。”
“可是我想带你去看我亲手种下的鸳鸯果。”从他怀中仰起嫣红的粉嫩脸蛋,她献宝似的拉着他。
他勾起了唇,淡淡一笑不再阻止,由着她拉他走出偏殿,来到宫中的后花园。
她指着一处明显被翻动过的松软泥土,笑靥如花,“你看,我把鸳鸯果种在这株桃花旁边,冰心说,很快就会拔芽长大,到时候,这株鸳鸯果便会和桃花相依偎。”鸳鸯果是能抵御寒冷又长得极快的特殊植物,若是在冬日种下,春天便能开花结果。
他侧过脸笑望她。“冰心拿了许多种子给你,你偏偏只选了鸳鸯果。”
“那是当然。”她不害蝶的点头,又道:“我想要你快点当我的皇婿。”
“难道你忘了冰心说的话?”
“什么?”
“我又不是兔子,你怎么老是担心我跳走?”
闻此言,她面颊瞬时炼红似火,咬着下唇轻踩脚。“冰心跟洛月怎能出卖我?!明明要她们不能告诉你的!”
“她们只是从了我的命令,将你的情况一五一十回禀。”
“讨厌!”她咬唇,颊色红艳,不过目光仍是殷切地瞅着他。“难道你不想当我的皇婿吗?”
“眼下还有很多繁琐的事情等着你学习,你不该操心这个。”
“对不起。”她没来由的歉声低喃,垂下蝶首,神情郁闷。“我知道你每天都陪着我,怕我睡醒之后就忘了自己是谁,比我还心烦。”
每日天一亮,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不管多早或多晚,他都会守在杨旁。
由于她先前受过重伤,已经落下了病根,所以身子甚是虚寒,天气一冷,便十分贪睡。
有好几回在批阅折子的时候,她不小心撑着颊便睡着,一醒来,就见他正面色焦虑,双臂紧抱着她,像生怕她会就此一睡不醒似的。
他替她担的心,已经数不尽有多少,更别提他还为了管理凤氏江山昼夜操烦。
“既然知道我心烦,就别再站在这里吹风,进去屋里吧。”替她拢好了朱红色滚毛大氅,他握着她的手,并肩齐步徐徐前行。
别让他担心,那便是为他分忧解劳的最好法子。凤梓满怀歉意的付着,却还是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刚种下的鸳鸯果。
等到春日来临,一切都会开花结果吧?
思及此,她笑得眉目弯弯,将身旁的男人揽得更紧实,仿佛已能预见明年初春时节的桃花美景。
第10章(2)
夜色渐暗,用过晚膳后,凤梓闲得慌,就看见冰心坐在灯下,手里飞针走线,娴熟的绣着枕套。
也是迟至近日她才知道,原来冰心与玄武互有情愫,晏莳青也早已替他们俩指婚,算一算,大婚之日也快近了。
“你绣的是什么?”
冰心绣得正入神,丝毫没察觉到有人走近,冷不防被凤梓吓得心口一跳。
见冰心就要起身行礼,凤梓手一挥,免了繁琐的礼节,满心只好奇她手中的东西是什么。“绣这个好玩吗?”
冰心摇头微笑。“不好玩,绣得眼睛都花了,手也很酸。”
“那为什么还要绣呢?”
“因为一针一线,全都代表着我的心意,平素难以启齿的感情,也能透过这一针一线完整表达。”
望着冰心低垂双目,满面娇羞,凤梓可真是又羡又妒,哪像她,天天盼着某人开口求亲,盼得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还是盼不到。
凤梓垂头丧气的转回书房,翻弄着案桌上的书籍,支着颊,心思浮动,想了想又跑回偏殿的大厅。
冰心还坐在灯下勤快地绣着,她走过去,也有样学样的拿起一块绘好图案的锦布,开始绣起了上头交颈相依的鸳鸯。
刚开始绣的时候,她还频频扎到手指,连冰心都看不过眼,一直劝她莫要逞强。
到后来,她逐渐绣出了心得,终于绣好一对象样的鸳鸯,就连冰心与洛月催促她歇息都不理。
实在没法子,冰心与洛月只好请晏莳青出马了。
一踏入灯火通明的大厅,晏莳青便看见她垂着蝶首,彩色的丝线抢在指尖上,纤手在锦锻上穿梭来去。
他走近,她却浑然不觉,仍是兴致盎然地低头猛绣,眉头轻择。见状,他伸出手,按住她的手背。
凤梓抬起眼,惊见是他,本想起身,可不知又想起什么,噘唇低下头,决定不理睬他。
见她一脸生闷气的模样,他不由失笑。“没看见我来?”
“看见了。”她口气很冲,不难听出埋怨之意。
“谁惹你不快?”
“除了你,还能有谁?”
“怎么了?”
“你明知故问。”
话刚说完,她指头便被自己狠狠扎了一针,痛得她皱起小脸。
他拉过她见血的指头,合入嘴里轻吮,半晌才止住血,她却气呼呼的抽回手,似乎一点也不领情。
“夜深,别绣了。”
“我就要绣,这是要绣给我未来皇婿的,你管不着。”
听她闷声说着,晏莳青也清楚她是在生他的气。
自恢复神智不再是痴儿之后,她变得很不安,总希望他能快点以皇婿身分来陪伴她。
然而宫变虽然已过一段时日,朝中仍有薛昆余下的旧时党羽尚未根除,为了将这些人引出一网打尽,他将心力全放在朝政上,以至于没能顾虑到她的感受。
他知道她的不安,只因那份不安,有大半也存在于他心底。
但是,比起儿女私情,他更在乎的是她的安危。
他不能再冒任何会让她受伤的风险,所以他必须尽快将薛昆布在朝中的势力暗桩全都一一拔除,如此才能放心。
这些烦扰,他自是不想让她知道,省得她忧心而伤了身子。
正闹脾气的凤梓久等不到他的安抚,心底顿时更闷了。
“凤梓,再过不久,也是时候该向众人宣布你已恢复心智的消息了。”
“可是我还没做好准备。”她停下了绣个不停的手,噘嘴抬眼。
“难道你不希望我当你的皇婿了?”
她眨眨眼,扔下绣到一半的锦锻与针线,跳进他怀里,闷气全消,完全不懂害臊为何物。“我当然想!”